Tumgik
#(划重点:好像;我没有验过抗体,不知道是否真的没中招)
niteshade925 · 11 mon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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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晓】受制于人
人有欲求,便有求而不得,便会受制于人。
1
晓星尘只觉腕上一痛,手中佩剑不由自主落地,已在脖颈上划下一道极深的血痕。
薛洋夺步前去一脚将地上佩剑踢开,按住他脖子的伤口:“你想一死了之?!”
晓星尘面色苍白地可怕,脸上血泪交错,双唇颤抖地厉害,半天拼凑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还要怎样?”
他朝薛洋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双被白布蒙住的空洞眼眶里,仍源源不绝淌出血泪,竟像是要把血流干。
薛洋心中只觉大恨,虽然他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恨晓星尘,还是恨宋岚,还是恨苍天世道。他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极想要的东西偏偏得不到,别人如此也就算了,晓星尘竟也……竟也是这样。亏自己居然还有过那么一丝天真的念头,原以为至少他是不同的。
“我要怎样?”
薛洋反问一句。
他挥手令宋岚的凶尸走远,自己一个手刀干脆劈晕了晓星尘,却又一手搂着他不令其下坠,这才冷森森道:“我要怎样?自是要你,与我共坠十八层地狱!”
这一字一句,字字铿锵,掷地有声。他虽年少俊秀,此刻却形同恶鬼。
说罢他森然朝某个角落看了一眼,阿菁以为他发现了自己,吓得朝里一缩,大气也不敢喘一下,满脑子都是“他发现我了!他会杀了我!”没想薛洋冷哼一声,抱着人便走了。
阿菁缩在墙角,半边身体都麻了,脑海里只剩下无穷无尽的恐惧。回想起晓星尘最后的样子,他既已识破薛洋身份,两人之间,深仇大恨,此去怕是凶多吉少。
她跌跌撞撞从藏身之处爬了出来,悲声呼号:“道长——!道长!”
可是天大地大,哪还有二人踪迹。
子琛死了。
义城无辜的村民也死了。
自己却还活着。拖着这样一副残躯和满手鲜血、满身罪孽,苟活于世。
想到子琛,晓星尘心口一阵钝痛。
下山的时候,师父曾经说过,下了山,就不要再回来。
自己违背了一次誓言,带子琛上山,恳求师父,将自己的双眼换给他。
他欠子琛太多。
他还记得,子琛说,再也不要相见。
挥剑自刎的时候他是捏了碎魂咒的。
他有什么颜面去见子琛。
黄泉路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处。
是他亲手……
是他亲手,杀了子琛。他只以为那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具走尸……
就算薛洋恶毒阴险,欺他眼盲,他竟连近在眼前的子琛都认不出来……
他罪无可恕。
“道长。”
面颊上有湿意。
双眼尽失后,他流不出泪,只能流血。
有人拿干布擦拭他的脸。
那大概是薛洋。
但是与不是,也并无太大干系。
极端的情绪过后,渐渐变得麻木。
失去大部分知觉。
晓星尘直直地躺着,看不见的双眼望向一片虚无的死寂。
有人扶他坐起,温热的汤勺送到唇边。
“道长,喝药。”
他没有要张嘴的意思。
“道长,你若是不乖乖喝完这碗药,我便让宋岚去杀十个八个村民。”
语气是温柔的,内容却分明是恐吓。
“……再让他脱光了衣服,在大街上招摇过市。”
晓星尘表情有所松动。
子琛在世时何等心高气傲,目下无尘,死后却百般遭仇人折辱消遣。
他终于开口。
“你这样做,于你有何好处?”
薛洋反问道:“我乐意就行,又需要什么好处了?”
“我喝不喝这粥,与你又有何干系?你与我血海深仇,我活一日,恨不得!恨不得……”
“生啖我肉,痛饮我血?”薛洋说道,“你金丹受损,修为折半,加上目不能视物,根本就不是我的对手。”
“更何况,”他突然换了一副嗓音,正是在义城时为了掩饰真实身份,伪装出的另一个人,“道长你真的要杀我吗?”
陡然听到那朝夕相对两年多的熟悉嗓音,晓星尘如同胸口被重锤狠狠砸下,一时之间脑海中各种念头闪过,最后汇聚成一张网,将他牢牢缠住,直教他完全透不过气来。
我恨自己杀不了你。
我恨自己活在这世上。
心口烦闷欲裂,忍不住呕出一大口血。
良久,晓星尘才勉力开口道:“我既杀不了你……更不会,不会承你的情。”
他气息极弱,靠着墙壁才能勉力支持。他的道门讲究炼心,大喜大悲之下,金丹不稳,修为大损。若不是有点底子在,此刻怕是早就已经见阎王了。
若是晓星尘能看得见,就会发现死死盯着那滩黑色血迹的薛洋面色陡然变得十分狰狞可怕,之前的戏谑荡然无存。
“张嘴。”
薛洋低沉的语气压抑着极大的怒火,显示耐性已经到了极致。
晓星尘张开嘴,却说道:“杀了我吧。”
“嗯?”
“你不是喜欢走尸么。杀了我,随你摆布,制成走尸也好……
语句里并无恨意,只剩深深的疲倦。
薛洋一把摔了药碗,扼住他的喉咙:“你真以为我不会杀你?”
手指渐渐收紧。
晓星尘面色渐渐发紫,却不挣扎呼号,他双手软软垂在身侧,面上看不出悲喜哀切。
薛洋一甩手,把他打出几米远。
晓星尘在地上伏了一会儿才爬起来。他脖子上的伤口裂开了,渗出的血把绷带迅速染红。
薛洋看着那抹红色,觉得有些刺目。
“你最好老实听话,不然把你做成走尸,还不用伺候。”
他摔门而去。
晓星尘有些吃力地想起身,却不慎撞到什么硬物。气血翻腾了好一阵才缓过来。
他并非从失去视力之后才变成瞎子,他一直都是。
在陌生的环境里撞得头破血流,下山这么久以来,一直如此。
薛洋回来,见晓星尘额角多了个伤口,面色又是一沉。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先拿出几张符飞向四面墙,然后才把药碗端到晓星尘面前。
“你不是想死吗?把这个喝了。”
晓星尘摸索着端起眼前的药碗一饮而尽。
薛洋勃然变色,掐住他的下巴:“就那么不乐意活着?老子费了好大劲把你救活,利息都还没收完,想解脱?做你的春秋美梦!”
晓星尘被他晃得面前都是金星,“……你为何要救我?”
“你当日可曾后悔救我?这叫一报还一报。我既然活下来了,就不许你死。这世上的人都死绝了,我在一天,你晓星尘就得活着。”
脖子上的伤口被重新包扎过。
额角也止住了血。
亲手做这些事情让薛洋心情好了几分,也不在意晓星尘的沉默。
“那些庸医,没多大本事,就会满口胡言。”薛洋像是闲闲道来,“我把他们全杀了。”
晓星尘的脸色霎时又白了三分。
“骗你的。”
一碗热粥递到唇边。
“你老实听话,我就不随便杀人。”
晓星尘抿着嘴,虽不吭声,却不愿就范。
见他不为所动,薛洋一把捏住晓星尘的下颚,端起那碗粥便强行灌,黏稠的汤汤水水顺着下巴和衣襟淌下来,咽下去的无几。
“晓星尘!”
晓星尘别开脸。
薛洋把碗往桌上重重一放,出门提了个人进来。
“客……客官?”
“你让他把这碗粥喝了,如若不然,我把你做成干尸挂在你们店门口!”
这话说得狠厉毒辣,那店小二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虽然性命受到威胁,但也还算机灵,当下抱住晓星尘的腿放声大哭:“道长!道长救命啊……”
“晓星尘,我赌你不够绝情。”
晓星尘长叹一声。
“我吃,你别为难这孩子,放他走吧。”
他伸出手摸索到那半碗已经凉了的粥端到嘴边大口咽下。
“我吃完了,你快走吧。”
那店小二边瞅着薛洋脸色,一面手脚麻利地跑了出去。
一面吞咽着不知味的粥,晓星尘心中郁结,血泪便自蒙眼白布里渗出来。
越是不想示弱,越是止不住。
“道长,要摧毁你真是易如反掌。”
薛洋见他血泪又落下,知道他是被迫听命于自己,却连喝粥都不痛不快,便忍不住火上浇油道:“你们这种人,弱点太多,又爱瞻前顾后。以为自己能匡扶世人,到头来,自己遭难时,世人可会出一分力?看看你如今落到什么地步……”
薛洋话还来不及说完,只见晓星尘突然将粥尽数呕了出来,带着血丝,吐得一干二净。
“你!”
“你不必再拿旁人性命来威胁我。”
晓星尘轻轻拭去嘴角血痕。
“我全身都是弱点,没什么可遮掩的。”
这话薛洋听了便冷哼一声,却听晓星尘又道:“你年少孤苦,又遇人不淑,所以性格偏激,原不能全怪你。”
薛洋一呆。
只听晓星尘继续说道,“但你滥杀无辜,早已入魔道,迷失了本性。”
薛洋冷笑道:“魔道?本性?道长你怕是对人的本性有什么误解。婴孩生下来便是恶,便要吃喝,便要世界顺遂我意,否则便啼哭不止。这又是什么本性?”
“岂能拿无知婴孩来作比?”
“是道长先说本性,我便也说本性。这世上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人不少吧?不独我一个。”
他说起来,也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就算是那金光台、云深不知处,也不知道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污垢。道长,像你这样的浊世清流,遗世而独立,就算不折于我手,也必折于人手,我何必谦让给旁人?”
“你若真想独善其身,就该学你师父,找个山头躲起来,一辈子不出山。外面如何浑浊,与我何干?”
晓星尘默然。
他年少时立意下山,以一身本领,斩妖除魔,匡扶世人。
如今年虽未及而立之年,大喜大悲过,大起大落过,又痛失道侣,薛洋如此说来,他竟无法反驳。
晓星尘叹一口气道,“你我相处两年有余,未能教化你一二,更不能让你弃恶从善,是我无用。你内心恨我,冲我来便是,何必牵连旁人。”
“道长你不知。你这人,号称明月清风,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若是杀你伤你,那也不过是寻常报复,哪里比得上让你亲手杀害无辜之人、心爱之人,破你道义、毁你道行来的爽快?”
晓星尘并未少不更事,只是想不到人心竟能偏执乃至恶毒至此。
“……不错,你说的对,论报复我远不及你。不过我想问你,你这一生,可有杀人也宣泄不了的愤恨?”
“怎么会有?”薛洋笃定笑道,“无非是杀多杀少的区别。”
2
晓星尘外伤渐渐养好了,只是精神却一日比一日差。
薛洋遍访名医,得到的答案却大同小异。
“这就好比植物,内里一旦枯萎了,怎么都救不活的……”
“庸医!滚!”
回头看他,每日只是枯坐,也不知在想什么。
薛洋讨厌看他这幅样子,想法子逗他说话:“道长你恨我吗?你是恨我的吧。你想杀我吗?”
“我此生不会再拿剑。”
“那要是别人要杀你呢?”
“由他。”
薛洋勃然大怒:“除了我,谁也不许要你的命!”
两人一动一静,却都离疯魔不远了。
晓星尘日益消瘦下去。
他本来也不强健,几乎只剩下一把骨头,蒙眼纱布又总是被血染红。
薛洋知他旧疾发作,血泪难止,便道:“道长,你若能解开我的禁制,走出这个屋子,我便放你走如何?”
“……当真?”
“自然是真的。”
薛洋心想,放你走,可没说不再抓你回来。
这法子居然奏效,晓星尘居然恢复了几分元气,比先前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好多了。
薛洋看在眼里,又气上几分。
要解开禁制,须得先看下禁制的符上画的是什么。
薛洋这样说,原意只是逗弄晓星尘,欺他眼盲。
但晓星尘果真去摸索下了禁制的门窗。
薛洋大怒,刻意要教他吃些苦头,好令他断绝了要走的心,那些符文禁制全都用的高级邪术,上面附有寒冰火焰重重属性陷阱。
本以为晓星尘得到点教训就会罢手,没想到他竟然一门心思要解除禁制。在幻术里待了个把时辰,若不是薛洋强行破阵把他拖出来,已然冻僵了。
薛洋见他这样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样子,跟前些日相比更教他火大,却也没办法,只得替他运功驱寒。
晓星尘已经冻得失去了知觉,竟下意识地往温暖处靠了靠,薛洋一僵,轻声唤道:“道长?”
并无反应。
薛洋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蜷缩在自己怀里的人。
论相貌,晓星尘甫出世时被称为“明月清风”,不是没有道理的。只是这段日子形容憔悴,只剩下不到全盛时期一二分的风采。
论年龄,晓星尘比他大上少许,瘦骨嶙峋,也不是什么温香软玉在怀。
被冻紫的唇仍然抿得紧紧的,显示出主人的倔强品性。
人都说傲骨凌霜,照他看来,宋岚不过是看起来高傲些,真的把他满门屠尽了也不过如此。倒是晓星尘,外柔内刚,坚不可摧。
薛洋死死盯着半昏迷的人,心中想着我本就是邪魔外道,有什么瞻前顾后之理,低头便轻轻碰了碰那渐渐恢复成淡绯色的唇。
柔软,有些冰凉。
薛洋一个激灵,骂骂咧咧地一把将晓星尘推开,动作甚至有些粗鲁,夺门而出。
若只是普通的寒冷幻术,晓星尘虽然道行大减,但也不至于招架不住。只是他看不到符文笔划走势,只能像没头苍蝇一样用最原始的法子一个个去试,这幻术却是你越挣扎,陷得越深——的确是薛洋的手笔。
他醒来后思索了半天所有的可能性,却都没有三成以上的把握。
门被推开,晓星尘闻到空气中不一样的气味,下意识脱口而出:“有客人?”
“什么?”
薛洋莫名其妙,环顾四周。“没有啊。”
他突然醒悟过来,是自己刚从青楼回来,沾上了那里的味道。
“哦。”
被陡然打乱了思绪,晓星尘知道是自己猜错了。他不好解释,却突然说道:“我曾经以为,你留在我身边是为了阿菁……她虽然眼睛不好,但性格聪明伶俐,相貌想来也是乖巧可爱的。”
“突然说这个干什么?”薛洋心想,那小丫头片子,脑子里有一万个鬼主意,和他相互看不顺眼,他才不会看上她。
“你就不想有朝一日娶妻生子,儿孙满堂吗?虽然是寻常家庭,但自有凡俗之喜。”
原来绕了半天,晓星尘是要说这个。一股不知名的火焰自心底升腾而起,薛洋顿时刻薄起来:“你问我,你怎么不想?哦我忘了,你喜欢的是宋岚。”
“你……别胡说。”晓星尘像被烫伤一样,分辩的声音在薛洋听来分明就是口是心非。
“被我猜中了吧。”薛洋冷笑道,“可惜我看宋岚对你,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想法。”
晓星尘抿着唇,面色有些苍白。
“你……不用再说了。今生今世我愧对子琛,累他满门,这些债三生三世也还不清……”
薛洋就听不得他说这些。“道长多虑了,宋岚被我拘了魂魄驱使,怕是投不了胎咯。”
“你……你要如何才肯放过子琛?”
“那就要看道长愿意拿什么来做交换。”
“我孓然一身,空空如也,有什么可做交换的。”
薛洋心中一动。
自是有的。
有人来扣门,前来送药。
晓星尘闻到药味,微微皱起眉:“为何又吃药?”
“不乐意?本来身体就破破烂烂的,还勉强在我的极寒九重里撑了那么久,别又旧病复发了。”
“极寒九重?!”晓星尘失声道。他思索了很久,只在中高等禁制里做排除,却万万没想到薛洋一出手用的就是早已失传的幻术。
“正是,没想到吧。”薛洋颇有得色。
“的确如此……可是你便如此直接告诉了我……”
“那当然是因为禁制已经换了啊。道长,你不会以为我的禁制就一成不变等你解除吧?”
晓星尘默然。上次差点送了半条命,才初窥门径,现在禁制又改了,一切要重头再来。薛洋在这方面确有天赋,没听说他师从何人,竟然已经有这么高的造诣。自己要想一次就破除他的禁制,怕是极难。
“既是如此,又何必戏弄我。”
“好玩啊。道长,你这样可比之前好玩多了。来,张嘴。”
“我自己来便是。”
“不,我就爱喂你喝药。”
晓星尘无奈,只能把送到唇边的药汁喝了一口。味道极苦,却也能分辨出其中几味补气养血的珍稀药材。
“再来。”
晓星尘偏头避开:“这些药材,无不是千金难买的珍贵药材,何必浪费在我身上。”
“道长,”薛洋的声音听起来隐隐蕴含着怒气,“你就不能学着乖乖听话一回?”
突然一道侵略性十足的温热气息迫近,晓星尘还没反应过来,便感觉唇被恶狠狠地覆盖,极苦的药汁灌了进来。
薛洋按住他的后脑勺,强迫他把药咽下去之后才放开。
晓星尘被呛到咳嗽不止,“你、咳咳……你做什么……唔!”
薛洋不明白焦躁自何处而来。他原以为是身体需要,回来看到晓星尘却又想起那偶然捕获的一吻。
他把千金购回的药放在一边,一手揽住晓星尘的腰,一手扶住他的后脑勺,近乎贪婪的掠夺着他的气息和津液。
道长应该是毫无经验吧。他漫不经心地想,生涩地教人想一口吞掉。
晓星尘是出于惊愕而微微张嘴,侵入的却不是药汁而是舌头。他自幼清修,从没有人对他做过这种事,就算对宋岚有仰慕之情,从来也是发乎情止乎礼。
薛洋却是自小就混迹江湖的小混混,虽然年纪尚小,对这些事却并不陌生。他老练地在晓星尘口中翻搅,舔舐着微苦的唇舌,强迫对方响应自己的动作,捧着晓星尘的脸,像是要把他吞下去一般用力深吻。
原本只是惩罚性质的吻。极苦。还有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渐渐施予者有点沉迷。
吻了不知多久,晓星尘推开他猛咳了一阵。
薛洋却罕见地没有发作。
“药都凉了,真是可惜。我去帮你再热一热。”
晓星尘并不知道薛洋是有意戏弄他,还是如何,只当是他新的消遣。
门开了又关,薛洋竟是走了。
晓星尘抬起僵硬的手脚,循着关门声传来的方向,跌跌撞撞摸索到墙壁,又摸索到门。
他咬破手指,在空中虚虚画了个符。
断无留下之理。
3
薛洋回来,便看到晓星尘白衣上血迹斑斑,长发散乱,正要强行破除他的禁制——却像被一张无形的网扯住,晓星尘越是挣扎,网收得越紧,在他身上裂开一道道血痕。
他于极度愤怒与失望之下开口,声音竟是不可思议的平静:“道长,这法子不成的。”
他将药碗轻轻搁下,看着陷在阵中的人,“我这红尘笑的符文,用的是至阴之体的人血绘成,专克你这样纯阳的先天功。就算你找到了破阵的窍门,没有法器也别想轻易逃出去。”
晓星尘只觉身体如负千钧般沉重不堪,耳边似乎有无数个女子的笑声,呼喊着,唤他的名字,拉住他,不放他走。明明好像再一挣脱就能离开了,身体却又不受控制。他咬破舌尖,守住灵台里最后一丝清明,待要再搏一次——
阵破了。
幻影全部消失。
一只手居高临下地拉住他。
薛洋回来了。
“道长,你又输了。”
薛洋坐在椅子上,指腹摩挲着粗糙的碗壁,嘴角噙着的是货真价实的笑容。
“上回放过了你,让我想想,这次该要点什么彩头好呢。”
晓星尘倒在床上喘气,并不确信自己殊死一搏竟没能逃出去。
看着晓星尘的白衣几乎被鲜血染红,有那么一瞬间薛洋后悔自己竟然设了会伤到他的阵法。但是话说回来,若不是晓星尘想强行破阵,阵法的反噬也不至于这么厉害。
“伤口这么多,不上药可不成。但我要是出去拿药了,道长只怕又要想方设法逃走吧。那可怎么办才好呢。”
他还真像是在为此而苦恼似的。
“没有办法,只能委屈道长了。反正这衣服已经破的不能再穿了,就让我替你脱了罢。”
他用指尖捏住晓星尘的衣角,捏了个诀,衣物就化作纷纷的蝴蝶,飘落一地。
晓星尘身上伤口虽多,却都只是皮外伤。苍白肌肤上纵横交错的红色伤痕,竟有种华丽的美感。
可惜一袭床单落下,遮挡了他的视线。
“道长,外面就是人来人往的大街。这可不同于义城那种乡下地界,若你想全身赤裸走到市集上去,请便。”
门开了又关上,脚步声渐渐远去。
晓星尘凝神倾听了一会儿,窗外的确有杂乱人声。自己也的确不着衣物。
犹豫了半晌,他裹着床单从床上站起。
既然知道了是红尘笑,或许还有另一个办法……他一手虚拢住自己的长发,一手解下蒙眼的布条。
薛洋错了。三千烦恼丝,破三千迷障。他��边并不是没有法器的。
晓星尘用布条将长发束好,末端握在掌中,待要再试一次强行破阵,突然听到脑后声音响起:“道长,你就这么想走吗。”
薛洋竟一直留在房中没走!
晓星尘骇然于此子心机之深沉。
“道长,我都说了让你乖乖留在这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呢?”薛洋的声音里毫不掩饰有种恶意的喜悦。
身上一凉,裹身的被子被扯掉,这下是完全赤裸着在薛洋面前了。
“既然你这么想出去,不如我就把门窗洞开,让外面的人都看一看道长此刻的样子如何?”
晓星尘定了定神,“我既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羞耻更不足为惧。这不过是具皮囊。”
“不过是具皮囊?”
一阵大力,晓星尘身不由己被扯到薛洋怀里,薛洋的手覆上了他的敏感处,薛洋的手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若是这样呢?道长也不介意被人观看吗?”
“你……无耻!”
晓星尘挣扎着想从薛洋怀里站起来,却被牢牢禁锢着不肯放。
薛洋的手握着他脆弱的器官,“道长,你自己做过吗?”
“看样子想必是没有。道长,我好荣幸啊。”
晓星尘已经无法回答。他清修多年,就算与倾慕之人相对也能以礼相待,情欲之事,既不曾做,更不敢想。但薛洋……
薛洋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
一股奇异的感觉从体内窜升而起,且有愈演愈烈之势。
薛洋的吐气就在他耳边,热气只钻入耳里,一阵酥麻,晓星尘以为自己仍在竭力抗拒,却不知早已面红耳赤。
不知为何,耳膜里竟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背靠在薛洋怀里,四周空空荡荡,无路可逃。
薛洋的手有规律地上下律动,呼吸也逐渐粗重起来。
“道长,你那宋子琛好友,怕是没有对你做过这些吧?”
“你住口……”
薛洋手下一重,晓星尘猝不及防下痛呼出声。
“这就痛了?还有更痛的在后面呢。”
晓星尘察觉薛洋的语气突然变得狰狞,并不知道是何事刺激了他,只觉得这少年喜怒无常,不可理喻。
下一秒,薛洋的手竟伸向更不可描述的地方。
“住手!”
“现在要我住手?刚才想逃跑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不听话可是会受罚的……”
这惩罚真的是超过了晓星尘的想象。
薛洋竟强行将一根手指插进了他的菊穴之中。
他不可置信地一呆,猛然一阵颤栗,全身都不可遏制染上了红潮,整个人都僵住了。
谁知那手指单单侵入还不满足,竟还得寸进尺地屈伸扩张起来。
“你……你这是做什么?!”
“道长,欺侮你真的让人很有快感你知道吗。”薛洋的一根手指还留在他的体内,另一只手则握住了他的分身套弄,“你反应的诚实和你想法的天真,让我直接就……”
薛洋没有说下去,而是抓住他的手往自己裆下一按。
摸到那个滚烫之物,晓星尘像被烫伤一样缩回手。
“你……你是断袖?”
“断你大爷的袖!老子不是断袖,老子只断你!”
薛洋抽出手指,下一秒就用胯下之物抵住了后穴。
晓星尘这才终于吓得魂飞魄散,如没头苍蝇般拼命想往前往前躲,薛洋欺他眼盲,稍稍放手,让他以为能逃脱,却又在突然欺身到背后,居高临下地握住他的腰,。
“道长,你这腰,也算是盈盈一握了。”
晓星尘只觉后穴一阵剧痛,像有一根圆头锥,一寸寸往里剖。他自从学成下山,大大小小伤受过无数,却没有一次比得上这样身心俱裂,他低哑叫了半声便死死咬住牙关,不肯示弱于人。
薛洋一口气进到最深处,兴奋不能自抑,见晓星尘一副苦苦压抑的模样,一股嗜血之戾气陡然而生,阳物更涨大几分。
他额头青筋暴起,被高热紧窒的甬道包裹着,极克制地缓缓律动起来。
晓星尘只觉得那东西在自己身体里进出,原以为被剖开便已是极限,没想到还是长久持续的折磨,只得咬牙忍受,几次痛晕过去又醒转,却发现这凌迟般的酷刑还未结束,还在人间地狱受折磨。
身体相连处的剧痛渐渐已能适应,异样感却有增无减。难以言说的刺激感令他背脊不由自主地弯曲,全身颤抖,拼命想逃离,却又像被钉死在案板上的鱼,徒劳地挣扎着,在施暴者眼里又是另一种迎合。
薛洋并不满足,把他翻将过来,以观音坐莲姿势面对面坐在自己怀里,又去吻他的唇,尝到一丝血腥味。
“道长为何如此贞烈,难道要为谁守身不成?哦我忘了,宋子琛已是个死人。可惜凶尸不能人事,否则……”
“你无耻……”
“我是无耻。”薛洋竟还亲了亲他的脸颊,“道长双眼若能视物,该看看你此时的模样,就算和青楼红牌比起来,也毫不逊色……”
晓星尘长发散乱,双唇红肿,赤裸的身上到处都是细细的割伤。
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只剩下两个可怖的黑洞。
慢慢淌出两行血泪下来。
4
如此,日日如此,薛洋像是上瘾了,每天将他翻来覆去地折腾,若他不肯吃饭喝药,便亲自上场强灌,又时时设下禁制逗弄他破解。若是破解不成,便要把他按在榻上颠鸾倒凤数个时辰。
晓星尘不敢乱试,至少有五分把握才尝试出手破阵,但他眼盲不便,薛洋每隔几日便换一次法术禁制,往往他稍有眉目,法阵又换了,晓星尘也无可奈何。
薛洋爱煞了同他玩这猫抓耗子的游戏,乐此不疲。
其他大多数时候便在马车上,东挪西腾,不像是随意游走,倒像是在赶路。
晓星尘早年云游四方,各地的方言都知晓一二,有时听得路人的只言片语,只能约莫猜想是在往东走。
他满心疑惑,尚未开口问,薛洋便主动说了:“听说东瀛国颇有些高深巫术,是徐福当年带去流传下来的,就连中原都失传了,我们去看看可好?”
“随你。”
“听说他们对房中秘戏别有研究……”
薛洋在他耳垂上轻轻咬了一下,一只手便去解他的里衣。
晓星尘知道又要做那档子事,身体不由绷紧。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却突然感觉自己的器官被温热湿润包裹住——想了半天突然明白那是薛洋含住了他的命根,脸上顿时腾得炸开了一朵红色炸弹。
他又气又急,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只得僵住了,偏偏薛洋的舌头又太灵巧,小意舔弄吮咬……宛如有只小手不紧不慢地搔弄身上最柔嫩处,最恰到好处,最勾人魂魄。
晓星尘就算持心再正,也禁不住这样赤裸裸的挑弄,更何况这些日子来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寸地方没被薛洋细细舔舐把玩过,惯了情事,早不是当初少不更事的处子。
他暗自攥紧了拳头,手指甲深深抠进掌心,却无法阻止自己在薛洋的侍弄下春情勃发,只能暗自忍耐。
“道长——”薛洋突然变换成义城嗓,甜甜糯糯地喊了一声,晓星尘一个激灵,顿时在薛洋嘴里便泄了身。只听得咕噜一声,薛洋竟还吞了下去。
晓星尘自觉行为失当,面红耳赤之余,更加手足无措起来。往日还能说是薛洋强迫居多,今日却难有推托之词。
薛洋拿布巾替他擦拭,明知他已经是蒸笼里的虾子,还笑吟吟地问道:“道长,舒服吗?这可不是我强迫你的。”
晓星尘嗫喏着,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薛洋却又突然凑到他旁边,用往日再熟悉不过的义城嗓音道:“道长,你当日对我,可有存一二分不清白的心思?”
“自是没有!”
“我可不信。道长最爱口是心非。”
当日……当日他也曾视“薛洋”为世上最亲近之人。
他无亲无故,孑然一身,自从有薛洋和阿菁两人伴在身边,叽叽喳喳,好不热闹。他也曾想过,若是就此度过一世……也未尝不可。
只是当日种种,过眼云烟。
现在既已知当日都是骗局,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一念及此,想到如今也不过是个阶下囚的身份,假戏真做的纠缠,又有什么明日可言了。
薛洋见他脸上红潮渐消,怕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便强行索吻。晓星尘原以为今日的份已经结束,没想到对薛洋来说不过是开胃前菜。他兴致极好,一面天花乱坠地说着不知从哪听来的淫词浪语,一面把晓星尘折腾到倦极昏睡才肯罢休。
就这样一日一日,扑面而来的风大了,还带有丝丝咸味。
薛洋破天荒拉着他出了马车,在某处站定,“道长,面前就是大海了。”
他深吸一口气,又舒畅地呼出,“这还是我初次见到海。道长,你见过吗?”
拂面的风不似春风般柔绵,带着劲道,还伴随着海浪的呼啸。晓星尘忍不住伸手想前,想要触碰那摸不着的风,任其在指间流转。
“当日行走江湖之时,也曾到过东海边。”
“道长,你后悔把眼睛送人吗?”
晓星尘摇摇头,“那是我欠他的。”
薛洋轻轻哼了一声,走到旁边去同渔人攀谈。晓星尘蹲下身摸了摸,才发觉自己是站在一块礁石上。
偶有浪花击打在石上溅起,细小的水花打在他身上,无端生出许多喜悦和遗憾。
自然是有遗憾的。世间再浑浊不堪,仍有可取之处、可喜之物。深憾不能再以双眼见世间万物,天地只余方寸,只剩下一片死寂的黑。
听薛洋同渔人商榷,借了艘船。
“明日我们便出海。”
出海?真要去东瀛国不成?
晓星尘虽不明所以然,但他早已习惯不过问。薛洋行事不能以常理判断,又乐得做离经叛道之事。若是今日兴致来了要去东瀛,明日便当真动身也未可知。
第二日准备出海时,风似乎比昨日更大。
薛洋扶着他上了船,那船上似乎不大,颠簸地厉害。
很快便离了岸。晓星尘在陆地上时,就算目不能视,至少脚踏实地。而今身在茫茫海上,更有飘零之感。
船行了一两天,风变得更大。
在这船上,唯一可交谈之人只有薛洋,不由人不生出一丝依赖亲近之心。
晓星尘听水手在用他听不懂的方言争论着什么,便想问发生了什么。
“没什么,就是有的人说风太大了不适合出海,说要回去。“
“这风是正常的么?”
“听他们说夏秋季节海上多发狂风,是常见的,只是不适宜在这时候出海。”
“那我们可要掉头?”
薛洋却问道:“道长,你怕死吗?——哦我忘了,你是不怕的。风一大,船要是翻了,谁也活不成。”
“既然如此,他们为何要出海?是你……胁迫他们不成?” “道长你可把我看得太坏了。我何必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迟些风更大了,暴雨劈头盖脸地砸下。
“道长,你没看到那巨浪——足足有十人高。”
“是么?”
他听不真切,只觉船晃得厉害,就连他都有些恶心欲呕。
“道长,船要沉了。那些水手都弃船逃走了。”
“是么?离了船,会有活路?”
“没有。”
“那为何?”
“人人都觉得得做些什么来保全性命,哪怕是无用功。”
薛洋把一物塞在他手里。
摸到熟悉的纹路,晓星尘惊觉那是他随身带了十多年的佩剑。
“道长还记得御剑术吧,朝西南方向一直飞便是陆地。”
船要沉了?这是要自顾自地逃难了么?
晓星尘总觉得这一趟行程太过儿戏荒唐,又理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得握紧了剑。
“你呢?”
“可惜我不会御剑飞行,今日怕是要葬身汪洋大海。”
不会御剑……?是了,薛洋专精鬼道,并未学过御剑飞行。
晓星尘念了个诀,摇摇晃晃地飞了起来。太久没御剑,又是在这样狂风暴雨中,不免手生。
豆大的雨点砸在脸上生疼。
他定了定心,令剑身平稳些,不再晃得厉害,却心想此生怕是终究不能幸免。
“薛洋。”
晓星尘伸出手。
“道长,此去岸边极远,你的灵力只怕带不动两人。”
“废话少说,”晓星尘罕见地强硬。
周围尽是波涛汹涌及猎猎海风,薛洋若是不出声,他并不能准确判断他的所在。
额头似乎沁出汗,又即刻被雨水冲刷:“手给我。”
半晌。
薛洋如愿以偿把手同他相握。
“道长,你我二人,也算是同剑共济。”
狂风大作,在空中飞行极难,晓星尘竭力才能保持平衡,心神大耗。
“道长算了吧。同你死在一块,我开心地很。”
在这端口,薛洋竟还来吻他的后颈。
晓星尘气息一窒,连人带剑直直坠下……
心里一急便醒了。
“道长,梦见什么了,这样着急。”
薛洋眼见那香已经燃尽,将香炉轻轻盖上。
嘴角微微上扬。
晓星尘定了定神,“没什么。”
方才种种,都是梦境?却又像比普通梦境清晰。
他鼻间嗅到一丝异香,这厢薛洋已经把门窗打开。那香味极淡,一下就散了。
“梦见什么?可梦见我了?”
薛洋偏要耍无赖,连连追问。
晓星尘不理会他,亲手摸到墙壁,站起身,有了脚踏实地的实感后,这才确信自己仍在陆地上,不是在险象环生的海上。
薛洋见他的动作知晓是怎么一回事,却不说破,只随口问道:“道长,明日就到兰陵,你可要见一见故人?”
5
“什么故人?”
“对了,道长你还不知道吧。当日要不是他,你我也不会在义城相见。说起来,他还算是是牵线之人呢。”
“你是说,敛芳尊?”
“不错。”
晓星尘满腹狐疑。
“这是到了兰陵?为何来此?金家势大,你待……如何?”
“我待如何?”
“你可是记恨敛芳尊,要对他下手?”
薛洋顿了一下,瞬间爆发出一阵大笑:“哈哈哈哈原来……原来如此!你以为我千辛万苦带着你跑到兰陵,是要暗算金光瑶那家伙?”
晓星尘不语。
“道长,你刚才这番话又快又急,又说金家势大云云,可是在为我考虑?怕我暗算金光瑶,反被金家追杀?”
晓星尘听薛洋语气,只觉得不太对劲,提到金光瑶时也不像是对他恨得咬牙切齿,不太像薛洋的为人。他当年听说金光瑶继任金家家主之位后,做了好几件大快人心的事,其中之一便是清理了薛洋。虽然那之后重伤的薛洋阴差阳错为他所救,但他仍对这位年轻的家主抱有好感。
“又不是我要来的,他也在找我来着。”
“敛……金光瑶为何找你?”
“还不是为了阴鬼符。”薛洋漫不经心地答道。
晓星尘悚然一惊:“这等伤天害命之物,要来作甚?”
“道长啊道长,说你天真,真的。”薛洋像是恨铁不成钢似的,在他脸上拧了一把,“昔日夷陵老祖的阴鬼符能抵挡十万大军,这样的好东西,谁不想要?”
晓星尘只听得遍体发寒。
“那他当年将你打下金鳞台……”
“做戏罢了。傻瓜。要不是有他这个金主在,你以为每日这些珍贵药材,岂是普通药铺里会有的?”
“……你在为他做事?”
“谈不上,相互利用,各取所需罢了。金光瑶不是什么好鸟,他爹更不是。”
晓星尘虽然眼前无一丝光亮,却觉得世道比这更黑暗。金家如今在几大世家中,已有龙头之位,家主竟也觊觎阴鬼符此物,温家不是特例,若干年后,怎么见得不会出现有一个温家、金家?世道轮回往复,道心尚且如此,人心何如?
“那阴鬼符……怎会在你手里?
“又不是什么绝世稀罕物,就许魏无羡炼得出?”
薛洋语气里有几分自傲,“当年金光瑶找了一堆人,全都是废物,唯独我有几分把握。如今阴鬼符我已经炼出来了,起码能发挥原版的八成威力,已经足够他耀武扬威的了。”
“薛洋……”
晓星尘一开口,薛洋就知道他的用意:“不过,这符我是不会给他的。”
“为什么?”
“有了这个,才有跟金光瑶谈判的筹码。要是把符给了他,他转身就把我给灭口了,我又不傻。”
“那你为何又要来见他?”
“问他白要了这么多东西,金光瑶也不是冤大头,这回他要见面交易。见是得见,符也不会给他,但得把药拿到手。”
“你不给他符,他怎么会答应你的要求?”
“我给他一半,但是得有另一半,这符才能用。”
薛洋出去了。
晓星尘知道他是去和金光瑶见面,却只能留在客栈里暗自心焦。阴鬼符一旦出世,又是一场大浩劫,数万人的性命都堪忧。
薛洋说要拿一半阴鬼符去和金光瑶换药,那药可不就是薛洋每天端给自己喝的?
他既不把千万人的性命放在眼里,又何必把自己的性命看得这么重?
思来想去大半天,晓星尘只恨自己不够足智多谋,就算知道了这样天大的秘密,也不知该如何是好。这当口,薛洋却又回来了。
“行了,事情办完了。这回可以走了,在兰陵这种地方,去哪都要躲躲藏藏,真是麻烦……”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房门被大力冲开,“你干嘛推我!”
冲进来的人听声音是个少年,道歉的话才说半句,看清楚里面的人脱口而出:“……薛洋!你竟然还敢出现在兰陵!”
薛洋低声抱怨道:“真是麻烦,居然会撞上金光瑶的宝贝外甥。”
他和金光瑶勾心斗角扯皮了一下午,早就一肚子火,随口就怼了回去:“兰陵是你们家的?我怎么来不得?”
他这话是有点强词夺理,只听对方也不废话,周围一片物品碎裂之声,直接就开打了。
薛洋一声冷哼,便上前迎战。
晓星尘僵在原地,手心里都是冷汗。
那少年显然还有不少同伴,四周除了打斗之外还有一片嘈杂人声,有人眼尖地注意到了屋子里的晓星尘。
“当心!他还有同伙!”
“这瞎子衣衫不整,两人共居一室,也不知道在做什么龌蹉事……”
都是少年气性,话也就随口说了出来。
晓星尘听着听着觉得不对,薛洋一开始招式还只是随意招架,怎么突然就变得凌厉起来,先后传来几名少年负伤倒地的呼痛声。
那少年坐在地上,手中佩剑已经被打落,什么世家子弟,看着他乞求的眼神也和其他贩夫走卒无异。这样的眼神,薛洋见多了。他最喜欢的就是给人希望之后,又硬生生把那一丝丝的希望之火掐灭。
欣赏够了少年痛苦求饶的样子,薛洋的剑高高举起,正要劈下——
被一柄剑格挡住了。
握着剑的,是他再没想到的人。
“道长,你不是说你再也不用剑了吗?”
晓星尘在千钧一发之际出手,心底其实也没有十分的把握,这下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是救人,不算。”
薛洋本来也没想着要杀这几个少年,尤其带头的还是金凌,要是杀了他,金光瑶只怕真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如今晓星尘竟会出手干预,倒是出乎他的意料。
这样子,有点儿像昔日的晓星尘又回来了。
薛洋弯起嘴角:“道长,当日你以为自己在斩妖除魔匡扶正义,可结果呢?如今你要重蹈覆辙吗?”
晓星尘并不理会他言辞挑衅,只简单说道:“不许杀人。”
被救下的少年们滚爬到一起窃窃私语:“这瞎子和薛洋是一伙的,看他们在搞什么把戏。”
“道长,你非要和我作对不可吗?”
“我与你,什么时候站在同一条阵线上过。”
“当日在船上,你可不是这样的。”
“船上?什么船上?”晓星尘心中诧异,那不是梦吗?
薛洋干脆往前一步去握晓星尘的手,有恃无恐道:“道长,你舍不得我死。”
晓星尘真气一窒。
“小心,他们是一伙的!”
一道剑气自后背贯入,他往前一个踉跄,手中剑不知刺破了谁的衣衫,又跌入一个熟悉的怀抱里。
他手一松,长剑哐当一声落地。
“好了,道长,你可以不必抱得这么紧,小鬼们都逃远了。”
晓星尘原意是不让他追出去,却被薛洋故意曲解。他全身松懈下来,才觉得后背痛得厉害。
薛洋坚持要脱了他的衣衫查看伤口,幸好那少年害怕之下,剑气也未完全发挥出来,只受了点轻伤。
薛洋非要给他上药不可。
“最喜欢受伤的道长了。”
名为上药,实则借机毛手毛脚。晓星尘在意的却是另一码事。
“梦的事,你说清楚。”
“道长,你知道魂梦香吗?传说它能令人在梦中见到想见之人,做想做之事。我不过是小小加了点别的佐料,效果还真是出乎意料……”
“就在这里!他们还没走!”
屋外一阵喧闹,却是刚才那群人去而复返。
薛洋的兴致被打扰,这回真的脾气上来了,“烦不烦,怎么阴魂不散的?”他往外看了一眼,“糟糕,还搬了救兵来。”
晓星尘早已把衣服披上系好,顺带问了句:“谁?”
“又一个惹不起的。”
薛洋一把跳起,拿上剑,晓星尘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他点了穴道:“老实呆着!”便出去了,顺便掩上了门。
“道长,我不过是路过,你何必赶尽杀绝?”
“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诛之。”
这声音,晓星尘认得。
泽芜君,蓝曦臣。
薛洋定然不是他的对手,只是他诡计多端,泽芜君正人君子,光明正大的交手自然不惧,暗箭却难防。
晓星尘恨不得竖起耳朵来听,除了打斗的动静之外却没有别的交谈声。
后来,打斗之声渐渐消失,显然一方占了上风。
“不要杀他,”是蓝曦臣的声音,“这里是兰陵地界,就将他交给三弟处置吧。”
看来泽芜君并不知道薛洋和金光瑶之间的交易,又或者他也是在���戏?想起泽芜君的为人,晓星尘更倾向于相信前者。
薛洋被移交给了金光瑶,性命自然无忧,但金光瑶会不会趁机索要另一半阴鬼符?正胡思乱想之际,只听得脚步声渐进。
“他还有个同伙,方才我们亲眼见到的!就是不知道怎么两人最后自己打了起来,我们才能趁机逃出来的。”
房门被一把推开。
“对,就是这瞎子,和薛洋是一伙的!”
传到耳边的是蓝曦臣清润的嗓音:“晓星尘道长?!”
“你们休要再胡说,道长怎会和薛洋为伍。”
蓝曦臣解开了他的穴道,晓星尘这才终于能开口说话。
“多谢泽芜君。”
“道长,你的眼睛……”
“是,受了点伤。”
“这分明是人力所为……难道是薛洋?”
“与他无关,是我自愿恳求恩师将双目换给了一位道友。”
“原来如此。道长大德,我等自愧不如。”
“泽芜君言重了。我受制于薛洋多日,多亏泽芜君出手相助,否则到现在仍无法脱身。”
“道长,我看你气色不佳,可是金丹有损?若是不嫌弃,可到云深不知处小住数日疗养,另外容我翻阅古籍,兴许有良方可使道长重获光明。”
晓星尘略一思忖。
“也好,多谢泽芜君。”
6
盲眼的少女声音清脆,口齿伶俐,听她说话,就像咬了一口夏天的西瓜,又甜又脆。
“我今天在街上讨到了一百二十一文钱,留一百文买菜,剩下的买糖豆……”
“就知道吃,吃成一个胖妞,回头嫁个丑八怪!”
盲眼少女气得一蹦三尺高,举起竹杖就要打人:“你才要嫁丑八怪!”
少年敏捷避开,一面笑道:“哈哈哈,我是男人,不嫁人的。你就不同了,女大当嫁,懂不懂?”
“我也不嫁!我……我要跟着道长!”
“哟,你这野丫头还想赖在道长身边,当一辈子的拖油瓶啊?”
“跟着道长怎么了?倒是你,伤早就好了,还赖着不走,就知道在这蹭吃蹭喝!”
晓星尘远远就听得两人又在互相拌嘴打趣,十分热闹,不禁莞尔。
“阿菁,原来你们在这儿。”
阿菁听到他的声音,忙不迭点着她的竹杖一通噼里啪啦走过来,“道长!他又欺负我!”
“恶人先告状了不是?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什么叫欺负你……我才懒得欺负你这种小丫头片子。”
“你!道长……你看他啊……”阿菁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揪着晓星尘的衣袖要他评理。
少年却上来拖住他另一只手:“道长,我买了你爱吃的嫩笋和蘑菇,咱们回家做饭去,不理这胖丫头。”
“你说谁是胖丫头?!”
“谁答应了就说谁,怎么地?”
“你……可恶!”阿菁举起竹杖就要打人,少年拉着他灵活闪避开,“这丫头疯啦,我们快走哈哈哈……”
晓星尘被他拉拉扯扯也不恼,只笑道:“好了别闹了,今天是大年初一,一起去庙里上柱香吧。”
“难怪今天路人都特别大方,原来又要过年了。”
“对啊,不知不觉又一年了。”
“你今年要许什么愿?”
“我知道,笨丫头一定是希望嫁个好人家。”
“才不是!”
“那就是有吃不完的糖豆。”
阿菁尖叫:“讨厌!不和你说了!”
晓星尘道:“你呢?来了这么久,你就没有什么想要的吗?”
“我?”少年无所谓道,“我没什么愿望可许的。这神明当真能护佑芸芸众生?我才不信。”
“小孩子家不懂事,别乱说话。”
少年不满道:“道长,我不小了。”
晓星尘摸了摸他的肩膀,“长得比我还高,是不小了。总当你们还没长大,习惯了。”
“道长,你又有什么愿望?”
“自是和去年一样。愿神明保佑大家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那我也和道长一样。”
平安喜乐,福寿绵长。
“道长?”
晓星尘一震。
他转过身,面向声音的来源。
“是景仪吗?”
“师兄下山办事了,今日我来为道长引路。”
“多谢小友。”
一只手伸过来托起他的左臂,两人一起慢慢走了出去。
在云深不知处住了半月有余,这里太静,只有清风和虫鸣,人很容易就掉进回忆的陷阱里。
原本晓星尘应邀到云深不知处小住,并非是真的对云梦的医术抱有什么期望,更深层的目的是他想亲自了解一下,云梦双杰,是否真如外界传言的那样是持身周正、秉性高洁的公子。毕竟,经过薛洋和金光瑶之后,他实在是不敢再随便相信别人。
但若是可靠,金家家主手握阴虎符这样天大的秘密,除了蓝家之外也没有哪个世家可以托付。
早就听闻蓝家门规严谨,如今看来,果然名不虚传。蓝家上下,一举一动,皆成范式。
只是严格教养出的彬彬有礼,很快就在稍微熟稔之后消失得一干二净,说到底还都是半大的孩子,尤其是思追,总爱缠着晓星尘问他山下之事。
算起来晓星尘也不比他们大几岁,却已饱经风霜历尽坎坷,有时候听到蓝家小辈言语里透出的无邪与天真,竟然有些羡慕。
自己当年未下山之前,也是这样的吧。
“道长,我们到了。”
“来了?快坐吧。”这宽厚中带着威严的声音正是蓝启仁。
晓星尘躬身行礼:“蓝老先生。”
“早就说了,你就跟曦臣他们一样喊我叔父就行了。非要和我生分是不是?”
晓星尘虽非蓝家人,但他性格谦和平顺,身世又凄苦,意外很合蓝启仁的脾气。
晓星尘忙又欠身:“不敢,是星尘高攀了。叔父。”
蓝启仁这才满意道:“今日的药喝了吗?”
“星尘今日正想跟您说此事。药,不必再喝了吧?那么多珍贵药材浪费在我身上,如石沉大海,倒不如留给真正需要的人……”
“这是什么话?生病了就得治!你身体内原有固疾,又受过重伤,加上眼睛上的流毒一直未根治,就该慢慢调养。这才多少天,就急着要见效果?”
“叔父教导的是。”
“你就先留在云深不知处吧,山下的世界太纷繁杂乱,不适合养病。你这病啊,多少是因为思虑过度导致的。往后,少思少虑,能延寿,否则神仙也救不回来。”
晓星尘一一允诺。
“只可惜了你这对眼睛……纵然医术再高,也不能无中生有。你这孩子,年纪轻轻,怎么说挖眼睛就挖眼睛,一点都不知道爱惜自己。”
晓星尘只能苦笑。
“不过,老夫和几位族中长辈商量过了,蓝家有一套心法,是一位天分极高的先辈传下来的。据说习得之后,能以心眼观世间万物,能替代你双眼的不便,等你养得好些就传给你。”
“既是蓝家秘法,星尘怎敢……”
“别推辞来推辞去的,无上秘法要是束之高阁,也就渐渐失传了,就应该要拿出来传给需要的人。我蓝家每年广收门徒授业,也是此理。”
“叔父大恩,星尘……无以为报。”
“你啊,少胡思乱想,把身体养好,别让老夫担心就行了。”
两人正聊着,突然有一名弟子来报:“家主请您和晓星尘道长一同到前厅去,有要事相商。”
“我也要去?”晓星尘奇道。
“是,特别指明要请晓道长一起。”
“好吧,我这就带星尘过去。”
“人已经来了,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说了吧。”
蓝曦臣的声音里少见的带有些许怒气。
“泽芜君息怒,实是此事事关重大,我家主人吩咐一定要见到晓星尘道长才能说。”
这声音十分陌生,晓星尘确信自己从未听过。他上前一步:“我在此。”
“还请晓星尘道长告知阴虎符的下落。”
“阴虎符?!”
几人同时失声叫出口,晓星尘也是一震。
他原本想等时机成熟了再告知蓝曦臣此事,却没想到对方先有了动作。
他定了定神。“我不知。”
“阴虎符,能召令百万阴兵,昔日夷陵老祖持此凶器,以一人之力,屠尽百万大军。道长可知?”
“有所耳闻。但我出山之时,此物早已失传。”
蓝启仁道:“对啊,这等祸患之物,不是早就失传于世了吗?”
“不错,夷陵老祖的阴虎符的确已经失传,但却有人将其复刻了出来。”
“竟有此事?是谁?”
追问的却是蓝曦臣。
“泽芜君莫急,让我再问晓星尘道长几个问题。道长,你可认识薛洋?”
来了。
“认识。”
“你们二人是何关系?”
“互为仇敌。”
“那为何有人看到你二人一同出入,举止亲密?”
死一样的沉寂。
那人轻轻一笑,“我换个问法。既然你与他有仇,为何你们同行多日,你不杀他?”
“我功力受损,不是他的对手。”
“那薛洋可有对你说起,他复刻出了阴虎符之事?还请道长如实回答。”
“他说过。”
“既然你二人有深仇大恨,他为何要将如此机密之事告知于你?”
“我不知。”晓星尘静静答道:“我亦不知阴虎符的下落。”
“薛洋却不是这么说的。”
那人转过身,却是对着蓝曦臣说道:“还请晓星尘道长随我们走一趟兰陵,去和薛洋当面对质。若是道长清白,我们家主自当亲自将道长送回云深不知处,否则,阴虎符干系重大,恕我们失礼。”
晓星尘静静站立片刻。
他眼上蒙着白布,从对质到现在,脸上柔和的线条全部消失了,又变回上山之时那个偶人一样的晓星尘。
蓝启仁见他白布上又晕出血色,知道他心情激荡,远非面上这样平静,心中不忍:“想是那薛洋信口雌黄,随意诬陷。”
“是,我家主人也这样想。晓星尘道长素来声誉极佳,想来不至于与薛洋为伍。只是阴虎符若重新出世,必将掀起血雨腥风,此事关系天下苍生,我家主人也不敢等闲视之。”
“那星尘你和他们走一趟,说清楚就没事了。”
“是。”
“事情紧急,还请道长这就随我们下山。”
“好。”
“景行,你二人也一同前去。”
“是。
晓星尘知道蓝曦臣是一片好意。
“不必,”他说道,“一点小事,无需劳烦。”
蓝启仁道:“什么不必,你是我们半个蓝家人,我们总不能坐视不理。”
“诸位好意,晓星尘心领。既然此去兰陵,想来金家家主会主持大局,诸位不必再为我的事奔忙。”
“也是,金家家主是我三弟,我让人给他带封信,他定会秉公处理。若是那薛洋血口喷人,他也会护着你。”
“多谢泽芜君。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晓星尘道长可要收拾收拾?”
“不用了。”他站得笔直,单薄如纸。“走吧。”
7
“道长,我扶你上车。”
连马车都备好,可见此行势在必得。
晓星尘顿住:“不必。”
他摸索着车门自己钻了进去,如蝴蝶一头钻入张开的网。
一路上,除非必要,晓星尘都独自待在车里不声不响,枯坐出神。
别人只道他性格孤僻,初时还有几分恭敬,后来只当他又聋又瞎,渐渐便轻慢起来。这些人并非金家嫡系,不过是奉命把人带到,抱山散人的名头虽无人不晓,那也是远在天边的传说,这样一个形容枯槁的道人,也不像是有什么神通广大的样子,渐渐言语之间不无放肆。
等车马行出了姑苏地界,护送的蓝家人离队回转,这些人更是不将晓星尘放在眼里,又嫌他眼盲累赘,每日除了一壶清水两个馒头外,并无其他。到后面更是连称呼都免了,每日掷两个馒头进车里作数。不管是金家给的车马费,还是蓝家留下照应晓星尘的银两,统统进了自己的私囊,每日大鱼大肉,喝得醉醺醺的,划拳丟骰子取乐。
有江湖闲汉贪一口酒喝,便上前来攀谈:“各位大哥,这一趟运什么好货?”
“哪是什么货物,是个人。不过也跟货物没差就是,一天到晚在里面不出来,面都见不到一个。”
“什么人这样精贵?”
“呵,一个病怏怏的道士罢了。哥几个只要把他送到兰陵,就能领一大笔银子,这差事轻松又划算,走一次够吃半年。”
“这么划算?那指不定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
“嗨,若真的是什么高人,至于这样?不过我说,看他的样子倒的的确确像是身上有病,别半道上死了吧?那咱们可就亏大了。金主说了,要活的。”领头的人随手一指,“你,去看看,他还有气没。”
被点到名的人心不甘情不愿,放下了手中的酒葫芦,走到马车门外轻轻敲了敲:“道长?”
没人应。
他又敲了敲,渐渐有点不耐烦起来,心里还惦记着自己留在桌上的半壶酒和一碟子卤肉要被别人瓜分了,干脆伸手用力一推车门——
他突然感觉头皮一阵寒意,抬头一看,一道剑光定格在他死前的瞳孔里。
“叫老幺去看看,他怎么这么久还不回来?”
“那混蛋灌多了黄汤,怕不是找茅厕去了吧。”
老大骂骂咧咧,正要叫人去找,却见到门口不知何时站了个黑衣人。
另有一个青年的嗓音从相反方向传来:“怎么磨蹭了这么多天才来,等你们好久了。”
晓星尘自睡梦中惊醒。
路上马车颠簸,他睡眠又浅,原本也只有停下时能好好睡上几个时辰,却不知什么人正驾车狂奔,车外一片嘈杂,似乎有什么人在后面追赶,声音听不真切。
马车骤然急停,只听得几声惨叫,接着是求饶,晓星尘心一紧。
帘子突然被人掀开:“道长。”
笑吟吟的声音,不是薛洋还能是谁。
晓星尘没有一丝一毫的意外,仿佛早已知道自己到不了兰陵。
“你瘦了。”薛洋端详着他,柔声道:“脸色怎么这么差?这些畜生竟敢慢待你,我杀了他们,给你出气好不好?”
他声音极温柔,下手却毒辣,手中的匕首转眼间就削掉了半个脑袋,那人顿时血流如注,气息全无。
还活着的几人面如土色,簌簌发抖。
晓星尘道:“他们也是听命行事,你何必过河拆桥。”
“我气啊!你知道我用什么才换得金光瑶出面替我要人吗?我想到心里就不舒服,正好趁他们主子不在,人我也要回来了,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还活着的几个见原先被他们如囚犯一般押解来的人此刻反倒成了唯一救星,纷纷跪地哀求。
晓星尘不忍:“放了他们吧。虽有错,罪不致死。”
薛洋本也没想把这些人全部杀掉,他留着他们还有用处,不过是想听晓星尘开口求一求他,当下便挥挥手让人赶紧滚。
“道长说的是,不该浪费时间在这些小角色身上。倒是你我二人的帐,得好好清上一清……”
早在下山之时,晓星尘就已经猜到了会是这样的结果。只是他没想到薛洋会这样胆大妄为,金家不是他的结盟靠山么?竟也照杀不误。
“你半路劫走了人,金家那边如何交代?”
“还能怎么交代?如实交代呗。不过,出手伤人的可不是我。是你的至交好友……”
“子琛?”
薛洋大笑,“道长真是冰雪聪明。”
“原来如此。”晓星尘道,“子琛动手,我便坐实了罪名。而你,原本还在金家地牢里,自然也是子琛救你出去的,和金家并无关系。就算有,也只是看守不利。”
“道长真是一点就透。为了洗清金光瑶的嫌疑,我特意让宋岚多杀了几个人,到时候蓝家追问起来,看金家死伤惨重,再加上金光瑶那家伙素来擅长巧言令色,到最后蓝家也只会安抚,不会问责于他。”
“你费尽心思,无非是想抹黑我与子琛的名声,又何必杀这许多人。”
“我想杀就杀了。谁让我不痛快,我屠他满门。就算是高高在上的姑苏蓝家,我也敢寻一寻他们的晦气。”
“你想对蓝家做什么?!”
“道长紧张了?看来云深不知处真是个好地方,道长不过去了几天,便流连忘返。我也应该去住上一阵才是,兴许明日就改姓蓝了。”
“蓝家势大,岂是你能招惹。”
“原本是不能,但我有这个……”
“阴虎符在你手上?”
“没错。”薛洋得意洋洋,“金光瑶那狐狸,这回总算是被我坑了一回,回头等他发现我给他的阴虎符是假的,怕是会气得不轻。道长,你不是喜欢云深不知处吗?我这就带你回去,好不好?”
“我忘了,道长总是嘴上说不要,心里却是喜欢的。”
“不过在那之前,你我二人,有几笔账是时候好好算一算了。”
晓星尘长发散落,双手被捆住,高悬过头顶。
“道长,分别这么多日,你可有想过我?”
薛洋手中拿着一柄小小匕首,冰冷的刀锋贴在他肌肤上比划。
“说想我,我就放过你。”
晓星尘双唇绷紧,一言不发。
“道长,你还是这么倔。我既舍不得伤你一丝一毫,又忍不住想把你狠狠揉碎……”
他拿坚硬的刀柄去挑弄晓星尘的乳首,令那两枚淡绯色的乳头坚硬挺立,又含入口中细细品尝,吸吮地又红又肿才肯放开。
“自从和道长分开,我无时无刻不想着等把你抓回来,该怎么做才能让你涨一涨记性。要是用些普通的手段,以道长的韧性和心志,只怕没什么用处。所以,这回我满足你一个未竟心愿好不好?”
一双冰冷的手代替绳索,牢牢抓住了晓星尘的双臂。
晓星尘一时没反应过来,只听得薛洋用甜蜜又恶毒的语气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从前可曾想过,在宋子琛面前宽衣解带?”
什么?!
晓星尘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起来,开始拼命挣扎,却被一双大手牢牢禁锢住,用尽力气也无法挣脱。
薛洋充分享用着他的脆弱与无助,慢条斯理地替他除去身上最后一件蔽体衣物,火热阳物对准了脆弱的穴口。
“道长,你最爱的宋子琛,正看着你呢。”
晓星尘浑身一僵,薛洋趁此机会,用力挺身而入。他将性器插入至最深,充分翻搅着,一面感受着绞紧的甬道剧烈收缩带来的紧窒与甜美,一面用情人呢喃般的语气柔声问道:“你猜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凶尸并无灵智,自然也无表情可言。但晓星尘的样子,却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巴掌。
“薛洋,”晓星尘咬紧牙关,一道血痕自他嘴角渗出,“任凭你如何作践我,为何到现在还不放过子琛。”
“哼子琛子琛,到现在了,还是提起宋子琛,你才会有一点儿反应。这个,也是为了子琛吧?”薛洋伸手熟练地套弄起他半硬的性器,强迫他向欲望屈服。
晓星尘咬牙道:“我对子琛,从无非分之想。”
“是吗?”薛洋抬高他的双腿反折过肩,摆成迎合的淫靡姿态,又有意用性器缓慢碾磨最敏感处,令他零零碎碎受着煎熬——
“道长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样子,说这话有几分的说服力。呵,清风明月晓星尘?”
他用力挺身,每深入一次便问一次:“你倒是说说,如何清风,如何明月?”
薛洋日思夜想,就是为了此刻。一开始还能隐忍克制,到后面动作渐渐失控发狠,愈发把晓星尘往死里操弄:“在姑苏蓝家住着舒服吗?是不是攀上了蓝家的高枝,就不想走了?可惜到头来,人家还不是一脚把你踢了出来。”
不管他怎么说,晓星尘也是硬气,白着一张脸不吭声,晕过去几次又醒转,身上处处青紫红痕,但求速死。
“道长,你喜欢云深不知处是不是?那我就毁给你看。”
8
薛洋虽撂下狠话,行程却耽搁了。无他,晓星尘又病了。
这趟旅途本来于他就是煎熬,再被薛洋不分青红皂白一顿折腾,内外夹击之下,病势也来得气势汹汹。
起先薛洋只见他睡得沉,谁知是高烧不退。
本来修道之人,早就不受这些寻常病痛侵袭,晓星尘却如凡夫一般病得十分重,汤药也得撬开牙关才灌得进去。
叫了几个大夫,一半都说怕是不中用,另一半为了保住脑袋,违心地开了些凶猛的虎狼之药,硬是把晓星尘从鬼门关抢了回来。
薛洋日夜不离身侧,见晓星尘稍有好转,才终于能安睡片刻。
晓星尘醒转,听得他呼吸均匀,自己却想起身喝口水。才想把衣角自他身下拉开,却听薛洋恶狠狠道:“你休想自我身边逃开!”
他一怔,“我不过起身喝水。”
那厢薛洋却没有再答话。
原来刚才那只是梦话。
猛药毕竟治标不治本,人是救回来了,后患却无穷。
原本风寒,又变成肺热,又添了咳血之症。
晓星尘日夜咳得厉害,薛洋不耐:“你怎么毛病这么多。”
谁知晓星尘一反常态:“与你何干?”
“你——”薛洋一时语塞,他心底生出微小的恐惧,只怕自己那未曾宣之于口的秘密,已经瞒不住了。
不料晓星尘又自然地转向窗外:“什么花?好香。”
薛洋顺着望去,“早春的桃花开了。”
见晓星尘似有留恋之意,薛洋勒住马。
“这一片有不少桃树,全都开了花,你若是喜欢,我们在这盘桓两天。”
在农家借住不难,只要有银两。薛洋吩咐那对老夫妻烧水做饭,又找出干净被褥。
是夜,晓星尘又咳了许久,无法安睡,便干脆起来看花。
薛洋坐在窗边,看那人循着香味走到花树下,伸出手仿佛想接住落花。
他突然想起在义城过的第一个除夕,晓星尘带回来两壶酒。
一壶放在桌上,他和阿菁之间。
“你们每人只许喝半壶。”
“那你呢?”
“我独享一壶。”
“为什么?道长好贪心。”
“小孩子家,莫要贪杯。尝一尝也就够了。”
他记得晓星尘一杯接一杯地喝,就着无边夜色,就着浩淼星河。嘴里颠来倒去地念些不连贯的诗句,谁也听不清楚。
借酒消愁……愁更愁……
物是人非……事事休……
桃花欲谢……恐难禁……
良辰美景……奈何谁……
阿菁那个鬼丫头,也不知是真的懵懂无知,还是假装天真烂漫,上去同晓星尘撒娇卖乖:“道长可是有思念之人?道长不要想别人,想着我们就行了。”
“是,如今有你们陪我……甚好。”
喝到后面,乱七八糟地说了些自己也听不懂的话。阿菁耐不住困早就睡着了,他坐在门槛上,看着那个孤寂的身影一人在夜色下乱舞。
那一壶酒被他喝得干干净净,人也又哭又笑。
他想,道长,你酒量可不行。酒品也不好。
这样淡的酒,他十五岁时就能喝两壶。
后来晓星尘舞得累了,蹒跚地走回来。大概是酒劲上头有些晕眩,转了几圈,差点一头撞在墙上。他及时挡在前头。
两人撞了个满怀,晓星尘抱住他,嘴里一直在念叨:“子琛……子琛……你可还在恨我……”
他一动不动,等人昏睡过去,才低声道:“他早就忘记你了。”
如今是我在这儿。
道长。
晓星尘。
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花期又短,晓星尘每日绕着棵棵桃树打转,薛洋难得不想拂逆他的意思。只是药就快要吃完了,同老夫妻打听得知,最近的药铺也在几十里路外,若是驾着马车去,有将近两个时辰的脚程,还不如自己独自骑马去来得快。
同晓星尘说了,他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药没了就没了,不吃便是。反正吃了也不见好。”
薛洋终究没那么洒脱,“我骑马去,很快就回来。”
“唔。”
他想想还是不放心,便又把宋岚留下。名为保护,实则也是监视。
只要给宋岚下命令盯住晓星尘,不管晓星尘到哪他都能找回来。
薛洋这才放心。
左右不过是两个时辰,他病体正弱,想来也走不远。
“道长,我去买药,你可会伺机逃走?
晓星尘闻言,似笑非笑地勾起嘴角。
“我不走。”
“若是你走了,天涯海角我也追你回来。”
薛洋策马前往城里的药铺,买齐了药材又以最快速度赶回来。临近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太对,宋岚竟隐隐有脱控之势头。他一夹马腹赶回,不见晓星尘的身影,厉声恫吓那对老夫妻,方知晓星尘在他一走就去了桃林。
桃林中央,驱魔超度的法阵已经到了尾声。
宋岚坐在中间,神色安详。
一阵微风吹过,肉体徐徐化作飞灰。
“他已经走了。”
晓星尘靠在一颗桃树干上,手里把玩着一根桃枝。
薛洋这才明白过来。
“道长好算计。”
晓星尘颔首微笑。“不敢当。”
薛洋不禁气恼,他算准了自己会把宋岚留下来当护卫,又竟能找到这个天然桃木众多、适合驱邪之地,还利用了自己鲜见的一点不忍之心。
就这样被他钻了空档,施法超度了宋岚。
而他此刻嘴角噙笑,倒真像是了却一桩心事般,志得意满,云淡风轻。
“哼,不过是具走尸,没了就没了。”
薛洋话虽这么说,实际上却心疼得要命。宋岚这种道行的走尸,万里挑一,假以时日细细炼制,未必逊于昔日魔道老祖的鬼将军。当初要不是晓星尘从背后出手,宋岚又神思恍惚,他根本无从得手。何况留着宋岚,对晓星尘总是留一份牵制。
薛洋心里不太痛快,随手把缰绳一丢,一把揪住晓星尘的衣襟,这才发觉他身上热度超乎寻常的高,脸上也少见地添了些血色,竟像绽放的桃花般清丽绝俗。
想必是带病施法,透支了体力的关系。
晓星尘也不反抗,薛洋顺势一推,将他压在柔软的草地上。
风一吹,花瓣纷纷落下。
薛洋原本是跟他闹着玩,这会儿却不小心看痴了。
仙风道骨,人间绝色。
就算是被百般折磨,晓星尘身上却仍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质。这让他想起第一次见到晓星尘的时候……
“那人是谁?”
“你说哪个?”
“白衣那个道人。”
“连他你都不知?人称“明月清风”,晓星尘道长,抱山散人的高徒。年纪虽小,道行却不低,你别打什么歪心思去招惹他。”
他面上不屑,目光却一刻也不曾离开。见那人气质出尘,和身旁黑衣男子说了句不知什么,面上竟漾开笑意,更是一朵绝世芙蓉。
他恐怕就是那时候恨上了宋岚,非要把他杀之而后快。
而那一抹粲然的笑意,更是从那时起就深深印在心底……
“道长。”
“嗯?
“我这辈子,不会让你于他人之手。”
晓星尘笑道:“你把我当做一件物什?”
“你若弃我而去……黄泉碧落,我也绝不会放过你!”
晓星尘大概是真的累了,懒洋洋地躺着,语气里竟透出几分慵懒娇媚:“那我要是死了呢?你便要把我制成走尸可是。”
“死也不行!”薛洋只管蛮横霸道,晓星尘不觉好笑,“任你如何逞强,如何能强过命数。”
“命数?什么是命数?我薛洋这辈子最不信的就是命数!”
“我遇到你是命数。常家死于你手大概也是命数。别不信命,只是时辰未到。”
“哼,那云深不知处命数如何?我这阴虎符已经大成,待我召来十万阴兵,你看云深不知处抵不抵挡的住?”
“平白无故,招惹云深不知处干嘛?”
“但凡是你喜欢的,我便除之而后快。”
“那我要是喜欢你毁不掉的东西呢?”
“譬如什么?”
“譬如你。”
“……道长可是在说笑。”
“自然是在说笑。”
晓星尘只作寻常道来,薛洋心却慢停一拍。还来不及掩饰,却听晓星尘问道:“你这一生,可有心爱的、想要的人或事物吗?”
“金银财宝,锦衣玉食,只要我想要,什么没有。”
“那都不算什么。得到了不觉欢欣,失去不觉可惜,都是身外物。”
“那什么才算?”
“得到了爱若至宝,失去后痛彻心扉。”
薛洋本想讥诮一句凡心太重,见到晓星尘脸上悠然向往的表情,就算病容不减也增色不少,透出一种动人的光辉。
“你是说,宋岚于你?”
“子琛是我至交好友。”晓星尘转向宋岚坐化的方向,手握一抔尘土。“我二人��同道合,相互敬重,原本想一同开创一份事业。”
薛洋冷哼一声,“你们就是想做的太多,搅了人家的局。就算我不出手,各大世家岂容你们坐大?”
“我二人想打破如今世家只收亲族、只传嫡系的藩篱,不拘一格降人才,这本是造福苍生之事。为何他们要横加阻拦?”
“道长,该说你天真还是怎样。宋岚身死,你自身难保,还做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梦做什么。”
“仅凭我一人之力,的确太过单薄。我这次在云深不知处得知……”
“又是云深不知处!你就那么喜欢那鬼地方?”
“蓝家开设学堂,自各家招收子弟,不按世家大小,只看弟子资质潜力。这份魄力,令我由衷钦佩。”
“我是真不明白你们这种人,闲来无事,白日做梦。谋划这些有什么用?”
“昔日温家霸权,欺凌各大世家。若不能改变如今的格局,待一家独大,便又是一个温家。武力能破,不能立。欲立,自有教无类始。”
晓星尘说得累了,停下来歇息。
薛洋默默咀嚼这番话,心想昔日自己年少家贫,饥一顿饱一顿时,想的只是如何能多骗得一文钱,多吃两个面饼充饥。一样是人,一样吃喝拉撒,生老病死,晓星尘为何偏有这么多古怪想法?他生死尚且捏在别人手里,如何有余力关心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与他们的后代,将在怎样的世道下生活?
晓星尘是与他不同的人。
这念头令他有一丝恐惧。
他握住那双手,似想抓紧飘逸的风,融化的雪。
“薛洋,你天赋极高,于鬼道一派更是自学成才。若能将这份才能用于正道,不知能造福多少苍生。”
“道长,你可是要度我?”薛洋不可思议道:“我杀你至交好友,间接毁你双目,败坏你名声,折辱你肉体,你还要度我?”
“山不过来,我便过去。”
“我偏不信有人胸怀有如此宽广。你不恨我?”
“你年岁尚小,聪明机警远在我之上,以后或许大有作为。我……你虽不是我种下的恶因,却意外与我纠缠良多。”
“呵,你不怕被那些所谓正派人士看到,以为你与我同流合污?”
“这世道,正邪难分,善恶难辨,我秉持本心,何必管他人论是非。”晓星尘感叹道,“我与子琛,都是与这世道格格不入之人。我们无法在这样的世道立足,唯独你,却能将世道玩弄于鼓掌之上。你起于微末,出身市井,却擅长玩弄人心。若是你能来做这件事,或许更有可能。”
薛洋冷冷道:“可惜我没有这样的远大抱负。也没那个闲心。从前人人都看不起我,我便要把他们都踩在脚下!什么世家大族,什么名门子弟……还不是脚下的烂泥!”
“旁人若认可你,你便沽名钓誉,旁人不认可,你便愤世嫉俗。何必将自己立于旁人的评价之上?”
薛洋一呆。
“道长,你偏有那么多大道理,我说不过你。只是你今天为何一反常态,如此多话?”
晓星尘低低咳了两声,“我只怕现在不说,以后便没有机会了。”
“不可能!你休想!”
“薛洋,你于我有杀友欺瞒之仇,却也数次救我,两相抵消。我……”
“别说了!说这么多,我都听烦了。乡下草医不可靠,明日我就带你去兰陵,找金光瑶要最好的大夫来治你。”
“何必再费那个心力。你可知天人五衰?”
“我不知道!我不相信!”
“日后你欲杀人之时,若能将心比心,想想若是有天你心爱之人也被人杀害,就算将仇人碎尸万段,也难解锥心之痛……”
“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又何尝有心爱之人。”薛洋勃然大怒,声音意外地尖锐刺耳,“哪像你们,牵牵绊绊,受制于人。我孑然一身,无牵无挂。旁人杀我,便是杀我全家,否则的话,谁也休想伤到我一分一毫。”
晓星尘笑,又咳,岔气,咳了好一阵。
“那你为何紧张?”
“我哪有紧张?我是怕你就这么死了,不遂我的愿。”
“那你千方百计为我治病、留我性命做甚?”
那个答案呼之欲出,几乎就写在面前。
薛洋却突然冷静下来。
他最擅长的,就是在身处弱势时仍能寻找敌人的弱点,然后给出致命一击。
“要想彻底摧毁一个人,有两种办法。要么折磨肉体,要么折磨心智。道长,这两种方法我都在你身上试过了,你却还没有被我完完全全毁掉。我让你杀无辜之人,杀宋子琛,你虽然一度寻死,之后却又挺住了。我一心留着你,无非是想知道,你的极限到底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晓星尘低声道,“似乎有什么在支撑我,令我还在尘世中煎熬,不能解脱。”
“所以我想试试,要是被你给予厚望的云深不知处被毁掉了,你会怎么样?”
“怎能为这样一个虚妄荒唐的理由,伤千百条人命?”
“我说能,就定是能。”薛洋已然恢复了从容与镇定,“道长,你可得坚持住,别死了。”
9
“道长。”
晓星尘披衣坐起。
“什么时辰了?”他问道。
“接近寅时了。”
“难怪外边这样静,只有马蹄声清晰可闻。”
“道长近日浅眠,不再睡会儿?”
晓星尘欲言又止,末了还是轻轻喟叹一声:“你偏在这些小事上这样好心。”
薛洋轻笑道,“对道长来说是小事,于我却是大事。”
晓星尘喝罢半杯冷茶,起身摸索着推开半扇窗。
缱绻微风拂面,似情人在耳边喁喁低语。
“道长,你眼盲也有数年了吧。”
“嗯。”
“可曾后悔?”
晓星尘不语,薛洋笑道:“我忘了,道长定是无悔的。道长虽然不曾后悔,但若是双眼能视物,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样的地步。”
晓星尘不以为意。“就算避开一次灾祸,也未必能避开下一次。人生际遇,多半如此。作为与不作为,往往殊途同归。”
“道长怎么如此消极。听说当初是尊师鬼斧神工替你换眼,若去求尊师,再换一双眼睛给你,可行得通?”
“自然行不通。一则,此举虽能使一人重见光明,却是付出另一双明目为代价,非得如我换眼睛给子琛这般是自愿,是偿还才可;二则,我双眼已挖,筋络尽断,纵我师有通天彻地之能,也不能无中生有。”
“你双眼既盲,你师父为何还会让你下山?”
“我派门规,凡下山者,终生不得回转。我已破例一次,怎可一而再再而三犯禁。”
“那你师父就眼睁睁看着你受苦?”
“一切都是我咎由自取,与师父无关。”
晓星尘支起手臂撑着头,陷入了淡淡的回忆之中。
“当日我师父为阻我下山,曾给我出了一道难题。若能解开,方能下山。”
水一滴一滴落在水盅里。
旁边放着一个空碗。
晓星尘跪坐于前,死死盯着这半盅水,额头上密密麻麻的都是汗。
师父抱山散人清冷的嗓音言犹在耳——
“此水可救济一岸百姓免受干旱之苦。若你将这盅水倒进碗里,左岸的庄稼便会因缺水而枯死,收成大受影响,不出三月左岸将出现饥荒,无数家庭因此破裂,妻离子散,出现大量难民,最后泰半饿死。若不倒,右岸之人便会立刻因缺水而死。你会怎么做?”
手伸出去接触到碗壁的刹那,又闪电般地缩了回来。而后手又伸出,却迟迟无法将碗端起,不难看出他内心的挣扎。
“若是你选,怎么办?”
薛洋撇嘴道:“他们死便死了,与我何干。只是以道长的性格,定然难以抉择。”
晓星尘点点头:“不错,我当时非常挣扎。”
“若是我,端起水一口饮尽,管他南北东西。”
晓星尘苦笑道:“那可的确是全无烦恼。”
“若真要两边兼顾,再找一碗水来不就完了?”
“师父,我……”手已经端起了水盅,颤抖着,却没有下一步的动作。
“你打算将这碗水给右岸之人?那左岸的百姓怎么办?”
晓星尘哀求道:“可是师父,没有水的话,他们马上就要渴死了。”
抱山散人摇头,叹气道:“痴儿。那我再问你,倘若你能动用武力抢来别人的水,这样左右岸都能保全,但他人却会因缺水而死。你做不做?”
“万万不能。”
“昔日我大师兄延灵道人下山之时,原也怀揣一腔热血,一心想弘扬门法,扬名立万。只是后来,他突然性情大变,堕入魔道,众人诛之,最后死于乱刀之下。师父出这题,便是想告诉我,无论如何都要秉持初心,不可入歪门邪道,为求达成目的而不择手段。”
薛洋撇撇嘴,“这题目也太刁钻古怪。就只有一碗水平分?不能再从别的地方,以正当手段借来一碗水度过难关?”
晓星尘摇摇头,“你说的法子,我当年也想到了。”
“师父,徒儿日思夜想,那道题,还有种解法。”
“愿闻其详。”
“改变规则,破除一碗水只能救一岸人的规矩,一边一半;或让人乔迁至水源丰沛之地;又或是往他处借水……”
“除非你打败我,否则无法改变规则。”
晓星尘诧异道:“……师父?!”
“无法打败为师,也就意味着世间规则难以撼动。你年少气盛,尚不知天之高、海之深。”
晓星尘苦涩道:“我现在知道了。”
“那既然怎样都无法兼顾,随便给一边完了。”
“我当时也想过,或许这就是师父想让我知晓的答案。”
“师父的意思是,有时要有所舍弃,方能救人?”
“是,也不是。你既想下山,是为了什么?”
“弟子愿尽一己绵薄之力,救济天下百姓苍生。”
“荒谬。你师兄下山前说,愿弘扬门法,扬名立万;你师姐下山前说,愿觅一知心人,生死不离不弃。且不说你有多大才干,也敢说出救济天下苍生这样大言不惭的话,为师且问你,既然你自诩为救世之才,若有亲疏之别,如何衡量?”
“弟子不知……”
“假若左岸之人与你非亲非故,右岸却有你的亲朋好友,这水如何处置?再想。”
薛洋道:“那自然是救我亲友为先。别说是一碗水的抉择,若是杀了别人能救我至亲至爱之人,杀一百个一千个又何妨。”
晓星尘摇摇头,“人的价值岂能以亲疏远近来衡量。”
“这又不行,那又不行,这道题根本无解。道长,你当初又是怎么下山的?”
“当时我对着这道题苦思数月……”
“师父,徒儿实在想不出。”
抱山散人叹道:“为师以此题考验你,只是想告诉你凡是总有两难之境,重点是作为还是不作为。”
“若是师父,会怎么选?”
“世间种种,皆有命数,听其自然,不必强为。”
“但是师父,我仍不能眼睁睁看他们渴死。”
“徒儿,你要知道,世上很多事情,并无折中之法。”
“说到底,你师父出这题的目的,还是不希望你下山。”
“不错,师父乃世外高人,早已参透世间众生相,她修的是‘清静无为’。师父原本对我寄予厚望,而我,却让师父失望了。”
“师父,徒儿解开了。”
抱山散人诧异,只见水盅和水碗里都波光粼粼。
“为师说了,不可往别处借水。”
“徒儿没有。师父请看。”
仔细一看,两碗水颜色猩红,并非清水。
抱山散人大惊。“这是……”
“水,我会给右岸之人救急。但左岸的田地也不可荒芜。请师父恕罪。”
薛洋奇道:“道长,你往水里掺了什么?”
“我割开手臂,放了半碗血。”
抱山散人神色复杂。
“痴儿……你可想好了?”
“弟子愧对师父多年养育之恩,但弟子……还是要下山。”
“你既已想清楚,定然知我门规。凡下山者,终生不得回转。”
“弟子知道。”
抱山散人长叹一声。“那你便走吧。”
“师父……”晓星尘虽早已下定决心,临了却还是不舍,万语千言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叩地恸哭。
“你与你两位师兄、师姐不同。徒儿,你自幼心善,性格表面上虽谦柔,内里却极为刚烈。为师知劝不住你,便也不再拦你。”
“师父的教导,弟子时刻铭记于心。”
薛洋静默片刻,缓缓说道:“若是别人的故事,若我是尊师,我也不拦你,只等你自己碰得头破血流回来。但尊师毕竟世外高人,她早知在你下山的那一刻,就已经失去你这个徒弟了。”
“大概是你料对了。”晓星尘长叹一声,“后来,我带子琛上山,求师父帮忙换眼之时,师父只说了一句话。”
“什么?”
“师父说,‘当初你下山之时,我便料到会有今日’。”
两人彻夜长谈,不知不觉天已大亮。
薛洋看了看窗外道,“道长,我们已经到了姑苏地界。江南富饶,又正逢早春时节,风景如画,行人如织。可惜你不能亲眼看看。”
晓星尘侧耳倾听了一会儿笑道,“光是听,我便能想象周围是何等的繁华与热闹。这里是蓝家的管辖范围,无妖魔盗贼侵扰,人民自然安居乐业。”
马车缓缓行来,路上有许多少年郎骑马踏春,又有不少女郎精心装扮,相携出城看花。
沿途更有小贩高声叫卖:“卖花喽,新鲜的桃花梨花杏花枝!” “公子爷,我这春饼乃是新鲜出炉的,酥香糯脆,不来一块尝尝?”
“糖葫芦!酸甜可口的糖葫芦!”
晓星尘静静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静谧而安详。
薛洋瞧着他白玉一般的脸,就像新摘下的兰花,芬芳馥郁,洁白无瑕。
“道长,你同我说的故事很有趣,我也想效仿尊师出一道题。”
“什么题?”
“从这里到云深不知处,就数这个小城最为丰饶。若屠尽全城,能换云深不知处平安无事,你做不做?”
10
“道长,”薛洋眯着眼撩起车帘,任凭逐渐阳光细细碎碎洒进车厢。传来一阵由远及近的喧哗,数名稚子拿着风车追逐嬉闹而过,又有一名货郎手中摇着小鼓,吆喝着招徕生意。
“这些人与你素不相识,其中不乏鸡鸣狗盗、宵小之辈。云深不知处却是你钟爱之地,有你倾慕的知交与好友。这是亲疏之别。”
一队接亲的队伍徐徐从前方走来,前头两名唢呐手正卖力表演,后方的鼓手也不甘示弱。新郎骑在枣红马上,春风得意,不住朝道路两侧拱手作揖;那花轿是全新的,轿面上装点的鲜花香草犹挂晨露,娇艳欲滴;抬着花轿的轿夫挥汗如雨,轿子后面跟着一长串挑着嫁妆的小厮,个个喜气洋洋,在锣鼓喧天中走来一路世俗的喜乐。
“瞧他们,今日大喜,明日兴许便大悲。祸福天定,命如蝼蚁。便是苟且偷生,一辈子不过汲汲营营,为一亩三分田地忙碌奔走。反观蓝家,自射日之役后日渐复兴,人才济济,姑苏双璧都是这一辈的佼佼者,将来兴许大有可为。这是高低之别。”
薛洋笑意渐浓,言语中残忍之意却更甚:“道长也可以不出手,不阻拦,不作为。那便是他们命该如此,人各有命。”
他看向晓星尘,后者却出神地听着窗外声响,直等那迎亲的队伍去得远了,才长长出了一口气,问道:“那新郎官,得意吗?”
“得意。”
“那新嫁娘,今日定然很美吧。”
薛洋反问道:“道长羡慕吗?”
晓星尘仰面靠在窗棂上,“有时也想平淡无奇,虚度一生。”
“道长可是转性了?”
“倒也不是。”
他只说了这么一句便没有下文,只是含笑不语。阳光下就连他唇边笑纹、颈上小痣都清晰可见。
薛洋心中一动,手伸到后面,解下他蒙眼布条。
晓星尘闭上眼,长长羽睫清晰可见,在眼下投出阴影。他连日难眠,眼下有青黑色眼圈,憔悴却风姿不减。
“道长偏有这么多共情同理心。天下这么多人,道长管得过来吗?”
“管不过来。”晓星尘放下车窗,将一切隔绝在外。“只是在我目力所及处,当做力所能及之事。我们离开这里罢。”
“不知道长是对蓝家太有信心,还是小看了阴虎符。既然如此……”
“慢着。在那之前,我想先去一个地方。”
薛洋定定看着他,晓星尘似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坦然以待。
良久,薛洋突然笑出声,“好,我让你拖延。”
他侧过身去在晓星尘耳边低声道:“我喜欢看你花小心思在我身上。”
行至半路途,晓星尘突然道:“我听到路边有叫卖酒水的,可否买两壶?”
“依你。”
买了酒回来,薛洋要开,晓星尘却说:“不忙。”
依着他的记忆,行至姑苏城外一座山下。
“道旁应有三棵劲松,仰首望去郁郁葱葱,无边无垠。不远处还有座山神庙。”
“道长可是来过?”
“数年前的事了。”
马车一直往上行,直至山路陡峭,马儿驻足。
薛洋跳下马车往前探了探路,回来道:“再往前都是小路,车不能上了。”
“我们走上去吧。”
“也好。”
“这马儿不必栓死,它灵性十足,由它在附近吃草,不会走远。”
薛洋的手顿了顿。“好。”
果然只将缰绳松松系了个活结。
两人又往上行了不知多久,视野渐渐开阔。
“这里风清朗阔,想来我们已是在山巅之上?”
“不错。原来周围群山连绵,这座是最高峰。”
晓星尘往前走了几步,绝顶之下便是峭壁,薛洋想伸手拉住他,他却自行停下脚步。“我初次遇到宋岚的时候,便是在这座山下。”
薛洋微有不悦:“道长突然提起这个做什么。”
晓星尘恍若不觉,“他说山上有仙人,白衣袂袂,于云雾缥缈间若隐若现。我不相信,他便与我打赌。”
“哼,低级伎俩。也就蒙骗你这样的无知……无邪之人。”
“其时我刚十七岁,好奇心极重,便随他上山去寻找。”
虽然能猜到故事的走向,薛洋还是忍不住问道,“找到了吗?”
“我们爬至山的最高峰,从这里向下看,尽是一片云雾缭绕。子琛说,此时若有人从下往上看,可不是有个白衣仙人,”说到这里,晓星尘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立在云雾中央?”
“哼,原来宋岚不过是表面上清高孤傲,实际也是个油嘴滑舌的家伙。”
“我记得有棵巨树,数十围,松形如盖,”晓星尘摸索着,“我还在树上刻了首诗。”
这山巅上仅这一颗树,薛洋明明知道,却不大想去看那首兴许是他与宋岚的定情诗。任凭晓星尘自己四处乱摸,只在后面跟着:“道长,这里地势陡峭,你别乱走。”
晓星尘摸索了半天,突然笑起来。“找到了,是这里了。”
薛洋难免好奇,走过去看,只见树干上果真刻了几行字——
清风不解忧
明月知我愁
独取傲霜雪
细涓化入喉
“道长带我来此,是何用意?”
晓星尘却说:“好久没爬树了。不知身手如何。”
两人似顽童爬上了大树,坐在顶端,群山尽收眼底。
“天边是否有晚霞?我记得这里的霞光极美。”
天边其时万里无云,一片碧蓝澄澈,但薛洋仍点点头,“嗯。极美。”
“酒带着吗?”
“带着。”
薛洋自腰间取下酒壶,拍开一壶酒的酒封,自己先饮了一口,然后才递给晓星尘。
晓星尘却不接。
“酒如何?”
“入口醇厚,余香绵长。”
“听起来是好酒。”
“江南的酒,能微醺,不醉人。”
“你酒量如何?”
“若是北方的烈酒,最多也就一壶。若是这种酒,十壶八壶也喝得。”
“是么?我却不太能喝。”
薛洋嘿嘿一笑。“我知道。道长嗜酒却极少喝酒,若是喝得多了,酒量自然也就好了。”
“听起来似有几分道理。”
“自然是的。这酒道长要喝么?”
“我尝尝。”
晓星尘却不接酒壶,只凑到他唇边轻轻一舔。
似纱似云似梦般若有似无的触碰。
方才饮下的酒便醇醇地发酵起来,在腹中��飘飘地荡漾着,沉醉东风中,令人疑心自己坠入了某个梦境。
“味道如何?”
“好甜。”
“此酒不仅入口香甜,回甘更是绵长。道长再试试。”
薛洋又端起酒壶喝了一大口,先自己咽下一半,又含了半口酒在口中,反哺给晓星尘。
初初只是试探,而后唇舌戏耍,最后燃起烈焰。
“道长,这是‘细涓化入喉’么?”
也不知是不是不胜酒力,晓星尘双颊升起淡淡红霞。
他哼起一支不知名的小调,薛洋听去,又像是哪里的歌谣,又不太像。
“薛洋,你我相识也有数载了罢。”
“前后算起来有八九年了。”
“已经那么久了吗?我竟浑然不觉。”晓星尘面上红晕更甚,他靠在薛洋肩头,“你我二人,见面即是仇敌,中间种种命数纠缠,谁知越陷越深。我下山前曾立下誓言,此生所作所为,皆须问心无愧。但唯有一事……却是我无法坦坦荡荡呈于人前。”
薛洋的心狠狠地跳快了几拍。
巨大的期待似波涛扑将过来将他淹没,令他无法呼吸。他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那片绯色的薄唇,呼吸也停了下来。
晓星尘去拉过他的手掌仔细抚摸,“曾有人说我掌纹太乱,不是福寿之相。”
薛洋一动不动,任他拉着手。
“你则相反。”
“这是不是就是,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晓星尘笑道,“是你福泽深厚,寿命绵长。”
薛洋不假思索,“那我分一半与你。”
“如何分得?”
“祈求上苍,若是不行,便逆天改命!”
晓星尘笑道,“你还是如此不依不饶,锐气不减。我却已经老了。”
“道长不过虚长我几岁,何必总作老气横秋之言。”
“下山这么多年,如梦如幻。有时候一觉醒来,还以为自己还在山上,师父就要来查功课……”
“道长后悔下山吗?”
“我不知道,但有件事我却十分肯定。”晓星尘的双手拥住他,“与你相识……”
身体陡然一沉,随后便直直下坠,却是晓星尘不知何时斩断了枝条,抱着他一同坠落万丈悬崖。
薛洋本能地想推开晓星尘,手举起的当下却听晓星尘在他耳边用梦呓一般的语气说道——
“此生不悔。”
晓星尘这样拙劣的、漏洞百出的计谋,却偏能对他奏效,或许这也是他难对人言的秘密吧。
薛洋伸出的手,改成揽住了晓星尘的腰。
耳边传来尖利呼啸,一道炫目的光箭从晓星尘袖子里飞出,在空中开出一朵湛蓝的焰火。
蓝家人专用的信号弹,在空中亮起。
11
口鼻间都是血腥气,薛洋知道,这下多半是要死了。
他活了小半辈子,不久,死在他手上的人命没有几千也有数百。谁知道他薛洋就躺在这破烂杂草堆里,既不是被哪个报仇的人索命,恶鬼索命,也没被什么尸鬼反噬,却像个被利用完的破布娃娃一样被随处一丢,在这不知名的地方等死。
他不甘。
倒不是怕死怕下地狱,不过是觉得自己还没把该做的事都做完罢了。
说起来他想做的,一件都没落下。
唯独有个,算是让他落到此等下场的罪魁祸首,他还没报复呢。
他不恨金光瑶,甚至有点可怜他。为了个世尊之位,每天说言不由衷的话,做言不由衷的事,就连娶妻生子都身不由己。他不恨他,也不同情他。
他想着那个白衣素袍的道士,明月清风一般……听说他瞎了。可惜不是被他弄瞎的。要是落到他手上,非得教他吃点世间最苦的苦头……打杀算什么,太便宜他了。这种正道修仙人士一般都自诩高风亮节,说死就死,不皱眉头。
他听见人声。
他不期盼有人救他。这世间好心肠的人太少了。
锦上添花多,
雪中送炭绝无仅有。
他给金光瑶练阴虎符之后,奉承他的人也很多。但更多是怕他。他知道。他们怕他喜怒无常,小心翼翼,又想来接近他。他们想从他身上得到的,他也知道。就连金光瑶,也不过是为了阴虎符。
意识愈发昏沉。
忍不住咳了一声,听到自己胸腔传来空荡荡的回声。
金光瑶为了做足戏,下手是实打实的狠。
不料身子一沉,竟真有人把他背了起来。
那人动作很轻,像是怕把他弄痛。那人肩膀不算宽阔,能感觉到支棱起来的肩胛骨。身形消瘦,背个人也不算轻松,走得很慢。
旁边还有个小姑娘在叽叽喳喳,像麻雀,非常吵。
薛洋不耐烦地想把麻雀赶走,却发现自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差点一脚都踏进了鬼门关,侥幸阎王不收。
伤口碰到药和水,知觉又回来了。
薛洋听到一个声音在头上说:“不要动。”
仿佛一个惊雷在头顶炸开,也不会比这更让他魂飞魄散。这是才出阎王殿,又遇上了仇家,他以一个濒死之人所能爆发出的全部气力,滚到墙角,睁开眼,戒备地看着救自己回来的人。
“让你不要动,伤口裂了。放心,我救你回来,自然不会害你。”
要不是人在屋檐下,薛洋简直忍不住要拍手叫好。
这是上天给他的机会,让晓星尘救了他一命,还没认出他是谁。
正好,他且在这里养住了,再慢慢想怎么还这个大人情不迟。
无数个歹毒念头在心里转过,再开口时已经带了笑音:“有劳道长了。”
身上的伤口一点点好转,毕竟年少,身体恢复的快。除了……薛洋摸到左手,除了失去的那根尾指,现在只要脑袋没掉,他都能想法子活下来。
只是该如何报复晓星尘呢。
此人性若蒲苇,心若磐石,外柔内刚,宁催不折,是最不好对付的那种人。
无论如何折磨他,只怕到死都硬气,怕是还不及在他面前折磨这个小丫头有用。
但是薛洋岂是只有这点出息和见识的人。他杀人就杀满门,报复也必定做足全套,非得戳人软肋不可。
晓星尘心中所执、心中所念他不是不知道,唯一道、一人尔。
道是正道,人是宋岚。
晓星尘是个瞎子,又是个君子。
君子可欺之以方,而一个瞎了的君子,还不是任他玩弄于股掌之上。
“道长……”
可怜兮兮的声音甚至打着颤,少年躲到了晓星尘的身后,看他一剑贯穿了“走尸”的心脏。
薛洋脸上挂着和声音不符的恶意微笑,“幸好你的霜华剑能自动指引尸气,不然……”
三言两语撇了个干净。
就算以后你知道了,也不能全推到我头上。谁叫你眼瞎心更瞎,不仅救了我这个大仇人,更亲手杀了这么多无辜的村民呢。想起日后晓星尘获悉真相后的反应,薛洋的全身都抑制不住地抖动起来,竭力控制着大笑的冲动。
一道尸毒闪过,晓星尘替他挡了下来。
薛洋有点诧异,又忍不住恶意。
世间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滥好人,才会救下我这样十恶不赦的大坏人。
晓星尘,都是你自找的。
“你没事吧?”
明明自己中了毒,却问别人有没有事。薛洋撇了撇嘴。声音却装出害怕的样子:“刚才那个是什么?我尝到了甜甜的味道……”
“啊?!”晓星尘的声音和面色都变了。“你中了尸毒,快……”
常年把尸毒粉带在身上玩的人,自然不怕这区区尸毒,但薛洋的声音却继续装下去,他倒是想看晓星尘会为他怎么做。
只见晓星尘东奔西走,找来糯米,又急忙画符。
明明自己整条手臂都肿胀僵硬,还在一门心思替别人驱毒。
像这样的滥好人,就算自己不出手,随随便便什么也能折了去吧。
薛洋在晓星尘那碗糯米粥里放了驱尸毒的药。
嘴上对自己说,是不能让晓星尘就因为一点小小尸毒殒命身死。
心里的好奇却愈发炽热。
世上当真有圣人?分明是沽名钓誉的伪君子,和口蜜腹剑的真小人居多。
再有凶尸时,薛洋便收了去。
晓星尘不知他的小动作,还以为他被凶尸咬了,声音也变得慌张起来。
“你怎么了?伤到哪了没?”
“没事,道长,我挺得住……”
晓星尘不疑有他。他本是君子,只以最光明正大之心忖度别人。
“傻孩子……下次不准你这样自作主张。”
“可是,道长,比起自己受伤,我更不愿见到你流血……”
“我照顾你们两个,本来就是理所应当。”
他年纪尚小,晓星尘一直将他当弟弟看待。
“道长,”薛洋却偏要佯装天真道,“我想和你结成道侣,你说好不好呀?”
晓星尘身形一僵。
“你从哪听来道侣这回事?”
“上次有个云游道人说的……怎么了道长,道侣……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吗?”
“不……道侣是世上最难得、最珍贵的一种关系。”
“啊……那,道长不愿意和我结成道侣吗……”薛洋佯装可怜兮兮,声音也十二分的失落起来,分明是吃准了晓星尘心软。以往但凡他有什么要求,晓星尘几乎没有不答应的,就算有,磨一磨也就应了。故而佯装天真无邪,实则故技重施。
晓星尘小心翼翼,不知该如何是好,只以自己所修之道门不同来婉拒。
但薛洋与他相处多时,早就知道如何拿捏他,再加上他天生口齿伶俐,心思歹毒,更是用十二分的好话来磨他,一会儿痴缠,一会儿哀求,什么功夫都用上了,晓星尘只是不肯。
“你现在知道道侣是什么了吗?”
“我知道!我喜欢道长……”
“你不过是年幼失怙,错把依恋当做喜欢。等你长大了,真正喜欢上一个人,你就明白了。”
任凭薛洋怎么软磨硬泡,他只说,“你年岁还小,莫走上这条路。我是不可能……唉。喜欢一个得不到回应的人……是很难的。”
温言软语全无用处,往日明明最易心软,偏生在这关头心如磐石,说什么也不肯松口。
薛洋咬咬牙,在晓星尘看不到的地方,面上神色扭曲地有些吓人,偏生语气又温柔十足,“道长喜欢过别人吗?”
晓星尘静默良久,久到薛洋以为这个话题到此为止时,却听到晓星尘叹息般答了一声,“……是。”
“那……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呢?怎么现在只剩下你一个?”
那个人自然是宋岚。
两人之间发生的事,薛洋一清二楚,就是他一手造成的。
但他带着十二分的恶意,强行要挑开这片伤疤。
晓星尘蹙起眉,绷带上的血色渐浓。
他但凡思虑重或是情绪不对,眼睛便会淌血。
旧伤难愈。
他有些艰难地开口:“我招惹了一个仇家……累及他满门被屠戮殆尽。他说……他说,从此不必再相见。”
记忆里永远只剩下那个冷冷的背影。
那些还没说出口的心思,还未成形,就被击散。
还了眼睛,还恨不得偿命。
自我放逐至今。
一个盲眼之人。
若是再不能与你相见,我要这双目何用……
那绷带上的血痕终于越来越浓,分不清是泪意还是血痕。
薛洋声音嘶哑,似一条被钉住的毒蛇。
“他知道你喜欢他吗?”
“应该不知道吧。过去他以我为挚友,而我……并不敢逾距。如今……不必再提。”
一片痴心。
错付。
薛洋发现他错了。
他本来不恨宋岚,毕竟稍微挑拨就受他操控的人,在他眼里不过是提线木偶。现在他恨得牙痒痒。宋岚何德何能?
呵,他薛洋又何德何能。
说好的一同创建门派,不以血统为优……
可如今……他恨我……
单是想起这个念头便伤及肺腑。
嘴里一片腥气。
竟是咬着牙关太久,不知不觉咬破了舌根。
面上缠着五指宽的绷带,绷带下隐隐透出血色。晓星尘不肯再开口,薛洋便装作赌气,心下也实在不太痛快,跑了出去。
“你们不知道吧,常言道,明月清风晓星尘,傲骨凌霜宋子琛。说的就是这两个人啊……”
那茶客面前突然一花,旁边的人只见一道极细的鲜血迸射出来,那人竟然被活生生劈成了两半。
一个黑衣少年满身戾气,当众行凶,竟无人敢管。
什么明月,什么傲骨,我薛洋就要毁给你们看!
虽然不知道宋岚在哪,但他有晓星尘,还怕宋岚不找上门来吗?!
话是这么说,薛洋却一直没有放出消息。
一面是觉得在处死前再折磨折磨才更快意,另外也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太想看到二人见面。
谁知道,宋岚却自己找上门来了。
看着霜华剑从宋岚胸前透出的那一刻,薛洋心中不知有多快意。
这剧本,比他筹划的更精妙,更圆满。
巨大的喜悦和满足,几乎从胸膛里溢出来。他上前搂住晓星尘,“走,道长,我们回家吃、饭!”
再然后。
不过是出门片刻回转,那人的脸色就不对了。
“薛洋……你是薛洋……”
最初刹那间的惊慌过后,他冷静下来。
“是我。”
一笔笔旧账。
一道道旧伤。
“那你为什么要弄瞎宋子琛的眼睛?”
宋子琛,又是宋子琛。
他冷笑。“谁叫你自诩正义?谁叫你多管闲事?”
原不过当作孩童般斗气的拌嘴,直到晓星尘忍无可忍:“薛洋……你真是……太令人恶心了……”
脑海中腾得炸开烈焰。
“我恶心,你以为你会好到哪里去?”
一股复仇的血在他头脑里涌动。
让他知道!
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毁了他!
什么明月清风,什么傲骨凌霜。
毁了他!
如毒蛇爬过心底,留下一行剧毒的涎液。
他连解释都吝与,直接招来那具新制成的凶尸,矗立在二人之间。
他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是子琛吗?
他该笑的。
看到了吧,他才是最后的大赢家。
什么明月清风。
什么傲骨凌霜。
还不都是任他戏弄的跳梁小丑。
他看到两行血泪从晓星尘蒙眼的绷带下淌出。整条绷带已经染成了红色。
那个瞎子,伸手去摸已经被制成凶尸的宋岚的兵刃,连手被割破了都不知道。
他整个人发抖的,像一尊破碎的石像。
只需要再推一把。
勒不住了。
自己也勒不住了。
他推了那一把。
“知不知道你昨天杀的那具走尸是谁?”
看着晓星尘的样子,心里无一丝一毫报复的快意,只有深刻的愤懑亟待发泄
好朋友……好朋友!
你们这两个好朋友见面,要不要抱在一起啊
你不是要救世吗,真是笑死我了,你看看你,连自己都救不了——
很轻微的一声。
没有人听到。
那根弦,断了。
薛洋眼里闪过一丝寒光。
晓星尘提起剑,横在了自己的脖颈。
他一愣。
死了好,死了更好!死了就听话了,再也不会违逆我的意思……
身体却比心意动的更快——
“他动了!师兄,他动了!”
“太好了,快,先给他喂两粒金丹护住心脉……”
周围人影幢幢,许多人急急奔走,化作许多残影。有人扶起他的头,塞了两粒丸药在他口中。
那药入口即化作一片清凉,散入五脏六腑之中。
薛洋勉力睁开眼,自朦胧血雾中却遍寻不着一抹白色身影。
“师兄,他突然开始挣扎了……”
“先点了他的穴道,千万别让骨头移位了。”
“是!”
知觉又消失了。堕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没有光。
12
“那位住在后山小楼的客人是谁?”
“看着年纪轻轻,怎么头发全白了。”
“多年前我与他也曾有一面之缘,那时双眼能视物,发也是黑的,人称明月清风,不知多风流俊逸。”
“如今……”
一人摸索着走进一条朝下的地道。
重重锁链,重重门。
见到他来,守门的人都自动打开通道让其通行。
走过一段暗无天日的长廊后,里面却别有洞天——
在山腹之中,顶上一线天泻下光明,洞中郁郁葱葱,鸟鸣声远近相闻,恰如一座小型洞府。
但这仍是座监牢。
牢里自然关着一个人。
但进来的这人看不到,不仅仅是因为他双眼蒙着布条,更因为他本来就是个瞎子。
“薛洋。我来了。”
没有回应,没有声响。
这人在洞口石凳坐下。他行走时身形脚步略显怪异,长发也花白了大半。
“近日习‘蓝玉诀’,进展较之前却有些迟滞。到现在也不过能勉强能分辨出走兽,静坐不动的,却和木石无异。
……他们将含光君所养白兔���了一对来与我练习,若是靠‘目力’,勉强只能看到两团极小的光点。
……当年学艺一日千里,如今数月也不见得有一丁半点的进展,想来是在山上住得懈怠了所致。”
他一人说说停停,讲的不过是些日常琐屑小事。其实翻来覆去也不过那些,委实乏善可陈,他便停下来听鸟叫声。
“上回听到你这里多了两只翠鸟,想是误打误撞费飞进来的,却居然在此安了家。”
一粒小石子裹挟着劲风激射而出,正正击中了一只翠鸟,鸟叫声戛然而止,当场毙命。另一只翠鸟的叫声陡然凄厉起来。
再听到一声细微声响,却是活着的翠鸟从空中一头扎下,两鸟相依而亡。
洞府中顿时再无声息。
晓星尘怃然。
他进去寻找,依靠修习蓝玉诀所得来的那一点点‘目力’却不足以在地上找到两只小小的鸟尸,愤怒又茫然地跪趴在地上摸索了一通之后,除了满身尘土之外,更是一无所获。
“薛洋你这性子……仍未改。我知你定要说,不过是区区两只翠鸟。人命尚且轻贱,何况是鸟。人无所惜,无所爱,便不能共情与他人,不能共情与天地。你并非十恶不赦,只是心智有时仍如幼童般天真,也如幼童般顽劣。在这里磨一磨性子,兴许会有助益。”
他叹一口气。
“我又说教了。你肯定不爱听。”
他吃力地想站起,却发现情急之下未拿手杖,周围也空空落落的,无可攀附之物。
有足音由远及近,最后在他身后站定,却冷眼旁观。
“你一年多未开口了。还在记恨我吧。”
他本不指望有答复,不料薛洋却开口了。声音略带沙哑,却字字句句诛心:“当年你花言巧语,甚至不惜放下身段色诱,无非是想引我入彀。挂着同生共死的幌子,实则却招来蓝家人,是怕我从山上掉下去没死透,还是怕阴虎符下落不明?我恨不得将你扒皮抽骨饮血啖肉,你说我恨不恨?”
薛洋将手掌贴上他的心脏。
只要微微一用劲,就能震碎他五脏六腑。
“真想撕开你的胸膛,看看你到底有没有心。”
晓星尘仰头‘看’着他。
也不过是团大些的光点。
薛洋看着他。
蒙眼布条遮掉了大半张脸,更显得脸容消瘦。这张脸,数年前见时是遗世独立的少年,如今平添了许多沧桑,却仍有一种出尘的、超凡绝俗的神气。
“呵我忘了,你自然是有的。对天下,对苍生。无所不用其极。殚精竭虑。”
他拈起晓星尘的一缕长发。
“只是天下苍生知道吗?他们会回报你的好心好意?传诵你的美德功勋?晓星尘,你什么都不是。空白了头而已。”
晓星尘微微一偏头,“白的很厉害吗?他们都没告诉我。”
“蓝家人苛待你了?倒比我在个被关在牢里的人看起来更枯槁。”
“不曾亏待。”
“还是你良心不安?”
不料晓星尘居然点头道:“是。”
“这世上我……唯独对不住你。”
薛洋静默片刻。
“现在再来说这些话又有何用。”
他放开手。
“晓星尘,你不要再来了。我不想再见到你。”
那光点渐渐远去消失。
眼前重归一片死寂。
又数月过去,时节已接近寒冬。突然北风刮起,便洋洋洒洒下起了雪。
大雪天,一披蓑戴笠之人走来。
摘下一身装备,除了晓星尘还有谁。
“半夜突然发觉下起了雪,便想来和你一同赏雪。”
那洞府里仍是无声无息。
“虽说你不想见我……算我犯禁一回。”
他便在那幽暗洞口,对着看不见摸不着的雪,枯坐了一夜。
清晨日常巡查之人进来,看到洞口坐着个人,须发上都已结霜,跟雪人无异。待看清楚人之后不由大吃一惊,“道长?”
唤了几声都没有声息,他连忙又叫了几个人来,“赶紧把道长抬回去,让大夫看看。”
这一动静有些大,引得洞府中的人走了出来,见此情此景,冷冷‘哼’了一声便道:“都给我滚,吵死人了。”
其中一名守门人不忿,“你!道长要不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
“他从来就不是为了我。你们蓝家上下都把他当圣人,唯独我把他当小人。还不快滚?!”
那白发的道人从此果然没有再来。
有一天却是蓝家家主来了。
“薛洋。”
“蓝涣。”薛洋针锋相对道:“怎么,你们终于想好怎么处置我了?是千刀万剐呢,还是就地正法?”
蓝曦臣却不多计较,他被奉做世家公子第一,除了人才俊秀如芝兰玉树一般,更是因为其人谦和温雅,和他相处之人无不觉得如沐春风。
而此刻他脸上却少有地带悲戚之意。
薛洋似有所感,“晓星尘呢?”
“你现在去,兴许能赶上见他最后一面。”
薛洋一顿,“他怎么了?”
“油尽灯枯。我原也没想到……他还撑了这么久。”
“又是骗我的吧。”
“信与不信,请自便。你若要走,此时便随我走,若不走,我也不勉强。”
薛洋面容阴翳,却自洞府里走了出来。
“带路。”
云深不知处景色秀丽,被封为姑苏一绝,此时二人却足不点地,疾走如飞。
到了后山,还未见人,已闻悲切之声。
小楼前有块大石,可眺望群山,是晓星尘平日在此临风打坐的,此刻却围了一群人,见二人同来,纷纷让开一条道。
其中有人识得薛洋,不由探询地望向蓝曦臣,“家主,这……”
蓝曦臣摇摇头,“无妨。”
薛洋径直走向那块山石。
蓝家人上前要拦,却被蓝曦臣摇头制止。
晓星尘面朝青山,已然坐化。
薛洋伸手去碰他,又突然缩回。
“道长,我来了。”他将手轻轻放在晓星尘肩上,像怕惊扰了他一样,脸上竟漾开笑容,“你应我一声罢。”
他本来生得一副好皮相,声音更是甜蜜无比,像是对情人一样情真意切。
“你应我一句,我……我都依你。”
蓝启仁皱起眉头,蓝曦臣轻轻叹息。其余人等,不清楚二人纠葛的,只觉得此情此景无比诡异。
如此这般,晓星尘自是无法回答,薛洋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搭在晓星尘肩膀上的手也改为抓,手劲之大,能裂骨碎石。
“晓星尘!”
他咬牙切齿,“你若是不应我,我就!”
声音却突然哑了。
“我就……”
他双手慢慢垂下抱住晓星尘,将头搁在他颈窝,像负伤的野兽般呜咽起来。
周围死一般的宁静。
唯有风声猎猎。
那身体被他摇晃着,从衣襟里露出一角信封。
封面便写着“薛洋”二字,只是落笔拙劣,和初学写字的稚子之作差不多。
薛洋拆开那封信,其余人等看不到信上内容,只见薛洋面上的表情似哭似笑,又似怨似爱,“好……哈哈哈哈……晓星尘,你……好啊!”
笑声凄厉如厉鬼。
闻着无不怵然惊心。
薛洋面上还带着泪,神色却狰狞地有些可怖:“晓星尘,你薄情寡义,百般算计于我,连死后都还要抓着我不放。我薛洋岂能任你摆布!”
只见他咬破手指,把血涂在晓星尘脸上,口中念念有词——
蓝家不修鬼道,有少数见多识广之人惊道:“他、他是在下咒?!”
众人待要上前制止,只见一道白焰忽然腾空而起,妖异而美丽。
那道白焰将二人围住,薛洋在火中紧紧抱住晓星尘的尸身,长笑不止。
烈火炎炎灼灼,最终将一切都烧了个干净,只剩一摊灰烬,分不清谁是谁。
一张焦了大半的信纸飞到蓝曦臣脚下,只见上面写了几个字——
今生无缘,来生再续。
风一吹,便化作灰烬。
在场的人都被这变故惊住,不知如何是好,只纷纷望向蓝曦臣。
“……家主?”
蓝曦臣叹道:“谁能想到薛洋竟自绝于此。一起葬了吧。”
从此在云深不知处后山有一墓,墓上未刻名字,知情之人对此讳莫如深。后来时间久了,也就被人淡忘了。
若干年后。
某大富之家,膝下无子,夫妻二人长年吃斋念佛,布施穷人,终得菩萨垂怜,诞下了一名小公子。
夫妇二人欣喜若狂,如珠似宝地养大。
此子不仅生得冰雪可爱,更是天赋非凡,三岁便给自己取了字,号“星尘”,其父以为是“天上星宿,落入凡尘”之意,人人都说是仙人转世,从此更加爱惜。
星尘公子生下时,额上便带有一抹嫣红的胎记,又自小便说要找寻一人。
双亲对其爱若珍宝,百依百顺,也不以小儿之言为虚妄,果真按他的描述,四处寻找,多年均无所获。
一晃十数年过去,星尘公子初长成,已然是聪明俊秀,风姿非凡。唯独寻人之事,一直不肯罢休,心心念念,但凡有相像的,便亲自前往认人,却总是失望而归。
后来便以游学为名,辞别双亲,往天下游历,实则仍未放弃寻人。双亲哪会割舍,但又知其从小心性坚韧,不忍拂逆,便准其半年在外游学,半年归家,又派家仆跟随,又四处打点。
直至到了夔州,早有当地的远亲旁戚知其要来,安排了各种节目,星尘公子虽不失礼数,但也兴趣缺缺,只说要自己走走。
家仆哪能放,只是一眨眼就发现公子没了,顿时三魂吓没了七魄,忙派了人四处寻找,却在一破庙附近找到了,忙亲自赶过去。
“里面睡的不过是些无家可归的小乞儿……莫污了公子的鞋……”
小公子笑笑:“不碍事,我进去看看。”
便推开他走了进去。
正如一道皎洁月光,照进破庙之中。
里面果然有几个脏兮兮的小乞丐,瞪大眼睛看着衣衫华贵的陌生来客,不知所措。
小公子逐一看过去,失望摇头。“不是。”
“我就说了吧,这等腌臜之地,怎么会有公子要找的人呢……”
突然一团不知从何处而来的污泥砸将下来,瞬间将公子的月白银线长衫染污了一大块。
只见一个邋里邋遢的小乞儿,坐在梁上。那团污泥想来出自他之手。就算被发现了,仍一派桀骜不逊之意,嘴角还挂着嘲弄的笑容。
家仆正要动怒,小公子的眼睛却突然明亮起来,像盈满了漫天星辰。他仰起头绽开笑容,恰如玉树开花,冰雪消融,就连梁上的小乞儿也不知不觉看呆了。
“薛洋。”
-全文完-
番外
“听说了吗?”
“二公子要回来啦!”
“哪个二公子?”
“咱们家老爷不是只有一根独苗吗?”
“哎呀你们新来的不知道,咱们二公子啊,不是老爷亲生的,可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
“哼那又怎么样,大公子才是我心头明月光!”
“说句不怕冒犯的话,咱们大公子虽然风采非凡,但毕竟太高不可攀了,我有时候看到他,比看到老爷还不敢大出气。虽然大公子从不发火,但总教人觉着不敢冒犯。但二公子可不一样,他从小性子活泼,可爱跟我们逗趣了。”
“那为什么我都来了一年多了,从来没见到这位神秘的二公子?”
“咱们二公子三年前就上少林拜师学艺去了,你才来多久,当然没见过了。”
“哇……真想早点见到二公子啊……”
新来的小丫鬟们一脸懵懂,也对这位素未谋面的二公子的回来产生了许多期盼。
整个许府乱成一团。
全家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忙活,就是为了给即将归家的二公子许长安筹备洗尘宴、收拾院落、采买下人、宴请宾客……
平日素来气定神闲,涵养十足的大公子,也鲜见的有些急躁。
一会儿想起一茬,又问“云片糕桂花糖琥珀核桃备好了吗?阿洋最爱吃甜的。”
又让人把仓库里珍藏的玻璃自鸣钟搬出来:“这种新鲜玩意,阿洋定会喜欢。”
连管家都看不过眼劝道:“哎哟我的公子爷啊,您就甭操心,一准我们给安排地妥妥当当的!”
星尘不禁失笑,“是我的不是,你们忙。”
他坐下看书,又命丫鬟研墨写字,看了半晌只顾出神,被窗旁鹦哥嚷嚷的“二公子!二公子!”给叫回了魂,才发现原来自己居然连书都拿反了。
这样失常,可不就是因为三年了,那人总算要回来了。
想起初见那日,人海茫茫中终于遇见——
“你叫什么名字?”
“我没有爹娘,也没有名字。他们都叫我阿洋。”
“我姓许,名长宁,字星尘。”
“那我就叫你星星。”
“也可。既然只有小名,你就随我姓,位列长字辈,叫长安吧。”
许长安。
许长宁。
“入我家门,便要守规矩。”星尘吩咐了一句,管家便领命下去了。
不一会儿,便有家丁抬了几大桶热水来。
阿洋警觉,“这是要干嘛?”
“给你沐浴。”
“哇啊……”
三个如狼似虎的阿嬷捋起袖子扑上来,不顾阿洋抗拒,硬是把水洗到变清、洗到他浑身上下连一根头发丝都是香的,这才作罢。
星尘看着浑身上下焕然一新的阿洋,满意地点头道:“明日起请夫子来教看书识字。”
管家悄声问道:“少爷,这小……小公子如何安置呀?”
“和我同吃同睡,待他便如同待我一般。”
阿洋一向撒野惯了,起先还觉着夫子摇头晃脑地讲课甚是有趣,很快就厌了,趁夫子不备,一溜烟就跑,叫都叫不回。
星尘亲自去找,找了一圈,最后在一个偏僻院落找到他——才逮着一个大蛐蛐儿,正得意着呢。 “跟我回去念书。”
“不去。”
“为什么不去?”
“念书不好玩。” “等放课了便准许你玩,上课时便应认真上课,不可私自溜出来玩耍。”星尘耐心道。
不料阿洋反问道:“你是什么人?凭什么这么管着我?”
闻言,星尘一挑眉毛。
“是你什么人?”
他长得本来清俊贵气,额间红色胎记宛如刻痕,更平添了一丝冷艳。
他走到阿洋面前,迫近了看他。
“你说我是你什么人。”
他靠得极近,那一瞬间的冷意让阿洋都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不小心就把手里的蛐蛐儿给放跑了。
“我读不就是了嘛……”阿洋嘴里嘟囔着,却居然乖乖跟着回去了。
自那以后,同吃同睡,同进同退。
星尘在大事上管得严,细处却十足放任宠溺,几乎是有求必应,百依百顺。
就这样,一晃八年。
当初也不清楚为何要找,只是看到时便知是他。
是命数,怕也是前世冤孽。
这天一早,管家早早的就命几个伶俐的小厮到城门口去守着,一有消息就来回报。
星尘本也想去,被再三劝阻这才作罢,只是在家里坐立难安。
自从三年前阿洋决意要拜师习武,自己千挑万选之下选中了少林,便是看中名门大派,门规甚严,虽教人习武,却德行并重。
谁知道,说上山,当真一次都没回来过。
一别三年,如今他……怎般模样?
还如同小时候那般机灵淘气?
不知可生分了。
又是忐忑。
又是期待。
书反正是看不下去,写了几个字也都不好,他干脆撂笔到庭院散步。
庭院中有棵当年两人一起种下的槐树,如今也亭亭玉立,绿阴如盖。
正出神,树上突然冒出个人,倒把他吓了一跳:“什么人……阿洋?!”
来人笑嘻嘻,一双桃花眼,俊眼修眉,顾盼神飞,不是许长安又是谁。
“想我不?”
“才回来就说什么风话。”许星尘说着,面上却透出隐藏不住的喜悦,“阿福他们都去城外迎你,没见着?”
“没,我一路飞奔回来,就是想给你个惊喜。”
“既然回来了,还不快随我去见爹娘。”
阿洋却干脆在树上坐了下来,两条长腿在空中晃啊晃:“你先说想不想我,想我才下来。”
“若说不想呢?”
“不想我就打道回少林寺。”阿洋面上假意懊恼,实则笑意早就盈满眉间眼角,直将溢出来。
“想,自然是想。”
“是许长宁想许长安呢,还是星星想阿洋?”
“有何区别?”
“区别可大了。”
星尘叹道:“想,许长宁想,星星也想。”
阿洋心满意足,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这才从树上跳下来。星尘才发现他在山上这几年身量拔高不少,都比自己要高出少许了。
阿洋大剌剌一揽他的肩膀:“走吧,拜见爹娘去。”
见久候不至的二公子和大公子一同走出来,府里一片大乱,又一片大喜。当下吵吵嚷嚷的,就将两位公子簇拥到主屋去了。同长辈见了面,又是一通喜极而泣、抱头痛哭。许母毕竟慈母心肠,拉着阿洋的手问长问短,又是心疼他在山上学艺练功吃了不少苦,又是欣慰其学成归来,其中团聚热闹不提。
一顿家常便饭吃了有个把时辰,许父便道:“时辰也不早了,今日早点回去歇息吧。” “对对对,瞧我只顾唠嗑,安儿肯定累了。”
“不累,和娘说多久的话都不累。”
“你这孩子,从小就嘴甜。院子已经收拾出来了,快去看看合不合心意。”
两位公子各有院落,给二公子准备的一切都是簇新的。
阿洋进去一看,果然一切都安排的妥妥当当。他在山上清苦惯了,如今回来觉得什么都好,也不挑。一抬眼见到桌上摆着一碟果糖糕饼,会心一笑,丢了颗松子糖到嘴里,转身便走了出去。
这厢星尘正在更衣准备就寝,见阿洋推开门走了进来,不由大奇:“你怎么来了?可是有什么地方不合意?”
“没,就是新屋睡不惯,也睡不着。”
阿洋大剌剌往床上一躺,双手枕着头,大有赖着不走的意思。
“想起你小时候刚来的时候,也是不肯自己睡,非要黏着我。”
“然后你就老给我讲什么善恶有报的故事,翻来覆去的讲,我到现在还记得呢。”
星尘微笑,“嫌我啰嗦可是。”
阿洋拍拍自己旁边,“快上来。”
星尘脱了靴子坐在他旁边,被一把抱住,阿洋将头埋在他颈窝里,“我可没有一天不再想你。初时想,你怎么就这么忍心,把我送上山,后来便就赌气,人人都回家,就我不肯回。”
“你真是……从小对谁都有说有笑,就偏偏爱和我置气。”
“你又不是旁人。”
星尘摸到他手上茧子,又看到他身上的淤青新伤,顿时心疼:“这些是怎么来的?明天让人把药油找出来擦擦。”
阿洋不在意道:“过十八铜人阵的时候受的伤吧,擦什么药油,过几天就消了。
“十八铜人阵?”
“少林寺的规矩,破了阵才能下山,我心急,闯过就立马去找方丈要下山,不然早没了。”
“师父如何?师兄弟如何?”
“都好,师父尤其待我好。”
“明儿让管家备份厚礼送上山。”
……
两人闲话了许久,直到屋里自鸣钟打鸣,星尘听罢,“不早了,你还赶了一天路,快睡吧。”
阿洋却非要搂着他的腰,靠在他肩上,“好。”
结果没一会儿又不安分,开始动手动脚。
“别闹。”
“星星。”
“嗯?”
阿洋将小臂撑起,“你知道我在山上这么久,最想什么吗?”
“想什么?”
星尘仰视着他,看着他一点点俯身下来,将唇印在自己唇上。
触感是不可思议的柔软。
“星星,你比糖还甜。”
柔软的双唇又渐渐往下,亲上锁骨,然后是胸膛。衣带不知何时已被解开,露出大片白皙的胸膛。
那手从胸膛一路抚摸往下,伸向脆弱的器官,一把握在手心。
星尘的双眼猛地睁大,身体也陡然一震。他从未近过女色,素日连自渎都很少,身体异常敏感,被撩了几把玉茎就已然充血挺立。
阿洋却远比他老练,除了在茎身上下套弄,还时不时用指甲轻轻刮过铃口。
“你……从哪学来这些的……”
“无师自通行不行?”
见星尘面上一片红潮,呼吸也急促许多,显然已是情动,便从兜里掏出一小盒不知什么,刮了一大坨涂抹在星尘的臀间穴口。
“顺了一盒阿碧的脂膏,回头还她十盒。”
小时候虽有不少亲昵举措,但做到这种地步却是初次。星尘身体不由绷紧。
阿洋嫌衣服挂着碍事,便草草将他剥了个精光。这下两人的对比便鲜明许多,一个是习武之人的身体,强韧有力,呈现出风吹日晒的蜜色,另一个却白皙柔软,触感如上好丝缎。
“星星,我在烈日下练功,你都在屋里偷懒罢。”
“什么偷懒,分明是……啊!”
阿洋已将一指探入他的后穴。
初时只觉得异样,再深入些感受便有些不同。
因为做足了润滑,不觉得疼痛,只是感觉异常古怪,星尘蹙着眉,想挣开,又没舍得动。
“爹娘没给你说亲事?”
“嗯……啊?什么亲事……”
“可曾看上哪家闺秀?”
阿洋嘴上这么说,手下却不留情,一根指头搅得天翻地覆。
星尘自打娘胎里生出来后哪曾禁受过这个,薄唇微张,双眼失神,看得阿洋心痒难耐,胯下更是滚烫。
好容易手指抽将出来,却换了更粗的那根抵在入口。
“星星忍着点。”
龟头挤入那狭窄甬道,却又和手指大不相同,身体最隐秘的所在被强撑开来,虽有润滑也还是胀痛。
星尘脸白了几分,起先的情潮消退不少,只觉有根粗大事物在体内长驱直入,一点点送将进去,直埋入最深处。
阿洋忍得十分辛苦,好容易进去了,直想横冲直撞,却又怕弄坏了他。耐下性子一点点前后松动,又去舔他耳垂嫩肉,好教他放松些。一面在耳边‘星星、宝贝、心肝儿’地一阵乱叫,一面又去抚慰他半软下来的性器。
年轻人终究血气方刚,待得阿洋最后一丝理智也被冲破后,却已经是双手紧紧搂住星星腰腹,从后背一下一下用力顶弄。虽有些道听途说学来的房中术,事到临头哪顾得上那些,什么九浅一深,什么进度有度,全都抛在脑后,只顾爽快,每下都既深且猛,肉体相互拍击声不绝于耳。
被他这样胡搅蛮缠乱来一通,星尘起初咬着牙只硬忍,后来却不知怎么,却似有一把邪火自小腹烧将起来,直窜升上去,一阵快意惹得头皮发麻,疼痛被冲散了十分,身体不似自己的,浑身上下染上一层薄红。
阿洋发觉了他的异样,贴耳低声道:“是不是……妙不可言?”
宛如炸雷。
正欲分辩,阿洋却将他翻过来,两条腿大开,摆出放浪姿势,更方便他一面操弄,一面欣赏身下人分明沉溺情欲,又羞惭欲死的模样;自己却像饿了许久的野兽吃到了点甜头便不再狼吞虎咽,只蓄意撩拨他那敏感处,偶尔言语调戏,非要看这冰雪一样的人融成一滩蜜水不可。
星尘只觉身体不由自己支配,随着他的抽送不自觉抬腰摆臀迎合,不知口中叫了些什么,神魂几近飞出天去。
阿洋十指托住他的腰臀,狠狠抽送了数十上百下,这才精关大开,一泄如注。星尘的阳具却还直直立着,不得释放,十分难过。阿洋见他眼里蒙上了一层泪膜——被折腾地惨了,又不得发泄,正焦灼着——虚虚捋了几下,突然坏心眼地低头在他玉茎顶端轻轻一吮——顿时喷浆出来,洒了自己一身。
次日星尘醒来,便发觉浑身上下被拆散一样难受。
阿洋却神清气爽,一早起来还在院子里练拳,甚是可恶。
丫鬟端水进来,“啊呀,大公子今日居然起晚了!”
星尘待要挣扎着起来,却有心无力,只听阿洋在外解释说,我俩昨晚同床夜话来着,让他多睡会儿。
丫鬟们一片感叹,两位公子感情真好。
阿洋在家住了数日,每日寻花问柳,喂鱼遛鸟,过上了标准闲人公子哥的生活。
他又不同于星尘,没有家事要打理,富贵闲人一个。
许母看着便起了心思,闲闲便道:“既然安儿也回来了,我仔细挑了几家闺秀……宁儿也看看罢。”
许父也从棋谱里抬起了头。
阿洋闻言,且不答话,只歪头去看星尘。
星尘只说,“孩儿今日所言同从前一样,其他皆可,此事恕难从命。”
看来是个惯犯了。阿洋笑得眉眼都弯起,露出两颗小虎牙,裹着芝麻的酥糖咬得咯嘣响。
“你这孩子,唉……也不说缘由,也不答应……那香火……”
“孩儿早就说过,要承继香火,可从族里过继。三叔早有此意,只等二老点头。”
许母只得愁着脸,“宁儿大了,性子倔,主意多,也不听我这妇道人家的话。安儿可别学样,娘给你找门好亲事……”
阿洋却跪了下来,向二老叩了头。
“不瞒二老,我是个断袖。”
他指着惊慌失措的星尘:“此生别无他好,唯他一人尔。要是你们答应,那便皆大欢喜。要是不答应……”
阿洋笑起来,露出两颗小虎牙,邪气又生动,哪像名门正派弟子。
“——我也管不了那么多。”
瞠目结舌的二老望向大儿子:“宁儿?”
却见星尘也在阿洋旁边跪了下来,一言不发。
许母��???
许父:……………………
盖因许家二老都不是什么性质强横之人,加之许长宁又是企盼多年才偶然得子,原本也不盼他如何出人头地,只平安喜乐一世。
后来也就不了了之。
算是默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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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ihuayutwitter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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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一名中国军事情报部门的高级官员。我知道冠状病毒爆发的真相。 这比媒体告诉你的要糟糕得多。
我是武汉市的中国公民,在军事情报领域担任高级职务。 当然,我也是中国共产党的成员。 作为一名接近党最高层的高级官员,我可以获得大量的机密信息,并且参与许多最高机密的政府项目。 我拥有西方国家一流大学的博士学位,这就是为什么我能够用英语写我的帐户的原因。
我掌握的信息很可能会导致共产党政府被推翻。 而且,这也与中国境外的全球几十亿人息息相关,他们现在都面临着生存的危险。
我的身份很有可能会被揭露,我的生命和我妻子和儿子的生命也将面临极大的危险。但我想这不会让您感到惊讶。 所以对于我冒着杀头的风险所爆料的这些内幕,也希望你们能尊重。
现在,您肯定已经很熟悉最近爆发的2019-nCoV(也称为NCP)或简称为“冠状病毒”。 您从媒体里,听说的是,它起源于中国的工业城市武汉,来自一种在野生动物市场上出售的动物-最有可能是蝙蝠或穿山甲。 媒体会告知你这是一种类似于流感的疾病,在严重的情况下会导致肺炎,呼吸衰竭和死亡。 最后,主流媒体还会告诉你,尽管该疾病具有很高的传染性,但只会对老年人或免疫系统受损的人才有危险,而且官方的致死率约为2%左右。
所有这些消息,全部都是由中国共产党和与共产党在有关研究上有潜在合作关系的国家比如美国、欧盟、俄罗斯和澳大利亚的默契支持下炮制的谎言。甚至,这些发达国家的客观中立的媒体中都主动广泛传播这些消息。
首先,我要告诉您,西方发达国家并没有你们想象的那样处处针对中国政府。 尽管美国和中国在打贸易战和四处争夺全球话语权,但这种竞争仅限于某些有限领域。 在大多数方面,两国对合作更感兴趣,毕竟他们希望在某些领域制造垄断并阻止其他竞争国家去抢占他们的垄断利益与权力。并且,两国政府都很大程度上在欺骗国民,许多政府行为都在没有在群众的监督下偷偷进行。所以,我个人认为,他们两国都拥有许多不同的手段来控制绝大多数媒体,甚至美国的两个政党的许多新闻上看到的的冲突,都并不是真的冲突,是媒体用最夸张的手法掩盖了两个政党在大多数事情上达成一致的事实。
中国和其他大国都拥有比您想像的要先进得多的技术,许多公众不知道的研究项目和科技。这包括能够分析和影响民主选举的先进人工智能; 能够操纵和控制思维方式和行为的恐怖程度的化学制剂,以及使用完全不为公众所知的类似催眠方法的高度复杂的审讯技术。我个人的观点是,那些政府都在欺骗民众,在掩人耳目从事那些不为大众所知的科研项目。
我甚至怀疑,世界上实际上没有任何核武器。 美国和苏联及其客户国在1970年代或许都已经将它们几乎全部报废。 因为我认为,那些大国只需要极少量的核武器比如氢弹就足够毁灭全世界了。但是通过假装拥有大量核武器,大国可以让那些小国恐惧并打消研发核武器的念头。
虽然我对别的国家政府的内幕没有确凿的证据。但这也是我作为中共内部高官所做的一个大致的推断和假设。还是让我回到病毒吧
去年,香港爆发了大规模的反政府抗议活动。 中国共产党人大常务委员会认为这是对祖国统一与稳定的严重威胁。 美国政府和欧盟其实都知道中共正在秘密地从事一种喷雾剂的研究,这种喷雾可以使抗议者失去行动能力和思维能力并且变得乖顺(BBC和CNN都从没报道过)。我就是从事该项目的人。我们就在开发这种可以从直升机或无人机上散落的喷雾剂,这种喷雾剂会使抗议者逐渐失去体力和脑力,最终不得不停止街头抗争。
当然,由于香港是世界上最开放和最国际化的城市之一,我们认为不在先进行人体测试的情况下释放喷雾是不明智的,毕竟它的效果还是非常不明确。所以,它需要大量的活体实验去确定喷雾剂对人体的影响。所以,共产党安排了两拨人做为小白鼠。
第一拨人,是我们在新疆省搜集了大量所谓的“伊斯兰激进分子”。我们把他们带到我们所谓的“训练营”
实际上,我们将这些所谓的“训练营”用于人体实验已经有几年了。但是香港的抗议活动意味着我们加倍实验数量和加倍所需的实验体。我们将犯人暴露于各种“阿尔法”(效果待验证)的实验剂下。 由于它们无味且无形,因此受试者其实并不知道他们正在参加医学试验。 由于训练营位于我们祖国非常偏远的地区,由于生活恶劣,本身死亡率就非常高。因此这更容易掩饰实验导致的癌症、早老性痴呆、自杀性抑郁症和器官衰竭所导致的高死亡率。
一旦在新疆的人体实验产生了一种“ 贝塔“(有效的)剂,它便被运到湖北省,并在湖北省武汉市以外的一个特殊军事测试设施(武汉病毒研究所)中进行部署。 这甚至不是一个保密性很高的设施,很多国内外媒体都有报道。国际新闻报道了该设施的存在。 甚至它靠近华南海鲜市场的事实也是众所周知的。
那时,我们的习总书记已经采用了“社会信用”制度,使我们能够确定社会中反党,反国家,和发表对政府不利言论的各种人。通过使用社会信用评分(从在线浏览网页,电子购物和群众举报中获得),我们选择了一些最严重的违法者。 这些人包括人权律师和社会活动家,基督徒,同性恋者,极端的艺术家,公知,法轮功和不会说汉语的少数民族或外国黑民以及其他共产党不欢迎的人
一旦抓捕了这些反政府的人,并将其关押在在测试设施中后,我们便将它们暴露在化学试剂中。这个试剂本质上是生化制剂,并以类似于某些病毒的气溶胶形式传播。
最初的结果非常令人鼓舞,因为从人体实验中我们观察到了实验体认知能力的明显下降以及高级心理活动的减少。最关键的是,那些实验体的意识思维能力有轻微的降低。但这正是我们想要产生的效果,这样可以把香港的抗议人群弄安静。
但不幸的是,很快发现该化学试剂也具有其他副作用。 人体的脑部意识变得迟缓的大约一周后,我们的受试者出现了严重的焦虑和惊恐症状。最终,他们出现了类似于偏执狂的精神分裂症状。 在那时,他们的身体迅速恶化。 他们体内出现大量的内出血; 他们的动脉壁溶解了; 他们从眼睛和身体上的每个洞口出血,他们的体内组织居然也开始溶解了。
为了让你们西方网友理解得更直观,可以说他们活着的时候已经发臭了。
那些试验体的死亡的直接原因通常是多器官衰竭。但在此之前,至少需要五天的剧烈痛苦,而止痛药完全无法缓解这种痛苦。 正是在这个时候,我第一次违反了我们的规约:一位因画了许多习近平的诽谤性漫画而被捕的年长女性实验体,居然放下身段开始恳求乞求让我杀了它。我动了恻隐之心所以开枪射击了她。 我因为这个事情受到了组织的警告。但幸运的是,当我同意赔偿拿发用于枪毙的子弹的费用时,警告被撤销了。 从此,我再也不发誓要表现出这种不必要的情绪。
自那次试验以后,我们认为那个化学试剂无法投入使用了。因为对于我们压制香港抗议的目的而言,这太具有破坏性了。 我们只是希望香港人民屈服于我们。 但我们并不想灭绝香港人。
那时,美国的研究者开始对我们的工作产生了兴趣,要求我们提供样本用于他们自己的研究和测试。 个人觉得,他们当时是在暗示他们将用它来解决委内瑞拉的某些困难。 通常,我们会同意,因为我们与CIA保持着合作关系,但是鉴于这个化学试剂的极毒性质,我们拒绝了。
事实证明,这是一个严重的错误。 CIA确信我们已经开发出了非常强大的试剂,并希望将其给他们使用。他们为我们的一位研究人员提供了大量资金。 遗憾的是,我们的同事同意向他们出售标本。 但我们及时发现了他们的移交计划,并试图阻止移交的发生。 在随后为了抓捕的枪战中-(不要在新闻中寻找它,它从未在任何地方报道过)-导致了数十人被杀。
但是,更重要的是,美国特工逃脱了。
枪战发生在野生动物市场,据报道这是开始爆发的“动物对人”传播的地点。 但是,当然没有这种传播。 它只是中央情报局接收装有试剂的密封小瓶的地方。 但在转交过程中,那个小瓶被那个叛变的中国科研工作者打碎了。
到现在为止,我了解到您会持怀疑态度。 如果我真的是共产党内部的高级官员,我为什么要在互联网上共享此信息? 我自己焖声发大财不好吗?但是,让我向您保证,虽然我不是西方政府的安插的内线,并且我热爱祖国,忠于共产党,毕竟它使我亿万同胞摆脱了肮脏和贫穷。 但是,我也是一个人,我有良心。最重要的是,那些被试验者或许是别人的妻子和儿子,而且我也有妻子,我也有儿子。
一旦我们意识到特工已经逃脱并且病毒已经扩散了。我们便迅速将整个武汉封锁。我是负责控制病毒扩散的负责人之一。 当然,我们不能永远保守如此巨大的秘密,所以我们决定命令我们的官方媒体报道“冠状病毒”在武汉爆发。
当然,实际上,当时没有那么多“冠状病毒”。 全部都排练好了。
因为,我的一位同事提出了一个天才的想法,即假装让普通流感患者确诊冠状病毒。这使我们能够隐藏疾病的真实本质。 去唔到社会大众。
目前是中国的流感季节。 当我们意识到无法再控制冠状病毒的传播时,我们将人员送往所有医院,并指示所有医生将每例普通流感诊断为“冠状病毒”。 我们想出了一个新名称-2019-nCoV,并分发了描述疾病的虚假“简介”。
这项决定的结果是,成千上万只患有感冒或流感的人现在被诊断出患有神秘的冠状病毒。所以社会大众才会以为,冠状病毒尽管具有传染性,但并不致命。
虽然这也会使公众感到恐惧,但它使我们能够说出这种疾病不是那么致命。
它也给了我们时间为这场灾难的控制做准备,这场灾难的控制只能是通过对武汉和湖北省其他城市实施封锁而实现。
而且,我敢保证您没有在新闻中听到下面这个消息。哪怕武汉市的人口有1100万人,也没有任何老百姓知道下面这个消息。
病毒泄漏几天之内,成千上万的人就很快被感染。
不久之后,他们就遭受了极度痛苦的死亡。我之前已经描述过了,和实验室里发生的差不多。
一周之内,就产��了如此多的尸体,我们甚至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它们。因此我们命令那些在我们所关押的政治犯去搬运那些死者尸体,并病死的患者埋在万人冢中,没经过火葬场所以社会并不知道。但是,很难长时间将这种活动保密,而且由于尸体太多,我们处理尸体的的速度都赶不上死亡量了。
这个时候,共产党又编了一个故事,并且广泛散播到社交媒体中,说有500万居民“逃离”了武汉。
当然,实际上,根本没有这么多人逃出去,武汉许多人早已经因冠状病毒而死亡。
那些日子,我全天候工作,就为了掩盖共产党的罪行。但我现在回想自己的行为时,我感到非常羞耻。
那时,我仍然相信自己正在为祖国而战,党是非常伟光正的。但当时,在内心深处,我的信念开始动摇了,我已经开始怀疑。
当我了解到李文亮博士发生了什么事后,我对党的信仰更加动摇了。 他是为数不多的拒绝用党的方法诊断“冠状病毒”流感患者的医生之一(拒绝把所有感冒都当成冠状病毒)。
作为一种惩罚,他被政府派去帮助将尸体运送到万人坑。 政府期望他会被病毒感染并痛苦地死亡。但令我们惊讶的是,他没有染上这种病。
您当然已经读到他死于“冠状病毒”。 您被误导了。 一位武警中士给他注射了海洛因和汞的混合物,导致肺部萎缩而死亡。
当我发现这一点时,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在做正确的事情。 虽然我认为政府用严厉的手进行统治是适当的,但我认为杀死李博士是不合适的。 他是一个富有同情心和善良的人,他关心病人。 我们的祖国怎么可能不愿接受这样的医生的帮助?
我与妻子表达了我的担忧,但她说服我,我不应该对上司说什么。 她说那太危险了,因为他们认为忠诚高于一切事物,而质疑肯定是不忠诚的表现。而且,只要我对他们的做法表达怀疑,我就会有大麻烦。她还指出,我们从体制内医疗中获得了很大的好处。
作为高级官员,我们定期收到某种高度标准的口罩用品(N100),这是唯一可以防止感染的口罩。
她恳求我想想我们的儿子。如果我大声说出来并被抓住,儿子的生命将面临危险。
大约在同一时间,很明显该病毒完全不受我们控制。 它像野火一样在湖北省乃至其他地区蔓延,感染了数千万人,并导致所有人死亡。
我知道我刚才所说的话令人难以置信,因为有人告诉您,感染仅约50,000人左右。死亡人数则少得多。 但是,这些都是被误传为不存在的“冠状病毒”的流感病毒感染。 该病毒的传染性远不止于此,其致死率与其他普通冠状病毒不同,绝对超过2%。
事实上,目前它的治愈率几乎是0。没有人从中恢复。 中招的每个人都没法完全恢复。
而现在而且很多人都被感染了
湖北省政府对病毒撒谎了。施加各种旅行限制和封锁并不是为了阻止病毒蔓延。没有人能阻止病毒的扩散。禁运,口罩或洗手液都绝对无法组织每个人亲眼看到这个病毒的爆发。
我是人类历史上最大骗局的一部分。欺瞒着着数千万人的死亡。 很快,湖北省将只不过是一个巨大的太平间,事实自然能证明我的说法。
对我而言,我的彻底觉醒,是在该党再次说谎时发生的。那个谎言甚至让我这个爱党者都无法接受。
您可能已经听说中国在武汉建立了一家名为火神山医院的新医院,以便为感染患者提供更多的检疫和隔离设施。 您可能听说过,他们仅在十天内就构建了它。
那也是骗人的。
当然,他们确实在六天内建立了东西。 但这不是医院。 建立这个建筑物的真正目的是最高机密。 最初,我很天真地相信党正在表现出对人民的同情和关怀。
但是后来我的上级把我送到火神山。一位被称为孟下士(这不是他的真名)的宪兵向我展示了装置的周围。 我在那儿看到了真相。
正如我已经提到的,保护自己免受病毒侵害的唯一方法是戴上与市售的完全不同的特殊防护面具(N100)。
目前,即使是武汉的医生也无法使用它。 它仅分配给了生物医学战研究人员,包含了极其先进的防护技术。
这些口罩需要保存在特定的温度下,以提供全面的保护,并很快失去其有效性。 正如我已经说过的那样,我的职位的好处之一就是我和我的家人都可以使用这些特供口罩(N100)。这就是为什么平民,医生甚至是下层政府官员,只能使用完全无效的手术口罩,并且误以为那些口罩会保护自己。
因此,我穿着这套特殊的装备,和孟下士一起去了火神山。
无论您要叫那个地方什么名称,它都不是医院。 当然,入口看起来像医院,并且在综合楼前部的病房中,似乎有普通的医疗床。 那里有成千上万的受感染患者躺在,他们都处于病毒的早期阶段。 我沿着孟下士旁边的那条长长的白色走廊走去。孟下士神采奕奕的脸庞上却有着刻骨的疲惫。想起这些成百上千张相同的病床上,被病毒折磨的处于恐怖中的老百姓,在我无法入睡的漫漫长夜中,他们的哭声和恳求让我夜夜在噩梦中度过。
但这仅仅是开始。 最终,孟下士把我带到了这个医院前部的后方。在那里,上锁的金属门通往他所谓的“中间部分”。 前部的病人不知道它的存在。 在那里保留了更高级的医护条件,更类似于避难所。
进入火神山的这一部分后,我立刻被昏暗的灯光,呕吐物和人体垃圾所刺鼻。 不幸的人在这里自由地漫游,他们的思想在无休止的恐慌和精神病发作中逐渐瓦解。 在这里也不再有医生,只有穿着黑色制服的大猩猩脸的军人。属于我从未听说过的军事警察的一个秘密部门。
这名军队似乎因其残忍而被选中,因为他们以最虐待狂的方式殴打和贬低患者。 许多囚犯已经退回到孩子般的状态,像婴儿一样哭泣着,乞求他们不可能得到的同情。
这些暴徒残酷地对待不幸者,眼中充满了残酷的快乐。 他们用警棍殴打他们,向他们的眼睛喷洒胡椒喷雾,并用钢盖的靴子踢他们。 由于我来自军事情报局,当时警卫们甚至没有试图隐藏他们的活动。 他们甚至邀请我加入这种暴行,无论如何,他们都将我视为其中之一。
是的,其中之一。 我站在火神山的灰色职员浴室里,看着一面便宜的镜子,问自己,这真的是你吗? 你真的想和那些人一伙吗?
但是暴力又不能说明他们真的是虐待狂,因为那里的可怜患者早已被政府认定为不再需要被救活。
那些暴徒只是在做他们的工作。
还有另外一扇门,门外则是下士所说的“核心”。 在那儿,我看到了它-一堆又一堆的尸体,一堆又一堆地堆达到了天花板上。 那里有男人,女人和孩子,老人和婴儿,富人和穷人,美丽而畸形,骄傲而谦虚。
他们都死了。 病毒面前大家都一样。
当下士带我进入核心区时,我喘不过气来。 我不知道有多少尸体,但肯定成千上万。 在成堆的尸体中间是一条小路,我听到远处传来咆哮的声音。 那些还能干活的重症患者拾起死者并抬起并将他们拖入黑暗中,即使警卫经常用警棍催促殴打他们。
我花了一段时间才了解正在发生的事情。 我简直不敢相信那条核心路线的尽头发生着什么。
那是一个巨大的炉子,里面有熊熊大火。
垂死的男病人和女病人将。歪着他们的头,扭曲着他们的身体,用尽全力将尸体抬到炉子里,将它们扔进了炉膛,以隐藏可怕的真相。 我看到他们中的几个人精疲力尽而倒塌。但摔倒后,只不过让他们死气沉沉的尸体被加到高的不能再高的尸山上。 他们走着一条看似无休止的路线,瘦弱的身体穿着灰色工作服。他们后背在可怕的货物重压下弯曲。 许多人在恐惧中哀叫并呻吟。他们的声音伴随着悲伤的刺耳声,徘徊在大火的咆哮中。
在震惊中,我凝视着眼前无限的恐惧。 在我旁边站着孟下士,他刚刮过胡子的脸像以前一样毫无感情。 当我转身面对他时,他看着我。 他的嘴笑了,但却是皮笑肉不笑。
他说:“尸体太多了,可以烧个不停,都不需要用燃料了。”他在死者的画廊里挥手说:“我们这个方法帮国家节省了大量资源,比火化场省能源多了,瞧瞧,不断加尸体的话,焚尸炉里面可以一直自己烧着,别的什么都不用加,都可以说我们这个“火葬厂”响应国家号召纯用可再生能源了。”他笑了起来,以一种奇怪的露营姿势挥了挥手。
我无语了,凝视着眼前的地狱场景。 穿着黑色制服的军人高声叫喊指挥病人搜刮尸体上值钱的东西。他们剥掉了身上所有东西。死者身上的珠宝,名表,看上去很值钱的衣物,将被它们扔到熔炉旁边的一个大堆上。当我问下士将如何处理这些物品时,他们说,这些物品将被统一消毒后在淘宝上出售,或者出口,或多或少可以值点钱,武汉政府的财政压力也能稍微少点。
我在厕所呕吐。 当我冲了出来,从摊位出来时,孟下士站在门口看着我。 他的脸像以前一样茫然,但在他的眼中,对我有些轻蔑的痕迹。 他的表情说,你都比我大十岁了,但是你比我还软弱。
我感谢了他的服务,并回家了。
当我到达时家里时,我看到体制内专用设备上有数百个消息更新。 这些消息简直令人难以置信。 国家已经拨出资金,在全国各地建设像火神山这样的数十个设施。 目前病毒不仅遍及祖国的每个省,而且遍及世界上大多数其他国家。
幸运的是,我们与其他权威机构达成了协议-他们同意假装冠状病毒是自然引起的。 他们和我们一样担心他们的国家可能爆发恐慌。 美国政府也对标普500指数可能下跌感到恐惧。 对于美国政府来说,这在选举年是不可接受的。因此,在欺骗民众方面,中国政府可以指望他们的全力支持。
当然,世界卫生组织也为我们提供了帮助。 长期以来,世卫组织的唯一问题是,我们一直被困在与美国人争夺领导权的竞赛中。 他们发布了有关解码所谓冠状病毒DNA的各种复杂的错误信息。 所有这些使我们避免了全球性的恐慌。
目前。
然而,情况以惊人的速度恶化。 在这一点上,我不愿透露太多,因为这会使国保很容易认出我。
共产党已经开始采取措施保护我们的最高领导人。 如果您看世界新闻,就会发现我们的主席习近平在疫情爆发后约有一个星期不见了,然后再次与柬埔寨领导人见面。
您应该知道,会见柬埔寨领导人的人不是习主席。 有一个替身,经过多年的训练,是一个长相声音和习近平神态完全一样的人。 习近平主席当然不会冒自己的生命危险四处奔波。他安全地被隐藏在中共北京总部所在地中南海下面的一个秘密掩体中。
他也不是唯一一个躲藏起来的领袖。 实际上,我可以向您保证,目前有半数以上的高级党员受到训练有素的演员的模仿,这些演员通过特殊植入物做手术弄得和领导人一模一样。难道您是否真的认为李克强总理会冒生命危险去武汉?
所有这些都意味着我们的政府完全失去控制了,国家的职能已经被军队接管了。
在我看来,我们的努力毫无意义。 是的,对公民记者的抓捕,施行旅行禁令和有针对性的暗杀使共产党可以隐藏武汉的真实情况。
但我知道这不会持续。 一旦世界各地开始发生大规模死亡事件(据我们估计,这应该在下一周左右发生),每个人都将知道真相。 显而易见,我们无法保护自己不受病毒的侵害。 口罩,手消毒剂,手套-没有什么能阻止它。 除了特种口罩,别无他物。但任何国家都不能生产足够数量的这种特种口罩。 您,一个普通人,有可能永远不会得到特种口罩,就算有也肯定不够。
因此,对于那些阅读此文的人,我只能建议您将亲人保持在你身边。 拥抱他们,告诉他们他们对您的意义。 享受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 用这种方式表达自己的感情在中国文化中并不常见,但是我已经知道了这种表达方式的重要性。
我答应过我的妻子,我会在发布这篇文章之前向她展示这篇文章。
但我还是不敢相信。
我听到她在卧室大声嘶哑的哭泣中哭泣,笔记本电脑的键盘被我的眼泪弄湿了。 不久前,我们收到了检查的结果,这是我们体制内医疗的一部分。我们得知我的儿子已感染了病毒。
向我提供特殊防护面罩的军队有关部门,一直给我家人提供面罩。当然,这些面罩是更高级官员看不上的低级面罩。另一方面,我在工作场合所戴的口罩却一直是最好的。
我想他们认为我儿子的优先权比我低,我家人对他们来说没用。
我们很久以前就决定我们要永远对他诚实。 因此,当他问我们时,我们告诉了他真相。 我们告诉他他病得很重。 我们也告诉他他不会好起来。
他继续问,我们告诉就他他会死。 他虽然小,但已经很成熟了,他可以接受真相的。
可是,他在世界上余下的悲惨日子里,他惊恐的哀号将困扰着我。哎,想到儿子将不在了,我觉得共产党就算能来抓我,我也无所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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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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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ロリン】cerulean blue
搬家备注:于2018年9月16日发表于lofter
※含闪3剧透
※虽然闪4都要发售了但还是要提示有闪3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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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就可以了吗?」 耳中传来某人的声音,大脑已无法分辨说话人是谁。 失去了说话的力气,只得微微颔首,将决意传达给对方。 完成了应尽的使命,做了能做到的所有事情。 这片大陆一定会迎来光明的未来……即使这已与我无关。 「是吗……那么,安息吧,■■」 听觉首先败下阵来,眼前的人似乎在说些什么,但已无法再听见任何音节。 意识正在离自己远去,身体也在渐渐崩坏,恐怕撑不了几分钟。 但不可思议的,终结将至,却丝毫感觉不到恐惧。 只是一厢情愿地祈祷着你今后的幸福,内心就被安宁所填满,没有地方留给孤独与悲伤。 模糊的人影从眼前退开,视野中闯入了被遮挡住的阳光和一片天蓝。 啊…… 我一定做了不可原谅的事。 明知会被你憎恨,但我从未后悔过自己的选择。 虽然如此…… 但在最后的最后却不由自主地会想…… 如果可以的话,真想再和你并肩而坐,仰望同一片蓝天。 —————————————————————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库洛刚从对过的寝室串门回来,就在书桌上发觉了这则留言。 在窗边挂上了同伴约好的暗号,库洛趁着夜色离开了第三学生寮。 等他抵达托利斯塔郊外的汇合点时,薇塔・克洛提德已经站在树下等他了。 “这么急着找我出来,不像你啊。”魔女悠闲地倚在树边,朝他露出迷人的微笑。 她戴着贝雷帽和眼镜,显然刚刚为止还扮演着蜜丝缇的角色。恐怕她是在使魔发现暗号后就立刻从广播局脱身前来和自己汇合——为了防止被人撞见,她还得提前赶到布下了避人耳目的结界。 “不好意思,薇塔。你先看看这个。”库洛把适才出现在宿舍书桌上的小瓶子交给了她。 那是个掌心大小的玻璃瓶,像是给小孩子装糖果的玩意儿,天蓝色的透明瓶身中能看到里头有张卷曲起来的羊皮纸。 薇塔接过瓶子,拔出软木塞,摊开纸条一看,露出了库洛预想之中的表情。 “这是哪里来的……?”她抬起头,询问把自己喊来的库洛。 “不知道。”库洛耸肩,“刚才回到宿舍,下楼吃了个晚饭的功夫,它就出现在我桌上了。” “情报源不明……”薇塔思索了一会儿,“你急着叫我出来,是想确认这条情报的真实性吗?” 结合库洛的身份,仇敌的情报对库洛甚至整个解放战线来说都无比重要。 “不,”库洛微微摇头,“首先要做的,是把你所说的情报源找出来。” “原来如此,毕竟是我们那么多年都没能调查出来的情报,直接向情报提供者确认会比较快一些。”克洛提德颔首,事关重大,作为首领的他难免会谨慎一些,一个环节都不能放过。 “不,你搞错了,薇塔。我想找出他并不是出于这个目的。”库洛冷静地否定了这位搭档的推论。 “先不论这条情报的真假,也不论这位情报提供者是出于什么目的把它交给我,有人想将这条情报,这条对托尔兹士官学院二年级的库洛・阿布斯特毫无意义的情报交给我,是不会改变的事实。” 听到这儿,聪敏的女性已明白了他的真意。 “有人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并出于某些目的,想将这条情报交给<C>。”说着这句话的时候,库洛面无表情。 “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冰冷的语气中暗含着杀意。 <C>的身份是组织的最高机密。 为了达成除掉宰相这个目的,他们将<C>这张王牌隐藏在帝都附近的小城里。只等一切准备完成后,在最佳的时机出手。 乾坤一掷,机会只有一次。 他们伪造了帝国解放战线干部们的死亡,又布局为库洛洗清了和恐怖组织牵连的嫌疑,都是为了那一天的来临。 而如果<C>的身份暴露,那所有计划和至今为止的牺牲都成了泡影。 所以从这封信笺中察觉到有人知道自己的身份时,库洛无法放过这个足以致命的威胁的存在。 “按照约定,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帮助你找到他。不过,为什么你会先找我,而不是你那些同志呢?”克洛提德提出了一个疑问,解放战线潜伏在国内的人手众多,找起人来自有方便的地方。 “就你们的交情,我想你也不会怀疑组织内有叛徒。”她莞然一笑,手指夹着那张纸片的前端晃了晃,“那是因为其他原因,还是为了你那位小朋友?” 食指与中指指腹夹着的位置,写着里恩・舒华泽的名字。 库洛知道她指的是什么。 用伪装身份在托利斯塔生活的她熟知库洛的日常生活,因此才会指出,库洛是否是顾虑将这个情报扩散到组织后,难免有信以为真的人去找里恩的麻烦。 “这和里恩没关系。”库洛依然平静地否认,不管对方是调侃还是企图对自己进行试探,“我找你是因为恐怕只有你能找到那个人。” “哎呀,为什么这么说?”克洛提德笑吟吟地等着他解释。 “因为这个瓶子被摆在我的书桌上,却没有任何人出入我房间的迹象。” 此言一出,隐藏在平光镜片后的紫眸一亮。 “学生宿舍有两个入口,房门和通向户外的窗。为了安全,学生宿舍的窗户是无法从外部打开的设计。我刚才检查过,两扇窗都没有被人动过手脚的痕迹。况且我房间的窗户正对着大街,就算有办法通过窗户潜入,被目击的风险太高。”看到自己的话术奏效,对方明显被勾起了兴趣,库洛才开始详细说明。 “确实,那条街算是小镇的枢纽,经常有人来来往往,专业的入侵者不会冒这个险。这个入口可以排除。”克洛提德同意库洛的观点,“那么想侵入你们宿舍的单人房间就只能走房门了。通过后门或者楼背面的窗户进宿舍楼是个法子,直接乔装打扮成工作人员,正大光明地进去也不是不可能。” “我的房间在两楼,离楼梯也不远,无论是潜入还是撤退都比较方便。”库洛顺着她的思路说了下去,对方的头脑灵活,不用自己在多余的地方多费口舌,着实帮了大忙。 “那么,你判断没有利用房门出入的原因是什么呢?啊,难不成是那种间谍小说里的机关,比方在门缝里夹张纸片之类的?”为了扮演蜜丝缇这个风趣幽默的主播,克洛提德读了不少稀奇古怪的书籍,看她神采奕奕的模样,怕是想到了哪本中意的小说里的桥段。 “喂喂,别忘了真正的间谍可就住在我楼上。这种小儿科的机关一下三秒钟就会被发觉。”库洛抱着双臂调侃,“耍那种显眼的把戏,不是和直接告诉别人我有亏心事一样么?” 白兔比起凑巧更像是刻意被安排住在自己正上方。刚一起被编入七班时还能意识到她明显的视线,但在之前卢雷的假死事件后,库洛不再有被她监视着的束缚感了。不过尽管如此,库洛终究是情报局名单上头几号的嫌疑人之一,做得太明显的话还是会激起她对自己的怀疑。 “不过,你的猜想没错。我确实在门上动了手脚。”库洛变戏法似的活动了一下右手手腕,下一秒,修长手指间就多出了一个小纸包,看着大小只有一剂药的分量。 “这是从维斯提亚森林里栖息的魔兽身上提炼出来的粉末。”库洛打开纸包,让对方看到当中不起眼的白色粉末,“按一定比例调和,将它涂抹晾干后,只要被蹭到就会掉。而且本身无色无味,不管看上去还是摸起来都不会有异样,只有用特殊光线照射后才能隐约看见绿光。简而言之,是间谍前辈们在研发间谍活动道具时产生的伟大发���。” “美中不足的是调制后的粉末和空气接触五到六天就不会再变色了,需要频繁修补,用不到需要长期保管的物品上,所以立刻被时代淘汰了。也是多亏这点,老练的间谍也不会想到我会用这么麻烦的道具。”库洛将纸包按折痕叠好,抖了抖手腕,小纸包又不见了踪影。这回克洛提德看清楚了,它是被藏在了袖口。 “原来如此,频繁修补对你来说不是问题,毕竟你目前也不会长期离开宿舍。可是特殊光线照射才能发现痕迹这点,被人看见很容易引起怀疑……”她沉吟了一会儿,突然露出了茅塞顿开的表情,“我明白了,你是在房门内侧做的手脚,而不是房门外。” 库洛坦言使用了这个道具布置机关,而根据他的说明,使用道具确认成果时必须用到他所说的光线。那样的话必然会需要能产生光线的道具或装置,为了不本末倒置地给自己增加嫌疑,他无法在随时可能有人经过的走廊或其他公共场所里检查入侵痕迹。 所以反过来想,机关是在他使用道具也不会被人目击的地方——在第三学生宿舍中,那只可能是库洛的房间内。 “bingo!不愧是薇塔。另外所谓的特殊光线用arcus就能调出来,不需要什么惹眼的大型设备。”库洛称赞推理到这一步的搭档。 “啊呀,我倒是觉得是被人引导至这一步的。”魔女捂嘴笑了笑,“不过既然可以在房间里确认是否有人入侵你的房间,那你一定有自己进入房门却不破坏机关的法子吧?为了防止艾玛起疑我可没给过你小道具,你也不会傻到用导力技术改装房门吧?” 库洛当然不会做这种多余的事,专业人士入侵之前一定会先仔细检查是否有防止入侵的机关,显眼的改造只会招致怀疑。 “想象一下侵入者入侵的全过程,薇塔。”知道对方在享受解谜的乐趣,有事相托的库洛也不想扫她的兴,引导她靠近答案,“如果一个人要偷偷摸摸进别人房间,他会怎么做?” “在不被人发现的情况下,不留痕迹地进入房间,安静且迅速地找到自己的目标,然后再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库洛停顿了一下,“为了不在寻找目标的过程中被打扰,他需要做什么?” “没有望风的同伴,那就只能……”看到了答案,她自信地一笑,“先把门关上。” “没错,我的房间可没有什么自动锁。偷溜进来肯定会关门。”库洛补充,“当然,是从房间里头。” “里侧房门的把手?”克洛提德回答的同时用眼神看向库洛对答案,“你把刚刚说的粉末涂在房门里侧的把手上?” “恭喜这位美丽的小姐,答对了。”库洛做出鼓掌的姿势,不过没有让双手相触发出太大的响声,然后开始进一步说明。 “确切来说,瞄准的不是侵入者关门的动作,而是为了离开而打开关上的房门时的动作。” “因为关门时可以只用脚或身体,我平时回房就是这样关门的,但从房间里开门时一定会要转动门把。” “顺带一提,雪伦小姐打扫房间时会敞开门窗为房间通风,打扫完毕离开的时候是从外头关门,不会碰到内侧的把手。她也不会想到每天出入时用的门把手从来没被房主人用过,所以不会刻意去擦拭吧。” “我每天离开前会转动把手开门,在房门虚掩的状态下重新布置好机关。等回到自己房里时不用把手地关上门,再在密室中开启arcus检查门把上的机关。” 如果发现门把上涂抹的粉末缺失了一块,那就是有心术不正的人进过库洛的房间。 “也就是说,这回房间里多了这个,门把上的机关却没有变化,所以你猜想对方是用了什么非科技的法术,是吗?比如我的空间转位术。”克洛提德对着夜空中的明月,举起手中的蓝色小瓶。 “但是你的机关并不完美。可能是对方大摇大摆地在开着房门在你房里转悠,但运气很好地没有被人目击,也可能是对方识破了你的机关,将其恢复原状再离开。”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左眼凑近那个小瓶,映着月亮转动瓶身。 “确实这些可能性也存在,但我希望优先确认可能性最大的选项。”库洛赞同了她的意见,并适时地退了一步,“如果你看下来觉得这件事和你所知的神秘无关的话,我会爽快的另请高明。” “不,你的猜想是正确的。” 魔女收起那个小瓶,脸上露出对搭档的直觉和判断力的赞许。 “虽然很微弱,但这个瓶子上残留了些许魔力。” ———————————————————————— 「现在还没法判断是用了古代遗物或是和里世界的哪��势力有关。这个瓶子暂时由我保管。你可以召集你的同伴从纸上找找线索。」 当晚薇塔承诺会尽快为自己调查此事并拿走了那个小瓶,并将写有情报的羊皮纸还给了库洛。据她推测可能是因为被隔绝在瓶身内,纸张本身就没有沾到什么魔力,对她的调查无益。 库洛拆掉了arcus的一个不必要的零件,将那张羊皮纸卷起来藏了进去。纸上的情报让人看到的话会使自己和另一人都暴露在危险之中,个人宿舍有被人入侵的前例,库洛不敢再把重要物品藏在房里,只好贴身保管。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那行字又出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让库洛都没法在课上安心补眠。 冷静下来想想,他需要思考的有三个问题。 问题一:情报提供者。提供情报的是谁?他怎么知道库洛的身份?又是如何将那个瓶子放到库洛房里的? 问题二:情报的真实性。情报是否为真?有什么可能证实这则情报的证据? 问题三:情报提供者的目的。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这则情报告诉自己。 关于问题一,库洛已交给了值得信赖的搭档去调查,昨晚彻底调查了整栋宿舍楼也没能发现其他线索,只能等待克洛提德的联系。 关于问题二,里恩是否是铁血的亲生儿子的问题…… 库洛的视线落在教室中的另一人身上。坐在斜前方的黑发少年挺直腰板,认真地做笔记,完全不知道自己又卷入另一场漩涡之中。 这个可能性确实存在。 在七组设立前,库洛和他的同伴们调查过这个班的成员。 一年前,奥利维特皇子提出设立首个平民和贵族混合班级的议案,希望以这个平台为契机逐渐消除贵族派与革新派的对立,摸索他所谓的第三条路。 这位放荡皇子虽然露出与宰相对抗的态度,但却也不站在贵族派那一边,背地里支持库洛他们解放战线的贵族派头领对他也颇为忌惮。因此在皇子搞出这个创新之举时,凯恩公爵命令潜伏在托利斯塔的手下调查,防止这个新班级实则为皇子的伏兵。 虽说人员的选拔中arcus的适应性占了很大的比例,但最终拍板的还是身为理事长的皇子,结合他设立这个班级的初衷,选拔出的学员多多少少有些特殊背景——而为了完成任务,也为了今后行动的顺利,这些后辈的来历被库洛他们查得一清二楚,因此库洛当时就知道了里恩的身世。 只不过当时库洛并没怎么留意他,毕竟在这群后辈之中,里恩是相对平凡的那一个。 特科七组的学员中,革新派和贵族派领军人物的子嗣自然少不了,商界、军界要人的子女,甚至还有大陆屈指可数猎兵团出身的少女和异民族领袖之子的留学生在内。拿奖学金补助的少女看起来只凭借优异的成绩和arcus适应性入学的普通人,但和苍之深渊相识的库洛知道她的身世和使命,某种意义上比身世不凡的同学们还要来得特殊。 和这些背景各异的同学相比,里恩的特殊之处大概只有八叶一刀流的传人这一点。 学武之人对这个流派多少有所耳闻,虽然流派中有几名翘楚,但也只是刚创立不久的东方剑术流派,门人稀少,在帝国的影响力远不及历史悠久的亚尔赛德和范达尔。 要说家庭背景,里恩家的爵位不过是贵族中末位的男爵,男爵本人也没立过什么功勋,更何况里恩不过是舒华泽男爵的养子。 查到里恩的养子身份并不怎么费工夫。舒华泽男爵捡了个来历不明的男孩做养子,这在贵族间曾一度是供茶余饭后闲谈的丑闻,库洛没出赞助商的大本营就搞到了这个情报。 有猜测他是男爵私生子的,也有揣测男爵是不是庇护了个什么大企业的继承人再企图掌管遗产牟利,但都没有提到任何根据。 库洛并不相信那些显而易见的捕风捉影,出于谨慎,他调查了男爵和里恩周边,最终也没发现什么有力的线索,因此将里恩的真实出身填为“不明”。 “不明”也即是一切均有可能,包括他的生父是铁血宰相这个可能。 神秘情报的提供者给了个匪夷所思的可能性,但却并未给出证明这个可能性的任何证据。不如说,根据目前为止库洛他们搜集到的情报,这则情报只能评价为异想天开。 帝国解放战线这些年把宰相的底翻了个遍,升为宰相前的经历只有他曾在军部任职的零碎消息,但在他高升后的经历却调查得一清二楚——其中当然没有任何与里恩有关联的举动。这十多年来他只去过尤弥尔一次,当时还有其他贵族在场,怎么看也不像是与领主密会,更不像是去探望寄养的孩子。 眼下尚未获得新的线索,再在第二个问题上花心思也只会继续走入死胡同,库洛思考起第三个问题。 对方的目的是什么?或者更简单地问,他到底是冲谁来的? 库洛不认为对方的目标是自己。 对方既然知道<C>的真实身份,如果是想陷害自己,大可直接向情报局或其他正规军所属组织寄匿名信;如果是想利用自己,那大可放出“关于铁血的情报”的饵再进行交易,没有必要对里恩指名道姓。 “库洛……” 那么对方的目标是里恩吗? 设想一下自己的举动,如果对这则情报信以为真,憎恨铁血的自己和解放战线的其他同伴被仇恨冲昏头脑,可能会把他也给牵扯进来,严重的话还会殃及里恩和周遭人的性命。 “库洛。” 如此说来,对方的目的可能是要里恩的性命。 但这样又有了新的疑问,昨天夜里他和其他同伴通信,确认了其他人那儿均无异常——收到这样古怪情报的只有库洛一个人。如果希望借解放战线之手除掉里恩的话,至少会同时给其他干部和成员送信——其他人不像库洛一样隐藏身份,不会对情报源起那么大的疑心,况且事情闹得越大,除掉里恩的目的越可能达成。 更何况,对方若是想取里恩性命根本不需要花那么大工夫。都有神不知鬼不觉潜入自己房间的本事,随便下点致命的毒药他就会一命呜呼,毕竟那家伙几乎没有防人之心。 那么,对方将这情报告诉库洛一个人的目的是什么? 希望库洛为此烦恼?还是希望库洛对里恩做些什么,并以此为乐? 那样的话…… “库洛!” 耳边传来某人大喊自己名字的声音,库洛一惊,发觉黑发的后辈正站在自己桌前,脸几乎已经近到要碰到自己的鼻子。 “终于回过神了?已经下课好久了哦?”里恩退开一步,侧身向他展示空荡荡的教室。再过几周就是学园祭,各社团也在做展出的先期准备,一班人下课铃一响就跑了个精光。 “抱歉抱歉,一下子想事情想得太入神了。”库洛抓了抓头发,心脏砰砰直跳。 “有什么烦恼的事吗?你刚刚的表情有点吓人。”里恩露出担忧地神色,但立刻像想起什么似的露出警惕的目光,“先说好,要是再说是为手头紧发愁装深沉的话,我可要生气了。” “我在你心目中就是这种形象吗?!”库洛先夸张地抱怨了一句。他记得9月的某一天的黄昏,他避开其他人独自坐在教室里,想起了上个行动中牺牲的战友们,沉浸于感伤。当时冷不丁被里恩搭话,自己就用缺钱想骗人上钩的谎言搪塞了过去。 话头已经被里恩堵住,这回实在不能再用同一个谎言。 “我是在想学园祭舞台演出的事。”定好一个大方向,接下来的谎言编起来就容易多了,“你看,虽然终于决定好了演出曲目,演出服也送去订做了,但舞台可不止这些。灯光、站位、动作,还有其他调动场内气氛的要素,讲究可多着呢。” 里恩一边跟着点头一边说着原来如此,看来这回也成功地忽悠了过去。 “舞台的事情多亏了库洛出谋划策,但也不该把担子都压在库洛一个人身上……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他不但全盘接受了库洛的话,还主动提出为之分忧。 换在平常库洛乐得找些活让里恩代劳,但老实说,那个神秘情报搞得他现在不知道怎么和里恩相处比较好。就库洛真实的想法来说,他希望能暂时回避和里恩独处。 刚想把“不用”说出口,但转念一想,这几天来因为舞台的事和里恩一直走得很近,突然拒绝他反倒会显得很不自然——将神秘情报送给自己的人可能在暗中观察自己,如果他真是以观察自己为乐,那决不能被其看出自己受其影响。 “比起帮我一起做事,你不觉得给我些报酬是更好的报答方式吗?”库洛伸手比了个圈,巧妙地回避了里恩的问题。 “真遗憾,我可不想继续把钱给连50米拉都不还的人。”里恩白了他一眼,“作为谢礼,可以把我的政治经济课的笔记借给你抄,这样你就不会因为下周的随堂测验不及格而拿不到学分留级了。” “什么?随堂测验?!有没有人性啊?马上要学园祭了不是吗?”库洛感觉挨了一闷棍,他既不想因为挂科挨里恩托娃的唠叨和安杰丽卡的嘲笑,也不想因此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 “因为现在时期比较特殊啊。通商会议里克洛斯贝尔自治州提出独立,似乎正在准备进行全民公投。其独立宣言在国际社会的合法性,以及帝国可能采取的对应手段都很有讨论的价值。金融城市的自治州独立对帝国带来的经济影响会很大,要是他们的后盾是共和国的话和共和国间的军事矛盾也可能升级……总之就这些特殊时期涉及的问题需要我们加深思考,才安排的考试。”里恩抱着手臂,叹了口气,“你果然没听课吧……不过竟然连随堂考的安排都没听到,该不会一整节课都在走神吧?” 被说了个正着,库洛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 库洛平时也不好好听课。为了同时兼顾<C>的活动,他的夜间活动也不少,上课时间经常被他拿来补眠。但即使是在浅眠中,听觉捕捉到课程中关键的部分时他还是会醒来。靠着零碎的听讲,加上聪明才智和偶尔的考前突击,他混过了大多数的考试——对他来说,能否合格无关紧要,他入学只是一个需要这个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毕业,只是自己既然有不花太大心力就合格的本事,也没必要故意落榜。 “给,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问我。”看到库洛默认,里恩也没多说,直接把自己的笔记本递给了他,连归还的期限都没提。 库洛含糊地谢了一句,里恩似乎还想说什么,但arcus响起,进了通信。从里恩回话中能推测出又有哪个社团又要拉他做援兵,他挂了通信,和库洛匆匆打了个招呼就跑出了教室。 还是这样比起自己更优先别人的毛病…… 看着学弟的背影,这句评价在库洛脑内一闪而过,随即就庆幸那通把里恩喊走的通信太过及时。 黑发少年的身影和纸条上短短一行的文字重合在一起,搅得他心烦意乱。库洛抓起笔记本往包裹里一塞,也走出了七组的教室。 作为潜伏在皇城旁的伏兵,库洛有同时处理两个不同身份的窍门。 刚进入士官学院时,库洛还没有掌握这个窍门。当时他演着那种不起眼但每个班都有的角色,可以自然地融入集体,也可以巧妙地从麻烦中抽身,这样他可以更自由地分配时间以完成解放战线的任务。 第一个提出疑惑的是安杰利卡。 她凭借着野生的直觉从库洛身上嗅到了虚假与危险,在arcus的先导试验中频频与库洛发生冲突。 库洛并不想做太出挑的事引人注目,本来因为适应性莫名其妙被选进这个试验就够麻烦的了。但库洛毕竟也是少年心气,连续被找了几天茬,多少有些恼火,渐渐地就拿出真本事和她竞技起来。赢过她,获得对手坦率的赞赏时,库洛意外地发现,感受到他真实的情感后,一同参加试验的其他人也更顺利地接纳了库洛,他更自然地融进了那个小集体。 那是当然的,原本库洛只是为了任务进入这个学院,不管脸上摆出什么表情,内心都一直嘲笑同学是生活在和平假象里的傻瓜。一边扮演“学院生”这个角色,一边又在内心深处排斥这个角色,身心分离,再怎么掩饰都会有僵硬和不自然。 但如果真正接纳并适应这个角色的生活,让自己成为这个角色,就不会让人感觉到违和。 和安吉莉卡的那次交手让库洛意识到,如果接纳这个角色能帮助他更好地隐蔽在学院中,那他就没必要去排斥“学院生”这个角色,而应该去利用它。 在士官学院潜伏期间,库洛决定成为“学院生库洛・阿布斯特”。 当然,这仅指接受作为“学院生”的思考模式和情感。 库洛的感情不会超过他的理智,当理智判断必要的时候,他会立刻切换回“帝国解放战线的<C>”。 该成为<学院生>时就是普通的男学生,靠风趣与大胆获得同级生的信赖,但又被老师当成令人头疼的捣蛋鬼——和他在玖莱的时候一样。 该成为“<C>”的时候就是冷酷又理性的领导者,以钢铁的意志向最终的目标前进,无论付出多少代价都不会回头。 通过切换两种角色的情感,库洛瞒天过海,完成了所有任务。 然后这个技巧在今天好像失了灵。 学园里大部分是<学院生>的舞台。偶尔也有需要<C>的时候,但扮演<C>的时候,他都会确保找个不会被外人目击的地点——例如昨晚和薇塔见面时那样。 但从昨晚开始,他似乎无法从<C>中彻底抽身出来,以至于在应该由<学院生>度过的课堂时间里都在想那份神秘情报的事,还被里恩看出了异常。 是因为那份情报牵扯到的事太重要了吗? 弄个不好自己的身份早已暴露,整个暗杀计划都需要重写,自己因为盘面被推翻才变得奇怪。 是因为太过迫切地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吗? 除了薇塔外自己毫无线索,只能等待她不知何时会来的联系,因此自己陷入了坐立不安的焦躁。 不,不是那样。 如果担心身份确实暴露给了敌方,他应该立刻制订详细的新计划,以应对各种突发情形;薇塔和自己是多年的合作伙伴,昨晚并不是急病乱投医,而是相信她会在短时间内帮自己找到真相才把线索交给了她。 「那是因为其他原因,还是为了你那位小朋友?」 克洛提德的笑容与声音重现在他的脑海内。 黑墨水书写的文字叠在与自己告别时的里恩的脸上,渐渐揉在一起变成粗长的绳索。绳索慢慢攀上里恩的肩膀,绕住脖颈向无限的空间延伸,好像下一刻就是行刑的时间。 绳索并非只套上了自己的脖子,还试图绞紧里恩的脖子。 胸口发闷,库洛命令自己停止想象。 库洛对里恩的第一印象算不上好,这个第一印象形成于见里恩第一面之前。 「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这是看着载有里恩生平的那页报告时库洛的直接想法。 被遗弃在雪地里,等待他的本不是冻死就是被饿狼果腹的命运,但他却幸运地被善良的男爵一家收养,一夜之间进入了贵族家庭,过上不愁吃穿的生活,接受良好的教育。 接下来,他遇上了世间罕有的名师,在正确的指导下学习剑术,修养身心。 来到士官学院这个佼佼者云集的地方,他也能跻身这个不平凡的特��。虽说课程和实习较其他班级辛苦了点,但相应的成长也会更大,况且从长远的角度来看,如能收获非富即贵的同班同学的人脉,今后的发展想必也畅通无阻。 相比之下,库洛原本的家庭因为金钱与阴谋崩坏,剩他孤身一人浪迹天涯;驾驶奥尔迪涅时还多少能获得魔女的协助,双刃剑这种暗黑时代的兵器的用法完全得靠自己摸索;进入士官学院收获的一切友谊,可能在自己真实身份暴露的那一刻就全都烟消云散。 对这位仿佛被幸运女神眷顾的少年,库洛内心深处多少有那么一小点嫉妒——尽管他自己都没清楚地认识到这份感情的存在。 新学期开始不久的某天,库洛撞见黑发少年驻足在学生会馆前。认出对方的身份,库洛主动上前向他搭话。 和库洛所想的一样,是个愣头愣脑又不知世间疾苦的小少爷——如报告上记载的那样,养父母将他保护得很好。 看到这位后辈如自己所想般天真,库洛禁不住想戏弄他一下。 于是他拿出了屡试不爽的硬币把戏,从里恩身上骗到了50米拉,再飒爽离开。 他现在一定刚反应过来被骗走了钱,正在懊恼不已吧。 想象了对方恍然大悟后苦恼的表情,库洛偷笑出声。 对陌生人不设防是件危险的事,这也算他作为前辈给后辈上的一堂课,50米拉作为学费还太便宜他了。 在黑暗中摸索多了也习惯了,事到如今库洛不会想回到阳光普照的地方,也不会以把地上的人拉入地下为乐,但看到那些前途一片光明的幸福者,却会忍不住想做些无伤大雅的小小恶作剧戏弄他们一下——这是自己都未认识到的羡慕与嫉妒,是棋高一着带来的满足感,也是对自己遭遇的不公命运的嘲笑。 微不足道的感情随着那50米拉换来的果汁一起被库洛倒入腹中,随即就被抛之脑后。 那之后库洛只作为一名陌生前辈来看待里恩,看待七组——那是当然的,因为他是对几人身份一无所知的二年级<学院生>库洛・阿布斯特。 这群后辈比他们这群做先导试验的前辈想象得还要出色,出色到甚至已经可以被当作<C>的计划的一部分来利用。 里恩也超出了库洛最初“运气好”的评价,不但作为七组的中心使这个班级作为集体运作起来,日常生活里还不辞辛劳地帮助其他师生和镇里的人,托利斯塔上下哪儿都能听到对里恩・舒华泽的交口称赞。 如果说里恩收到了一百分的善意,那他持续把一百分的善意分享给身边的每一个人。强者理应施舍弱者一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或许有些傲慢,想把最好的东西分享给所有人的做法又显得幼稚而笨拙,但库洛并不讨厌这样的人。 如果……他真的有收到一百分的善意的话。 陪着里恩进到旧校舍找妹妹时,库洛目击了任何报告中都未提及的里恩的秘密。 黑发褪去色彩,双眼通红,红黑色的瘴气缠绕着他的身体,爆发出了往常没有的速度和力量,与魔煌兵势均力敌。血红的双目中看不到理性,口中发出的与其是威吓性质的嚎叫不如说是痛苦的悲鸣。少年死命抓紧胸口,不知是因为那儿疼痛难忍,还是为抑制快要冲破身体的什么做最后的挣扎。 库洛眼前的不是什么天之骄子,而是负伤的野兽——那是库洛第一次看到这位永远是众人焦点的后辈的另一面。 野兽变回人,在他面前匍匐余地,准备牺牲自己接受命运。 库洛本能地朝袭击里恩的魔煌兵开枪,第一次站到了这位后辈身边。 看着里恩强装着没事人的样子,抢着和姗姗来迟的老师同学解释旧校舍的事件,库洛忽得联想起小时候看过的童话绘本中的主人公。 那是一个有些悲剧的童话故事。 王子的雕像伫立在城市的中央,华美的金银珠宝装饰着他的全身,引人艳羡。 王子无法走动,但却有一双能让他看到全城每个角落的好眼睛。他看到太多的悲剧,为城内市民的苦难悲叹,因此拜托偶遇的燕子,将宝石和金块分给那些穷苦的百姓。 王子失去了宝剑和镶满金银的外衣,失去了宝石制的美丽双眼,失去了唯一称得上朋友的燕子,最后失去了心。 直到嫌弃失去一切的王子的丑陋外表的市民将他推下高台,回炉重铸,他才第一次得以离开那个束缚他一生的地方,前往女神的身边。 库洛还清晰地记得,第一次看到这则童话时的想法。 为什么会有这种不求回报地对陌生人好的人呢?说到底也是编造的童话故事,人类痛到一定程度就会自保,不可能像雕像那样有颗石头脑袋。 为什么燕子最多是嘴上别扭,却从不制止王子的行径,还帮助他送死呢?换做其他鸟类就不会,例如喜欢收集亮晶晶的东西的乌鸦——它们会把金银珠宝占为己有,至少不会便宜忘恩负义的市民。 为什么他们在活着的时候无法坦诚相待,要等到死后才能在女神身边团聚呢? 啊…… 真是愚蠢又惹人怜爱的人。 明明早已放学,大部分学生却都为了学园祭的准备工作而滞留在学园里,就连跑去街上也是为了采购学园祭需要的用品。 下坡路上,不少大包小包着急忙慌往学院里跑的人。库洛和他们擦身而过,没有在镇上停留,径直走回了第三学生寮。 低着头走上二楼,库洛粗暴地打开自己的房门,关门后打开arcus,仔细检查门把。机关上均匀地分布着他离开时撒上的粉末,但库洛还是盯着门把上下看了好几分钟,然后环视自己屋内,确认每样东西摆放的位置和角度都和自己离开时一模一样,才终于放下行囊。 将房门一锁,库洛大字瘫在床上。 自己被昨天的入侵者搞得过于神经质,连待在歇脚用的寝室都无法放松下来。 库洛掏出arcus,上头显示的时间还早,里晚饭还有1个多小时。 他扭开arcus的一个部件,拿出了不速之客送来的羊皮纸。 「里恩・舒华泽的亲生父亲是吉利亚斯・奥斯本。」 这句话像魔咒一样,搅得他一整天都不得安宁。 库洛躺在床上,盯着那种碎片般的羊皮纸,几乎要把纸张看出个洞来。 羊皮纸上有不少氧化的痕迹,看上去年代已久,那位情报提供者不知是出于什么用意,故意用这种古董级别的纸张来找自己的麻烦……难道是什么偏执的古玩字画收藏家? 开玩笑般想着收藏家倒是个值得一试的线索,库洛将纸收回了arcus里,盘算着也能找这方面的行家打听打听。就是不方便让人看到正面的字,还得想想该怎么处理。 库洛闭上眼睛,那行短短的文字又浮现在眼底,他盯着那张纸看得太久,久到每一笔每一划的形状都已经背了下来。 找到那个情报提供者,他该怎么做呢? 首先,要了解对方的目的,再判断是与其合作,还是想办法灭口。 其次,需要了解对方知道自己身份的途径,亡羊补牢也要堵上那个漏洞。 再次,要搞清楚还有多少人知道自己的身份,视情况可能需要变更计划中的手段或日程。 最后…… 有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一直在库洛眼前晃悠,但库洛刻意先选了其他问题,直到只剩最后一项时,他不得不面对理性。 如果情报是真的,他该怎么对里恩? 库洛在思考,努力让自己思考,但怎么思考脑海里都是一片空白。 库洛想,一定是昨天开始就绷紧神经,才让自己累过了头。证据就是,消极的乏力感已经逐渐控制了四肢,所以连大脑的转速都降了下来。 没关系,自己可以找到答案。 大脑中虽然仍是一片空白,但库洛在朦胧中却有一种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的确信。 然后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咚。咚。” 敲门声把库洛从梦乡中喊醒,库洛还未睁开眼睛,大脑就迅速整理了睡着前的思考片段。 思考的结果是空白,但他却肯定自己找到了答案。 结论只有一个,那就是空白才是答案。 库洛出了一身冷汗。 即使里恩是吉利亚斯・奥斯本的儿子,他也没有任何想法。 敲门声渐渐掺杂起喊他名字的声音,库洛认得声音的主人。 他回过头去,看着那扇木头门,隔着那层薄板,里恩正站在外头敲门喊他吃饭。 ———————————————————— “咔呲咔呲” 戴着圆眼镜的教官在黑板上写着板书,粉笔发出刺耳的声音,让人把注意力从各自的私事集中回讲师身上。 库洛扫了板书一眼,黑板上列出了帝国历史上的几场大战役,从二百五十年前的狮子战役到十多年前的百日战争,历史学教官似乎准备从比较的视角让学生进行分析。 库洛单手撑着下巴,装作认真思考答案的模样在笔记本上涂鸦。 历史这门课目真够无聊。 说是可以通过学习历史开拓视野,以史为鉴,避免错误重演,但大部分人只是嘴上说说而已。最好的证据就是,无论是什么年代,通过什么方式,人们总是为欲望驱使不断地重复着愚蠢的战争,永远不会吸取教训。 会把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当真的,除了书呆子,大概就是正直过头的傻瓜,比如里恩之类的。 库洛被自己理所当然般冒出来的想法吓了一下,手上一用力,削尖的铅笔头啪地一声断了。 怎么回事? 明明想好要和里恩划清界线,却又那么自然地想到他那儿去了…… 库洛皱起眉头,涂鸦也因为刚才的手抖毁了个精光。光滑的曲线在闭合前反向岔出条斜线,偏离了他落笔时预想的轨迹。 必须立刻和里恩划清界限,这是库洛那天得出的结论。 库洛要复仇的对象只有铁血宰相一个。 刚离开玖莱的时候他确实是对所有人都怀着憎恨。 「哎呀,才吃了个败仗就成了这幅德行,让你也看到我没出息的模样了。别担心,马上就又是那个活蹦乱跳的爷爷了。等病好了再重新开局。」 祖父这样安慰库洛,但他没能等到棋局再开的那天。 回想起祖父在病床中笑容,想象着唯一的亲人是带着怎样的不甘与落寞死去的,悲伤化作了攻击性的愤怒与怨恨。 库洛想复仇。 向恶意陷害祖父的人、向听信谗言冤枉祖父的人、向明知祖父无辜却为了自己的利益见死不救的人,向明明接受过老市长的恩惠却在此时摆出事不关己姿态的人。 他想让所有令祖父痛苦的人都付出代价,让他们也同自己一样,尝尝失去亲人的痛苦。 复仇的火焰支撑着他迈开步伐,离开了养育他的故乡。 讽刺的是正是那怒火,才让年仅十三岁的少年独自一人在那个世道里坚持了下去。 随着他认识了很多人,经历了很多事,最初的复仇中加入了执念、责任,还有很多许多其他的感情,已经不再是歇斯底里的憎恨。 随着他渐渐长大,库洛理解了当年在玖莱发生了什么,也确定了真正应该复仇的对象——并不是说他原谅了其他人,只是那些微不足道的棋子并不值得被他记住,唯有击败当年让祖父吃败仗的棋手才是复仇。 所以自愿追随铁血的部下另当别论,库洛的复仇并没有打算牵连到其他人。 虽然解放战线的其他同志未必这么想,但如果宰相有亲人,库洛可能会为了利用他们达成最终目的去伤害他们,但不会刻意去折磨或杀害他们泄愤,因为宰相以外的人并不会成为库洛复仇的对象。 所以从这个角度上来说,即使里恩是宰相的亲骨肉,也不会成为库洛的目标。 但这不过是理性上如此。 面对仇人的亲人,一般人都多少会有所芥蒂,这是人之常情。或攻击,或提防,或疏远,光是能做到与其他人一视同仁就已经是不得��的善人了。 但昨天假设里恩可能是仇人之子时,自己心底没有浮上任何对他的负面感情。 空白。 「做那家伙的儿子,一定没什么好事。」 硬要自己从空白中发展出些什么,那最先浮现出的会是这句话,还有与那日在旧校舍地下相似感情。 从感情上说,这明显很奇怪。 作为背负着复仇使命的<C>,那一瞬他多少应该感受到反感或威胁,但他非但没有,还出现了<学院生>曾感受过的感情。 应该作为本质出现的感情并未出现,反倒被虚假中孕育出的感情取代。 那么到底哪个才真实,哪个是虚假? 到底是<C>在扮演<学院生>,还是<学院生>在扮演<C>? 身份开始倒错,这个发现让库洛出了一身冷汗。 但是这个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 无论是谁在扮演谁都没有关系。 因为<库洛・阿布斯特>的本分只能是<C>。 所以他决定和里恩划清界限。 无论那个神秘情报是真是假,无论他对里恩到底怀抱着怎样的想法,他都必须躲里恩躲得远远的。 他不可以再让<库洛・阿布斯特>被侵蚀下去了。 想修补画坏了的涂鸦,库洛打算换一支新的铅笔,却发现自己没有备用的笔,就索性撕掉那页纸,把那支断了的笔整个丢到了一边。 下课铃一响,库洛就率先冲出了教室。 这几天他在各个班级和社团为学园祭活动出谋划策,一下课就不见踪影。七组的人都只当他热心于学园祭的幕后活动,甚至里恩本人都没发觉被他避开。 一从里恩身边离开,<学院生>就又率性地活跃起来。 几天里,库洛打听遍了全校的学园祭展出。明面上,库洛为他们出主意改良装潢和游戏玩法,给简单的活动中追加奖品和竞技,以增加活动的趣味性;暗地里,他还给想设赌局的学生们牵线,权衡了一个可以让托娃睁只眼闭只眼的赌法。 天降了一位能干的帮手,风趣幽默,建议和引导都很适当,丝毫没有抢功的意思,贵族班和平民班的学生都很欢迎他。有了学园祭这一共同目标,库洛不费吹灰之力就和他们打成了一片,开始有些怕他的后辈也都能自然地和他开起玩笑。 几天折腾下来,库洛觉得自己渐渐找回了作为<学院生>的平衡感。 反正解放战线的活动中止,薇塔的新线索还没来,库洛有的是空闲时间。 就这样继续复习<学院生>的感觉,讴歌下青春也不错。 和马术部的部长道别,横跨操场,库洛刚准备走上台阶,一抬头就看到了眼熟的深红制服。 在库洛转身前,视线已经和里恩对上了。对方正在用arcus和人通话,没向他打招呼,只是点头示意。 这时扭头就走会显得很刻意,库洛硬着头皮往上走,非常不巧地,在路过身边时看到他挂了通信。 “哟!大忙人!又有什么事找你吗?”库洛抢在里恩前开口,在对方提出自己忙得反常前先把帽子丢给对方——反正里恩一直在为别人奔波,这话错不到哪里去。 “库洛,你听到了吗?”被库洛蒙中了通信的内容,里恩露出有些困扰的神色,“其实是会长那边打来的,好像又有包裹出了问题……” 里恩向他解释了事情的情况,众多社团和班级在这几天内同时下单买了许多小礼品和装饰品,收货地址和时间都一样,商家就误以为是同一个买家,把所有商品打了一个大包寄到了学院。 库洛听着听着觉得不妙,这事似乎和自己脱不了干系。这几天给各方出建议时,自己提议了大量有奖竞技的活动,也提了不少改良装潢的点子,还非常贴心地给推荐了对应的店铺。因为多方在同一时间接受���洛的建议并付诸行动,才导致了这次乌龙。 “商品清单也只有整合后的,根本不知道是哪些社团买了什么……所以得先去打听清楚,再把各展出的东西分开来。”里恩说着也露出难色,也难怪,这工作量听着就让人头疼。 “所以托娃就找你了?” “嗯,会长那边为开幕和社会人士入场的事忙得焦头烂额,实在腾不出手,加上箱子又有点多,所以她托我找几个人来帮忙……”里恩的语气有些迟疑,“伤脑筋了,现在正是学园祭最忙的时候……” 里恩一个人陷入了沉思,但每个摊位都缺人手,即便是在全校都混了个脸熟的他一时也想不到能叫来人选。 「我来帮忙不就好了。」 库洛差点把这句话说出口,反正是哪几个社团订货他心里也有个大概的把握,再说这事虽然并非他故意导致,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要和里恩划清界线。」 大脑在身体下意识反应前运转了过来,敲响了警钟,库洛连忙踩下刹车。 然而里恩已经看出了他欲言又止的模样,摆出聆听的样子等着他,逼得库洛不得不说些什么。 “我……我和一年三组约好接下来去他们那儿改进blade比赛的赛制,他们那儿有没有订货就我帮你问吧。”库洛急中生智,以进为退。看似是在答应帮忙,实则婉转地说出自己之后有安排,删掉了和里恩一同做事的选项。 “真的吗?帮大忙了!”纯澈的紫眸一亮,里恩露出笑容,“太谢谢你了,库洛。” 那张笑脸坦率地写上了喜悦与感谢,干净得过了头。 心底的某个地方像被针扎了一下,里恩的视线让库洛不自在,于是库洛匆匆和他告别。 和一年三组有约完全是库洛随口胡说的。 确实他也对一年三组进行了指导,更准确地说,那个班级准备展出的“阿瓦隆之门”从头到尾都是他的创意。但是关于赛制问题早就在前天敲定,这几天除了布置教室和准备道具外,一年三组的主要任务是为了让单人来访的客人也能享受游戏而进行组内的blade练习。 为了脱身而随口说出的谎言却换来了感谢。在物理上,库洛是成功摆脱了里恩,可心理上的罪恶感反而缠得他更紧。 或许是为了完成答应里恩的举手之劳圆谎,或许是觉得让使谎言成真能多少减轻这份不适,库洛自说自话地来到了一年三组——如他所想,里头的学生正分组进行一对一的blade练习。 将送错货的事和后辈们说了,一个运动部的女孩主动请缨将一年三组的订单给里恩送去。于是库洛接替了她的位置,陪其他人打起了blade。 平常在托利斯塔玩牌库洛一般都不会太认真,输给镇里的小孩一整袋糖果也是常有的事,但今天玩牌的手气差到了极点,好几次都一摸一手数字小牌,即使是想赢也无回天之力。 “库洛你手气也太差了吧,做了什么坏事了吗?”库洛不摆前辈的架子,混熟了的几个男生开起他玩笑来。 “别太得意了,我是下半场型选手。”库洛嘴上开着玩笑,心想还真是被他们说中了。赌博需要气势和运势,心有杂念气势就先弱了三分,更无法得到幸运女神的垂青。 在开下一局前,适才离开的运动部的女生打开了教室门。 “哟,莫妮卡!你来得正好,和我换吗?库洛超菜的,根本谈不上练习啊。” “嗯?没把我们订的东西拿回来吗?我还想今天就开始布置教室呢。” “你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让女生一个人拿回来的?那么重的东西应该你们男生去吧!对吧,莫妮卡?” “我……”一群学生七嘴八舌地和那个女生说话,她一时也不知道回复谁好,只好先将事先酝酿好的结果汇报说出来,“我们的单子已经交过去了,学生会的人今天会把东西都送到教室,不用去领。” 其他学生听到了结果,也就回到刚才的对战中去了。 对她的汇报产生了疑问,库洛在嘈杂声中站起,走到她身边。 “学生会的人都在里恩那边吗?”托娃是因为自己和学生会的其他人都腾不开手才找里恩帮忙,难以想象现在又有空闲的学生会成员。 “不,我刚刚只遇见里恩同学一个人。”女生的回答如库洛所想。 “就他一个人在做?” “我是没有看到其他人……不过在我问要不要我帮忙的时候,里恩同学说让我专心班级和游泳部的活动就可以了,等会儿学生会的人会帮我们把东西送来。所以我猜学生会的其他人一会儿也会过去吧。” “这样啊,我知道了。谢啦。”听到这个回答,库洛对真实情况大约有了数,“能把这个座位还给你吗?我今天手气太差,改天再来陪你们练习。” 乖巧的女生点了点头,向库洛道谢后径直回到原来的座位,没看到这位总是吊儿郎当的热心前辈脸上一瞬闪过的反常表情。 那个傻瓜,一定又是打算一个人把事情揽下来了。 凭库洛对里恩的了解,非常容易就能还原出事情的来龙去脉。 和库洛分开后,里恩思前想后还是没有找其他同学搭把手,一根筋地打算独自完成托娃交付的委托。即使一年三组的同学当面提出愿意帮忙,里恩也会想到对方同时要参加班级和社团的展出,不忍再加重对方的负担才婉言拒绝。 至于学生会的帮手会来云云,纯粹是善意的谎言,所谓送货上门的人恐怕就是他自己。 一个人要到清单,分装货物,再给各个买家送去。 不去麻烦任何人,靠自己一个人完成整件事。 里恩就是这种人。 若非不得已,他不想给别人添任何麻烦,什么都想一个人扛;真的受人帮助时,无论大小,都好像受了什么大恩一样惶恐不安,掏心掏肺得对人好——明明自己在帮别人时根本不会计较回报和损失。 就好像他觉得自己的存在本身是对世界有所亏欠一样。 库洛走到校门口,终究还是没能迈出去。他折返回了本校舍,爬上屋顶。 如果想置身事外,离开是最好的办法,但这件事多少与他有关,所以库洛没法那么不负责任地装作对此一无所知。 为了自己的良心,也为了自己的决心,他有必要见证到最后——在离里恩最远的地方。 屋顶的风景很好,可以将整个学院的动向尽收眼底,连操场上忙碌的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傻站了半个多小时,学生会馆突然有了动静。 里恩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匆忙跑出会馆,先冲进了本校舍,不一会儿又往操场的仓库跑去。里恩手中篡着什么在夕阳下发光,仔细看形状像一串钥匙,大概他是为了赶在教职员都下班前借什么工具。 这是个好机会。 操场上有不少人,很可能会有人发觉他需要帮助。 库洛屏住呼吸,双眼紧紧地盯着那个正在移动的红色影子。 「快点发现他吧」 每次有人出现在里恩周边,库洛都紧张地在心里默念。 「为什么没有人注意到他在逞强呢」 「谁都可以,去帮他一下吧」 ……不然的话,我怎么能放心把他丢下…… 打开门,搬出推车,锁好门,推着推车横穿操场,有些吃力地推上台阶,回本校舍归还了钥匙,然后回到了学生会馆。 途中有和里恩打招呼或寒暄的人,但最终他还是一个人回到了他来的地方。 这也难怪,每个人都为自己班级或社团的事焦头烂额,没有余力去在意擦身而过的他人,更不要说花心思去识破对方的伪装。 或许偶尔会有那么一两个人,在茫茫人海中注意到他,靠近他,了解他,帮助他——正如他们在莱诺花开的时节里相遇那样。 但不管怎么说,今天并没有那样的人出现在他身边。 库洛想,自己今天的运气确实差到了家。 如果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里恩并向他伸出援手,自己就能丢掉心里的包袱,爽爽快快地回到自己原本应该在的地方。 但是并没有那样的幸运出现。 回过神来,本来应该彻底将里恩从自己脑海中刨掉的自己,在这一个多小时里满脑子想的都是他。 还有比这更不幸的事吗? ……当然有。 更不幸的是因为这不幸的连锁,库洛注意到了自己的真心。 干脆承认了吧。 他放不下里恩・舒华泽。 从隐约察觉到被他侵蚀决心躲开他那晚起,从以任务为由转入七组起,从那天在旧校舍看到里恩失控的样子起,甚至从第一次见到那个单纯又愚蠢的后辈,对他做了那个无伤大雅的恶作剧的时候起。 库洛说不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只知道现在为时已晚。 干脆承认了吧。 自己早已被里恩侵蚀了。 不管是<C>还是<学院生>,都是<库洛・阿布斯特>。而<库洛・阿布斯特>早已被他侵蚀了个彻底。 事到如今,不管怎么自欺欺人强迫自己躲开他,库洛也已经不可能将他从自己心里踢出去了。 干脆承认了吧。输就是输,赢就是赢,库洛一向不喜欢耍赖。 库洛・阿布斯特对里恩・舒华泽抱有特殊的感情。 “呜哇,比想象中的还要多啊。” 学生会馆一间空闲的房间里摊了一地五颜六色的物件,库洛小心地躲着它们前进。听到他的声音,毛茸茸的脑袋从纸箱后头冒了出来。 “库洛?你怎么在这里?有什么事吗?”里恩小心地将手里的摆件放下,站了起来。 “没事没事,就是因为手头的事都搞定了,闲着过来看看。本大爷的效率你也是知道的吧?”库洛炫耀般叉着腰,环视着整个房间,“你这边进展得怎么样了?” “差得远了,才刚做了不到一半呢。”里恩苦笑了一下,指了指满地狼藉。 “是吗?我看你基础工作都做好了,剩下那些机械作业,分工一下应该挺快的吧。”库洛踮着脚走到里恩身后写好各社团和班级名字的纸箱前,拿起对应的清单迅速看了一看,“两个人的话两个小时……不,一个小时就能分装好,然后就陪我去吃晚饭吧。今天食堂的菜单可是招牌汉堡肉。” “等、等一下。”里恩拉住库洛的手臂,又立刻松开,“库洛愿意来帮忙我很高兴,但是我答应了大家分装完后给大家送去,没法陪你……所以还是我自己来吧。” “今天晚上和明天早上有区别吗?就算是装修,大晚上的光线那么差,人家也未必愿意赶工吧?” “话是没错。”里恩固执地摇了摇头,“但是今日事今日毕,明天还有明天该做的事情。” “那就等明天的事情出现了再去想。老是担心这担心那可是会秃头的。”库洛伸出食指,轻轻弹了下里恩的额头,“我在来之前已经和那些班长和部长都说好了,让他们明天自己派人来学生会馆拿东西,学生会提供推车。” “可是我答应……” “让他们当场对好清单确认过,就不会事后发觉数量不对再折腾了。这样对大家都好不是吗?”捂住额头退后的里恩刚想反驳,就被库洛抢先截断,“再说人家自己都同意了,你还倔什么。” “…………库洛真狡猾。”里恩像在闹别扭一样低着头,“既然已经事先和大家商量好了,开始就告诉我不就好了。” “哈,因为不让某些人自己想一遍,下回遇到这种事某些人还是会钻牛角尖啊。”库洛伸手用力揉乱里恩的头发,“想明白了吗?世界上还有变通这回事。这可是来自学长的珍贵一课,在你想明白前我是不会放手的。” “明白了……明白了!”里恩手忙脚乱地抓住继续破坏自己发型的手。 “谢谢你,库洛。”平日里梳理整齐的黑发被摧残得乱糟糟,但是那张笑脸和明亮的眼神还是往常的模样。 这一个笑容,就驱散了这几天缠绕着库洛的迷雾。 他承认,他确实对眼前的少年抱有不一样的感情。 和对薇塔与其他同志们间靠鲜血与利刃维系起来的感情不同,和对托娃乔治与安之间洋溢着青春与热血气息的感情也不同。 是更纯粹,更简单的感情。 希望待在他身边。 希望看到他的笑脸。 希望他能幸福。 但这份感情是库洛一个人的东西,与眼前的少年无关。 库洛想帮助里恩,想保护里恩,都只是因为他想这么做。 所以即使里恩反对他,讨厌他,甚至在真相曝光之后憎恨他,库洛也不会改变自己的做法。 他永远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既然已经爽快地承认被里恩侵蚀,库洛也不再做无谓的抵抗,大大方方地听由自己的内心与他相处——直到该来的时刻到来为止。 久违得抛下包袱和里恩一起享受了美食,库洛心情畅快。 明天就是自由行动日,晚上薇塔会为了录制“星夜时光”来到托利斯塔,到时候再向她确认关于神秘情报的进展。离把作为线索的小瓶交给她已经过了一周,以她的能力肯定已经有了些眉目。 在那之前,可以好好度过所剩无几的属于<学院生>的一天。 说起来,里恩周一说过下周一有政治经济课的随堂考,还把笔记本塞给了自己。为了不参加麻烦的补考,也为了不辜负里恩的一片好意,库洛还是打算简单复习一下。 库洛从白色的行囊里把那本笔记本翻了出来。这一周内为了不去想到里恩,他甚至都没动过那本本子,被胡乱塞在包里保持了五六天,本子的边角都卷了起来。 库洛已经能想象爱惜东西的里恩看到这本笔记本时双手叉腰开始训人的模样了。他是不讨厌见到那位好好先生生气的样子,但也不好意思糟蹋里恩的心意。 打算抢救一下笔记本的外表,库洛把本子放在书桌上,将用手推压封面,反复抚平翘起的书角。 正在想着等下还是要找点重物把这本本子压上一两晚的时候,库洛的行动忽然停住了。 准确说是,映入眼睑的什么,让他的身体因为震惊而无法行动。 视线的正前方是一本学院统一样式的笔记本。 灰色的封皮,简单朴素到千篇一律。为了和其他笔记本区分,它的主人在封面中央写上了科目,在右下角写上了所有者的��名。 而那个姓名——「里恩・舒华泽」。 封面上的字迹和送到库洛手上的情报中的字迹一模一样。 —————————————————————— 翌日清晨,库洛坐上了开往海都奥尔迪斯的第一班列车。 学园祭前的自由行动日,不少学生外出采购,因此库洛的远行也不那么显眼。 在发现那个令人震惊的事实后,他立刻取出了藏在arcus中的羊皮纸,放在笔记本旁边核对。 从字母的字形、笔锋的倾斜度,到各字母的排列方式,除了纸质和墨水带来的细微差异外,封面上的签名和那张纸条上里恩的名字几乎完全一样。 库洛不死心地翻开笔记本里头,下周政治经济课的考点是时政,笔记里头总有一两处提到吉利亚斯・奥斯本的地方。和写惯了的名字不一样,里恩笔记中的出现过几次那个陌生的名词,有的端正些,有的潦草些,各有差异,但笔画特征却都保留了相似性——而这个相似性,在那张神秘情报上也留了下来。 对比了整本笔记本的结果是,神秘情报上的字和里恩的一样。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书写习惯,虽然比较的样本较少,但这稀少的样本中已有两个单词可以和笔记本中的字迹重合,这很难用巧合去解释。 为什么会这样? 如果神秘情报是写在普通的纸张上,库洛还能理解为是有人拿到有里恩字迹的纸,并在此基础上造假——但那是一张说得上是老古董的纸,里恩的神经也不至于粗到随便在上头写自己和国家首脑的名字。 那就是有人弄到了里恩的笔迹,并在练熟之后故意模仿里恩的字迹写神秘情报再送给自己? 不,没有那么做的意义。 如果对方花那么大的功夫模仿里恩的字是为了让自己误以为那是里恩写的并以此离间,那他一定会迫切希望自己发现这两种字迹相同。可是今天自己会发现这一点纯属巧合。 如果里恩不把笔记本借给自己,如果自己没有正视对里恩心意依旧把这本笔记本丢在一边……哪个如果都存在太大的不确定性,就算是里恩本人策划了一切并将笔记本塞给了自己,也不能确定自己真的会去读它。 更何况,情报的内容本身就足以让铁血的仇敌对里恩敬而远之,没有再模仿里恩字迹绕着弯子嫁祸的必要。 那么,为什么两者的字迹会一样? 可以想到的可能性让库洛背后一阵阵发凉。 当晚,他直接跑到帝都去找了薇塔克洛提德。 库洛知道搭档那时要参加歌剧的排练,于是就在后门堵了她个准。 「哎呀,真是心急。」调笑着库洛的苍之歌姬原本还打算继续逗他几句,但走近后看到阴影中他认真得吓人的表情,也不再用轻佻的口吻说话了,「我已经准备好了,明晚就能给你揭晓答案。再忍耐一晚吧。」 「拜托你了,薇塔。」 搭档如他所想得可靠,在短时间内解开了谜团,正如他最开始所预料的那样。 但如今,不能再把整件事推给她,尽管这是最为效率的法子。 这个谜的真相必须由库洛自己解开。 「那个瓶子……如果下个阶段你用不到的话,可以把它给我吗?我有想要确认的事情…………嗯,放心吧,明天日落之前我会回来的。」 就这样,那个小玻璃瓶回到了库洛的手上。 随着情报来到自己手上的物证一共有两样。 一是记载着羊皮纸的情报,二是装着羊皮纸的小玻璃瓶。 在第一件物证中发现了无法解开的疑点,只好试着从第二件物证中寻找线索。 库洛打量起那个手掌大小的玻璃瓶。 瓶口的软木塞有被腐蚀的痕迹,天蓝色的玻璃通透明亮,瓶底的部分玻璃凹陷,形成一串意义不明的数字——除了小了好几圈外,和市面上装糖果的瓶子没什么两样。 果然,和那张纸条一样。 当时被小瓶进入房间的方法吸引了注意力,没好好思考这个瓶子本身。现在冷静下来打量这个小瓶,也可以发现强烈的违和感。 他今天正是为了从违和感中找到真相而踏上旅途。 库洛回到了一年半未见的奥尔迪斯,感受着熟悉的带着潮湿味道的空气。 走下台阶,他熟练地拐到了奥尔迪斯北街,推开舒特拉斯工房的门。 工房里摆放着各类精致的玻璃制品,个个都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怪不得那些大贵族愿意忍着那位老爷子的暴脾气花大价钱向他买东西。 “你小子怎么来了?手头紧了?”身为工房主人的老人站在柜台里头,小心擦拭着一个玻璃杯,看来今天店里只有他一个人。 库洛为贵族派打工,在海都隐姓埋名住过段时间。当时库洛为了赚些外快也为了打发时间,从这位手艺人那儿接过不少找原材料的订单——当然,库洛没有说出自己和凯恩公的联系,毕竟这位老人出了名地讨厌贵族,只有少数他觉得有品位的贵族才算和他合得来,例如和他做了多年邻居的伊格雷特伯爵。 “别把人说得钻钱眼里一样嘛,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来找您。”库洛笑嘻嘻地靠近柜台。 “要哪个?你的话就收原价。” “不,打一折我也买不起。”看老人拿他寻开心地故意指着最高价的那排工艺品,库洛立刻投降,“其实是有个玻璃瓶子,想拜托您帮我看一下。” “我这里不管鉴定。” “拜托了,您是我知道的最了解玻璃的人。”库洛朝柜台里的老人低下头。 老人放下手中的器皿,坐着打量了他一会儿,仿佛在揣摩他的真意。 “……哼,拿来吧。” 听到老人冷哼了一声,库洛才知道对方答应了。见老人好不容易松口,库洛急忙把怀里的小瓶递了上去。 “我想知道这个瓶子的来历。”库洛边补充,边小心地窥视着老人的脸色,“应该不可能是什么古董吧?” “毫无美感。流水线上粗制滥造的东西。能换个到五米拉就不错了,你还指望是古董?”老人拿到手上扫了一眼就看出了价值。 “哈,我也不认为几百年前能造出来透明度那么高的玻璃。您能判断这是什么时候造的玻璃吗?” 库洛虽然对玻璃工艺不够了解,但曾在和这儿的学徒闲聊时听他谈起过玻璃的透明度是随着工艺发展渐渐提升上去的,而这个瓶子所用玻璃的透明度和市面上贩卖的容器相当——库洛直觉其所用的工艺不会太古老。 但是玻璃瓶的软木塞却给出了相反的答案。软木由于自身结构特征,十分耐腐蚀,但这个瓶子的木塞却出现了被腐蚀的情况——这证明木塞被制造出来的时间也已不短。 那么玻璃工艺是在多久前到达这个水平的?几年?几十年?或者是接近百年? 如果是不可能久到使软木塞开始腐蚀的时间,那库洛就能离违和感的正体更近一步。 “时间的话,你直接去厂家问吧。”老人将瓶子抬起,看了眼瓶底,“这是克莱斯特家的流水线出来的,他们百货店的货统一用的自家的瓶,海都那家也不例外。” “而且你这个,是瑕疵品。” “您、是怎么看出来的?”天下做玻璃的手艺人那么多,加上一看就知道自己这个并不是什么有特色的艺术品,库洛压根没报能精确到制造者的希望,只想知道一个模糊的区间让他判断。可没想到专家直接跳步告诉了他准确答案,惊得他想直接差点翻过柜台凑到老人跟前。 “很简单,他们家会给瓶打编号,说是为了什么规范化追责生产。数字都有各自代表的含义,生产工厂、所用模具、生产年份、制造批次……”老人将瓶底的序列号中的一部分指给库洛看,“然后这几位就是生产年份。” 「1206」 “今年是七曜历1204年,序号印错了吧。哼,亏他们有脸鼓吹流水线的准确性高。”老人哼了一声,露出鄙夷的神色。 ———————— “啊,库洛,你到得很准时啊。” 月亮升上夜空,薇塔克洛提德在昨晚说的地方等他,这次他们约在旧校舍附近的树林里。 “……你没事吧?脸色那么差。”薇塔本来微笑着迎上前来,但看到库洛的脸却不由皱眉,“该不会昨晚我们分开后一夜都没睡?” “我没事,薇塔,只是今天四处赶路有点累了而已。”库洛侧身,转移了话题,“比起这个,你想怎么给我揭晓答案?还让我把家伙带来……对手不简单吧?” 双刃剑在月下闪着寒光。 “呵,别着急,我正要说不是吗?”苍之魔女凑到库洛的耳边,小声说出她的计划,薰衣草的香味顿时占据了库洛的鼻腔。 “那就拜托你了,我的骑士。” 她往库洛胸前的口袋里塞了什么后退开一步,朝库洛俏皮地眨了眨眼睛。 时间流动,现在是周日晚上九点。 托利斯塔小镇的一天也渐渐进入了尾声,“星夜时分”的忠实听众们打开广播,蜜丝缇甜美的声音回荡在一间间小屋里。 而旧校舍附近的小树林却安静得吓人,感受到潜伏在树丛中的青年的斗气,连鸟兽都躲到了一边。 打破平静的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如苍之深渊所言,九点前后,他们所等待的人物出现了。 薇塔所在的方向蹿出一个金色的影子,以飞快的速度向库洛靠近。若非事先听薇塔说过,库洛难以想象这会是一个外表十多岁少女能有的速度。 「等她冲过来之后,直接尽全力偷袭她,不用手下留情。」 库洛屏住呼吸,算准少女路过自己前方时,挥动双刃剑向她砍去。 「……反正你也砍不到她,那个人会用法术停止时间。说是停止时间,其实只是让人的五感都变迟钝而已,就是她的法术威力太大一般人会什么都感觉不到趋向于静止,所以才像是停止了时间。」 剑刃在离她五厘米左右停了下来,就像被按下了停止播放键。 金发红眼的少女睁大眼睛,显然是被吓了一跳,但随即狡黠一笑,准备继续奔跑。 「然后就是我登场的时候了,我的法术能暂时抵销她的法术——但她不知道这点,会以为你已经完全动弹不得。这个时候你再尽偷袭她,把她打到指定的位置去。剩下的就交给我了,呵呵。」 胸前口袋的东西发出光芒,库洛发现自己取回了行动的力量。 他将力道灌注于左臂,用双刃剑的宽面挥向她。 “噹!” 剑刃撞击到的东西有金属触感,一刹那间库洛看到少女的手臂变成爪状,挡住了库洛的攻击,但却无法抵销那股力道,整个人被库洛打飞了出去。 库洛看着少女失去平衡的身体准确落在克洛提德指定的地点。 然后掉进了她事先挖好的陷阱里头。 “呵呵呵呵,”苍之魔女捂着嘴笑着靠近,站在陷阱口看着底下的少女,“好久不见了,婆婆大人。” “薇塔……你这个死丫头。”摔倒在地的少女狼狈地撑起身来,薇塔事先在陷阱里头铺了稻草,倒不至于摔伤,只是跌入薇塔的陷阱让她感到丢脸。 “对不起了,婆婆大人,但归根结底还是因为您不愿意见我啊。”薇塔脸上是能称作扑克脸的完美微笑,“我冒充成艾玛写信给您,说在托尔兹士官学院的灰之骑神出现了问题,这才把您骗过来。不过要不是因为您讨厌我,我还没法算准您出现的时间。为了避开我,特意挑'星夜时分'播放的时间过来,以为我因为工作无法分身,但是婆婆大人……现在已经有录音带这种东西了,别老窝在村子里,出来感受一下时代的发展吧。” “臭丫头,妾身不反驳你就说个没完是吗?”小个的少女气鼓鼓地瞪着苍之深渊,冷笑一声,“偷袭还需要帮手,看来你在结社也就嘴皮子工夫长进了点,法术的造诣也没进步多少嘛。” “哎呀,这是被我困在陷阱里的人说的话吗?”克洛提德轻击法杖,盖着陷阱的一层薄薄的白丝反光。 “靠着别人给的法杖和使魔,你就好意思说吗?” 虽然事先从薇塔那儿听说了那个身体看似小孩的魔女之长的事,以及薇塔和她那位婆婆关系恶劣的事,看薇塔像个叛逆期的小女孩一样和监护人斗嘴,还是让只知道她作为玩弄人心的魔女一面的库洛感到新鲜。 “库洛,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这次事件的犯人——我们魔女之长,绯之罗塞利亚。别看她这幅模样,但她已经好几百岁了,而且依然讨厌胡萝卜和青椒。”克洛提德忽视了被她称为婆婆的少女的抗议,向库洛做起介绍。 “你胡说什么呢薇塔?!什么犯人?又给我泼了什么脏水?”罗塞利亚在底下生气地挥舞着手臂抗议。 “不用装了婆婆大人,瓶子上留下的是您的魔力。而且在我仔细调查比较后能确定,那不是使用您制造的道具留下的痕迹,是被卷入您本人的法术沾上的魔力。” 面对克洛提德解说,罗塞还是一脸不想听她说话的模样。库洛预感这家人斗气又要把事情搞得更复杂,果断往前一步靠近那个关住罗塞的坑,拿出那个蓝色小瓶。 “这个瓶子您有印象吗?”库洛捏着瓶口停留在坑上方,好让底下的人看清楚瓶子和他塞回原处的纸条。 “原来说的是这个吗?是我放到你房间里的。”罗塞用一副没把它当回事的语气,干脆地承认了,“你和薇塔把我骗到这里不会只是为了问这个吧?苍之起动者。” 魔女之长知晓库洛的身份不足为奇,但她本来处于警戒状态,看到库洛手中的瓶子后反倒松了口气,就好像能据此断定两人不是来找自己麻烦。结合纸条的内容,她的反应明显很奇怪。 “里面的纸条,不是您写的吧?”库洛本就隐约觉得如此,结合她刚刚的反应,更是坚定了这个观点,“您只是用法术把它弄到了我的房间里。对吧?” “没错,我只是受人之托而已。啊,不过不能告诉你委托人是谁。”罗塞抢在前头补了一句。委托人似乎触及到不可说的秘密,因此即使她爽快承认自己的犯行,却不愿说出受托时的情况。 “不用您说,我也知道是谁。” 库洛用机械般的声音说出这句话。第一次听到库洛提及这点的克洛提德一惊,猛得回过头来。 “哦……?那你说说看?”深坑里的罗塞眯起红瞳,露出玩味的笑容。那笑容与其说是像出难题考验学生的老师,更像是在读一本不用动脑的恋爱轻喜剧小说时,津津有味地等着翻开下一页。 答案其实很简单。 手头早已有了充分的证据,只不过其中的矛盾点太多,让人怀疑起真假,所以库洛开始也会事先质疑证据的真实性,企图用假设推理从而排除错误证据。然而这只会令一个个假设堆积,离真相越来越远。 于是他想,如果所有证据都是真的呢? 他生活的世界不仅有科技和导力,还有魔法和骑神这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即使有超出常人想象的手法来连接因果也很正常。 所以他接受所有证据为真,寻找能使矛盾共存的途径,然后看到了一条清晰的通往真相的路。 似曾相识的笔迹。 有着未来生产编号的玻璃瓶。 来自过去的老旧羊皮纸。 经历了漫长时光的软木塞。 “来自未来的里恩……拿过去的纸写下留言装入他带来瓶子,托付给了过去的你……” 这是库洛抵达的真相。 是他排除一切不可能后,所留下的听上去最不可能为真的真相。 但却是他必须面对的真相。 罗塞的大眼睛直直盯着他,突然噗嗤一笑。 “什么啊,他在纸条里都告诉你了吗?” 库洛内心深处还抱着这是对方对自己异想天开的嘲笑的最后一丝希望,但听到这个回答时,他感到身体冰凉,好像进入了奥尔迪斯海底神殿还要阴冷的地方。 “都和他说了可能引起因果线变动所以不能写太多多余的事,早知道我就先检查一遍……啊,不,看人家的情书也太不好意思了……”不认为是库洛自己找到了答案,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委托人本人给了他提示,罗塞有些埋怨地抱着手臂喃喃自语。 底下的罗塞还在用轻快的语气诉说什么,甚至还冒出了不明所以的单词,但上头的两人却毫无追究的心情。 不知是脚下乏力还是只是不想被罗塞看出自己表情异常,库洛后退了几步,左手抓住自己胸口的衬衣,皱成一团。 “库洛……”看到搭档痛苦的模样,克洛提德小声喊他,没有回应。 这个真相对她来说也是一个冲击,毕竟她在查到利用法术入侵库洛房间的是罗塞后就想当然地认为罗塞是犯人——心血来潮地向自己的搭档找茬以此骚扰自己,奶奶任性起来也不是做不出这种事。 理解了这是库洛所抵达的答案后,她立刻反应过来了昨晚起搭档反常的原因。但她没有上前扶住深受打击的少年,因为她和库洛并非互相扶持互相理解的战友,即使建立了良好的关系,也只是为了共同目标互相��用的契约者——所以此时,她没有继续关切库洛的情绪,而是继续推进他们共同的目标。 “时空转移……我还以为您不会用到那个术。”身为魔女的薇塔曾听罗塞说过那个法术,施术本身的限制和负担很大,回到过去甚至会影响因果,因此当时罗塞极力反对其他弟子学它,“为什么会用呢?” “是为了我们魔女一族的使命——至宝。那个未来里的我想出了缓解诅咒的法术,和其他协力者企图消灭它,但诅咒的威力太过强大,即使将至宝还原再施术也为时已晚……结果就是���术失败,整个塞里姆亚西大陆都被它吞噬掉了。”提及这个话题,罗塞脸上浮现出威严,又回到了魔女之长的身份,“所以那个我想出了对策,将缓解诅咒的法术事先送给过去的我,在过去诅咒尚未那么强的时候就压制住它,不让它继续增长,这样到了应到之时就可以通过还原的至宝将它根除。” “那那个法术是通过里恩君带给您的?” “是的,他回到了近三百年前,在德莱凯斯成为灰之起动者之前。具体的施术方法不能说,你就理解成骑神成为了通道,灰之起动者是运载记忆的容器,而记忆中装了至宝相关事情的始末,包括那个法术。”罗塞顿了顿,”所以刚才告诉你的那些,都只是我从那小子带回来的记忆推测的,未必是正确的。” 根据旧校舍的试炼和每次参加的人选,库洛和克洛提德早就猜出里恩可能是灰之起动者,如今这一猜想被罗塞确认,他们也没有特别震惊——不如说主要是因为其他信息量更令人震惊。 诅咒和至宝的事库洛只听薇塔零碎提及过几嘴,只有一个很模糊的概念——他和薇塔的契约中包括了不探究份外之事,薇塔既然不打算说,他也不打算问。在这当口,即使听到那些事可能和世界的命运有关,库洛也没力气去思考其中的缘由,大脑光是处理从那个未来回到过去的里恩的事就已经到达了极限。 从刚刚的话语中推测,那个未来的里恩为了拯救世界,改变未来,所以自愿充当容器,将拯救世界的法子带回了过去。 “那个世界的我呢?”库洛不由将直接想到的问题脱口而出。 “这个情报会影响你的未来,所以我不能说。”罗塞严肃地拒绝回答。 罗塞没有回答,但问题出口后库洛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既然骑神和起动者可以用于传送记忆,那身为苍之起动者的自己肯定也可以做到这一点。 如果自己还活着,一定不会放任里恩去做那么危险的事情。 “那换个过去的问题……”库洛往前踏了一步,重新回到了陷阱边缘,“把记忆托付给你之后……那家伙怎么样了?” 库洛死死攥住拳头,好克制住指尖的颤抖。 罗塞陷入了沉默,一旁的克洛提德也扭过头去,甚至库洛心里也早就知道了答案。 “消失了。” 罗塞说。 “人类的肉体不可能承受住时空转移。所以他在留下遗愿后就消失了。” “……所以,”库洛看向手中那个天蓝色的小瓶。 “他的遗愿是把这东西给我吗?” 库洛感觉自己的面部肌肉开始扭曲,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想痛哭还是想苦笑。各种各样的感情搅在一起,揉成了一团,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甚至忘记了该怎么呼吸。 “那个……别这么难过了,你们还有将来。”可能是被初次见面的少年的表情吓到,罗塞有些语无伦次地试图安慰他,“妾身这次帮忙送信也是想成人之美,希望你们这次早点黏糊上……啊,我不是说你一定就得和他怎么样。这种事情还是要尊重双方的意愿。总之妾身是想说,想说………………薇塔别光看着,帮忙说两句啊!哄艾玛的时候你不是最拿手了吗?!” “婆婆大人……”看着向自己求助的祖母,克洛提德叹了口气,“您还是先上来吧。” 薇塔解开了陷阱口的屏障,将小瓶中的羊皮纸递给了跳出陷阱的罗塞利亚,玻璃瓶被库洛收回了怀中。 “这……这是什么?!为什么会写着这个?”罗塞扫了一眼纸上的墨迹,顿时花容失色,“那小子的记忆里看,明显和这边的小子互有好感。他消失前妾身问他有没有遗愿,他就当场写了纸条,让妾身在他和苍之起动者相遇后把这个瓶子交给对方。妾身还和他确认过是不是这样就可以了……所以我以为是情、情……” 之前已经不小心说漏了这个词,这次即使罗塞没说出口,另两人都知道她指的是情书,或者说,至少是传达自己爱慕之情的话语。 “婆婆大人,您是怎么保管的?会不会途中被谁掉包?”听了祖母所说的前因后果,薇塔也赞成她的意见,因此合理怀疑起是否是其中的内容被谁做了手脚。 “不,那就是里恩写的。”库洛否定了魔女们的猜测,“他就是这样的人。” 即使没有发现笔迹的相似之处,库洛也能确定这是里恩真正想告诉过去的自己的事。 “这样太有违常理了……”克洛提德不能赞同,看向一旁的罗塞,“婆婆大人刚刚说的’在和库洛相遇后交给库洛‘是指的刚刚相遇吧?” “嗯,”罗塞一副做错事的模样,乖巧地点头,“但是妾身觉得一开始就送情书太突然了,等他们感情发展到一定阶段再送比较好,就自作主张延后了。” “那就是了,信上是里恩君在刚和你相遇时就想让你知道的事。”薇塔露出质疑的目光,“初遇的时候他和你几乎是陌生人,未来的他知道你的身份,在这时候送出这种信,岂不是让你杀了过去的自己一样吗?” “他就是这么想的。”库洛的话冷静得让他自己都觉得吓人,“因为觉得是靠近我才害了我,所以能再来一次的话,希望我离他远远的……如果是他一个人,真的被杀了他也无所谓吧。” 如果是那个觉得自己一文不值,为了他人能轻易牺牲自己的里恩的话。 如果在那个未来中与库洛互相有好感,而库洛又因某些原因死去的话,里恩很可能把一切归因到他自己头上,想着只要自己不在的话,库洛就不会死了。 在人生最后几分钟,他依然想着库洛,想着给库洛留下点什么,想着如果库洛能活下去,自己遇到什么痛苦都可以。 所以他才选择了最能让初识的库洛对自己敬而远之的话语。 传递给库洛的话语是不是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因为他只希望库洛远离他。 库洛怎么看待他都没有关系,因为他只希望库洛平安。 库洛可以理解里恩的想法,因为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 “但是那样的话,为什么选在他入学之后说呢?如果目的是让你远离他,那越早说越有效吧?” 如她所言,把事情扼杀在摇篮之中是最稳妥的。 换做是自己,如果要避免与里恩接触,或许会直接改变当初的潜伏计划,换作托利斯塔反方向的利布斯。 库洛觉得自己知道答案。但本能似乎在警告自己,不能去窥探这个答案——一旦知道了,就真的无法再回头了。 “一定是想和他相遇。” 知道自己传递的信息的真实内容后一直一副愧疚模样的罗塞替他说出了那个答案。 “那时候那小子的表情,明明都已经快失去五感了,还一副期待的模样……所以他一定是……”罗塞像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观点有多有力一样握紧拳头,盯着库洛的眼睛,“一定是期待再度和你相遇……尽管知道再度相遇后你会让他痛苦,也想再和你相遇。” 尽管一切都变了。 尽管知道这份恋情不可能有好结果。 也想再次和你相遇。 …… 什么啊…… 这不是两情相悦吗? 他仿佛听见阀门打开的声响。 随之而来的大浪排山倒海般地袭来,结结实实地打在他身上,随即将他淹没在其中。 冲击使他无法呼吸,整个人像是腾空,又像是在下坠,不知所以。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一个又一个彩色气泡,上头写着些什么。他渴望氧气帮助自己摆脱困境,朝身边的气泡伸出手。 指尖刺破了薄膜,里头的色彩溢出来,沿着指尖往他的口鼻袭去。 迷茫、惊讶、痛苦、悲伤、感动、怜惜、爱意。 库洛认出这是感情。 咸苦的、辛辣的、酸涩的、甜蜜的…… 那是<库洛・阿布斯特>的感情。 异色的液体交融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他从未见过的色彩,未知的色彩对他有着字面上致命的吸引力——甘美到难以抗拒,却会是毁灭其身的毒药。 快要窒息的库洛回到现实,他大口吸气,结果重心不稳,一个踉跄后退了几步。他稳住身体,双手扶膝弯下腰来。 “薇塔。” 库洛唤起搭档的名。 “可以用你的法术把我有关这件事的记忆清除掉吗?” 库洛抬起头,对上苍之深渊的眼睛。 “……我知道了。”魔女一瞬间露出惊讶的神色,但随即恢复了扑克脸。 “等一等,你想做什么?!”罗塞利亚一跃而起,拦在了库洛和举起法杖的苍之魔女之间——只不过她朝着发问的对象不是准备施法的弟子,而是刚认识不到一小时的苍之起动者。 “婆婆大人,请尊重库洛自己的意愿。”克洛提德在她身后柔声规劝。 “我不管!他有他的意愿,我也有我将别人的意愿送到的义务。”罗塞利亚像耍小孩脾气一样逼近库洛,“你必须说清楚。为什么要把它清除掉?!” “因为不那么做的话,我就不再是以前的我了。”库洛抬起头,用同样鲜红的眸子和小个子的魔女之长对视。 他可以承认自己在乎里恩,可以承认自己喜欢他,甚至在知道他是仇敌的儿子时也不会有任何动摇——因为那是库洛一个人的感情,他喜欢里恩只是因为他想喜欢。 但从知道里恩心意的那一刻起,一切都变了。 那不在是他一个人的感情,而是可能得到心上人回应的,两个人的东西。 从他一个人可以不顾旁人眼光,甚至不管里恩想法的默默的喜欢,转变成了会有无限可能性的感情。 而库洛正是害怕这种可能性。 “但我要做的事情……无论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也不能改变。” 从决定要刺杀铁血的那一刻起,他就无法回头了。 那已不是他一个人的复仇,而是被无数同志的鲜血浸透才终于抵达的复仇舞台。 他必须杀掉铁血,这份决意不会动摇,他现在也并不觉得自己可能因为喜欢上某个人就放弃复仇。 但是如果…… 如果那份感情继续刺痛自己柔软的地方…… 如果被感情的浪潮吞没,留恋起中毒般的幸福…… 如果在扣下扳机之时因为想到自己可能还有归处而产生一点点迟疑…… 库洛肩负的责任禁不起这种如果。 “所以我不能让任何人影响我的计划,即使是我自己都不可以。” 库洛决绝地望着眼前的人。他眼中看到的不再是小个子少女,而是与铁血和他们解放组织扯上关联的众多亡魂。 “你在说什么莫名其妙的话啊?!你们起动者都是傻瓜吗?”罗塞冲上前去抓住库洛的手臂,她眼前看到的也不再是苍之起动者,而是其他她想喊出这段话的人,“喜欢就是喜欢啊?为什么要对自己说谎?就算骗过了自己,那家伙的心意又该怎么办呢?这不就好像……好像是误会了信的内容傻傻行事的妾身的错一样吗?” “薇塔的奶奶,您没有错。我要谢谢您。”库洛温柔地抓住她的右手,从她手心里拿回了那张被攥成一团的羊皮纸。 “谢谢您没有按那家伙说的,在开学的时候就将这个交给我。”如果在刚识得里恩时就收到这种情报,一定会如那个里恩所愿,从开始就对他产生隔阂,后续自然会疏远他。这样的话,那个里恩的感情会被彻底埋葬在黑暗里,而自己也不会产生现在这种既欢喜又痛苦感情。 如果让里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他说不定会将想与库洛相遇的那个简单的愿望也一起扼杀掉……不如说对里恩来说,如果根绝库洛死亡的最好方法是完全和他绝缘,那光是保留里恩和库洛相遇的未来,都会使他自责到无法原谅自己——可以想象他当初为了留下那点私心而背负了多强的罪恶感。 但如果让库洛选择,即使现在决定遗忘,即使过去、现在、甚至将来都会为这份感情痛苦,甚至痛苦远大于从中获得的喜悦,他也依旧庆幸与里恩相遇,庆幸自己能喜欢上他。 “他的心意,我确实收到了。” 库洛一仰头,两名魔女反应过来之前,就将那张纸吞入了腹中。 既然选择了遗忘,那库洛就不能留着那张纸,但库洛不想丢掉它,也不愿交给别人——即使是自己信任的人。 于是他选择吞下它,就好像天真地以为这样就永远无法将那份感情从他那儿夺走一样。 那种承载着里恩心意的纸张会与他合二为一,就如同他自己对里恩的心意一样。 “就算忘记了这件事……就算我的记忆被全部清零了,我的身体也记得这份感情。” “所以您的,你们的努力并没有白费。谢谢你们……当然,要是在我失去记忆之后,你们能装成这几天的事情都没发生过的话,我就更感谢了。”库洛露出一个爽朗的微笑,他的视线扫过金发少女和蓝衣女子,最后停留在璀璨的星空。 被他突如其来的行动和强烈的意志震慑住,两名魔女都默默看着他。 “好吧,那至少由妾身来清除你的记忆……没问题吧?”首先打破沉默的是罗塞利亚。她嘴上询问着库洛本人的意见,眼神却写着不容拒绝。 库洛点点头,将身体调整成方便她施法的高度。 抵在额头的手掌间发出一道白光,库洛本以为自己会就这么失去意识,结果却发现非但意识清醒,行动上也没有任何异常。 “术已经加上了,但是是延缓生效。”看库洛一脸不解的模样,罗塞在他质疑前就先解释起来。 “生效条件是睡眠。简而言之,你睡一觉醒来之后就会忘个精光。” “你可以选择弄些安眠药或是自己撞晕,也可以选择利用最后这些时间做些什么。像薇塔说的,妾身尊重你的意愿。但是……”罗塞抱着手臂,红眸打量着这位和孙辈差不多年纪的少年。 “不要让自己后悔。” 罗塞说出这句话,不知道苍之起动者对此作何解释。 她看着少年向自己和孙女致谢,告辞,然后目送他离开。 “为什么会想忘记呢……” 她听到曾经钟爱的弟子在背后叹息。 “什么啊?看你答应的那么爽快,还以为你早就想通了呢。”罗塞回过头,看着高了自己几个头的孙女的脸。 “我答应他只是因为这是我和他的契约……不过,作为魔女却还搞不懂人心,我还是修行尚浅。”薇塔苦笑。 如果因为愧疚而分开,因为想逃避而选择遗忘,那很好理解。但他们是因为相爱才做出了这种选择,明明想相遇,想承担,却选择分开。 她理解中的爱是欲望,想在一起,想索取,想独占。正因看透了人们的欲望,她才可以操控人心,推算因果,引导至她所想要的结局。 “说出这句话才证明了你修行不足。”罗塞走到弟子身边,高挑的女性在她眼里又变成了以前伏在她膝头的小女孩,“听好了,谁都不可能真正搞懂人心。不明白这一点,你就还是个小鬼头。” “原来如此,是我自以为是了吗…��”薇塔微笑着露出柔和的目光,“不愧是婆婆大人。” “……只是现身说法而已。”罗塞转过身,不让弟子看到自己的表情。“几百年了,还是总能遇到出乎我意料的人。” “不过有一点,我倒是可以确信。” 罗塞眺望着少年离开前望着的天空,那是和二百五十年前一样美丽的星空。 “起动者统统都是傻瓜。” —————————————————————— …… ………… 「噢噢,醒了吗?!」 友人从长眠中苏醒,罗塞利亚兴奋地凑了过去,向一脸迷茫的枪之圣女解释死而复生的起因。 「不管怎么说都是件值得庆幸的事!走吧,我们去找德莱凯斯!那家伙怕是惊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然后反应过来说不定会高兴地抱着你转圈。」 面对笑容满面的罗塞利亚,友人只是静静地摇了摇头,然后就孤身一人踏上了旅途。 一定是还接受不了死而复生这件事吧,罗塞利亚想。大概是因为自己本来就是不会衰老的人外,所以她没考虑到这对人类来说是多么难以接受的事。 友人只是需要一些时间,下回再邀她吧。罗塞利亚乐观地想。 「下个月是那家伙登基三周年,样子一定很威风,一起去看看吗?」 「知道吗?那家伙有孩子了,长得和他……啊,你说结婚?那个……我之前没告诉你,嗯……总之,那小崽子长得和那家伙一模一样,可好玩了,一块儿来吗?」 「那个德莱凯斯要建士官学院了,能想象吗?那个不喜欢坐在书桌前念书的德莱凯斯?!不去看看他在开学典礼上发言的滑稽模样吗?」 「岁月不饶人啊,那家伙都变成干巴巴的老头子了。不去探望他一下吗?」 「那家伙的寿数已尽,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真的,不再见他最后一面了吗?」 每次罗塞邀约时都静静地摇头的友人,在听到“最后”这两个字时,终于没有再拒绝。 那天,在最后一次会面后,她的两位友人阴阳两隔。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是自己哪里做错了吗?…… ……明明都那么执拗地邀请她,那么积极地给他们制造机会了。为什么还会变成那么悲伤的结局?…… 深受打击的罗塞利亚趴在自己的桌子上冥思苦想。 这时她抬起头,看到柜子上一个被法术保护起来的小瓶。 ……说起来,在德莱凯斯成为灰之起动者之前,她曾接受另一个灰之起动者的委托,将这个小瓶送个他的心上人…… ……这一次一定不会再失败了…… 罗塞利亚自信地扬起嘴角,向那个天蓝色的小瓶伸手。 ………… …… ———————————————————— 库洛・阿布斯特回到托利斯塔时,已经接近深夜零点了。 回来前他去了趟镇子外的一家杂货店,准确来说是不会探听客人的隐私,地下世界的人常光顾的地方。 这次他没为军火和其他机械驻足,在安眠药的架子前停留了半天,最后选择买了瓶伏特加。 回到第三学生寮,库洛在自己的房间里偷偷打开那瓶酒。 酒的味道很烈,不擅长喝酒的人光是闻闻都可能要醉。知道这酒厉害的库洛也不敢猛灌,缓慢小酌了几口,食道和胃里就和火烧一样。库洛垂下手臂,放下酒瓶,打算让自己缓过来再继续喝。酒精已经开始发挥作用,不用直接喝到断片,再过一会儿意识就会模糊。 现在只要横倒到床上就好。 「不要让自己后悔。」 脑海中响起临别时那位魔女的话语。 库洛猛得站起身,可能是刚喝了烈酒的缘故,动作太激烈导致脑袋里阵阵犯晕。他稳住身体,站到房间中央,像是在思考一般地踱步。过了会儿,他走过去拿起酒瓶,往身上撒了些酒,确保自己一身酒味,才盖上了酒瓶。 “咚、咚” 库洛站在201���口,轻轻敲了敲里恩的房门。 都这个点了,作息规律的里恩早就睡了吧。 心里这么想着,库洛却还是安静地站在门口,连他自己都说不准是希望里头的人来开门,还是不开门。 我到底想干什么……? 库洛问自己。 他请魔女帮忙消除记忆,魔女答应了他的请求,只要入睡那些记忆就会消失。 那样的话,他应该快点回房躺下去睡才对——开始想要买酒也是出于这个动机。 但是回想起魔女的话的时候,他却开始犹豫了。 怀抱着人生中第一次体会到的感情,在尚未深入其中时尚能理智地决定将其抛弃,但当给了他一个能反复品味着这份情感的缓冲机会,他又有些舍不得起来。 反正都会忘记,那再多听从自己的心行事也可以吧? 心底有个声音在说…… 才刚过没多久就因为这份感情的影响开始有所迟疑,果然消除记忆是正确的选择。 心底另一个声音在说…… 库洛不知道选哪边,是继续敲门惊醒房间的主人,还是默默转身回到自己的房里。 在他烦恼的时候,面前的门打开了。 “……库洛?”里恩打开门,探出头来。房间里灯还亮着,书桌上摊着书本和稿纸,看来他还在挑灯夜战。 “怎么了?这么晚还不睡。”里恩疑惑地看着他,忽然像注意到什么似的,一把把库洛拉到身边嗅了一下。 “天哪,你喝酒了?!”即使是压低声音也能听出他的震惊。里恩走出房门,迅速地张望了一下,确定没有别人发觉,才把库洛拽进自己的房门。 “我说你怎么今天一天都不见人影……未成年怎么可以喝酒?!”安排库洛坐在舒适的床铺上,里恩叉着腰站在他面前训人。 “……这不是酒,是莎拉的果汁。”因为酒精的影响,库洛觉得自己比平常反应迟钝,而且更容易满嘴跑火车。 “…………骗人。莎拉教官怎么可能喝果汁!”里恩愣了几秒,立刻反应过来,戳穿了这个谎言。 觉得里恩生气时眉毛竖起的模样有趣到可爱,库洛看着他傻笑起来。 在忘记之前来见里恩真是太好了。 “不是笑的时候吧?被其他人看到的话你打算怎么办啊。本来就学分不够了,再加上饮酒违反校规,说不定真的会受留级处分啊?” 看到里恩为自己的事情苦恼,感到很开心。 “明天会要你好好反省的,做好觉悟吧。比起这个,有没有感到头晕,想不想吐?” 看到里恩为自己担心,感到很开心。 “你等着,我先去给你倒杯水解解酒。或者我去麻烦一下雪隆小姐,让她帮忙做些解酒的料理。” 只要里恩在自己身边,就会感到很开心。 “里恩。”库洛叫住准备奔出房间的后辈,一把抓住他的手臂。 在里恩开口想问他想要什么之前,就被一把抱住,和库洛一起倒在床上。 “库洛!别胡闹了。”被手臂圈住的里恩以为是喝醉的学长在胡闹,奋力想挣脱这个怀抱。不希望他离开的库洛一个翻身,将他压在身下,重新抱住了他的腰。 “库、库洛……?”这回里恩不挣扎,反而是吓到全身僵住了。库洛乘机将头埋在他胸口。 里恩的体温。 里恩的味道。 里恩逐渐加快的心跳。 一切都既熟悉又陌生。 怀着不同的心情去触碰熟悉的事物,获得的却是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每多一秒都感觉了解到了对方不同的地方,喜悦像被点燃的烟火,在胸口一个接一个的炸开。 啊…… 现在才知道,自己竟然那么喜欢这个人…… 这样拥抱着他的时候,心就被无尽的满足填满,高兴到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心情。 喜欢。 喜欢。喜欢。 喜欢。喜欢。喜欢。喜欢。 可以不需要再压抑自己的心情,尽情地去承认自己到底有多喜欢这个人。 因为不管现在有多么喜欢,到了明天自己又会变回一周前的模样。 可又必须压抑住自己想将这份心情传递给他的感情,告诉他的话只会使他和明天的自己困扰。 因为不管做了什么海誓山盟,到了明天都会被自己忘得精光。 库洛加紧手臂的力道,像要把对方融到自己身体里一样抱着他。 「我喜欢你。」 不是通过语言,而是通过行动,一遍又一遍地告诉怀里的人。 「我喜欢你。」 失去这段时间记忆的自己,或许又会自我保护般地把这份喜欢归为前辈对后辈的喜欢,归为<学院生>的喜欢。但那个自己终究会意识到的——根本就没有什么<学院生>和<C>的两种感情,那些从一开始就都是<库洛・阿布斯特>的感情。 「我喜欢你。」 即使忘记了这段时间的记忆,忘记了入学后的一切,甚至忘记自己是谁,自己还是会被同一个人所吸引,喜欢上同一个人。 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库洛抬起头来,到了最后想再看看里恩的脸。 里恩被库洛反常的亲密举动吓到,却没考虑挣开,双手甚至都没敢碰到他,只是紧紧抓着床单。随着库洛将脸凑近的举动,他的脸慢慢红到能滴出血来。 这样单纯的反应,也让库洛觉得无比可爱。 想到这样的里恩今后将会遭遇到怎样的磨难,库洛感到心都被揪了起来,但想到他在那种境地下还想着要保护那个曾欺骗他的学长,库洛既是感动,又是痛心,心底涌起一阵阵的怜爱。 啊……为什么不到最后都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心呢? 他也好,我也好,都是愚蠢到无可救药的人。 库洛想着,缓缓闭上眼睛。 —————————————————————— 库洛・阿布斯特在迷迷糊糊中被人摇醒,睁开眼睛,第一个看到的是里恩・舒华泽的脸。 “呜哇!!你是怎么进来的?!”库洛夸张地大叫,借机跳起以和来人保持距离,并把握整个房间的状态。 “终于醒了么?瞌睡虫。还有,这里是我的房间。真是的,昨晚到底喝了多少……”里恩站在床边,叉着腰瞪着他。 库洛环视四周,装饰冷清,的确是这位后辈的房间。 “我……喝酒了吗?”库洛并没有这个记忆,至少在扮演<学院生>的时候,他表面上还是遵纪守法的,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头并没有感到疼,胸口也没有恶心感,应该不至于是喝到失去记忆,但闻了闻身上,确实是有酒的气息,而且还是一晚都没散去气味的烈酒。 “我应该不是和你去喝酒的吧?”库洛试探性地问了句废话,想从里恩口中探听出自己昨晚的行踪。 “我怎么可能会同意你喝酒?这可是违反校规的。”里恩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旋即叹了口气,“我是不知道你昨天是不是因为学园祭出去应酬还是什么,总之未成年不能喝酒!即使大人开口邀你也绝对不行!” “是、是,里恩老师。”库洛嘴上敷衍,心里在想临近学园祭,既然不是和他在一起,那自己是不是晚上跑去见了其他同志。 “我昨天喝了酒以后,没做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库洛继续试探。真的在大众面前装疯卖傻颜面扫地他不怕,就怕一不小心说漏了关于的事情。 小心地等待里恩回答时,眼前的后辈的脑袋迅速升温,脸突然红成了苦番茄。 “什么都没有。你冲进我房间里,然后倒头就睡。”里恩不自然地说,声音比平常高了一个八度。 “真的没有?”里恩这个心虚的态度让库洛有些担心。但见他摇头摇得和个拨浪鼓一样,心想暂时也问不出什么问题,就不再追问。 “总、总之,现在快点先把这件外套脱了。一身酒味,我们得在大家发现之前把它洗掉。”尚红着脸的里恩一个箭步冲上来扯库洛的外套,动作粗暴得显得他有些气急败坏。库洛还没搞清楚情况,但一想他说得有道理,就顺从地由他脱掉那件红外套。 ”噹“ 外套内口袋里掉出一个玻璃小瓶,顺着地毯的纹路往前滚动。 “啊,不好意思。”里恩连忙将它捡起来,仔细对着光源检查是否有摔裂的地方,确认无事后才松了口气。 “给。这么漂亮的瓶子,摔坏了就可惜了。”里恩将小瓶放回了库洛手中,“看上去像是装糖果的瓶子,这是库洛的吗?” 库洛想要回答后辈的问题,但看着那个天蓝色的小瓶,自己却毫无印象。平常给孩子装糖果的是大瓶,这却是个小瓶。里头空荡荡,瓶身也没有印什么标签,完全想不起是什么。 “嗯,但是都空了,回头丢了吧。”回想不起这是什么瓶,库洛只好含糊回答。 “这样啊……”里恩露出有些惋惜的神色。 库洛看了看那个瓶子,又看了看里恩,虽然对自己来说是个来历不明的废品,但内心却不知为何地抗拒着将它扔进垃圾桶里。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可以装些小玩意儿。”看着后辈一副觉得太可惜了的模样,库洛鬼使神差地说。 “真的吗?谢谢你。我会好好珍惜的。”明明只是个不值钱的小瓶,里恩却露出灿烂的笑容来,单纯得可爱。 那个笑容让库洛心里痒痒的,他往这个房间的主人身边凑了一些。 “你接下来要去晨练吗?”库洛挨在后辈身后问。 “本来是这个打算,但是昨晚复习到一半被某个醉鬼打断了……”里恩白了他一眼,库洛立刻明白他说的是自己,马上换上赔笑的表情。 “所以,我得先为了政治经济课的随堂考复习。” “随堂考…………完了!我一个字没看啊!”随堂考这个单词库洛有印象,他记得上周一里恩还把笔记本借给自己复习,结果自己却一个字没看。 …… 为什么一个字都没看来着? 库洛想不起来,只记得自己有一次拿起笔记本,又不知道为什么把它放回了原处。 看到里恩一脸无奈地又向他递了个白眼,库洛只好老实认错。 “那么,库洛先去自己的宿舍换件衣服,带好复习资料。我们一起去图书馆突击。”好好先生又一次伸出了援助之手,库洛摆出高呼万岁的姿势,心想可算能躲过烦人的补考了。 “那么,走吧。” 里恩朝他伸出手,库洛愣了愣,觉得眼前有些模糊,可能是因为屋外的阳光太亮晃了眼。 库洛伸出手,握紧里恩的手,迈出房门。 外头的天很蓝,一望无垠。 蔚蓝的天空覆盖了整片大陆,同样的色彩连接着不同的时空。 在这无穷尽的天蓝里,总有一片属于少年与少年的蓝天。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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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为什么敢袭击珍珠港,向“巨人”美利坚宣战?
作者:葛晓笛   2016-09-10
1941年,日本面临一个是否与美国开战的选择,如果避免战争,他们就要退出轴心国同盟,从中国和法属印度支那撤军,他们将失去连年战争的成果,超过20万人的死亡将毫无意义,在日本的领导人看来,这种情况将导致他们的国家沦为“三流”。
▍无法解决的问题
但是与美国一战这个选择似乎更不可取,因为在这样一场不符合逻辑的战争中,日本要面临一些看上去没有办法解决的问题。
首先,日本要面对美国绝对的实力。
1941年开战前,美国的工业产值是日本的22倍,煤炭产量是日本的7倍,石油产量是日本的721倍,钢铁产量是日本的18倍,国民生产总值是日本的13倍。
在没有进行战争动员的1941年,美国每年制造价值45亿美元的武器装备,而同期的日本,尽管处于战争状态,这一数字也只有20亿美元。
随着战争的爆发,这些数字还将被拉大数倍。另外,美国的人口是日本的2倍,这就意味着,一旦发生战争,美国的动员兵力也将大大超过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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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美日经济实力对比【NHK纪录片《太平洋战争》】)
其次,日本人面对的是自己最大的贸易伙伴,因为与中国进行着胶着的战争,资源匮乏的日本依赖美国为其提供战略资源。
1941年,日本70%以上的钢铁和石油从美国进口,一旦与美国开战,这些资源将被切断。
第三,日本当时在世界上的盟友,只有同为轴心国成员的德国和意大利,它们并不希望改变美国的孤立主义状态。
虽然通过援助法案,美国给予轴心国的敌人以很大的帮助,但显然,美国不直接参战,对德国来说仍然是最好的情况。
希特勒清醒地认识到这一点,在日本进军南洋,向全世界宣战之前,他一直希望日本能够进军西伯利亚,对苏联进行夹击,而不是去和美国进行一场不可能获胜的战争。
另外,虽然德意两国是日本盟友,但相隔甚远的地理位置决定了它们处于不同的战场,一旦发生战争,很难互相呼应。
在1941年,美国的钢铁、飞机和机动车的总产量已经超过第二次世界大战其他所有参战国的总和。
一个渺小的亚洲岛国,挑战世界上最强大的国家,究竟是什么,让日本敢于在1941年12月7日的清晨袭击珍珠港,挑起与巨人之间的战争?
▍日本的精神
太平洋战争的爆发不是某一个单一事件的后果,它是无数线索汇聚到一起的结局。
对日本来说,任何时候,这个国家都不缺乏挑战强者的勇气,但是有些时候,它确实缺乏理智与智慧。
从十九世纪中期的明治维新,到二十世纪初开启对外扩张的脚步,直至第二次世界大战与美国在浩瀚的太平洋上交战,日本的帝国主义和军国主义道路自始贯彻,是政策路线、国族传统和社会思想引导的必然结果。
帝国主义道路
明治维新是日本在殖民主义的压迫感下选择的自强道路。佩里的黑船敲响了日本的门户,其意义不亚于鸦片战争之于中国。
1850年代,日本已经被迫进入了一个他们所不熟悉的国际网络之中。
开放港口、固定关税、最惠国待遇以及治外法权等等,殖民国家制定的游戏规则,被应用于波斯、土耳其、暹罗、清朝直至日本,一种耻感在这个国家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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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修·佩里的黑船让日本见识到了西方文明的船坚炮利)
这种耻感是压迫日本人奋发的动力,他们的初步目标是废除外部强加给他们的一系列不平等条约,而后要做到与殖民列强平起平坐;
最终,他们还要在东北亚排除一切其他殖民者,树立日本的区域霸权和殖民体系。
要做到这些并不容易,日本人从一开始就意识到了反抗并不是办法,于是他们开始学习。
1856年,来自佐贺的年轻武士江藤新平写出了长篇备忘《图海策》,并以此受到政府重用。
江藤在这份备忘录中写道,同样作为岛国的英国,甚至在农业上不如日本,但是因为向外扩张而富强,如果日本也同样发展航海与贸易,它将成为“真正的世界上最强的国家”。
在这之后,日本改变了闭关锁国的政策,开始对外开放,认真地学习起各国的发展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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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藤新平的《图海策》是日本国策转变的标志)
在1868年垮台之前,幕府已经向西方国家派出了7个使团,除外交任务外,有300多名代表调查了各国的制度与文化。这其中,就有后来提出“脱亚入欧”的福泽谕吉。
1860年和1862年,福泽谕吉两次出使美国与欧洲,深感西方文明的发达和东方各国的落后,因此写作了《西洋事情》等书,向日本人介绍西方的政治制度和价值观。福泽谕吉认为日本应摈弃东方文化的传统,吸取西方文明的精髓。
他认为在文明的碰撞中,东方毫无胜算,日本最好的出路,在于与东亚邻国断绝交往,避免日本被西方视为与邻国同样的野蛮之地。进而,他提出,日本应该脱离亚洲,加入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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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万面额的日币上印有福泽谕吉的肖像)
在幕府统治结束后,日本变得更加开放,与西方的交流也更加频繁。
1871年,岩仓具视率领由政府高层组成的考察团,对美国和欧洲进行了细致的考察。岩仓使节团原计划对欧美进行七个月的访问,但随着考察内容的增加,他们的行程增加了超过一年的时间。使节团被分为几个小组,分别研究西方的宪法和政治体制,收集有关贸易、工业、银行业等信息。
与这些官员同行的还有58名学生,他们被要求在国外进行长期留学。
岩仓使节团惊讶于西方的发达,但也为日本的发展提供了信念 —— 西方的工业化成果不过是近几十年才得来的,只要能够有效地学习国外的产业、技术与知识,日本也应该能够很快地追赶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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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仓考察团的核心成员)
十九世纪是殖民主义的时代,世界上的先进国家都将殖民视作文明由高位向低位灌溉的必然途径,是一种理所当然。
日本的情况更加彻底,作为后发国家,能否成为帝国主义的一份子,决定了作为一个国家的日本和作为一个民族的共同体能否存在与生存下去。
在日本人看来,问题十分简单,这就是一道关于独立与从属的选择题,他们显然要选择前者。因此,日本一方面如饥似渴地学习着西方的先进经验,另一方面,也在战略层面谋划着未来的出路和底线。
1890年,时任内阁总理大臣的山县有朋上奏《外交政略论》,向明治天皇表明:
“国家独立自卫之途有二:一曰防守主权线,不容他人侵害;二曰保护利益线,不失形胜地位何谓主权线,国家之疆土是也;何谓利益线,同我主权线安全紧密相关之区域是也。”
“仅仅防守主权线已经不能够维护国家之独立,必须进而保护利益线,经常立足于形胜之地位。”
以此“利益线”理论为指导,控制朝鲜乃至中国东北地区成为了日本国家战略的目标,为此,他们不惜与中国和俄国交战。
甲午战争与日俄战争的胜利给予日本人极大的信心,使他们坚信自明治维新开启的日本帝国主义之路毫无疑问是正确的。
武士道精神
日本是一个具有武士传统的国家,从1192年幕府统治国家开始,武士即为“士、农、工、商“的四民之首,其后长达800余年的历史,就是武士阶级统治国家的时代,而武士道精神则是社会伦理的基本。
明治维新后,武士阶层虽然不复存在,但是武士道精神并没有消失,军人则从某种程度上继承了武士的地位。
1872年,明治政府颁布《全国募兵诏书》动员全体国民“以生命报效国家”。
1882年颁布《军人敕谕》,要求军人恪守“忠节、礼仪、武勇、信义、朴素”等武士道要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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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陆军大学校被称为战犯的摇篮,战后被取消,原址上建立了东京都港区立青山中学)
1883年,在山县有朋等人的领导下,日本陆军成立陆军大学校,招收服役两年以上,28岁以下的步兵和骑兵少尉,以及服役一年以上,30岁以下的炮兵和工兵中尉。
陆大是一所精英学校,录取率只有10%,其毕业生在日后占据了日本军部的重要岗位。
明治时代,日本军队已有办中学的传统,随着陆大的成立,军队得以系统地培养一批从青少年起便沉浸在军事教学和训练中的职业军人。
这些职业军人具备武士道和理想主义精神,军事素质一流,但脱离社会的培训方式,让他们对世界、对社会、对政治缺乏合理的认知。
对日本帝国的精英军人来说,他们继承的是武士阶层的精神与责任,那就是恪尽职守效忠天皇,在他们看来,死亡只是尽忠职守的一种手段而已,没有完成责任所规定的任务,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事情。
在日后的对外侵略中,继承了武士道精神的日本精英军人成了罪魁祸首。
狂热的民族主义与爱国主义
明治维新是一个中央集权的改革,它重新树立了天皇绝对的权威,把分散的地方大名替换为由中央政府派出的地方政府,不断强化日本国民效忠天皇的信念。
通过宣扬神化天皇的“皇国史观”,日本国民被逐渐塑造为合格的“天皇臣民”。
在明治时代的日本课本中,楠木正成为后醍醐天皇尽忠的事迹被大为赞扬,将其“七生报国”的信念烙印到每一个日本国民的心中。
日后,这种信念成为了日本军队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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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其一生效忠后醍醐天皇的楠木正成,被视为忠君的典范,他雕像就树立在皇居外苑)
进入20世纪后,尤其是经历了甲午战争、日俄战争乃至第一次世界大战的胜利,日本逐渐成为亚洲唯一的殖民主义帝国���
至此,日本已经不再满足于做西方的好学生了,它需要建立自己的殖民体系,划分自己的势力范围。
为此,它需要一个理论体系的支撑。
这时,日本军国主义者极力创造一种“皇国史观”,通过将神武天皇神话转变为一种意识形态,来树立日本民族的优异性,以及日本国家的特殊性。
在这种话语体系下,日本国民形成了一种对天皇的盲目崇拜,和对蔑视外界、妄自尊大的社会心态。
所谓八纮一宇的东亚新秩序,就是建立在这样一套说辞之上。可以说,正是这种意识形态,催生了近代日本国民的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心态。
军国主义者利用民众对天皇的崇拜,达到自己发动战争和控制国家的目的、在不断地对外征伐中,日本人不断用借口欺骗自己,把侵略行为塑造为具有正义性的圣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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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5年8月15日,昭和天皇玉音放送的时刻,在皇居外跪拜的民众)
日本的媒体在对外侵略中也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每一次日军的海外行动都能带动报纸销量的大幅提升,在大正时期敢于批评军费增加的媒体,在1930年代发生转向,化身为军部的喉舌,为日本对外战争鼓吹。
在战争年代,日本媒体与军部之间的关系非常密切,报社记者可以在军部机关自由活动,甚至被允许进入作战课。
在1931年9月和1937年7月这些重要的历史转折中,日本媒体上的声音,都是军方想要听到的声音 —— 是中国人的挑衅造成了日本军队的反击。
国家利益至上的原则,让媒体失去了独立和冷静的态度,成为鼓吹爱国主义和民族主义的旗手,异化了日本国民的心态,鼓动了发动战争的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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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报刊销量与对外战争【来源:NHK纪录片《日本为何通向战争之路》】)
在太平洋战争之前,日本已经通过长期的教育和宣传,把国民培养成为一种极端民族主义和爱国主义的产物。
在军国主义者富有煽动性的鼓吹下,在爱国主义的驱使下,日本人陷入了一种近乎癫狂的集体意识之中。
这时,少数具备冷静头脑,能够独立思考的人无法改变现状,只能任由整个国家走上战争这条万劫不复的道路。
从结果的角度看来,日本以“文明开化”为目的的社会启蒙运动彻底的失败了。它创造的,不是具备民主和自我意识的国民,而是基于皇道和武士道的臣民;它建设的,不是一个文明而自强的国家,而是充斥着征服与奴役的帝国。
从极左到极右的社会思想
至1920年代,日本的资本主义发展业已成型,社会各阶层都不可避免地卷入工业化体系之中。随着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农业人口逐渐减少,传统零散的小农经济无法跟上工业化发展的脚步,农产品出现减产。
1918年,日本政府为对外征战,大幅征收大米,米价随之上涨,引发资本家和地主囤积大米。1918年8月,日本市场上的大米价格较一年前翻了三倍,平民家庭开始出现无米可用的情况。米荒的蔓延导致了社会不满,引发了米骚动。至9月中旬,日本共38座城市,153个乡镇和177个村庄爆发超过623起骚乱,参与者逾200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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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户的铃木商店在米骚动中被烧毁)
资本主义的发展和阶层流动导致社会不公的加剧,人们开始怀念明治时期生活的美好与富足。在这种情况下,倡导社会公正的左翼势力抬头。
1925年,随着成人普选法案的通过,日本涌现了大量社会主义政党。1928年,早年由安部矶雄组建的社会民主党在议会选举中赢得了4个席位,并向国会提交了一份号召将基础产业收归国有、进行土地改革和建设福利社会的纲领。
左翼势力强烈要求改变现状,其中代表人物是国家社会主义者北一辉。
1906年,时年23岁的北一辉就自费出版了《国体论与纯正社会主义》,这本书后来成为日本军国主义对外扩张的纲领性文件。
在这本书中,北一辉披露了底层社会的困苦与财阀官僚的奸佞,呼吁天皇帮助底层人民完成社会主义大变革,实现“土地和生产机构的公有”,实现“社会的共产制”。
这本书一经出版便被查禁,北一辉本人也流亡中国。在中国期间,他与黄兴和宋教仁等人相识,并结下友谊,他曾为中国革命奔走,后隐居在上海,写出了《国家改造法案大纲》一书。
在这本书中,北一辉系统阐述了他的政治观点和行动纲领,他呼吁举行军事政变,取消宪法,进行为期三年的戒严管制,期间成立一个由军队领导的政府,把政党和政客们扫地出门。
同时,他鼓吹国有化和土地改革,将土地分给贫困的农民,以此“消除那些天皇和他的子民们分离的障碍”。
他认为,如果能够做到这些,日本必将完成促进亚洲其他地区文明化的崇高使命。这时,北一辉的思想已经具备了十足的军国主义和法西斯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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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一辉)
北一辉并不相信渐进的社会改造,而是寄希望于发动底层,进行激烈的革命。
他把对外侵略美化为“文明化”,视之为作为“先进国家”的日本的历史使命,这些观点在日本军队的下层军官中引起共鸣,使之成为“皇道派”的理论领袖。
1936年2月26日,一群信奉北一辉观念的军官发动叛乱,提出“为了唤醒日本民众,成就一次昭和复兴”的口号。
叛乱士兵占领了东京的重要地点,刺杀多名军政大臣,制造了震惊世界的“二二六事变”。
叛乱最终被镇压,北一辉也在随后的审判中被判处死刑。
北一辉虽然死了,但是造就他思想的土壤还在。
1920年代和北一辉一起建立法西斯社团犹存社的大川周明,曾在1916年的文章中宣称,“大日本帝国是上天所派下来的新世界的领导者”,日本对于东亚人民有着义不容辞的义务,就是“救治那些饱受西欧民族虐待下的人们,决不代替西欧民族奴役他们”,“复兴亚细亚之战士又必须是改造日本之战士。”
1943年,大川周明出版了著名的法西斯理论书籍《大东亚秩序建设》,提出了“东西方对抗”的理论,为战争、侵略和扩张寻求理论依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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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川周明是东京审判中唯一一名平民被告)
明治维新并不是一场现代化的变革,它是日本在帝国主义时代寻求自保的一种手段,从一开始就注定了对外侵略与扩张的结果。
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胜利的经验让日本人坚信,大和民族是一个更加优秀的民族,这进步一刺激了本就兴旺的民族主义与军国主义的气焰。
在这种非理性的心态下,日本人坚信,虽然因先天的地理因素,日本的综合国力无法与美国相提并论,但是倘若拥有能够抗衡美国的资源,那么凭借强大的精神力量,他们能够战胜任何对手。
孤注一掷的搏斗,即使失败也要像樱花一样灿烂地陨落,这就是日本人的战斗精神,凭此精神,他们相信自己的国家必将获胜。
▍日本的政治
政治构架是日本发动战争的制度保障。军人对武士阶层社会地位的继承,让这个群体自视甚高,强烈希望在关系到国家的前途与命运的问题上拥有发言权 —— 他们的确做到了,因为政治规则允许。
日本是典型的军国主义和非典型的法西斯主义国家,它没有阿道夫.希特勒和贝尼托.墨索里尼式的人物,即便是头号战犯东条英机,也在马里亚纳战役失败后辞职 —— 你能够想象希特勒因为一次战役的失败而辞职吗?
并非野心家的独裁,而是独立于政府存在的军部,使得日本得以发动这场战争。
军人当政,畸化了日本的内政与外交,让战前的和平努力都化作了泡影。
从中日战争到太平洋战争,是明治时代遗留下来的政治隐患的集中爆发。
军部独大
明治维新重构了日本的国家权力,幕府时代割据地方的武装势力被直属于天皇的中央军队取代。
1878年,在山县有朋等人的领导下,日本军队以普鲁士为模板,建立了直属于天皇的陆海军参谋部,使军令权与军政权分离。其中军令权(即统帅权)包括战时动员和作战指挥等内容,归参谋部掌管;军政权包括训练和后勤等内容,归内阁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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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前的日本政治构架,从中可以看出,军部系统是完全独立于政府组织的存在)
1930年,当被誉为“雄狮首相”的滨口雄幸力排众议,准备接受伦敦海军裁军会议的决议时,在野党即以干涉军部统帅权为由对政府进行大力抨击。
这一事件最终导致滨口雄幸被刺杀。
滨口雄幸的遇刺,和他强力推行裁军决议的所谓“统帅权干犯事件”,充分暴露了日本政治的混乱,以及政府对军队势力的无能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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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滨口雄幸遇刺)
由于权力架构的原因,政府缺少制衡军部的能力,但是军部大臣现���武官制的存在,却让军部可以肆无忌惮地干预政府行为。
所谓军部大臣现役武官制,就是指内阁中的陆军大臣和海军大臣必须由现役军人担任。
在这种情况下,只要军部对政府政策不满,就可以通过陆海军大臣辞职并不指派新大臣的方式使内阁垮台。
明治宪法是日本军国主义的重要法理依据,其“天皇统御陆海军”的条文,是军部独立于政府存在的基础。
1900年,在山县有朋执政期间,对政府陆军省和海军省制度进行了大幅度修改,确立这一制度,规定内阁成员中的海军和陆军大臣必须是现役的大将或中将,对天皇负责。
这一举措造成了军部的实际独立运作和对政府权力的钳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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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县有朋被认为是日本军国主义之父)
军部大臣现役武官制曾在1913年山本权兵卫内阁时期被废除,但“二二六事件”后,这一政策再次被恢复。
广田弘毅于“二二六”之后上台,但不到一年后,就由于军部对其不满而导致陆军大臣寺内寿一辞职,广田内阁随即倒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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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事件”的诸多影响之一,就是扩大了军方在政治生活中的话语权)
另外一些军队利用军部大臣现役武官制影响政治的例子,比如1912年12月,西园寺公望内阁因拒绝陆军增设两个师团的要求,时任陆军大臣上原勇作辞职,导致内阁垮台。
1937年,宇垣一成因陆军不指派陆军大臣人选而组阁失败。
1940年,米内光政内阁因反对德意日三国同盟引发陆军不满,陆军大臣畑俊六辞职,内阁随即垮台。
恐怖政治与皇道派的失败
二十世纪初,针对国家发展与前途问题,日本军国主义者分裂出两个松散的政治派别 —— 皇道派与统制派。
其中皇道派信奉北一辉等人的政治理论,坚持只有以“暴力革命”打倒日本国内“资本财阀”,才能实现日本的富强和社会的正义。
在对外政策方面,皇道派视苏联为国家敌人。
而统制派则主张保持陆军中央机构稳定的统制,通过自上而下的合法手段进行国家改造,建立军部独裁,主张消除陆军内部的派系,主张进军南洋,夺取以英、美等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和石油资源,主张通过战争解决“中国问题”,对苏联持互不侵犯态度。
自滨口雄幸遇刺到“二二六事件”,在大半个1930年代,日本政坛陷入皇道派的“暴力变革”之中惶惶不可终日。
1931年10月,陆军军官右翼团体樱花会成员桥本欣五郎中佐试图发动政变未遂;
1932年2月9日和3月5日,右翼团体血盟团成员先后暗杀滨口内阁财务大臣井上准之助以及三井财阀总裁团琢磨;
1932年5月15日,九命年轻军官冲入首相官邸,枪杀了时任首相的犬养毅;
1936年2月26日,陆军第一师团的一千余名士兵发动兵变,杀害了大藏大臣高桥是清、前首相斋藤实以及军事教育总监渡边锭太郎。
随着恐怖政治的不断升级,政治生活始终处于死亡威胁之下,政治家逐渐将国家权力让位于军部统帅。
曾经在大正时代颇有建树的政党政治,在1930年代的恐怖面前败下阵来。
自犬养毅被刺后,政党政治家在日本的地位一落千丈,在1932年至1940年的八届内阁中,没有一位政党政治家出任首相职务,政党政治已经实质上让位于军队统治。
由于恐怖政治并没有解决腐败和社会不公等问题,反而加剧了政治动荡和社会不安,二二六事件后,这种形式的斗争不再受到民众的支持;政党政治家们显然希望社会能够回到法治的轨道上去;裕仁天皇也因为几位肱骨大臣的遇刺而愤怒不已。
因此,二二六的参与者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打压,参与事变的军官被判处死刑,持皇道派观念的高层则被调离拥有实权的岗位,皇道派就此式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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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六事件的另一个后果是统制派的大获全胜)
随着统制派在军中独揽大权,日本发动全面对华入侵的可能性大增。
皇道派与统制派是日本军国主义道路上的持不同政见者,在日本需要通过殖民与扩张来变得强大这一点上,双方并无分歧;同样,双方也都不满西方主导的世界秩序。
1931年,正是皇道派的石原莞尔策划了满洲独立,使日本走上对外孤立的道路。 只是历史的诡吊在于,在1936年那个节点,皇道派相信,日本的扩张到伪满洲国已经足够,不需要冒着毫无意义的风险去和中国进行一场没有胜算的战争。
而统制派则坚信,必须要打通中国,直至东南亚,获取至关重要的战略资源,日本才有可能和西方各国平起平坐。
一方面,日本的政治完全被军部控制;另一方面,军部完全被统制派掌控。在这种情况下,中日战争无可避免地全面爆发了,此时,美国再也无法容忍日本对华盛顿体系日益嚣张的挑衅,决定要给予日本惩罚。
这种惩罚并不以战争为目的,但却最终把日本的航空母舰引向珍珠港。
▍日本的孤立
“这不是和平,这是二十年休战。”1919年费迪南·福煦元帅评价凡尔赛和约。
英国历史学家泰勒在《第二次世界大战的起源》一书中表达过这样的观点,二战的欧洲战场是一个自成一体的故事,只是偶尔受到远东地区的干扰。
因此在分析欧洲局势的时候,人们几乎可以忽略发生在遥远东方的战斗 —— 尽管在德国入侵波兰,英法对德宣战前,中国已经和日本打了好几年仗了。
但是这条规则的反推并不适用,如果我们不对一战后的世界体系进行分析,那么我们就无从得知太平洋战争发起的原因。
无时无刻,西方的国际关系都对远东的一切产生着影响,日本这个一战前日不落帝国在远东最大的盟友,第一次世界大战的战胜国,凡尔赛-华盛顿体系名义上的受益者,为什么最终会倒向轴心国,这是一个必须将目光放眼全球才能进行分析的问题。
日本对凡尔赛-华盛顿体系的破坏
日本并非一开始就是国际秩序的挑战者。它是第一次世界大战结束后,亚洲唯一得以和西方列强并驾齐驱的强国。在华盛顿会议中,日本与美英并列,是海军裁军协议中被公认的三个首要的海军强国之一。
在另一项重要的条约 —— 九国公约中,日本也与美国、英国、法国、意大利、比利时、荷兰、葡萄牙一起,与中国确立了在华合作的国际框架,即尊重中国的主权和领土完整,坚持机会均等原则,为中国的稳定和发展创造条件。
同时,日本与中国签署了《中日解决山东悬案条约》,放弃了《凡尔赛合约》中获得的在山东的特权,并撤回驻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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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在华盛顿会议中签署了海军裁军协议)
遵守国际秩序的游戏规则让日本成为一战后最有影响力的亚洲国家,但这种情况并不符合所有人的心意。
对于日本的民族主义者来说,退出中国山东意味着把到手的果实交了出去,战后的裁军协议也不符合军队的胃口,对这些人来说,遵守由西方人制定的规则,是对日本利益的放弃。
这种情况在中国国民政府统一后显得尤为严重,固守军国主义理念的日本人相信,他们在中国的利益正在受到威胁。
但在1910至1920年代,稳定的国际环境和快速的经济发展掩盖了部分问题。
在大正天皇时代,政治家们掌控了国家,削弱了军国主义的崛起势头。其中的标志性事件就是军部大臣现役武官制被暂时废除。
1913年,山本权兵卫内阁制定政策,规定编入预备役或退役武官也有资格出任陆军和海军大臣。1918年,原敬内阁正式组建,原敬作为日本首位没有持有爵位的首相,打破了内阁制实施以来的藩阀政治,政党政治逐渐步入正轨。
历史上将这一时期称为大正民主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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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敬组阁成功,标志着政党政治确立)
1929年的大萧条打破了大正民主时期的良好局面,让处于被压制地位的军国主义有了可乘之机。当时,日本政府和其他主要资本主义国家一样,以货币手段应对经济危机。削减货币流通导致贸易的衰退和出口的减少,购买力的下降和失业浪潮随之而来。
根据当时的主流经济学理论,这种现象是应对危机的必须,但受到冲击的民众没有等待经济复苏的耐心,反对政府的声音立刻鼓噪了起来。
在大正民主时代隐忍不发的反政府力量抓住了机会,他们宣称,政治家们漠视劳动者和国家的利益,无法带领日本走出危机,是时候选择另一条道路了。
1929年,当滨口雄幸内阁决定以高汇率回归金本位时,立刻获得了漠视民生疾苦的骂名。
这种舆论逐渐发酵,终于在1930年爆发。当滨口首相批准了伦敦裁军协议后的一个月后,他被佐乡屋留雄刺杀。
正如前文所述,1930年代,日本政坛充满了恐怖主义的气氛,政治家们成为了不受欢迎的人,先后有多名持国际主义观点的政治家和企业家被刺杀。
在这种政治气氛下,政治与商业精英选择了退缩和沉默,这助涨了军队势力和右翼知识分子“重建国家”的气焰。
1931年,接替滨口雄幸担任首相的若槻礼次郞坚持依赖国际合作的政治路线,遭到了政友会的激烈抨击。若槻的政治路线被认为是“软脚外交”,无法根本解决“满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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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1年9月18日,日本关东军破坏南满铁路,制造事变,最终占领了中国东北。从此,日本告别国际体系,走上一条对外侵略的道路。)
在这种政治气氛下,1931年9月18日,关东军在中国东北独走,石原莞尔和板恒征四郎等军官擅自发动对华军事行动,并在随后半年的时间里,无视日本政府“防止事态扩大”的明确指示和国际舆论压力,制造了“满洲独立”的事实。
伪满洲国的成立将日本推向了既有的国际秩序的对立面,因此而退出国联。
但当时列强都处于大萧条的内外交困之中,无力为中国提供实质性帮助;华盛顿体系的框架也缺乏相应的制约机制,以对此进行反制。除了谴责,国际社会对日本的侵略行为毫无办法。
1931年,日本侵占中国东北;1935年,意大利入侵埃塞俄比亚;1936年,德国军队进入莱茵非军事区;1937年,日本全面入侵中国。
以上事实让一战后的国际秩序化为泡影,凡尔赛-华盛顿体系完全失控了。
多米诺的第一张牌
第二次世界大战,在各个国家拉开阵势开始打仗前,有两场特别奇怪的战争。
其中之一就是1939年英法对德的“宣而不战”;
另外一个,则是中国与日本从1937年就开始的“战而不宣”。
如果我们要追溯太平洋战争起源的话,那么我们就必须至少向前追溯到中日之间纠结的历史,因为正是这场战而不宣的中日战争,直接决定了太平洋战争的爆发。
中日战争的初期双方都不宣战,就是体现了交战双方从各自的角度出发,对国际社会反应的敏感。
不宣战对双方都有好处,所以这场战争就一直处于奇怪的战而不宣的状态。这从一个侧面反映出国际社会对中国和日本的影响都是非常巨大的,在那个时代,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希望孤立于世界体系之外,即便是总是做出错误选择的日本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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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日战争导致了日本的孤立)
太平洋战争是由中国与日本的战争演变而来的多国对抗。
1931年9月18日,当一小撮日本关东军士兵与中国军人在奉天城外发生冲突时,最具想象力的人也不会把这一事件看做推倒多米诺骨牌的第一步 —— 但它恰恰就是。
十年后,1941年12月7日,日本帝国联合舰队突然袭击了珍珠港,拉开了太平洋战争的序幕。
最终,一个远东国家与另一个远东国家之间的战争,引发了日本与美国、中国、英国、荷兰以及最后参战的苏联的联合力量的对抗。
日本的政治家和外交家们,眼睁睁地看着国家被军队拖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却毫无办法。
从1931年到1941年,这十年间的战争,是直到今天中日两国都无法摆脱的一切历史纠结的渊源,这是一场决定了今天中国和日本面貌的战争,也是一场重塑东亚乃至世界面貌的战争。
九一八
1931年,大萧条正在削弱世界主要经济强国的实力,同时引发了日本国民对政客的普遍不满。
在这种情况下,自从华盛顿会议以来就对国际体系不满,认为其原则削弱了日本在华利益的那些阴谋家们,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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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恒征四郎)
在中国东北,以石原莞尔和板恒征四郎为首的一群关东军军官相信,行动的时机已经到来。
在他们看来,只要日本还坚持在华盛顿体系下行动,就不可能维护日本在华的特殊利益,他们试图寻找的,是一劳永逸地巩固日本势力范围的方式。
关东军的军官们完全了解东京的政府会反对他们生事,但他们相信日本民众会支持他们的行动,只要放手去做,政府只有接受既成事实一条路可选。
1931年9月18日晚间,板恒征四郎把参谋本部派来制止关东军做出过激行动的建川美次少将灌醉,于当晚10点使用事先埋好的炸弹破坏了南满铁路。
这次爆炸是如此的轻微,以至于之后的火车不受影响地安然通过;但这次爆炸的影响却是非凡的,它决定了中日两国的近代历史。
爆炸发生后,关东军以此为借口开始向中国军队发起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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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原莞尔)
在日本国内,樱花会成员桥本欣五郎中佐试图呼应关东军行动的政变失败了。
在中国的行动却取得了意想不到的成功。
出于保存实力或者其他什么原因,张学良没有发起保护自己势力范围的战争,把东北拱手让给了日本人。
半年后,1932年3月1日,关东军拥立清朝末代皇帝溥仪为“满洲国”皇帝,在中国东北建立了一个在日本人控制下的傀儡国家。
退出国联
关东军在东北的独走让开始就反对这一行动的日本政府处于十分被动的局面。
一方面,为了应对随之而来的国际压力,他们必须为这个本不是自己责任的烂摊子找到合理的说辞;另一方面,在国内本已不受欢迎的政治家们在面对狂热的民意时,不可能选择放弃关东军在中国取得的侵略成果。
当时,即便是最热忱的军国主义分子也不认为日本具有在国际上独立行事的可能。
在日本人的形容下,在中国的军事行动不但不是对华盛顿体系的破坏,反而是对中国破坏条约体系的惩罚,是维护华盛顿体系的努力。
在李顿调查团作出对日本非常不利的结果后,日本驻国联代表松冈洋右仍然以这样一套说辞来为关东军的行动进行辩护。
他以“警察行动”的名义为日本辩护,由于各国仍处于大萧条的谷底,外交解决“满洲事件”并非毫无希望。
1932年12月,松冈洋右与英国外相约翰·西蒙举行了一系列秘密磋商,西蒙提出了一个妥协方案,包括在不承认满洲国独立的前提下,以国际名义接管中国东北,任命日本人为顾问,协助管理东北地区等建议。
松冈认为,这是日本所能得到的最好结果,但却被外相内田康哉拒绝。日本内阁害怕妥协的结果激起民众的反对,错失了外交解决问题的最佳时机。
随后,在1933年1月,内阁又批准军部针对热河地区的军事行动。
这一举措让松冈洋右大为光火,他在国联的所有努力都化作了泡影。
随着日本对华军事行动的不断扩大,日本再也无法赢得其他国家的信任。
1933年2月24日,国联针对满洲事件的劝告案出台,措辞和内容远比李顿调查团的结论更加严厉。松冈在会议最后进行发言,承认日本无法接受这一决议,宣布退出国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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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2月24日,松冈洋右宣布日本退出国联)
退出国联是日本外交的一个巨大退步,是日本侵华带来的恶果。从这一刻起,日本脱离了把他们塑造为重要国际力量的世界政治体系,变得更加一意孤行。
同时,反观日本在1931至1933年的一系列外交举措可以看出,日本政府缺乏战略布局,对各种事件采取疲于应对的态度,而且明显误判了世界局势。
1930年代,是殖民主义和帝国主义的退潮时期,也是民族主义逐渐兴起的年代,日本人仍以旧时观点衡量世界,不知何故地乐观认为,中国政府一定能够接受日本的条件,列强也能够接受“满洲国”的既成事实,这是日本长达十年连续误判局面的起点。
双线外交
1933���至1936年,日本的政治家们努力弥补因侵华造成的外交孤立局面。
在1935年6月的一次外务省会议中,时任外务辅佐大臣的重光葵提出,联合中国国民政府,建立一个防共同盟的提法,希望可以弥合看似毫无希望的中日关系。与此同时,日本的外交官对波兰、比利时、荷兰展开外交攻势,希望这些国家能够与中日一起,共同签署一份防共协定。
就在日本外交官们紧锣密鼓地开展行动的同时,军部也在从事着外交活动。
在战前,日本军部的情报部门能够有效破译各国外交电文,这使他们对国际局势有着自己的一番判断。但由于独立运作的体制缘故,军部的情报并不与外务省相通,两套系统实际上是在同时进行着分头行动。当时,军部的主要精力放在了与纳粹德国结盟上面。
1936年初,外务省逐渐了解到军部的行动,他们试图采取措施,统一双方的外交路线。外务省提出,联合英国与德国,共同签订防共协定。可是出于担忧世界政治局面复杂化和分裂化的考虑,对此英国反映冷淡。
更为致命的是,英国和中国在与日本进行谈判的过程中,都发现了日本的外务省和军部行动不一致的行为。日本内部问题导致的双线外教使中国和英国进一步担忧,日本的外交不过是为他们军队行动提供的障眼法罢了。
因此,防共协定最终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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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11月25日,日德签署防共协定)
这时,唯有德国对日本表示兴趣。
1936年11月25日,日德单独签署了防共协定。
日本政府再次误判了形势,他们以为各国对共产主义的敌视足以化解他们对日德两国条约签署的敏感,但事实是各国对两个对外扩张迹象明显的国家结盟普遍表示不安。
防共协定,这一旨在令日本摆脱孤立的行动,却让它更加孤立了。
随着1937年7月中日战争的全面爆发,日本彻底成为了国际社会的孤家寡人,除了德国,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对它表示信任。
1940年9月27日,德日意三国同盟条约签署,轴心国正式成为事实,日本在四面楚歌的外交环境中努力寻找盟友,最终走向了法西斯同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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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9月27日,德日意三国签署同盟条约)
这时,他们距离太平洋战争只有一步之遥了。
▍走向战争
1937年10月5日,美国总统罗斯福在芝加哥发表演说,向法西斯主义展示强硬姿态,号召自由世界的人民抵抗“那些正在制造国际无政府主义状态和不稳定局势的破坏条约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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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斯福发表演说)
这次演说在当时美国国内并没有取得良好的反响。
芝加哥是孤立主义的大本营,他的演说很快便遭遇了非干涉主义者的批评。
孤立主义是美国国父留给这个国家的一个政治遗产,要克服它去广泛而深入地参与国际政治,在1930年代,是任何一个政治家都做不到的,包括富兰克林·罗斯福本人。
促使美国告别孤立主义,走上世界警察岗位的,是1941年的日本海军联合舰队。零式战机在珍珠港投下的炸弹宣告了一个帝国的灭亡,也宣告了一个时代的崛起。
当我们回顾历史的时候,会发现事情往往并不像想象中那么简单。
从日本与纳粹德国结盟到珍珠港之间的一年多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太平洋战争是完全无可避免的吗?
近卫内阁
为迫使日本停止侵略行为,美国逐步加大施加在日本身上的压力。
1939年7月27日,美国宣布废止自1895年开始的日美通商航海条约,随后进一步宣布禁止对日本出口机床和钢铁。由于日本经济严重依赖美国的原料和能源,美国对日本的经济制裁产生了显而易见的影响。
在压力之下,日本开始考虑如何应对。
1940年7月23日,近卫文麿在危难之际第二次出山组阁,面对日本深陷战争泥潭、内政混乱和外交孤立的现状,这位年轻的贵族试图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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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试图力挽狂澜的近卫文麿)
1940年11月27日,近卫内阁任命与罗斯福总统拥有良好个人关系的野村吉三郎为日本驻美大使,这被看做是日本追求和平的表现。1941年初,野村在到任后随即开始与美国国务卿赫尔展开会谈。
野村的任务,是要求美国接受亚洲地区的既有事实,即承认日本的侵略行为。
即便面对欧战的巨大压力,这种想法对美国人来说也是完全不可能的。
赫尔提出,为改善太平洋国家关系,缓解东亚地区紧张的战争局势,恢复中日之间的和平,美国主张“领土完整、不干涉内政、商业机会均等以及和平改变现状”的四项原则。
这些原则要求日本必须从中国撤军,这是日本无法接受的。
美日之间的分歧十分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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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阻止战争爆发,赫尔和野村吉三郎进行了一系列交涉,但在当时情况下,外交手段能够取得的作用实在有限)
在日本国内,关于未来战��的分歧同样巨大。
1941年6月,德国启动巴巴罗萨计划,开始了对苏联的闪电入侵。战役初期,德军势如破竹,攻破莫斯科看来只是时间问题。
欧洲战场的变化迫使日本人开始思考他们的战略。
陆军认为,自日俄战争以来,一劳永逸地解决北方问题的时机终于到来了,以满洲为跳板,入侵西伯利亚,和德国东西呼应击败苏联,是日本最好的选择。
海军则认为,南下南洋,夺取欧洲诸国在东南亚的殖民地,占领拥有大量石油、橡胶和稀有金属资源的土地,是缺少战略资源的日本的当务之急。
与此同时,仍然有政治家寄希望于通过外交手段解决问题。
1941年7月2日,近卫内阁在御前会议上通过了“基本国策纲要”,该文件要求日本“不管世界形势如何变化”都要“建立大东亚共荣圈”,海军和陆军要同时做好南下和北进的准备,究竟是采取哪种策略,“具体事项按实际情况进行商榷”。
��体而言,这份被称为“国策纲要”的文件毫无新意,也���有做出任何决定。
在这之后,陆军和海军都开始按照自己的战略准备战争。
7月13日,陆军展开了以苏联为目标的关东军特种演习,以应对预计于9月1日开始的日苏之战。但这一行动引起了海军和政府方面的反弹。
由于苏联在东北亚留存的兵力远超日本方面的预期,德国的进展也没有起先那么迅速,陆军在作战目标上也发生了转移。
在此之前的7月3日,陆军批准了一项关于进军法属印度支那的作战计划。
在7月中旬,由于对苏作战的吸引力锐减,这项南下的方针得到了更加坚决的执行。
与此同时,为争取美国的支持,近卫文麿决定替换掉外相松冈洋右,后者因为是轴心国条约的缔造者而在华盛顿不受欢迎。为保全松冈的面子,近卫内阁选择集体辞职而后重新组阁。7月16日,新的近卫内阁组成,担任外相的是丰田贞次郎海军大将。
但这一任命并未打消美方的疑虑,相比人事任命,行动更能说明问题。
日本向法属印度支那前进的脚步,即将触发美国最严厉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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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军侵略法属印度支那的行动,促使美国做出全面石油禁运的决定)
7月14日,日本方面向维希政权(当时的法国政府)发出照会,要求对方允许日军拥有在南印度支那驻军的权利。7月19日,新上任的丰田外相给法国方面下达了7月23日的最后期限,但不等法方回应,日军便悍然发动入侵。
维希政权于7月23日接受了日本的要求,于是,日军在7月30日前,完成了对法属印度支那的“和平”占领。
7月21日,美国副国务卿萨姆纳·威尔斯警告日本,占领印度支那的行动与美日谈判是相抵触的,但这并没有阻止日军前进步伐。
美方对日本不顾警告的侵略行为反应激烈,7月25日,美国政府下令冻结日本资产,随后,英国、荷兰、新西兰和菲律宾等国跟进。
丰田外相还在幻想着重启华盛顿谈判,调整外交关系。而日本军方则相信,只要止步于此,美国人就不会有进一步的行动。
日本人再次吃到了自己自以为是的苦头。
7月25日后,美国实际上已经开始了对日本的石油禁运。石油禁运对日本是决定性的打击。
事已至此,近卫文麿不得不承认,“我们离大战只有一步之遥”。
东条内阁
石油禁运和随后美英《大西洋宪章》的发表,把日本逼到了一个角落。
前者让日本的战略储备出现了极大危机,当时日本的石油只够他们的战争机器��续运转不到两年;
这种压力迫使他们不得不将视线从北方彻底转向拥有石油资源的南洋,而那里正是美国(菲律宾)、英国(新加坡和香港)与荷兰(荷属东印度)的地盘,加上中国,要打破这ABCD四国(美英中荷)联盟,必然要与美国一战;
后者给予日本的是一种心理上的影响,他们把这看做是美英企图统治世界的野心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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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西洋宪章》被日本视为美英企图称霸世界的宣言)
近卫文麿为了和平的最后一搏,是试图与美国总统罗斯福举行一场私人会谈。
罗斯福本人对此很感兴趣,但是国务卿赫尔劝告他,除非日本在原则问题上做出让步承诺,否则会谈毫无必要。
美国与日本举行高层峰会将对美国周围的盟友造成不良的印象,尤其是中国。
罗斯福不愿意冒着毫无建树的风险去做一次费力不讨好的尝试,近卫也无法提供日本能够退让的承诺,这种分歧这次会谈没有成行。
与中国的战争让近卫文麿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
他坚信日本无法取得与美国进行的战争的胜利,但因为军部不可能在中国撤军的问题上做出让步,他也无法与美国人取得外交上的进展。
1941年10月14日,陆相东条英机在内阁会议上慷慨陈词,坚决反对日本从中国撤出部队,坚决反对日本的战争成果付诸东流,坚决反对东亚局势回到20年前的局面。东条说,这样会让国家成为“满洲事变前的小日本”。
10月16日,无可奈何的近卫文麿内阁集体辞职,10月17日,东条英机上台组阁,东条本人一人兼任首相、陆相和内务大臣三职;
在外界看来,这就是日本的战争内阁,剩下的,就是战争何时打响的问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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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10月17日,东条英机组阁)
但事实并不是这么简单。
就在东条英机上台前夜,内大臣木户幸一向他传达了天皇的期待,“希望能从零开始,把不开战作为既定路线,探讨所有的可能性”。作为一名职业官僚,东条很快转变了角色,把代表陆军利益,转向了代表国家利益。
东条本人知道,能够避免与美国开战的最后机会就在自己的手中。
他拒绝了陆军关于任命松冈洋右为外相的提议,以新内阁全力支持与美国进行谈判的承诺,邀请到老牌外交家东乡茂德出山。同时,东条本人兼任陆军大臣和内务大臣,一方面是为了控制陆军,另一方面为控制警察部队,防止与美国达成协议后,国内出现失控局面。
11月1日,东条内阁举行了一次长达16个小时的会议,商讨最终的政策问题。摆在他么面前的有三个选项:或者与美国合作,或者发动战争,或者谈判与备战同时进行。
内阁中只有外相东乡茂德和藏相贺屋兴宣支持第一个选择。
东条称天皇不同意第二个选项,因此他认为最好的办法还是选择第三个选项。
而两个参谋总长杉山元大将和永野修身大将都认为,谈判已经被证明是无效的,开战是唯一的办法。
这次会议最终做出决定,以11月30日午夜为最后时限,如果在此之前仍然无法达成外交协议,那么战争就将打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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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乡茂德在1941年11月为和平做了最后的努力,但为迷惑美方,东乡在战争决策已定的情况下,仍然命令继续谈判,这使他最终没有逃过成为甲级战犯的命运。)
为了与美国达成和平协议,在���顾军部意见的前提下,东乡茂德给出了日本方面能够提出的最底线条件,即日军承诺不超出法属印度支那范围活动,日美双方在荷属东印度采取合作,美国恢复对日贸易,取消冻结资产和石油禁运,美方不阻挠日本和中国单独进行和平谈判。如果能够达成协议,日军承诺撤出法属印度支那。
11月26日,针对东乡茂德的提议,赫尔做出了美国方面的回应。
美国要求日本从中国和印度支那完全撤军;除蒋介石外,不承认任何中国政府或政权;在事实上废除德日意同盟条约。
11月27日,当这份提议到达东京时,东条英机内阁一片死寂。
东乡形容他被这份照会“梗住了喉咙”。
这份照会后来被日本人称作“赫尔通牒”,它宣布了战争的不可避免。
1941年11月26日,就在日本方面等待赫尔的回复的同时,日本联合舰队大部从单冠湾悄然驶出,跨越半个太平洋,向美国太平洋舰队驻扎地珍珠港驶去。
这支舰队悄然等待着谈判的结果,如果达成协议,他们就将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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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景为1941年11月前往单冠湾集结瑞鹤号航空母舰)
12月2日,日本国会做出宣战决定,当天下午5点30份,舰队指挥官南云忠一收到“1208”和“攀登新高山”的开战指示;
随后,舰队进入无线电沉默,义无反顾地向着夏威夷群岛冲去。
为何而战?
即便包括最狂热的战争支持者,也少有日本人认为他们能够在即将开始的太平洋战争中取得大获全胜的结果。
他们只是寄希望于利用突击的优势,在战争初期取得足够的成果,从而为随后的长期战争奠定基础。
但他们没有规划出一条有可能结束战争的路线,对未来的把握并不依据实际,而是建立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日本人曾经低估了国际社会对满洲事件的反应,曾经低估了中国人民抗击侵略的决心,如今,他们又低估了美国人反击的决心与能力。
这些误判一次比一次致命,最终成为军国主义自掘坟墓的良好注脚,长留于历史之中。
“为生存而战”,戳穿其看似堂皇的表面,内里不过是一个面子问题。
归根到底,帝国的尊严和战争带来的实惠让日本陆军无法放弃他们在过去十年间侵略而来的“成绩”。
这让他们在面对美国人给出的选择题“加入国际体系,或者与之战斗”时,只能给出唯一的答案。
日本政府在整个1930年代,为了应和民众的情绪,为了不与军部发生冲突,默许了关东军的独走,默许了对华事态的一步步扩大,默许了占领法属印度支那,最终默许出了一个太平洋战争。
日本帝国的军人们,拖着这个国家的所有子民一起,卷入了一场完全不可预知、完全不合逻辑的战争之中。
▍结语
当我们把历史连贯起来,这场从逻辑上看来不太合理的太平洋战争的爆发,也就显得顺理成章了。
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后,在甲午战争和日俄战争之后成为殖民国家一员的日本,其野心与国力一起膨胀了起来。军队不断地出现“下克上”的行为,1931年和1937年,关东军的独走让日本与中国的关系陷入了战争的泥潭,日本在国际体系中也陷入孤立。
面对国际压力,政治家和军人的反应完全不同,前者倾向于谈判与妥协,后者则试图用更大的武力冲突来重构秩序。
不幸的是,从明治维新以来,日本的国家体制导致政治家完全无法控制军队。
军部的任意妄为造成了日本的内外交困,一方面它从外部把整个日本国带离了既定的国际秩序轨道,另一方面,它也从内部摧毁了日本在大正天皇时期建立起来的脆弱的政党政治。
最终,军国主义带领日本走向了太平洋战争这场万劫不复的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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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大东亚共荣圈,不过是日本为掩盖其侵略罪行的说辞罢了)
无论是国家防御的说辞 —— 所谓“自存自卫”;还是八纮一宇的东亚新秩序 —— 所谓“大东亚共荣圈”,都已经被历史证明不过是日本为掩盖其战争罪行和军国野心的自说自话而已。
在发动太平洋战争的过程中,军人政治的短视与盲目一览无余。
这场从头到尾都没有一个统一战略思想的战争,不过是日本军人的应激反应,却给包括日本在内的所有亚太国家的人民带来了无尽的苦难;
直到今天,仍然具有鲜活的警示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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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nolmill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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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港小记
一切都在反转中走向最坏。
之前说,会把对香港的思考做一个小记,然后总结。感觉现在可以梳理一下了。
持续近半年的运动,最大的感受就是,一切都在反转中走向最坏。运动最初时候,身边包括我,很多人是持内心支持的态度的,原因说来也简单(只说我的原因),通过香港社会的民主化演变促进大陆地区的更加开放。很私心的一个想法,但是我想说的是,目前世界上任何一个非华人世界看到香港遇到的问题,都是抱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态去的。这点我怀疑黑衣人并没有认识到,他们举的美英国旗实在是蠢到让人汗颜。
在早期的时候,港人五大诉求里没有港独(其实现在也没有),我是不赞成帽子随便扣,暴徒随意定义的,不然以后民工集体讨薪也可以定义为暴徒,谁知道这帮蠢蛋这么给力,什么坑深往什么坑里跳,用独立和暴力对抗就是最愚蠢的。
香港到底是谁的?我始终认为,一个地区的人,如果占有绝大多数(我暂且定义为8成)有独立意愿,那就没有任何意义再去探讨自古以来了。除了使用军事力量,是不可能再阻止演变了,而恰恰军事力量就是自古以来使用的方法,更恰恰的是现在几乎不可能使用军事力量。所以讨论港独没有意义,事态真的发展到了这个份上,就已经是结局了。
与暴力割席。我是真没想到,居然可以这么团结,这也让我们大陆人看不懂香港社会的真实民意。我的理解,这么一场运动带来如此大的团结力,是来自上一场黄雨伞的升级(我依旧持这个观点),黄雨伞的不了了之,让更多的人明白,传统的街头运动并不能“救香港”,所以即便他们不认可暴力,也不参与暴力,也依旧不谴责不割席,“如果这样都不行的话那就真的没办法了”,一个我猜测的社会想法。另外,我十分厌恶那些要求香港人去阻止暴徒的言论(不阻止就是支持),这不是内战,这是香港警察乃至于是今后解放军要做的事情。
双普选到底是不是港独?我认为不是,它只是可能造成持有港独倾向的政客执政,事实上作为一个高度自治的特区,除了没有军队外交,实现普选几乎就是一个独立国家了,独立的价值极低,背靠大树吃喝更香,说不好听了现在喊独立的要么是幼稚的,要么是妄想借着独立以为可以实现政治权利的。至于为什么中央不给双普选,我没有找到一个让我也觉得必须的理由,事实上香港已经可以作为中国发展的试验田了。曾经我们说“社会发展程度不高,不能xxxx”,但是在香港这样的社会发展程度,完全可以因此为今后的发展探路。
教材。教材在煽动港独为今后埋伏笔吗?我也认为不是。只是放到现在这样一个社会情况下,这些教材成了巨大的问题,这些教材的敏感部分只是谈论了我们在大陆不能讨论的话题,它的背后是一个更广范围的课题——歧视大陆或大陆人。这次运动让我最爽的反而是看到黑衣人翻过地铁栅栏逃票的视频。过去看到个观点说,香港歧视大陆人,本质上是因为大陆穷,就行台湾亲日是日本有钱,我们要做的不是化解误会,而且努力发展自己让自己。我持一半认同,认同的就是要发展自己让自己有钱,因为这是平等对话的基础,不赞同的就是,过去我们更穷时候,和香港的关系好像还更好,现在更有钱了,反而被称为蝗虫。我持传统观点,提升个人素质(毕竟我一直觉得这方面我们是很欠缺的,这也是为什么我看到逃票感到爽的原因),增强交流认同,和金钱无关的就是文化的向心力。回过来,香港人难道就被这么一本教材都把人洗成这样了?教育能这么管用,我觉得大陆那么多课本社会多环境教育下的人就不应该像现在这么不听话了。歧视是社会共识,不要自欺欺人了,我也歧视啊。
媒体的话语权。在大陆,执政党拥有绝对的话语权,这也就是为何修宪行为可以如此风轻云淡地完成。这次运动让我们充分看到了我们在国际舆论环境下的绝对劣势。香港媒体恶,那么我们传播信息的能力基本上等同于0了,那么多优势素材,居然无法转换为舆论攻势,人们总说共产党想做没有做不好的,那就看看这次之后他们是否认识到这一点。
Twitter和YouTube。自删号后卷入“反华”舆论中,推特直接导致我删号了,每天推送深黄的愚蠢言论,蠢到不能再蠢,不管之前的删号是什么行为,Twitter上个个把自己整得跟逃亡海外的民主斗士一样,简直傻逼。而YouTube删除汽油焚烧异见者的行为,我不知道这波操作背后的逻辑是什么,但是还是回到上面的话题,我们的发声太无力了。反过来说,当初不就是你自己选择放弃了这一块阵地吗,既然屏蔽了这些平台,我也能理解放弃了在这里获得对话的权利。
乱是坏事吗?不一定,台湾就是个例子,从阿扁时期到现在,还是应证了那句话,议会不打架难不成去社会上打仗吗。社会发展阶段的阵痛,就和产生抗体时发烧一样,我相信香港的作为发展阶段比我们超前的华人社会,会迈向新的高度。即便香港不行了,也不代表我们追求民主的路错了。
与30年前等同化。我觉得把香港的情况去等同30年前的人,真的是无知的傻逼。还有赞同筑墙的……这个真的不知道从哪里喷了。香港这次运动具有划时代的意义(并不是说正面),它对华人社会的民主化进程具有极其巨大的参考意义。另外,即便我看那些黑衣人很不爽,但是我也不会支持解放军现在或者未来使用军事力量进行清场和无差别杀戮(想想香港媒体如何丑化解放军),有句话说,在高墙和鸡蛋之间,我永远站在鸡蛋这边。以前不理解这句话,但是放在这里我可以理解。凭借这5个月的情况可以推断出30年前,只能说我们的学生运动街头运动太少了,所以单一认知造就了这些观点。我感谢互联网给了历史记忆,因为如果没有互联网,对近代历史的认知将会出现更大的疑惑。
爱国与民主。一个深切的感受,这一次普通人对“民主”这个概念的认知更趋于负面,将香港发生的与阿拉伯之春等颜色革命等同,已有归咎于“民主”祸患的苗头,可以说香港做了个极其差的表率。民主重要吗?我回答不来这个问题了,但是现在在我看来,如果说西方国家通过民主给民众进行洗脑,以民主作何价值观去凝聚国家力量,那我们用的就是“爱国”,别说,效果还真差不多,而且我们这个对国情更好使。
美国。老生常谈的问题了,我觉得没啥讨论意义了,既不是问题核心,也不是问题原因,充其量算得上是火烧时候在一旁吹风的蒲扇。镰刀锤子曾经可是在国际上最具渗透力的符号,真是风水轮流转,我们比其他任何国家都懂怎么玩这一套。从中美贸易战那会儿开始,看看特朗普在经贸上对欧洲各国的施压,以及这两天要求韩国多付军费,我们需要提升一个认知:中国是主权自主的独立国家。放眼世界上,抛开仇美的各种亚非拉,不受美国直接“指点”具有影响力的国家,真的少之又少。那些举着英美国旗的可怜仔,可能真的不懂祖辈经受殖民和战争做下等人的苦。
未来。中国的民主化进程走到了哪里我不知道,十几岁的时候我觉得未来可期,但是随着年龄翻倍后,我对这份的期待越来越低。常年以来我以本地区(沿海)的发展情况认定经济之后是政治,随着新生代力量以及网民的舆论方向,我觉得我高估了这一切。如果说还有什么期待,就是生活越来越好,社会越来越开放,公民素质越来越高,听得进异见,做得出成效,少一些审查,多一些文化交流。什么时候把墙去了,让我们进入了现代主流互联网世界,也就看得到希望了。
如果尖锐的批评完全消失,温和的批评将会变得刺耳。如果温和的批评也不被允许,沉默将被认为居心叵测。如果沉默也不再允许,赞扬不够卖力将是一种罪行。
其他。即便是2019年,在香港这样一个原本高度文明的社会,在社会问题滋生的时候都能演变成这样的“落后”,我难以想象何时何地,在什么大环境下会再次出现军国主义或其他的什么主义,退化、动乱、或者是战争离我们多远不得而知,甚至想象下二战时期的德国和日本,无法想象那时候的社会环境是多么癫狂,有多少人是能够保持理智,甚至那些努力把国家拉回正轨的人是多么孤独和困难。
我们说了这么多年莫谈政治,怎么不谈呢?爱国也是政治,反废青也是政治,这次的反面教材足够充分,才有了这个环境去谈论这些,在暴力出现前,“香港加油”都会成为一句“港独”标语。有一些人为香港发声了,招来了围攻,持有不同观点立场就被对付,和废青动用暴力对付异见人士没有任何差别。他只需要对自己的言论负责就可以了,可是很多人的脑子里没有个人言论的概念,所以生活中采取了一套告父母找单位的做法。诛九族的想法在这个国家是根深蒂固的,所以连鼓励拆迁都要让亲戚上阵,实属聪明。黑衣人对不起在香港之外默默或不默默支持香港朝更高文明方向发展的人,所有曾经的立场在后来的暴力升级中都显得极其愚蠢和被背叛。
我们说香港现在的政治诉求,是来自社会问题的爆发,我还是持有:一个社会在经济上行的时候是不怎么会出现乱象的,所以究竟是经济下行了所以乱象,还是经济上行掩盖了问题,人们忙着赚钱不去管这些了,是有待讨论了。但是如果今天是我们,经济下行后,是以民生诉求还是以政治诉求作为集中爆发点,值得观察。
原本觉得,反对者一直在强调“革命式的悲壮感”,是聪明的做法,但是仅仅几个月我就发生了改观,因为反对者的悲壮都站不住脚,都是自己的无病呻吟,无论是眼球革命还是什么,这份悲壮变成了幼稚。另外就是,对暴政的指责已经是空穴来风了,怕是香港人没见过啥叫暴政。五大诉求中要求撤销控罪,实在不知道有多少人被控罪了,毕竟在内陆的新闻中,法官可是把所有人都给保释了。
每个行为的背后结果都必然有它的上限,所谓的蝴蝶效应并不能推翻这个理论,毕竟一个是因果,另一个是溯源。
多年后回过头来看看自己的政治观点,以及此时此刻香港的现状,未来3-5年香港的实际情况,或许更有意思。
最后,指责你不爱国的人就和你父母指责你不孝是一样的,可都去你妈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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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nbnews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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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高伐林
中国大陆学者傅国涌有两篇文章,谈中央对敌后地下党人员的方针。这两篇文章我早就读过,他说的脉络相当清晰,不妨重新拿出来,附在下面,供大家参考。毛泽东和中共高层制定这样的方针“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实在是见不得人,可以料想,在当时是严格保密,只有极少数高层官员知道、掌握并执行;在事后,也是多年守口如瓶。
中共为何能在抗战胜利、蒋介石声望臻于顶峰仅仅四年之后,就将国民政府及其军队逐出大陆、建立共和国政权?原因是多方面的,但是现在大家公认,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在蒋介石统治集团和控制地区的地下党,包括情报工作者,工作富有成效,若站在中共的角度来看,说他们为夺取政权立下了丰功伟绩,并不为过。
这方面的例证数不胜数。但我想问的是:他们冒着生命危险立功——甚至是立了挽救革命的大功,夺权之后命运如何?
被论功行赏的自然也有,却相当少;而且,不难看出,这样的幸运者一定是在当局看来有继续利用的价值的。
比较多的前地下党员,是被安排在某个中级甚至基层岗位上度过余生(基本上都安排为副职或者冷衙门闲职),虽然郁郁不得志,但若只是在政治审查中有惊无险地过关,能寿终正寝,就谢天谢地了。
已故著名历史学家高华的父亲高启发就是这样的一位。他1946年3月加入中共地下党后,受党指示报考国民党军政部无线总台,被录取为联勤总台下属72分台的少尉报务员��这个分台奉调北平,���先要他随行,后要他返宁待命,他便辞了职,回到南京,遵循上级指令再应试进入国民党的特务机关——国防部二厅所属电信总台,当中尉侦收员。有一篇题为“一位地下工作者的浮沉——高华父亲”的文章写到他的贡献之一:高启发发现“我二、三野战军各纵队的所有军事电报,都一份不漏地被(该机构雇用的)德、日破译专家破译”,他闻讯大惊,立刻汇报,情报上达三野政治部主任舒同,不久,第二、三野战军的电台呼号、波长和收发方式就都变了。
中共建政后,高启发被任命为南京市军管会公安局电信科副科长、代科长。一天,公安局组织部门通知他去华东党校“系统地学习马列主义”。同时去学习的共10人,除他之外,有原地下党员、现为分局副局长一级干部8人,还有曾专接蒋介石、宋美龄专线的地下党员1人。到了党校才得知是接受审查。���审查结果:10人中有9人以‘历史复杂,面貌不清’被开除党籍”,随后被铐走投入监狱,只有高启发幸免,被分配到第八区政府工作,而当局也不解释为何对他降职使用。
上述案例中那9人,实际上就是这些中共地下工作者在夺权之后遭遇的常态:在历次政治运动中,必然反覆受到审查,在政治绞肉机中备受煎熬——既然曾经潜伏在敌后甚至是在敌人军政和情报机关,不论从所处的政治社会环境来看,还是从其工作使命需要来说,必然认识大量敌方人士或者政治面目极其可疑的人士。在当年,这是他们得以顺利为党工作、获得情报的条件;而到中共掌权之后,这就成了他们说不清、道不明、甩不掉的梦魇,被要求一遍又一遍地交代与敌人的“真实关系”。而到了政治运动来临,尤其是像文革高潮,就是他们的大劫,其遭遇的坎坷、受到的折磨,一点不亚于他们“战斗在敌人心脏”的年月——比夺权前的生涯更糟的是,天大的委屈,苦水也只能往自己肚子里咽:这是“自己的党”“自己的人民”在审查考验自己!
就说那个国民党中将郭汝瑰吧,他现在的知名度已是相当高了,但是人们多只啧啧惊叹他在国民党军事机构中为中共建立的奇勋,我更叹惋这位大功臣的后半段人生:在中共治下的遭遇。
郭汝瑰于1946年6月出任国民政府国防部第五厅副厅长,10月,升任第五厅厅长;1947年3月,郭汝瑰任陆军总司令部徐州司令部参谋长,协同顾祝同指挥中原和山东等地作战;1948年7月,调任国防部第三厅(作战厅)厅长。
三年中,他将国军的大量军事机密泄露给共产党,其中包括:重点进攻山东计划、徐州司令部兵力配置、国军在大别山的调度计划、解围兖州计划、解围长春计划、解围双堆集计划、国军江防计划、武汉、陕甘、西南等地区的兵力配备序列等等。最著名的一项功绩是:1947年5月,在孟良崮战役中,郭将蒋中正决定的国军作战部署报告中共,为华东野战军以优势兵力包围并歼灭国军整编第74师作出了贡献。
郭汝瑰一直骗蒋说刘邓大军要向南跃进,成功误导让蒋中正做出错误决策。他还在国军内部制造混乱,动摇军心,1947年3月19日,400名国军退役将校因“整编”被迫“自谋生路”而发生的中山陵哭陵事件,就是他参与制定的整编方案一手造成的。
1948年10月,国军徐蚌会战(淮海战役)的作战方案由郭汝瑰所制定,此方案尚未下达到前线国军,就被郭报达给解放军的指挥部。郭汝瑰还影响蒋中正屡次变更作战方案,增加了国军在移动中被分割围歼的机会。
淮海战役后,奇葩的是,郭汝瑰继续得到层峰的信任:1949年夏天,郭汝瑰任国军第22兵团司令,直接指挥第21军、第44军、第72军和3个独立师;负责保卫四川。1949年12月,郭汝瑰在宜宾率部投降,彻底破坏了蒋介石固守大西南的大计。
郭汝瑰虽为中共在内战中的胜利做出巨大贡献,但与蒋介石对他“用人不疑”正相对照的是,共产党对他却“疑人不用”。解放军1955年实行军衔制时未授予其军衔,他为中共所做出的贡献被守口如瓶,连他恢复中共党籍的要求也被拒绝。
在中共执政之后的那段岁月,两岸对峙,一方要“解放台湾”,一方要“反攻大陆”,所以对郭汝瑰这样的安排,是不是就像电视连续剧《风筝》中郑耀先(柳云龙饰)的故事那样,有与国民党长期争斗的考虑,所以仍然要他隐蔽身份,继续潜伏?
总之,郭汝瑰从1951年起担任解放军南京军事学院教员、军事史料研究处副处长、研究员。倒霉的是,1957年,南京军事学院一位投降留用军官“坦白”自己是“国民党特务”,郭汝瑰则是国民党潜伏特务组长;郭汝瑰随即被逮捕——这是意外?还是将计就计?还是什么人安排的“苦肉计”?尽管有人回忆了经过,但真相仍然扑朔迷离。后因董必武等人出面而被“平反”。郭汝瑰随后在“反右”中又被南京军事学院定为“右派”,但随即又被中央军委下令“情节轻微,不作右派处理”;文革时他当然也在劫难逃遭到批斗······
1970年南京军事学院撤销编制,63岁的郭汝瑰像一件“处理品”放到重庆定居。文革之后,郭汝瑰总算得到一些安慰性头衔,担任了黄埔军校同学会副会长,还是全国政协好几届委员,1985年“享受副兵团级待遇”。1997年病逝重庆。
不知他在临终前回首前尘,内心深处,对这一生有什么样的感慨和反思?是忏悔,还是无悔?是惭愧,还是无愧?
中国大陆学者傅国涌有两篇文章,谈中央对敌后地下党人员的方针。这两篇文章我早就读过,他说的脉络相当清晰,不妨重新拿出来,附在下面,供大家参考。毛泽东和中共高层制定这样的方针“卸磨杀驴”“兔死狗烹”,实在是见不得人,可以料想,在当时是严格保密,只有极少数高层官员知道、掌握并执行;在事后,也是多年守口如瓶。但是这种心态、这种方针、这种策略,我相信并不是个别人制定,更不会随风而逝,已经渗透到中共政治的血脉骨髓,根深蒂固,像传家宝一样,经过中共执政者一代又一代,也没有变、不会变,即便改变,也是“换汤不换药”,万变不离其宗。
傅国涌两篇短文披露了许多史实,很有启发性,但是有些看法我未必都同意。例如他说:更可怕的是,网上甚至有人认为:“毛泽东一生都在为实现让人民当家作主的理想而不懈的努力,一生都在与封建官僚势力作着艰苦的斗争,他才是真正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人。”这些有着毛泽东情结的国人,并不是认同专制,主要是因为信息不对称,长期的愚民宣传深入人心。······
傅国涌开出的药方是:“寻找、揭示历史真相就有了特别的价值,只有真相的不断公开,才有可能让更多的国人走出迷雾。”
对此我表示怀疑:在海外的中国人,不是有条件不受阻碍地接受各种信息了吗?不是能够看到许多揭示中共及其领袖真相的资料了吗?但是仍然有许多人具有强烈的毛泽东情结。这是什么原因,恐怕还不能简单地用“信息不对称,长期的愚民宣传深入人心”来解释吧?
迄今为止,我看到很多人,包括西方学者和海外华人,仍然不了解中共的“内外有别”,将中共对外、对下的宣传、表态和信誓旦旦,误以为是其真实意图。昨天一位刚从国内返回的朋友来电话,谈到此行与中共一些智库人士交谈,有一句话给我震撼不小——有位正在军方研究机构任职、眼下相当走红的资深学者对他说:关于党史、军史,当局告诉你的,你一个字也别信!
关于这位军方学者及他的著作,我读的不少,有空当来介绍一二。但他说得这么坦率,让我吃惊。或许这句话带有情绪、未必准确吧,但是人们多了解一些像郭汝瑰、高启发等人的前车之鉴,对这个党、这个党的领导集团的逻辑,或许能摸准一二。
至于那些装睡的朋友,我就不指望能叫醒他们了。
附1:“降级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十六字方针
傅国涌,博客
以前,我们都曾听说过,共产党在夺取政权之前,对于潜伏在“国统区”的地下党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十六字方针:“隐蔽精干,长期埋伏,积蓄力量,以待时机。”在国民党要害部门和军队将领中就有按照这一方针长期埋伏的精干,在1949年政权易手前夕纷纷倒戈,显示出这一方针的威力。香港新近(傅国涌此文发表于2006年——老高注)出版张戎的《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中文版更爆出惊人史料,包括卫立煌、张治中、邵力子乃至胡宗南在内的国民党高层人物都是“红色代理人”。虽然,对于这几个人是否真的是卧底,现在还存有争议,不能定论。但是,可以肯定,中共地下党确实在国民党的心脏里埋得很深,从早期的钱壮飞到后来的郭汝瑰、刘斐等人,他们在隐蔽战线上发挥了巨大的作用,成为打败国民党的一张张有力王牌。如果单是从谋略上说,上述十六字方针真的是十分高明。
不久前,我偶然看到一位老先生写的文章《有关地下党的另一个16字方针》(我至今不知道这位老先生的名字,以下就称他为“作者”),很是吃惊,1949年5月,“百万雄师过大江”,南京的易手固然是战场的胜负决定的,潜伏在南京的地下党在各方面所做的工作,毫无疑问也有力地配合了前方的军事征战。当大局已定,胜利已不可逆转时,中共中央关于如何处理南京市委领导的地下党,有过一个十六个字方针:“降级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有人曾经拿这十六个字问过前中国社会科学院副院长、2003年谢世的李慎之先生,他不无感慨地说:“怕不止是南京,是对全国地下党的。”但他没有见过这个文件。
1949年以后的历史事实早已明白无误地证明,这十六字方针并不是针对一时(“解放”初期)、一地(南京和其他刚“解放”的城市)的一种政策,而是要把以青年学生、知识分子为主体的地下党员,从得胜的红色阵营中暗地里逐步排挤、清除出去的一个总战略。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自反胡风、反右以来一直到“文革”,接连不断的一系列政治运动当中,受害者历来不限于党外的民主人士和党外的“布尔什维克”,大量昔年在“国统区”参加地下党的热血青年,都成了打击对象。这十六字方针,就可以看作是破解这一历史谜团的钥匙之一。
对于那些曾为红色政权的创立甘冒生命危险的老人而言,这个“解放后”的十六字方针带给他们的震撼是可想而知的。相隔半个多世纪,面对闻所未闻的这十六个字,他们心中自然充满了疑惑与痛苦。为此,作者要在生命的黄昏苦苦追寻这个十六字方针的来源,力图找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在寻找这十六字方针来源时,他找到了一位住在昆明的右派老人M,M已80多岁,身体多病,风烛残年,已不能执笔写信,只能在电话里回答他的问题。他从“微弱而有点破碎”的声音中得知,大约二十几年前,当M的右派结论得到改正,从下放的云南偏远农村返回昆明后,遇到一位中共西南局的老同志,告诉了M这十六字方针,那人还亲口表示,自己曾亲眼看到过这十六字方针的文件。但事隔多年,M已记不起那人的姓名了。线索嘎然中断,但他相信这个方针的文件一定存在,只是一般的党史档案室中不会有。
作者从另一位友人S那里又听说,复旦大学有一位老人,上个世纪50年代在安全部门工作时,曾被告知这十六字方针。他就此事和原新华社副社长李普交换过意见,李普先生说,从这16个字的文风、气势看,是毛泽东的作品,从毛对知识分子一贯的偏见,从“解放”后发动的历次针对知识分子的政治运动来看,这都是毛的作品。毛是有远谋大略的,是从全局的大政策考虑的。别人没有这个资格、也没有这个胆略发出这样的指示。
李普先生的分析后来得到了证实,答案终于找到了。作者从一位曾从事南京党史研究的人那里了解到,一位原江苏省安全厅的负责人在查阅档案时发现,确有这样一个文件。当时是康生向毛泽东提出报告,说许多地下党存在严重问题,南京、福建、广西、云南是重点,请示毛应如何处置。毛的批示就是这十六个字:“降级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
这个批示当时下发的范围极小,只发给了大军区的负责人。所以,长期以来很少有人知道,包括研究中共党史的专家都未听说过。有了这十六字方针,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1949年以前中共地下党南京市委书记陈修良,一位1927年白色恐怖中入党的老资格女革命家,在和横渡长江的大军会师后,在新成立的以刘伯承、宋任穷为首的新南京市委中,虽然还安排了一个组织部长的位置,但很快就挨了批评,离开南京,先到上海、后到杭州工作,这正是十六字方针中的“降级使用”。在1957年的反右运动中,她被划为“极右”分子,和丈夫沙文汉(时为浙江省长)双双坠网,成为著名的“沙陈”集团之首,是当年党内职位最高的大右派。
1949年下半年,天下初定,即对南京地下党展开了整党,理由是地下党“组织不纯,反革命混进来了;许多新党员是在国民党大势已去的时候发展入党的,其‘动机不一,成分复杂’。”陈修良对于这些强加在南京地下党头上的罪名不服,曾和上级有过激烈的争论,因此而挨批。当时邓小平还在南京,在9月17日的党支部书记和排以上党员大会上做过一次报告,题为《忠诚与老实》,公开表示对南京地下党的整党是必要的,是中央批准的,南京党组织不同意,不认真执行,是“无组织无纪律”。邓在报告中强调,革命胜利一是靠中央毛主席,二是靠解放军,地下党有功劳,但是第三位的。报告中严厉批评了南京地下党的同志对解放军不服气的情绪。(这次整党实际上没有查出一个货真价实的所谓“反革命”,可是有100多个党员受到“停止党籍”的处分。邓报告中列举的“组织不纯”事例,经查证都不属实。此文后来也有没收入官方出版的《邓小平文选》。)
对于南京发生的情况,当时一定向毛泽东和中共中央作了汇报,这才有康生向毛请示对南京等地下党的处理方针,才有了毛大笔一挥的十六字批示,但这决不是毛个人一时心血来潮信笔写下的,而是经过深思熟���作出的。从邓小平的报告看,包括邓在内的中共高层领导当时完全认同这十六字方针,而且后来也是执行了这个方针。
1945年,在陕北的窑洞里,毛泽东还没有预见到四年后即可登上天安门城楼,但他在“七大”的口头报告中就已明确地告诉全党:“开国以后,掌握政权以后,我们的斗争对象就是民主人士了。”李锐先生当年就听到过这个传达。1947年10月27日,由周恩来起草、经毛泽东审阅修改的党内指示更是白纸黑字,铁证如山:“等到蒋介石及其反动集团一经打倒,我们的基本打击方向,即应转到使自由资产阶级首先是其中的右翼孤立起来。”中共中央党校出版社1992年公开出版的《中共中央文件选集》(中央档案馆编)第十六册572-579页收入了这一文件,标题为:《中共中央关于必须将革命战争进行到底反对刘航琛一类反动计划的指示》。
可惜,罗隆基、章伯钧等倒向左翼的民主人士做梦也��不到,他们这些“自由资产阶级”在红色政权迎来的将是灭顶之灾,大网早已布下,与他们的联盟、合作只是暂时的,充其量是利用他们。现在,十六字方针的浮出水面,进一步告诉世人,不仅是那些有自己政治理念、与共产党联合起来反对蒋介石的民主人士、自由资产阶级们,即便是那些在国民党眼皮底下不顾身家性命、秘密加入了地下党的自己人,在毛泽东的棋局上,用不了多久也是要抛弃的棋子。现实是如此严酷,如此无情,满腔的热血换来的只是被猜疑、被戏弄甚至被虐杀的命运,“革命吞噬自己的孩子”,这是一种什么样的“革命”?难道“革命”仅仅是某个集团或个别人登基的台阶?难道权力的顶戴一定要用他人的热血涂红?
1949年以后,全国各大城市许许多多大学生、知识分子出身的地下党员,以他们血泪人生见证了这一切,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他们中的多数人几乎都未能逃脱“降级安排,控制使用,就地消化,逐步淘汰”的命运(只有个别幸运者例外),从“潘汉年案”、“胡风案”到“反右”,到了“文革”,他们已“消化”、“淘汰”得差不多了。那是一代人啊,他们在上世纪40年代抗日救亡和反对国民党独裁的学生运动中成长起来,但是他们满怀希望迎来的新天新地容不下他们单纯的热情和理想,他们被救世主和红色新朝弃如敝屣,即使他们有幸熬过“文革”的长夜,他们一生中的大好时光也已耗尽,历史留给他们的只有一声深长而无奈的叹息。
附2:寻找历史真相是一个过程
傅国涌,博客
《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十六字方针”》发表之后,我陆续收到一些前辈和读者的反馈。我写那篇小文的起因是偶然看到一位没有署名的老先生写的《有关地下党的另一个16字方针》打印稿。直到不久前,未曾谋面的杂文家黄一龙先生写了《对傅国涌〈另一个鲜为人知的“十六字方针”〉的“两点补证”》,我才从“补证”中得知,那位老先生名叫穆广仁,是新华社原副总编辑。我曾在《炎黄春秋》看到过穆广仁先生回忆“五二〇”运动的文章,他当年在中央大学求学,是上世纪40年代学生运动的骨干。他说,他们那一代投身共产党的怀抱完全奔着追求自由、民主的理想去的,那个时候,他们心目中的共产党是与民主、自由这些美好的词汇联系在一起的。晚年,在饱经忧患沧桑之后,当他得知1949年有针对地下党的另一个十六字方针,他的震惊可想而知,所以,他要追根究底,找出这个方针的源头,揭开这个历史的秘密。真相是激动人心的,追寻真相的人,我引为同道,在这里,我要向穆广仁先生致以深深的敬意。
我的文章提及1947年10月27日周恩来起草、毛泽东亲笔修改的那个党内指示,在打倒蒋介石之后,即把打击目标转向“自由资产阶级”,我称之为“白纸黑字,铁证如山”,当时我只是引用了一句原文。从黄一龙先生的“补正”知道,有一位老先生,1949年以后曾任四川宣传系统负责人的老地下党员,他把我的文章复印分送一些朋友,并在文末写下这样一段《转抄者后记》:“‘铁证如山’之后的引文出自《中共中央文件选集》(1946-1947)第16册572-579页,标题为:《中共中央关于必须将革命战争进行到底反对刘航琛一类反动计划的指示》,引文太短,现补引几段,以便大家把问题看得更清楚些。
‘(一)刘航琛组织和平统一大同盟的方案,完全是在美帝指使下的蒋宋阴谋,党内部分同志认为可以利用此种计划促蒋下台,这种观点是错误的。
(二)······在阶级关系上,不但大地主大资产阶级是命定的保皇派,就是开明士绅、中等资产阶级、上层小资产阶级分子及乡村富农,也是君主立宪派,就是说他们在政治上是妥协的。只有工人农民与广大小资产阶级,才是彻底的革命民主派。······其中一部分自由资产阶级分子,则是反对新民主革命,而以旧民主为号召的人们。另有一部分自由资产阶级分子则有较左的立场。······等到蒋介石及其反动集团一经打倒,我们的基本打击方向,即应转到使自由资产阶级首先是其中的右翼孤立起来。······在政治斗争上,我们必须区别今天与明天的打击方向,今天要孤立一切对美蒋尚有幻想的阶级、党派及其领袖,到明天就连反对杜鲁门之美、亲华莱士之美,反对蒋介石之国、亲李济深之国的阶级、党派及其领袖,也要将他们孤立起来。’
这份文件指明除工人、农民和广大小资产阶级外。其他一概打倒,只是分步进行而已。这不是一个孤立的政策,而是贯穿于解放以后历次运动之中,解放初期的十六字方针正是由此而来。”
这位我还不知道姓名的老先生和穆广仁先生一样,他们年轻时都是理想主义者,到老还有直面历史的勇气,反省自己走过的道路,并没有陷入既得利益的狭隘泥潭,继续为这个民族的命运而忧虑。他们在生命暮年的这些思考,因此而带有一种悲壮感。看了黄一龙先生的“补证”,我十分感动,留言感谢他的“补正”,他马上回复说:你的文章没有错,只是“补证”,不是“补正”。我由此想到,在专制的绳索仍然捆缚着这个古老的民族,寻找历史真相谈何容易,没有许多人的参与,没有不同年龄的人们共同努力,这个寻找过程将会更加曲折、更加艰难。
早在1979年复出之初,李锐老先生就对毛泽东作出了八个字的评价:“功劳盖世,罪恶滔天”,前者指革命,后者指建设。不久前他为一本在香港出版的著作《千秋功罪毛泽东》写序,用的题目还是这八个字,他在序言中说,读了这本书的两章《共产主义天堂》,“就会理解‘罪恶滔天’所言非虚。”他还说,毛泽东的“盖世功劳”,“比起他执政后给国家和人民所造成的灾难来,只能是次要的,第二位的。”许良英先生读了这篇序言,认为“罪恶滔天”说得太好了。随着真相的不断揭密,历史的帷幕一重重拉开,老实说,“功劳盖世”这四个字已越来越站不住脚,包括这个58年后仍冒着冷气的十六字方针的浮出,都是对毛氏功劳说的辛辣嘲讽。千秋功罪,谁人曾与评说?评说的前提是真相,这需要我们不断地挖掘。
但是,在今天的中国大陆,毛泽东的许多神秘面纱还没有揭开,许多揭示真相的书,包括张戎的《毛泽东:鲜为人知的故事》、高文谦的《晚年周恩来》等,都是绝对的禁书,多数国人还没有机会方便地读到。主流意识形态仍把毛泽东奉为偶像,他的标准像还高高挂在天安门城楼上,他的尸身仍在水晶棺材里每天接受世人的朝圣,所有的纸币上都是他一个人的头像,原来不同币值的图案还多样一点,现在从一元、五元、十元的纸币到五十元、一百元的纸币,统统都变成了毛的头像。这个细节我一直没有留意,直到今年春天,我尊敬的翻译家、研究俄苏文学的学者蓝英年先生来杭州,聊天的时候,他偶然说起这事,还从口袋中掏出各种面值的人民币给我们看,果然如此,连一元纸币也不例外。我记得以前的人民币还有风景、工农兵等图案,有一个版本的百元纸币是毛泽东、周恩来、朱德、刘少奇四个人,曾几何时,悄悄地换成了毛一个人。这一切至少可以说明一点,毛泽东在中国大地上仍然阴魂不散,毛仍是主宰着中华民族的一个罪恶图腾。
在这种情况下,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怀有毛泽东情结的国人还有不少,网上对毛罪恶的揭露,对毛历史的批判,常常会招来一些批评,诸如不够客观、公允、全面,没有把毛伟大、光荣、正确的一面考虑进去等。网上有人以毛泽东生活上的俭朴来为他辩护,列举他多次缝补过的衣物、鞋袜以及打上了补丁的毛巾,特别是那件缝了74个补丁、已看不见“本色”的睡衣,还有所谓“穿穿了20多年连鞋匠都不愿补的拖鞋”。而没有想到毛的补丁代价之高昂,有知情人说,一个补丁要补得好比买新的还贵,他之所以宁要“补丁”,要么是一种特殊癖好,要么是一种表演,演一出骗了当世骗后人的“俭朴戏”,来掩盖他的和尚打伞、无法无天,掩盖他骄奢淫逸、贪得无厌的真实私生活,掩盖他好大喜功、误尽苍生的种种大手笔。他在私生活上好色糜烂,早已被揭穿,李志绥那本《毛泽东私人医生回忆录》,墨迹斑斑,一个掌握绝对权力的人间色魔形象,牢牢地钉在历史的墙壁上。山河大地,风景美丽之处到处都曾是毛的行宫别墅,有些地方至今仍重门紧封闭,笼罩着几分神秘。
更可怕的是,网上甚至有人认为:“毛泽东一生都在为实现让人民当家作主的理想而不懈的努力,一生都在与封建官僚势力作着艰苦的斗争,他才是真正代表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的人。”这些有着毛泽东情结的国人,并不是认同专制,主要是因为信息不对称,长期的愚民宣传深入人心,在信息完全开放,各种资料都可以公开之前,要他们转变看法,无疑是非常困难的。也因为如此,寻找、揭示历史真相就有了特别的价值,只有真相的不断公开,才有可能让更多的国人走出迷雾。
(此文发表后,那位“不知姓名的老先生”辗转找到了我,他叫胡晓风,是陶行知研究会会长,曾担任中共四川省委宣传部长,又是一个“两头真”)
来源:华夏文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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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ngzhouzi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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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云南农业大学校长盛军拿出检测普洱茶论文
  5月16日,2018年度云南省科学技术奖励大会在昆明召开。云南农业大学校长盛军荣获云南省科学技术最高奖项杰出贡献奖,奖金为300万,获奖理由为:在普洱茶及高原特色农业创新发展上作出突出贡献。这让我想起了一件我与普洱茶、盛军都有关的事。
  2017年7月,我在《科学世界》发表《喝茶能防癌还是致癌?》,提到普洱茶的制造工艺和存储方式让其容易污染黄曲霉素、伏马毒素、呕吐毒素等各种真菌毒素,其中黄曲霉素是最强烈的致癌物之一。这篇文章引起了轩然大波,不仅普洱茶协会宣布要代表云南600万茶农向我索赔600万元的名誉损失费,更有两个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宗懋和陈君石、中国农大食品学院副教授朱毅、“食品泡泡博士”云无心、国家食品���全风险评估中心副研究员钟凯、北京友��医院顾中一、北京积水潭医院“烧伤科超人阿宝”、“海外美食作家冰清”、《北京科技报》记者洪广玉、“歌手王芳”和中国政法大学吴丹红(吴法天)等真真假假的“专家”以及“科普中国”、“丁香园”、“科学公园”等几个自称是在做“科普”的网站、微信公众号,出来为普洱茶洗白,攻击我“没有初中生物学常识”、“不懂医学”云云。
  当然也少不了一些云南茶叶领域的教授、专家出来反击我,其中就有云南农业大学校长盛军,“霸气回复”我对普洱茶含致癌物的质疑:“科研人员要用数据说话。我们将组织国内多个科研单位专家,在全国各个普洱茶重点存茶地区仓库抽样老茶1万份,检验茶叶中到底有没有黄曲霉素,两个月后,以论文说话。”对盛校长的这个回应,我当时也是这么“霸气回复”的:“盛校长显然对数据采集和写论文的工作量没有概念,用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完成1万分样本的数据采集和检验并写成论文发表,只有一个方法能做到,那就是现在就开始编造数据。”
  两个月后,我们没有见到盛校长发表有关论文。现在快两年过去了,我搜索了一番国内外学术期刊数据库,发现盛校长还在孜孜不倦地做体外实验、动物实验证明普洱茶多么有益健康包治百病,但是还是没有找到盛校长发表过抽样检测普洱茶中的黄曲霉素的论文。当然有可能是我学艺不精、检索有漏,也有可能是盛校长把有关论文发表在内部期刊上,所以我在这里公开提出要求,请盛校长再次“霸气回复”我:值此你由于对普洱茶的发展做出突出贡献荣获大奖之际,请你拿出在近两年前答应要在两个月后拿出的检测1万份普洱茶老茶结果的论文。
  如果盛校长拿不出这篇论文,那么大概有三种可能。一个可能是,盛校长本来是想在两个月内编造出一篇论文出来的,被我说破,不敢了。另一种可能是,盛校长真的去检测普洱茶中的黄曲霉素含量了,结果检测出了大量的黄曲霉素,不敢造假也不敢如实发表论文,所以就压下了。最大的可能是,盛校长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去做检测工作,也没有计划要写论文,当时不过是用“霸气回复”来误导舆论,指望着两个月后风波一过,大家全忘了还有这回事了。不过我都给记着呢。
  盛校长的那番“霸气回复”大概也算是为普洱茶的发展做出的突出贡献了,得300万大奖也是实至名归,虽然只是普洱茶协会要向我索赔的金额的一半。
2019.5.19.
附:当时没有留意过那场风波的读者也许会对“普洱茶含致癌物”有疑问,我把我当时全面驳斥为普洱茶站台的“专家”们的文章全文附后,相信可以解答所有疑问。
全面反驳为普洱茶站台的“专家”们
  我在《科学世界》2017年第7期发表《喝茶能防癌还是致癌?》,虽然读者很多,起初并没有引起媒体的注意。到了8月底,该文关于“喝普洱茶有致癌风险”的部分被一些茶业界微信公众号摘录出来传播,用了一个吸引眼球的标题《方舟子爆料普洱茶致癌,引发了茶界轩然大波!》,让一篇科普文章变成了抨击普洱茶的檄文,引起普洱茶商的强烈反弹,成了持续多天的一大新闻事件,其高潮是云南省普洱茶协会开座谈会请了一些云南茶叶领域的教授、专家反击我,会后宣布要代表云南600万茶农向我索赔600万元的名誉损失费。然后又由云南农业大学普洱茶学教育部重点实验室、云南省食品安全管理学院、云南省生物大数据重点实验室联合发布“最新研究成果”,宣布争论有了“定论”:普洱茶不含黄曲霉毒素。
  出来为普洱茶站台的,并不止是普洱茶商和云南的教授们,还有:
  其专业与生物医学毫无关系、本来在这个问题上毫无发言资质的网红“歌手王芳”和中国政法大学吴丹红(吴法天),却都撰写长篇文章批评我“没有初中生物学常识”、“不懂医学”。
  以前因为别的无稽之谈多次被我批评过的一些做伪健康科普的“专业人士”,包括打着“美国食品技术协会高级会员”招牌的云无心(其实他的专业是研究怎么把食品打出泡泡,人称“食品泡泡博士”)、国家食品安全风险评估中心副研究员钟凯、中国农大食品学院副教授朱毅、北京友谊医院顾中一、北京积水潭医院“烧伤科超人阿宝”、“海外美食作家冰清”。还有《北京科技报》记者洪广玉,更是出奇的积极,接连发表了三篇攻击我的网文。
  几个自称是在做“科普”的网站、微信公众号,包括“科普中国”、“丁香园”、“科学公园”等。中国科协的科普平台“科普中国”最为卖力,以云无心的文章为依据判定《喝茶能防癌还是致癌?》为“不实信息”,腾讯据此将此文从《科学世界》微信公众号删除,上演了中国科协管中国科学院(《科学世界》的主管单位)的怪事。在我抗议后,才又恢复了该文的取阅。
  两个中国工程院院士,陈宗懋和陈君石。陈宗懋是茶业界的院士,我在《喝茶能防癌还是致癌?》中已不点名批评过他。由于利益关系,在茶叶食用安全性问题上恰恰不能听这种院士的,就像在香烟是否有害健康问题上不能听烟草院士的。陈君石号称是中国食品安全领域唯一的院士,他会为中国所有食品站台,有一句震惊世界的名言:“中国食品安全的监管力度全世界最强。”不过陈君石不知道是因为年轻时功课没学好还是年纪大了健忘,在站台时经常闹出大笑话,比如闹出过把DNA当成蛋白质的笑话。这次替普洱茶站台也接连闹笑话。
  这些反击,有的是气势汹汹地对我做大批判,例如“歌手王芳”说我是一名美籍华人,目的是要大家不要喝中国的茶,只喝美国的可乐好了。其实我虽然在美国生活,一直保留中国国籍,而且我在前面的文章中说得很清楚,我自己就有喝茶的习惯,主要是喝乌龙茶,偶尔喝红茶和绿茶,都是中国的茶。普洱茶只是茶的一个品种,在十几年前被港台的茶骗子炒成越老越好的养生茶之前,喝普洱茶的人并不多,不能把它当成中国茶的代表,质疑普洱茶的工艺并不是在一概反对喝中国茶。至于可乐,我以前在其他场合反而建议大家尽量少喝可乐这种碳酸饮料。
  还有人说我打假都是有利益在里头的,质疑普洱茶是为了推销什么茶叶。这是把我当成崔永元了。我只是质疑了茶叶的一个品种的工艺,对其他茶叶品种都没有质疑,甚至说自己喝乌龙茶、红茶、绿茶,难道我是为了推销除了普洱茶之外的其他所有茶叶?我这利益也太大了吧?有些人大概也觉得我不可能有这么大的利益,所以要给我缩小一下利益范围。云南省普洱茶协会的包副会长说我只放过福建的茶叶,其他地方的茶叶都攻击,意思是我攻击普洱茶的目的是要推销福建的茶叶。在包副会长发此高论之前,为了不让云南人民觉得我是在跟他们过不去,我还表扬了一下云南是有好茶叶的,滇红就很不错,我每次去云南都喝它。于是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我攻击普洱茶的动机是给滇红代言。想必普洱茶协会不至于弱智到因此到当地政府那里去告滇红协会(有这协会吗?我是现在才知道还有个普洱茶协会)的状吧。还有人想到了我曾经推荐过“方氏家茶”,于是认定我的动机是为了推销自己家的茶。这是把方玄昌家当成我家了。他们不说,有几个人还记得我推荐过“方氏家茶”?还不如说是这些人在帮着推销。
  有人说我质疑普洱茶是为了打击中国茶叶的国际市场。但查2016年中国茶叶出口情况,普洱茶占的份额少得可怜,只占0.89%,应该主要是出口给海外华人喝的。我如果要打击中国茶叶,不是应该去打击份额大得多的红茶、绿茶、乌龙茶才符合逻辑吗?打击一个占的份额不到1%的不是徒劳吗?
  有不少普洱茶茶商嘲笑我没有喝过好的普洱茶,只喝过劣质发霉的普洱茶,才会说普洱茶的坏话。我去过云南很多次,喝过云南省政府招待贵宾的普洱茶,难道那也是劣质发霉的普洱茶?云南省政府会这么招待客人?
  还有的人代表茶农要来找我算账。云南省茶科所原所长张顺高说:“这样的言辞先不说可信度有多高,但其言论对于云南的普洱茶产业所带来的影响事关重大,普洱茶产业是我省少数民族地区以及边远贫困地区农民脱贫致富的重要依靠,这关系着600万茶农的生计。这件事一定要认真对待,依法处理。”这意思是不管我说得对不对,对600万茶农的生计造成了损失,就要追究我的责任。我说吸烟致癌,是不是也会因为对烟农的生计造成了损失要追究我的责任呢?其实通过炒作普洱茶越老越好获利最大的是普洱茶商,而不是茶农,如果因为我的言论造成损失,损失最大的也是茶商,而不是茶农。那些昂贵无比的普洱茶都是多年前的老茶,又不是茶农刚种出来的,跟现在的茶农生计能扯上什么关系?
  有的专家还有点科研人员的样子,知道要用数据说话。云南农业大学茶学院张芳赐教授说:“我们省内相关科研院所会通过更加完备的样本数据采集工作,证实方舟子在数据上的不真实性。”也就是说,先认定了我的数据是不真实的,然后再去采集数据来证明。张教授这是先有结论再找证据,知不知道这是科研的大忌?同样要去采集数据的还有云南农业大学校长盛军,他说:“科研人员要用数据说话。我们将组织国内多个科研单位专家,在全国各个普洱茶重点存茶地区仓库抽样老茶1万份,检验茶叶中到底有没有黄曲霉素,两个月后,以论文说话。”盛校长显然对数据采集和写论文的工作量没有概念,用两个月的时间就要完成1万分样本的数据采集和检验并写成论文发表,只有一个方法能做到,那就是现在就开始编造数据。
  也有专家认为这个问题早就解决了,采集数据是做无用功。云南农业大学教授周红杰称,早在2012年,该校的研究团队就通过模拟发酵实验表明,在普洱茶的发酵过程中,虽然初期黄曲霉能在茶样中生长繁殖,但在后期黄曲霉的生长明显受到抑制,发酵终止时,不产黄曲霉毒素。原来普洱茶的发酵过程这么神奇,这么善解人意,绝不会产生黄曲霉毒素……难怪媒体反复引用周教授的神奇理论。不过周教授的说法存在一个大坑:普洱茶是所谓后发酵茶,在储存过程中还在不断发酵,一直到喝它的时候发酵才终止。难道周教授的意思就是喝普洱茶的时候热水让普洱��发酵终止?那样当然不会再产黄曲霉素了,但是此前已经有的黄曲霉素还是会被喝下去的。
  云无心则认为连实验都不用做,从理论上就可以证明普洱茶中含有黄曲霉素的“概率极低,低到几乎不可能”。为什么呢?他的理由是:“黄曲霉素的生长条件是黄曲霉作用的基础物必须是含有蛋白类、糖、脂肪为主的物质,虽然普洱茶也有极少量的蛋白、淀粉和脂类物质,但含量实在太少。并且,在发酵过程中,普洱茶中少得可怜的蛋白质被水分解成氨基酸,微量的淀粉又被转化为碳水化合物,更少的脂类物质在厌氧发酵中由于多酶体系的作用转化为醇类物质,成了芳香类物质的一种。由于缺少转化黄曲霉毒素的物质条件,因此普洱茶几乎不可能出现黄曲霉毒素。”
  这段话几乎一模一样地出现在歌手王芳更早一些发表的文章中。其实是两人都在根据普洱茶商的宣传材料写文章。这暴露了云无心和歌手王芳一样对营养学、生物化学、微生物学极度无知。他说普洱茶在发酵过程中淀粉被转化为碳水化合物,说明他不知道淀粉本身就是碳水化合物。云无心也许查完书后会说,这是笔误,想说的是淀粉被转化为单糖。但是单糖不是更容易被霉菌利用吗?就像氨基酸更容易被霉菌利用一样。认为蛋白质转化成氨基酸,淀粉转化成单糖后就不能被霉菌利用,就不会有黄曲霉素,这是无稽之谈。退一步说,假如普洱茶像云无心说的,由于蛋白质、淀粉、脂类含量低就几乎不可能有黄曲霉素,但是他又承认在湿仓条件下普洱茶会有黄曲霉素,难道湿仓保存的时候还往普洱茶里添加蛋白质、淀粉、脂类了?
  既然普洱茶这么神奇,不可能产生黄曲霉素,那么怎么会有人检测出普洱茶含有黄曲霉素呢?除了我在此前的文章中已经引用的两篇国内期刊论文,我后来又查到了五篇国际和国内的期刊论文,现在先把这些检测到普洱茶含有黄曲霉素的论文列在下面:
  论文1:广州某茶叶市场普洱茶中多种生物毒素污染现状调查,《癌变 畸变 突变》 , 2011 , 23 (1) :68-71
  广州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研究人员抽查了广州市场上的70份湿仓普洱茶样品,发现全都能检测出黄曲霉素、伏马毒素和呕吐毒素。论文英文版发表在Journal of Basic & Applied Sciences, 2014, 10, 349-356
  论文2:渥堆中普洱茶品质形成及陈化中真菌毒素状况的研究,南昌大学食品工程专业硕士学位论文,2013
  从南昌市场采集了60份湿仓普洱茶,全都能检测出黄曲霉素、伏马毒素和呕吐毒素。
  论文3:Development of an HPLC-Based Method for the Detection of Aflatoxins in Pu-erh Te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Food Properties, 18:842–848, 2015
  云南农业大学副校长徐昆龙实验室的论文,抽查了云南5个地区15家茶厂的生普和熟普各1份样品,共30份样品,用酶联免疫法全都查出黄曲霉素,用HPLC法绝大部分查出黄曲霉素。
  论文4:A high selective immunochromatographic assay for rapid detection of aflatoxin B1,Talanta 85 (2011) 736–742
  中国农科院油料作物研究所抽查市场上几种食品,其中普洱茶样品共5份,用HPLC法全都查出黄曲霉素,最高达59ng/g,比花生中黄曲霉素含量都高得多。稀释10倍后用单克隆抗体法查出4份含黄曲霉素。
  论文5:荔湾区茶叶批发市场普洱茶中黄曲霉毒素B_1污染调查,《中国卫生检验杂志》 , 2014 (14) :2088-2089
  从广州荔湾区茶叶批发市场共检测普洱茶样品140份,检出阳性8份。其中普洱熟茶82份,检出阳性6份,普洱生茶58份,检出阳性2份。
  论文6:发酵茶中多种真菌毒素超高效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的测定,《现代食品科技》,2016, 8:322-327
  抽查广东中山市市场普洱茶样品10份,其中2份查出黄曲霉素B1。
  论文7:ELISA法测定发酵茶和植物香料真菌毒素的污染,《中国热带医学》,(2011)11: 1381-03
  深圳市疾病预防控制中心研究人员抽查深圳市市售湿仓发酵茶(应该就是普洱茶)60份,其中黄曲霉素B1污染水平超出标准规定限值(20μg/kg)的有10份。
  面对这些检测出黄曲霉素的论文,为普洱茶站台的人想出了种种辩解方法。最早想出的一个说法是,这些都是湿仓存储的普洱茶,属于保存不当,才会产生黄曲霉素,如果是干仓存储的普洱茶,就不会。这些论文中,的确有三篇(1,2,7)写明是湿仓存储的普洱茶,其他的论文并没有提到普洱茶的存储条件,怎么能都视为湿仓呢?里面有的明显抽查的是干仓,例如论文3抽查的是云南5个地区15家茶厂的普洱茶,难道云南茶厂全都不知道应该怎么保存普洱茶?所谓“湿仓”是人为做旧,加速普洱茶的陈化,也就是说“干仓”普洱茶时间放久了结果也一样,而普洱茶偏偏讲究的是越久越好。就像动物毒理实验,往往是大剂量的,你不能因为人在日常生活中不会一下子摄入那么大剂量的毒素就认为毒理实验不能说明问题。
  在食品发酵过程中,既不严格控制发酵条件,也不接种有益菌群让其大量繁殖抑制有害菌群,靠“天然”发酵,必然容易污染有害真菌。即使是严格控制发酵条件生产出来的发酵食品,长期保存后同样会污染有害真菌。茶叶是很好的微生物培养基,更容易污染。普洱茶号称越老越优质,理论上应该是越容易受真菌毒素污染。不仅是普洱茶,任何后发酵茶(所谓“黑茶”)都存在同样的问题。退一步说,就算能够找到一个完全抑制有害真菌生长的发酵条件制定出普洱茶储存标准,在茶厂里可以做到,出厂后怎么做到?普洱茶等后发酵茶和其他茶类不同,不烘培干燥、不密封低温保存、没有保质期,出厂后放在商店卖、卖出后放在消费者家里保存,都还在继续发酵,这些储存环境千变万化,怎么可能做到“标准化”保证不会污染有害真菌?顺便说一下,红茶被称为“发酵茶”,这是不准确的通俗说法,和普洱茶不同,红茶的生产过程是不经过微生物发酵的,而是由茶叶自身的茶多酚氧化酶进行氧化,是氧化茶,不是发酵茶。如果红茶在生产、保存时意外发酵了,那就是变质了,在这样的红茶中也能检测出黄曲霉素。例如2017年抽查过闽北产的红茶,大约7%含有黄曲霉素。变质发酵的红茶或其他茶叶能污染黄曲霉素,普洱茶实质都是变质茶,怎么反而冰清玉洁呢?
  “海外美食作家冰清”说这些论文能查出黄曲霉素,是因为研究人员故意找污染了黄曲霉素的普洱茶来研究检测黄曲霉素的方法,她大概以为黄曲霉素是可以用肉眼看出来的,不然怎么故意去找呢?还有人举出有的论文没能从普洱茶查出黄曲霉素,来证明普洱茶都不会产生黄曲霉素。这个逻辑很奇怪。我们并没有说所有的普洱茶都含有黄曲霉素,而是说它的制造工艺和存储方式容易污染包括黄曲霉素在内的各种真菌毒素,有的研究没能发现普洱茶中含有黄曲霉素,并不能以此就否定能检测到黄曲霉素的众多研究。普洱茶的储存环境变化很大,有的适宜黄曲霉生长,有的适宜别的霉菌生长,这没有什么奇怪的。黄曲霉素只是真菌毒素中比较出名、比较引起关注的一种,但是真菌毒素还有很多种。那些没查到普洱茶含有黄曲霉素的研究,往往查出了别的真菌毒素。例如,陈君石说国外检测过普洱茶,没检测出黄曲霉素,举了一篇澳大利亚的论文。我查了一下,原来是陈君石没看清楚,那是奥地利,不是澳大利亚(Identification and quantification of fungi andmycotoxins from Pu-erh tea. International Journal of Food Microbiology 166 (2013) 316–322)。他们抽查的是奥地利市场上的普洱茶。中国出口茶叶都是要检测黄曲霉素的,超标了就不让出口,所以国外研究人员抽查普洱茶没有查出黄曲霉素是不奇怪的,中国��经给他们把过关了。但是奥地利的这次抽查虽然没有发现黄曲霉素,却发现了另一种致癌物赭曲霉素,含量高得吓人,是咖啡检测标准限值的20倍(因为茶叶检测标准不查赭曲霉素,所以用咖啡检测标准做比较)。这就说明了普洱茶的生产、储存环境很容易受各种有毒真菌的污染,即使没有黄曲霉,也很可能有其他的有毒霉菌。有人用基因序列和代谢物分析方法测过,普洱茶里的真菌至少有390种,细菌至少620种,怎能保证这些微生物都是无害的呢?
  深圳市计量质量检测研究院最早想到了拿检测方法做文章,声称茶叶(不止是普洱茶)不可能含有黄曲霉素,多年来他们从来就没有在茶叶中检出黄曲霉素,别人能查出来是因为使用了酶联免疫吸附法,容易把本来不含有黄曲霉素的样品判断为含有黄曲霉素,导致假阳性。陈君石、朱毅等人也都跟着这么说,看来也都是根据普洱茶商的宣传材料统一口径。但是上述论文只有2篇用到了酶联免疫检测法,而且用别的检测法做了验证,其他的论文主要是用精确的高效液相色谱法检测的(简称HPLC)。在我指出这一点后,云南农业大学赶快开了一个报告会宣布他们最新的发现,声称HPLC检测法也和酶联免疫吸附法一样骗人:
  “现已证实,茶叶中的茶多酚和茶色素严重干扰检测结果,酶联免疫吸附法和高效液相法检测茶叶(包括普洱茶)黄曲霉素误检出率100%。国际期刊和国内期刊论文以及近期媒体报道的所有检出黄曲霉毒素的样品都是使用这两种方法。最准确的液质串联法检测普洱茶黄曲霉毒素结果都是未检出。”
  他们推荐的“液质串联法”更准确的说法是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他们说用这种方法都检测不出普洱茶有黄曲霉素,举的例子是奥地利、西班牙的检测结果。我没有查到西班牙的检测结果发表过论文,奥地利的检测结果上面提到了,的确是没有检测到黄曲霉素,但是论文里写得很清楚,用的是HPLC法,而不是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陈君石看错了国家名称,还可以说是没看清,而云南农大的人则是干脆连论文都不看,就在那里想入非非了。他们说茶叶中的茶多酚和茶色素会被HPLC法当成黄曲霉素,奥地利的研究人员用HPLC法却没查出普洱茶中含有黄曲霉素,难道他们检测的是不含茶多酚和茶色素的假茶叶?徐昆龙实验室用HPLC法检测,也有7份普洱茶样品没有查出黄曲霉素,难道检测的也是假茶叶?
  云南农大的人说所有检出黄曲霉毒素的样品都是使用酶联免疫吸附法和HPLC这两种方法,用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都检测不出来,这也是不查论文就在那里乱说。上述论文4先用HPLC检测出5份普洱茶样品全都含黄曲霉素,之后将样品稀释10倍,用高度特异性的单克隆抗体方法检测,有4份检测出黄曲霉素,1份因为本来浓度就低、稀释后低于检测下限值。可见HPLC是相当精确的。论文7虽然研究的是酶联免疫吸附法,但是对检测结果用高效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做了验证,结果吻合。论文6则用的就是高效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论文标题就写着的。可见即使用高效液相色谱-串联质谱法也是能检测出黄曲霉素的。
  在这次报告会上,云南农大校长盛军说他们发明了一种改良过的酶联免疫吸附法,要用它来检测1万份普洱茶样品。这种酶联免疫吸附法经过了怎么样的改良,别人为什么就要相信它比HPLC法还精确,语焉不详。检测结果既可能有假阳性(没有显示有),也可能有假阴性(有显示没有)。假阴性比假阳性可怕,因为假阳性可以用别的方法验证来排除,而假阴性他们就会当真,不会费心再用别的方法验证。也许云南农大所谓改良酶联免疫吸附法的“优点”就是假阴性?
  为普洱茶站台的人没法否认至少部分普洱茶含有黄曲霉素了,就说普洱茶中的黄曲霉素含量很低,吃了没事。云无心继续高喊着他发明的“谈毒性不谈剂量都是耍流氓”的伪科学口号,给我们算了一笔账,说普洱茶中的黄曲霉素含量很低,往高了算也只相当于从粮食中摄入的总量的1%。“如果你担心喝普洱茶会致癌,那么吃饭导致的致癌风险比它要高100倍!”洪广玉也说,大米、玉米等粮食每天摄入的量大,它们中的真菌毒素污染才是主要风险;食品中真菌毒素限量国家标准中对茶叶没有限量要求,说明茶叶中的真菌毒素不是问题。
  云无心的“往高了算”其实是往低了算,检测出的黄曲霉素含量有比他用的值高得多的,这且不说。关键是,我们不能因为黄曲霉素在发霉的粮食中含量高,而在普洱茶中含量相对较低,就认为可以放心地喝普洱茶而不用担心里面的黄曲霉素。粮食中的黄曲霉素我们当然也应该尽量避免,不要去吃发霉的粮食。市场上的粮食不可能都完全去除黄曲霉素,在一定限值内我们也只好接受,因为我们不可能因此不吃饭。但是我们是可以不喝普洱茶的,普洱茶并不是必需品,喜欢喝茶的人完全可以选择其他风险较低的茶叶品种。云无心、洪广玉将非必需的普洱茶与必需的粮食做对比,认为我们既然不能不吃饭,就没有必要担心普洱茶,这是什么样的强盗逻辑?粮食的生产过程不需要发酵,在生产和储存过程中反而要尽量防止发酵,而且有国家标准和检测部门防止黄曲霉素超标的粮食上市。而普洱茶是发酵食品,不仅不防止发酵还要创造发酵条件,这个过程就容易污染黄曲霉素,而目前并没有国家标准来规范普洱茶中的黄曲霉素,监管部门也不监测普洱茶中的黄曲霉素防止受黄曲霉素污染的普洱茶上市,所以喝普洱茶摄入黄曲霉素的风险要比吃粮食的风险高得多。
  食品中真菌毒素限量国家标准中对茶叶没有限量要求,并不能说明是因为茶叶中的真菌毒素量太少,所以不必考虑摄入风险。国家标准中对调味品有真菌毒素限量要求,难道调味品的摄入量比茶叶还大?云无心、洪广玉也拿调味品中黄曲霉素摄入量算一算,肯定远远低于从粮食中摄入的黄曲霉素总量的1%,是不是也要认为从调味品中吃点黄曲霉素没事,要求取消调味品检测黄曲霉素的国家标准?国家标准不检测茶叶中的黄曲霉素,恐怕是因为行业利益,否则很多普洱茶都经不起查验真菌毒素,都得下架。中国出口茶叶是要求检测黄曲霉素的,国内自己喝的就没要求了,反正中国人命在这些院士、专家眼里不如外国人值钱,对吧?
  陈君石说国内权威机构的专家算过了,即使天天喝被黄曲霉素污染的茶,全国每年也只是增加370例肝癌,他说,这个只是一个理论数字,消费者即使天天喝受黄曲霉素污染的普洱茶,也不会引起肝癌。陈院士拿致癌风险评估来保证天天喝受黄曲霉素污染的普洱茶也不会引起肝癌,这也是笑话。且不说致癌风险评估非常粗糙、各家数据不一,他的算法就大有问题。他用的是普洱茶中黄曲霉素含量8.52微克/千克来算的,说这是最高含量。其实普洱茶测出的黄曲霉素有比这高得多的,我上面举的论文4测出的黄曲霉素最高是其7倍,增加肝癌人数岂不是要变成2000多人?普洱茶在发酵过程中除了污染黄曲霉素,还会污染其他真菌毒素,其中很多也是致癌物,这个风险陈院士怎么算?即使新增加的病例较少,怎么就可以认为不引起肝癌?就认为吃了没事?世界卫生组织在关于黄曲霉素的两份文件中都明确指出,黄曲霉素作为能导致肝癌的致癌物,应该尽可能地避免摄入,检测标准中规定的限值是为了方便管理设定的,不能把它当成安全剂量。致癌物没有安全值,是个常识。请这些院士、专家回炉去学学教科书。例如李云主编《食品安全与毒理学基础》第236页:“WHO等权威机构规定,对于经流行病学确认的已知致癌物,在制定食品中最大容许量标准时不必考虑最大无作用剂量,而是容许量越小越安全,最好为零含量。”只有在中国才会出现院士、教授、专家、记者一起高喊“普洱茶黄曲霉素少,吃了没事”的怪事。
  陈君石说:“不能因为普洱茶可能被黄曲霉毒素污染,就说‘普洱茶不能喝了’,这个结论是不成立的。因为不少食品都可能含有致癌物,难道熏肉、烤鸭都不能吃了,酒也不能喝了吗?如果只要有一点风险就取消一类食品,那么最后我们就没有食品可以吃了。”我从来就没说过某类食品含有致癌物就要取消,我文章中说得很清楚:“含有致癌物的食品不一定就一点都不能碰,只不过需要了解其风险,在美味和健康之间做出权衡。”何况有些含致癌物的食品有别的好处,比如少量喝酒能降低心血管疾病风险、红肉富含某些营养素。对那些对健康没有好处的,或有更安全的替代品的,尽量少碰。普洱茶就属于这一类,因为它即使含有对人体健康有益的物质的话,其他茶叶品种完全可以取代它。当然,普洱茶不会因为被发现含有致癌物就没人喝了。吸烟能致癌是众所周知的,也没见中国香烟市场萎缩。但是管理部门应该规范市场、做好监管。普洱茶出厂前应该检测黄曲霉素、伏马毒素、赭曲霉素等已知致癌物,应该密封包装、应有保质期。至于消费者买了普洱茶后愿意过期保存、饮用,迷信普洱茶越老越好,那是其自由,别人管不着。
  陈君石、洪广玉一面为奸商站台,说吃点致癌物不会让人得癌症,一面又假惺惺地做为消费者着想状,说要加强监管防止变质的普洱茶进入食品领域。但是普洱茶并没有保质期,连明显发霉长毛的普洱茶他们也引用云南农大的研究说检测不出黄曲霉素,坚决反对在茶叶中监测黄曲霉素,那么请问怎么知道普洱茶是不是变质?怎么监管?根据中国食品安全法,所有的散装和预包装食品都必须标明保质期,只有五种食品被国家标准豁免可以不标保质期:酒精度大于等于10%的饮料酒;食醋;食用盐;固态食糖类;味精。这是因为微生物在这类食品中无法繁殖,就不太可能变质。普洱茶既不属于这类食品也不在豁免名单中,不标保质期就是非法的。食品安全领域的院士是在为一种违反食品安全法的食品站台。
  普洱茶涉及到巨大的行业利益,对它的质疑遭到反弹,甚至遭到封杀,都是意料中的。更会有“专家”、“检测机构”、“专业网站”或者被收买,或者是自愿,为普洱茶茶商站台、洗白。这场争论让人们更看清了那些所谓“科研人员”、“检测机构”、“科普专家”、“科普网站”是怎么无视公众健康,为了商家利益误导公众的。这样的“科研”、“科普”、“辟谣”是要害死人的。
  2017.9.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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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chomask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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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安魂花的夜会
时光如逝,岁月如梭。因为工作的原因,我和范生相继离职了,在那段无所事事的日子里,我们迎来了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订了去泰国的机票,因为时间匆忙,来不及做行程和攻略,我们报了一个同志旅行团,临时加位。和领队确认了在曼谷集合的酒店,收拾行李,整装出发。
前所未有的异国体验,颠覆我所有的认知,新的感官世界降临,需要我们审视,思考,自省。我们遇见了那么多有趣的男孩,他们进入我们,而后又无声息的离别。模糊不清的关系得不到证明和延续,像是在某个遥远的日期里相识,一觉醒来,抛诸脑后,恍如隔世,毫无关联。那里有太多的诱惑,也有太多需要慰藉的灵魂。短暂的归宿,也是永久的诀别。
从北京首都机场出发,到厦门高崎机场转机,下午抵达曼谷廊曼机场,办签证和过海关花了我们很长的一段时间。我们在机场买了电话卡,7天不限流量和通话。细心的工作人员给我们换卡,开机,连接网络。
走出机场时酒店的接送车已经走了,我们用Uber叫了一辆车去酒店,这样不用排队等计程车,更不用向司机解释我们需要去什么地方,哪家酒店。
到酒店办理入住之后,冲了个澡,躺到床上休息。醒来时,已是夜幕黄昏。领队在群里通知大家集合,我叫醒范生,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喷香奈儿的香水。范生进来,睡眼迷蒙,从身后环抱着我,下体隆起,与我短暂温存。我催促范生抓紧时间,他简单洗漱之后,拿起菲拉格慕的香水在手腕处喷了两下。这是我第一次见范生时他喷的香水味道,那是夏日的一个傍晚,白天热燥的空气开始散去,我去范生宿舍楼下等他,当他推开宿舍大门走出来时,穿一件淡蓝色的亚麻衬衫,宽松的水洗蓝牛仔裤,裤腿挽起至脚踝处,白色NIKE球鞋。神情慵懒颓废,冲我走来,说了一句:“咱们走吧。”滑稽的开场让我想笑,走吧?去哪?或许没有目的才是我最开始迷恋他的样子。我们并肩走在校园里,穿过食堂、篮球场、体育馆,没有牵手和拥抱,寥寥几句,平淡的会面,风中是范生的味道,香水味透过体热挥发出来,广藿香、干琥珀、麝香的味道让我怦然心动,我从一开始就记得他的味道,带着激动不已的心情,绯红羞涩的脸庞。我记得我们的爱情,发生在我十九岁。
在酒店大堂,我们见到了领队,一位开朗,平易近人的中年男子,穿七分短裤和凉拖鞋。其他团员零零散散的坐在酒店大堂的沙发上,领队点了一下人数。带我们到酒店对面的中餐馆吃饭,泰国厨子做了一道道不怎么正宗的粤菜,被服务员端上桌,那顿饭唯一让我记忆深刻的是餐厅的饮品,柠檬利宾纳,喝起来爽口,解渴,回味。
群里有人在询问酒店地址,我看到领队一直在催菜,没看手机。我顺手在群里发了酒店的名字和定位过去,而后问消息的那个人请求添加我为好友。我看了一眼昵称,名叫阿良,地区是中国,广东。我通过了他的请求,30分钟后,他出现在我面前。小麦色的肌肤,身材精干,我马上猜想到他的职业,也许是在广东某个高新电子工厂里工作,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尖细,说起普通话来,带着一点点的南方口音。我来自南方,我会自然过滤掉南方人作为我喜欢的男性的第一标准,我对自己稀奇的选择条件感到鄙夷,但是我从未放弃过我的原则。阿良以为我是自己一个人来的,拉了张椅子坐到我身边,我转头看了一眼范生,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旁边我和阿良的举动,轻松地和邻座的男子聊天。
吃完饭后,领队带我们去sauna mania,就在酒店对面巷子里,一家隐匿于市的同志桑拿。因为是工作日的关系,人并不是很多。拿了钥匙牌,前台会每人给一个安全套和一小袋润滑油。穿过走廊,有一间小小的健身房,里边有人在锻炼,穿白色三角内裤,上身赤裸。
再往里走是更衣室,一排排的储物柜,我找到我对应号牌的柜子,开始脱衣服,柜子里有干净的毛巾。换完衣服,上楼,楼梯旁有淋浴间,穿过淋浴间有两排小房间,每个房间里有一张床垫。再往里走,有一间回字形的暗房,走了一圈出来,只有三两个人在暗房里,靠着墙壁,等待猎物的出现,从他们身边走过,能嗅出孤独脆弱的气味和看到深情渴望的眼神。暗房里的高温让我开始出汗,我和范生走了出来,朝三楼走去。
三楼是半开放式的阳台,朝阳的那一面被纱网遮盖,电风扇吹得网布飘动,饶有意味,这一层是比较凉快的所在。左边有一排排的木床,两张木床之间有屏风遮挡,但是并不隐蔽,能从屏风中的间隙偷窥到隔壁的所作所为。
右边是一张张的长木椅,同样是用屏风分隔开来。第三隔里有两个男子,跪在地上的人在给椅子上的人口交。他们并不在意过往的人,甚至不在意别人驻足观看,有人试图加入他们,他们礼貌的回绝。
阳台正前方有一块完全开放的区域,放着几张躺椅和两副秋千,我和范生走过去在躺椅上休憩打盹。我们有意避开团队的成员,劈寻出一块属于自己的天地,相处留念。
凉爽的风力吹过我的每一寸肌肤,在炎热中让我享受到一丝丝的舒适。紧致的皮肤一张一弛的盛开,我闭上眼睛享受这种宁静,此时,天台只剩下我和范生两人,看不到别人的踪迹。恍惚间,我感觉有人靠近到我身旁,干净阳光的香皂气味飘散开来。我眯着眼睛看过去,灯光昏暗,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一个皮肤白皙,身材健壮的年轻男子坐在我旁边。看我醒来,他不自然的动了动身子,腹部的肌肉线条也在抽动。我意犹未尽地看着他,他伸出手在我的大腿上抚摸,接着对我说了句:“Nice Body。”我伸手抚摸他的手指,光滑细腻,宽大温厚。我小心的凝视着他,一半明媚的笑容,一半哀伤的眼神,判断他的出处,听他的口音,他更像是来自本地,不得而知。稍显放下心中的防备,带着单刀赴会的心情等待着他的一举一动。
我转头看了一眼范生,毛巾搭在前额,双手交叉胸前,呼吸均匀,气息沉稳有力。
男孩的手指开始在我身上游走,穿过小腹,胸前,停留在我的乳头上,不断的揉搓。剧烈的心跳拍打我的胸腔,我屏住呼吸,只怕对方察觉。紧张的气氛让我的乳头变得挺立,男孩贴近我,靠着我的耳边,小声的说:“Come with me。”随后男孩起身,朝楼梯口走去。倏然失散的背影,留下满地的沉重气味。也许是因为年轻,纵然不敢擅自行事。内心充满疑惑,小心翼翼的处理这种突如其来的艳遇。或许没有范生在场,我会惧怕陌生人带给我的混沌错觉。自始自终,我都是患有肌肤敏感症的男子,自年幼时,非常厌恶别人触碰到我的身体,连同人握手���是一件难以完成的事。也许男孩主动贴近我身边这样的小事不足为奇,但是他却像一把钥匙,悄然打开了我心中密封不动的铁盒。精彩纷呈的世界,总是需要别人来为你开启。
我叫醒范生,范生从不嗜睡。但此时他却睡得如此安慰,这是一个忘记空间,忘记烦恼,忘记自我的时刻。
范生拉起我的手,我们穿过走道,第三隔间的男子还在。走到门口,一位白人从我身旁走过,柔软明亮的眼神,充满欣喜。看上去三十几岁,他的眼睛仿佛在说话。身体没有显露任何的肢体语言,但是却拉的人那样的近。我转头过去看他,他也正回头,脸上挂着不失礼貌的微笑,身材保持的很好,紧俏厚实的臀部,我带着委婉的笑离开。
这片属于同志自己的理想场所,任何细微的动作都会被无限的放大。没有人刻意的伪装,平时小心翼翼收藏起来的矫揉造作在此刻都显得多余,甚至格格不入。这在里,你能看到形形色色,无所顾忌,性欲旺盛的年轻人为了贪得自己一时的享受放手一搏。
在曼谷有很多这样的桑拿房,像Babylon sauna,Chakran sauna,R3 sauna。
sauna mania和 R3 sauna 是同一个老板,都是比较吸引泰国本地年轻男子的地方,Babylon则是欧洲和美洲人多些,设施较为轻奢,chakran是曼谷开的较久的老牌同志桑拿,因为没有重点项目,领队没带我们去,或许我和范生脱团的时间里自己偷偷去了chakran 我也忘记了,它没能让我记住。
从 sauna mania 出来,我发现我和范生是最先出来的,领队坐在门外楼下的院子里看手机,我们过去找他聊天,他友好的回答我们的提问。有那么几瞬间,我觉得他是直男,从他的言语中我能感觉到他描述这些同志的情色场所的语气是那么的苍白和不以为然,那不是一种司空见惯的语气,而是一种不以为意的自然诉说。他在告诉我们一件与他没有任何关联的事情,好像他带我们到这些地方来仅仅只是需要他完成的义务,是公司要求他这么做的。
我们沿着小巷走回酒店,尽管夜已经深了,但还是可以很方便的在 7-11 里买到酒,我们买了大象冰啤酒回去喝。回到房间里,一根烟的时间,我发现酒店离曼谷的同志夜店 DJ Station 非常近,我和范生换了衣服,再次出门。走路过去不过 10 几分钟,买了门票,我们用酒水卷兑换了鸡尾酒。看到本地人抬着超级大的一种容器在用吸管喝里边的酒,出于好奇,我找 bartender指给他看,我不知道那种酒叫什么名字。当我得到它时,苦涩的味道刺激我的舌头,难以适应它奇诡的味道,但是这种酒非常上头。店里的音乐非常符合我的口味,我全身心的放松下来,与在桑拿的处境完全截然不同,仿佛这才是我的领地。我和范生开始跳舞,动作非常的大,自由自在的跳跃着。有时会撞到旁边的人,他们似乎受到了感染,和我们一起欢快的跳了起来,加入我们的人越来越多,碰到自己心仪的男子,我会主动的搂着他的腰身舞动,也会用我的臀部去摩擦和撞击他的下体,每一个我用后庭感受过的男人,隔着短裤,我都能体会到他们已经勃起的阳具,我觉得这是一件神奇的事情,这样微不足道的挑逗都能让一个陌生男人产生自然的生理反应。这可以说是近乎疯狂的厚颜无耻,在别人看来,我或许就是一个浪荡的婊子,这是我的臆测。但是我知道我不是,在我清醒的时候,我是那个能自如控制内心情感的羞涩男孩,沉默寡言,甚至有些孤傲。
出了一身的汗,我和范生满意的离开,一路上太阳穴都在突突地跳,思维断断续续的,我们开心的大笑着,和路上漂亮的男孩打招呼,那些回应我的男生,我抬起右手去抚摸他们的胳膊或者手臂。有的男生与我们擦肩而过,会回头给我们吹口哨。我已经忘乎所以了,这在之前,或者这在北京,我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原来,博得一个人的好感是那么简单而且轻而易举的事情。
回到酒店,脱了衣服,冲了个凉,躺到床上便睡着了。半夜,我的乳头被湿润的舌头一下下的舔舐着,这是我最为敏感的部位,酒精的作用让我的身体酥麻,我无力抗拒。又是同样的情景,我被陌生人的口音吓到惊醒,他说到:“我艹,后边已经湿了。”我睁开眼,看到是阿良。没有看见范生,我十分抵触的压了压被子。刚要开口说话,阿良的嘴吻了上来,湿润的舌尖撬开了我的嘴巴。我惊讶着准备退缩,他伸手箍住了我的头,此时我的内心慌乱并且厌恶。“对不起,请你离开。”我斩钉截铁的说道。“你对一点感觉都没有?”阿良小声询问我。“从我看到你的时候,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但是我不想做让我后悔的事。”我平稳的对阿良说话,没有呼吸急促。阿良在暗夜中微笑,悄无声息的离开。他走的不是正门,是房间里靠近窗户的一扇门。我走过去看,原来这扇门和隔壁的房间相通,之前一直没有注意到。我将门反锁,回到床上辗转反侧。过了十分钟,范生回来了,轻手轻脚的上床,我没有问他去哪了。我和范生是唯一团组里边住大床房的,别的团员住的都是双床房,尽管也有别的两队情侣。可能他们之前为了避嫌去酒店都是这样的,但我和范生早已习惯明目张胆的幽会,毫无顾忌。
接下的几天里,领队白天带我们游览泰国的景点,夜晚则给我们每一个人都买好去桑拿房或者 gogoboy bar的门票,用大巴到酒店接我们到这些隐晦的地方去。各个酒吧都是差不多的经营模式,以男模表演为嘘头,客人们可以出小费让男模们到卡座上来陪酒,也可以付给男模出台费把他们带回酒店。不仅仅是需要给男模出台费,还需要付给酒吧小费,有的酒店看到你带 MB 回来,还要收取过夜费,前面的收费比较能够接受,可是过夜费简直是匪夷所思,人们订了酒店自然是付了房费的,为啥多一个人还需要另外单独收费。这让消费男模的这笔生意变得不那么划算,这样算下来,一个优质一点的男模大约需要花费 5000 泰铢左右。
有一晚,在曼谷的男孩一条街。一位浑身肌肉,蓄着短短胡须,半个身子都是纹身的男模特别吸引范生,他的腰牌是8号。范生旁边坐着一个微微显胖的男孩,我们叫他泰国本地通。他总是找借口坐在范生的旁边,坐大巴,吃饭时,上厕所时。他也会适时的称赞我和范生的关系,好让我卸下对他的防备。出于敏锐的直觉,我觉得他喜欢范生。但是我不喜欢他,有一次,上厕所时,我从隔间里出来,瞄到他和范生站在小便池那,我迅速的收回目光,逃离了厕所。傍晚时,范生和我吐槽,说本地通想借着上厕所的时机摸他鸡巴,但是被他挡开了。我第一次听到范生拒绝别人的语气,心里说不上来的痛快。
此时,他们叫来了巡场的经理。问8号可以和男的做吗?是否能出台?可不可以做0号。经理的回答让他们很满意,不管什么样的问题都是可以,能,是。他们打听了价钱,露出了愉悦的微笑。我借机去门外抽烟,忘记在国内买烟,我在便利店里买了七星。店里的音乐太过大声,全然不知屋外已经下过一阵雨。我孤独的站在门外,思想飘远。路过的人们小心翼翼的打量我,也许以为我是接客的。
抽完烟,我回到店里。跟范生说我有点累了,准备回去了。他说:“再喝两杯吧。”我说:“不想喝了。”我取下放钱的袋子给他,我们把兑换的泰铢放在了防水袋里。他忧愁的看着我:“那你回去慢点。”我有点不开心,但没表现出来。“嗯”我笑着回答。
下过雨的街道,冰冷的海风吹到小腿上生疼,路上的沙子随着雨水会溅到鞋上。我穿着人字拖鞋,走起来摇摇晃晃的,有些头晕,脚底板全是沙子和水,以至于我没办法夹住鞋子。我用力的夹紧脚拇指,好让我能走的顺畅点。可是他越来越滑,我的脚趾头都快抽筋了。脚底的痛感快让我崩溃了,我的心开始隐隐作痛,发出撕裂般的响声。我太没用了,我控制不住我自己。在肌肉男模面前,我变得透明,我没办法再吸引范生的注意力了,这真是沮丧的一天。我没好气的脱下鞋子,光脚走在路上,忍者心酸和异痛朝酒店走去。
这时一个温暖的拥抱扑了上来,我转头去看,是范生。他抱得我很紧,我快没办法呼吸了。
“傻瓜,你怎么可以扔下你老公自己走掉呢。”
我放声在他的怀里哭了出来。
第二天,我们去了芭提雅,看了蒂芙尼秀和6996秀。蒂芙尼的人妖真是漂亮啊,是非常精彩的歌舞演出。6996也有人妖表演,和之前看秀不同的是,这两场观众都有男女, gogoboy酒吧里的观众都是男性。女人们看到6996的人妖露出胸部和鸡巴时,都会失声大叫。有时台上的男人也会握着大屌冲下台来让观众摸一摸,体验一下手感,赚取小费,我好恨我没有坐在前排,错过这样的机会。6996最精彩的一个节目叫做敲锣打鼓,人妖用自己巨根一下下沉闷的将鼓击响,场面非常壮观。最后一个节目是人妖邀请台下的一名男性观众上台,不一会,我看到阿良被拉了上去,惊讶的合不拢嘴。
他们从舞台中间降了下去,没几秒的时间,他们升了上来。阿良被扒光了,躺在一张垫子上,半身赤裸,下体盖着一块白色的浴巾。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几千的观众欢呼着,这仿佛是一个展示中国男人的时刻,底下有人尖叫和吹着口哨。人妖不断挑逗着阿良,在他身上扭动,也会将头钻进浴巾里。随着音乐结束的一瞬间,人妖将盖在阿良身上的浴巾撤掉了。我以为里边穿了内裤,结果阿良的肉棒坚硬的挺立着,人们可以看到一团黑影,也能看到那不小的尺寸。女人们都在尖叫,男人们大笑着,这场精彩的演出就这样结束了。包括我,全程都在屏住呼吸的为他们鼓掌。特别是为阿良,这个似乎曾经和我有过关联的男人。这是一种契合肌肤的感受,很难控制自己不去在意他。从场子里出来走到集合地点,我看到阿良站在那里,身边围了别的男人。似乎大家都对刚才那样的行为好奇,跑过去问了他好多问题。但只有我安慰了他,我觉得这种不情愿的揭露让人难以平衡,是一件不光彩的事。阿良看到我对他示好,冲过来抱住了我,我对他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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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hereetenganus-blog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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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望游戏
             欲望游戏(一)
 这是一个不容易产生爱情的时代,几乎什麽东西都可以用金钱买到,情感是 否也不例外?
 我,毕业多年;在国有银行中熬过;在期货风云中搏杀过;又回到校园,与 MBA的同学高谈阔论过;现在在上海一家私募基金工作。这些年来,经历过人 性与社会的黑暗,沉溺於对金钱和女人的追逐。所得的结果是∶能让我彻底放松 或者激动的事越来越少。再也没有在白衣飘飘的纯真年代里,和同学吃一次最便 宜的火锅时的畅快淋  ;没有了在女生楼前第一次邀女友跳舞的忐忑不安。
 尽管如此,还是有那麽一些人虽然经历了更多,却固执的追求着真情实感。 我们爱得不显山露水,悲伤也不露痕迹。我们会不顾自己心有多痛,独自在一旁 欣赏情感残酷美的一面。一旦发现自己太傻太傻,这才知晓,原来这个世界上最 美丽的事物也就犹如水晶玻璃饰品一样最易破碎。但我们仍以自己的方式深刻地 领悟着情感的真谛,并像月亮的清辉一样几千年不变的沉默不语、宠辱不惊。因 为我们坚信无论社会怎样发展,科技怎样发达、红尘怎样喧嚣,总还会有人不愿 寻找超市式的情感。我很佩服这样的人,因为我做不到。我也有过情感的纯真年 代。那是在七年以前┅┅
 那时我在一家期货公司做经纪人,做得很辛苦,但却很快乐。每天的日子都 充满了希望,这和以前在银行混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最重要的是有深爱的女孩和 我在一起。她叫珊,是我大学同学,也是我的初恋。她是一个美丽妩媚的江南女 孩,有着牛奶一样白皙光洁的肌肤和一头长长飘逸的青丝。我特别喜欢她总是脉 脉含情的秋水���眸和甜软的声音,她的一切网住了我全部的身心。
 小的时候,读过戴望舒的《雨巷》,一直对江南有一种诗意的向往,而她似 乎就是我心中那个撑着一把油纸伞的姑娘。
 离开银行,一多半的原因也是因为想和她在一起,所以便和她一起辞职来到 了上海。没有钱,有的是年轻的激情和对未来的希望。我们拼命的工作,也拼命 的玩。几乎每天晚上都要疯狂的做爱,好像有使不完的精力。当时我们是和别人 合租的房子,不能太过放肆,盼望着有一天能赚够了钱买房子结婚,然後生个小 Baby,像大多数人那样过过普通而平和的日子。
 我很难忘记和她的第一次做爱。在那以前,我们谈了三年恋爱,除了拥抱和 接吻,再也没有更深入的身体接触。有一次暑假一起去游华山,住在西安的同学 家,我和她睡在一起,虽然我冲动难捺,结果却什麽也没有发生,现在想想真不 可思议!
 第一次做爱是在她的家里。我刚辞职来到她家乡的小镇接她。那是江浙交界 处非常着名的小镇,真正的水乡,每家人家的房子一半都在水上。我非常新奇, 让她带着我逛每一条小巷。天色已是半晚,小巷子里每家每户都飘出非常亲切的 饭菜香和我听不懂的苏州评弹的调子。她走在我前面半步,俜俜婷婷,暮色中, 像极了婉约的朦胧诗句。
 “珊!”我忍不住叫了她一声。
 “嗯!”她回过头来看我,夕阳下,明静的脸庞娇艳如花,让我怦然心动。
 “我们以後是不是像他们一样?”透过敞开的窗户,我指了指一对正在吃饭 的小夫妻。
 我以为她会像往常一样臭我几句,她是个灵牙利齿的女孩,通常她是决计不 肯让我在嘴上赚便宜的。这次她却沉默了,一语不发,只是脸微微有些涨红。
 “怎麽了?”我以为自己得罪她了。
 “没什麽!┅┅不过,我可不会做饭的!”说完,那一汪春水便柔柔的看着 我。以前我们也开过更出格的玩笑,但今晚的气氛明显不同。
 “我会做啊!”我趁机揽住她的细腰,她也没有反抗,因为小镇上的人大多 认识,白天她是决计不肯让我搂着她的。
 “你做!你会做什麽?方便面!”她知道我只会煮方便面。
 “是啊!你不是说过我煮的方便面最好吃吗?”
 “那也不能天天吃!”她似乎在为要天天吃方便面发起愁来。眉头皱了皱, 样子煞是可爱。
 “反正我不吃,你吃。”
 “那你吃什麽?”
 “不是明摆着吗?”
 “什麽啊!快说。”她撒起娇来。扭动着身体,似乎想挣脱我的手。我却把 她搂得更紧了。
 “你要我说的!我吃┅┅吃┅┅你啊!秀色可餐!”说完,还没有等她反应 过来,我已经把她拥在了怀里,封住了我渴望了好几个月的红唇。
 “毅┅┅”她的话也被我吃进了嘴里。随接便热烈的回吻我。那是倾注了几 个思念的热吻啊!下午我一到她家里便渴望吻她,一直没有机会。现在终於得偿 所愿。
 她软玉温香的身子在我怀抱中,胸前丰盈的双峰隔着薄薄的衣衫软软地贴着 我的胸膛,芬芳的气息渗透进我的呼吸中,让我的心神几乎要乱了。
 “珊┅┅我的珊,你不会知道我多麽盼望见你┅┅”我吸吮着她柔嫩的舌, 双手紧拥着她柔若无骨的腰肢。几乎把她整个人都要提起来。
 “我┅┅我也是┅┅”她的气息不稳,面色潮红,她艰难地说道,连话都说 得断断续续。
 这次的吻比以前我们所经历过的任何一次都还要狂猛、激情,我更用力吸吮 她,毫不保留吞下她口里源源不断流进来的蜜汁。
 我的手慢慢往下,摩挲着她的臀线,偶尔轻轻的捏捏,感受她弹性十足的臀 部。我想,她的双颊一定非常酡红。而我,只觉得下腹一团热气,小弟弟在牛仔 裤中胀得有点发痛。我的心跳得更快,而她,我不知道她心里怎麽想,或许感到 了我下体膨胀的欲望,紧张中我将手松开,而她也趁势略离我得身体。
 “我们┅┅回去吃饭吧!”她不敢看我下面支起的帐篷,声音低低的说,像 是在呻吟。
 我十分尴尬,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回她家的路上气氛很怪,谁也不说话。
 那天吃了什麽我一点也不记得了,只是一个劲回答她爸爸各种各样的问题。 我的普通话夹着浓重的吴言方言,不时要珊在边上当翻译才能明白。吃完後,我 如蒙大赦,抢着去洗碗,一是好好表现,更重要的是要逃离她爸爸的盘问。
 她家里的条件不十分好,爸爸在镇上的小学当老师,妈妈因为有病,一直在 家修养。有个姐姐嫁到了临近的县城,离了婚,带着一个小孩生活。那天她妈妈 正好去了姐姐家。
 珊帮我一起洗碗,谈论着今後去上海的工作。我们很兴奋,虽然对未来到底 怎麽样一无所知,但我们终於可以又在一起了,这比什麽都重要。
 她父母对於她的辞职是极力反对的。她原来分配在当地税务局工作,比较稳 定,收入也不错。在她父母看来是一份很不错的职业,可她不喜欢,她不想让日 子一天天的重复,她希望每天都有一点未知等待着她。
 洗好碗,她妈妈回来了。和她爸爸大声的说了几句,我不知道说什麽,好像 和我有关。一会儿,她妈妈煮了一碗糖水鸡蛋,非要我吃,说是当地的风俗。我 十分诧异,难道当地把这个做饭後点心的?可其他人却一个也不吃。正推托间, 猛然发现珊脸红红的在向我使眼色,我心里一动,摒住呼吸,一口气吃下了那些 甜得发腻的东西。
 她妈妈看我吃得飞快,非常高兴,一脸的和蔼,这让我想起了远方的母亲, 她也老是这样子看我狼吞虎咽的吃饭。我心里一下子酸酸的,和她妈妈感觉也亲 近了不少,似乎刚才的鸡蛋也不是那麽难吃了。
 有她妈妈在场,气氛轻松了很多,就像天底下所有的长辈一样,她父母给我 说了许多语重心长的话,似乎从此我们的宝贝女儿就交给我了。珊看我们聊得满 投机的,便一个人去洗澡了。
 “姆妈,你看爸爸!人家坐了一路火车,还勿让伊早点休息。”珊从浴室出 来,穿了一件宽宽大大的纯白广告衫,露出两条修长粉白的玉腿,隐约可见曲线 玲珑的身材。当时这种衣服在大学女生中非常流行,有一阵子校园里满大街都是 这种打扮的女孩,直到现在,我还认为这是女孩子最青春,最诱人的打扮。她的 样子和嗲嗲的声音让我口乾舌躁,赶忙连喝了几口水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还好,我┅┅我不是很累。”我假装以言不由衷的口气说话,其实我到是 真的不是很累,只是想早一点和珊单独呆会儿。不知道为什麽,今天特别容易冲 动,见到她出水芙蓉的样子,底下又在蠢蠢欲动。
 “还是早点休息吧!反正你们还要住几天的。”她妈妈笑着说。
 “那我去洗澡了。”我说。
 “等一下。”珊听见我说要洗澡,赶忙跑进浴室,不一会儿又跑到房间里拿 出一快崭新的毛巾递给我。
 温热的水流让我十分舒服畅快,浴室中还残流着珊的气息,猛然间我看见没 有完全盖好的洗衣机里几件珊的内衣,我一下子明白了珊刚才急急忙忙的进去的 原因。突然十分的冲动,胯间已经傲然直立,不由自主的拿起她的纯蓝色的内裤 和胸罩,我把她的内裤裹在胯间,纯棉的面料让我十分刺激,似乎那儿还留着珊 身体的馀温。
 “吴毅,水温正不正好?”她家的热水器装在厨房里,她大声的问我。
 “好┅┅正好┅┅”她的话让我惊慌失措,赶忙把内衣丢回洗衣机,好像她 窥见了我的秘密。我有点痛恨自己,觉得亵渎了珊。我已经没心洗澡了,只是胡 乱冲掉旅途的疲惫。
 他们安排我睡在她姐姐原来的房间。进去的时候,珊正在为我铺床,我轻轻 的关上房门,呆呆着看着她楚楚动人的背影,心中荡起无限温柔,又轻轻地走近 她,从後面把她揽进怀抱。
 “珊,刚才为什麽我要吃鸡蛋?”我柔声说。她的腰姿纤细而柔软,我把脸 埋在她的秀发中,贪婪的闻着她身上的香气。
 珊猝不提防,下意识地想挣扎,却一点力气也没有,软软地靠在我的怀中。 透过宽大的领口,我看见她急剧起伏的嫩白高耸的趐胸,我猛的把它扳过来,让 那诱人的胸膛贴近自己。
 “谁要你吃了?”灯光下,珊显得娇羞异常。
 “好啊!你还不承认。看我怎麽惩罚你!”我把她抱得更紧,让她喘不过气 来。
 “不想吃┅┅就不吃!没人强迫你啊!”她还在嘴硬,忽然又低低的说了一 句,简直像蚊子∶“那是我们这里给第一次上门的┅┅的┅┅吃的。”
 其实我也猜到了,但听她嘴里说出来,那真是一种令人心醉的美妙感觉!虽 然她始终没有把最关键的“女婿”两字说出口,我激动的吻上了她。她的芳唇像 清凉的花瓣,既招人又娇弱,我无限怜爱地亲吻着她的嘴唇。
 “别┅┅别这样┅┅”她娇弱地说,指了指门外,但又在激情的冲击下身不 由己。
 一股野性在我的体内升腾,舌尖开始往她嘴里钻,她本能地咬紧牙关抵御我 的进攻,这更激发了我的征服欲,舌尖更有力地顶住她洁白的牙齿,她的香口终 於不堪欺凌地为它启开了,舌头在她的口中探寻逗弄,她的舌头不胜诱惑地与它 盘绕缠绵,我啜吸着她口中甜甜的津液,感觉到自己的下面在发热膨胀。我含住 了她温软的舌尖,缓慢然而不容置疑地把她的舌头吸到嘴里,稍顷又缓慢地送回 她口里,然後再次吸进嘴里,往复了几次後,我牢牢地钳住她的嘴,在口中细细 品味她的舌头,不容她有喘息的时候。
 珊像一只小猫一样在我的怀中挣扎,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呻吟声,身体愈 发趐软。坚持了一会儿,我才松开了她。她无力地偎在我胸前,胸部起伏,双颊 绯红,樱唇润泽,眼含春水。
 她掐了一下我的手说∶“你好凶呵!”
 我微笑着贴着她耳朵说∶“珊,你知道我在想什麽吗?”
 “什麽?”
 “我想要你。”我故意温柔而又蛮横无礼地说。珊突然颤抖了一下,抬起长 长的睫毛看着我,眼中波光潋滟。
 珊似乎未预料到我的野蛮,又彷佛久已期待着这一刻,她用她的纤纤细手勾 住我的脖颈,喉头发出焦渴含混的呜咽,湿润甜蜜的舌头像小兽一样舔弄我的嘴 唇。我揉弄着她柔弱的秀发,把手伸到她衣服下边,将她的胸罩往上推了推,突 然握住了她滑嫩丰满的乳房,她的身体像电击一般颤抖了一下,情不自禁地叫出 了声音。
 我轻轻揉搓她挺起的乳头,将一波波的颤栗输入她的娇躯,我的另一只手开 始隔着裤子抚摸她的下部,未遭到反对,便解开她的腰带,用手深入她的内裤。 这时她开始反抗,用她的手紧紧阻拉我的手,我的嘴唇加强了攻势,凶狠地吸住 她的唇和舌,使她没有喘息的空档,珊顾此失彼,终於失手。我把手伸进她的内 裤,克制地抚摸她,同时我持���的啜吻令她几乎窒息,她痛苦而又快乐地颤栗、 瘫软,绝望而又无力地想挣脱我雄性的蹂躏,喉头莺声凌乱,像一只可怜的小羔 羊。
 我终於松开了珊,她急促地喘息着,身体竟然往下坠,我急忙抱住她,轻轻 吻着她的耳垂说∶“珊,我太喜欢你了。”她的头靠着我的肩膀说∶“抱我┅┅ 抱抱我┅┅”她的声音气若游丝。
 我把她抱起,像抱着一个圣洁的女神。我抱着她在狭小的房间里转了几圈, 然後把她放在床上,温柔而坚决的褪下了她的衣服,让她一点点地赤裸在我的目 光下,闭着眼睛,像一个献祭的羔羊。
 当只剩下内裤的时候,她突然极力反抗起来,死死的抓住我的手,不让我得 逞。“不要┅┅不要┅┅”她又惊又怕,眼睛看着门,似乎一不留神,她父母就 会进来。趁她分神的时候,内裤终於被我褪了下来,她顿时羞得又闭上了眼睛, 用手遮住那黑黑的芳草地。
 第一次看见年轻女孩白得耀眼的裸体,惊得我几乎要晕过去。她的乳房不算 很大,却集中而坚挺,有着瓷器一般的光泽,乳头小巧红润,下腹光洁平滑。虽 然我的手曾经多次享受过她的身体,我的眼睛却是第一次看到,一下子不知道怎 麽办才好。
 我只觉得有股火焰在心中燃烧。好像快要爆炸了,手忙脚乱的解开自己衣服 的束缚。想到即将进入一个倾慕已久的漂亮女孩的体内,小弟弟更是坚硬无比。 在这之前,我看过的黄片只有《查得莱夫人的情人》,那里的情景曾使我血脉贲 张。我无数次到想像过和她的这一天,现在却手足无措。
 我胸口发慌,浑身支持不住了,便慢慢趴了上去,珊却是双目紧合,微微张 开嘴,紧张地呼吸。我学着电影中的样子用手指极轻柔地在她的乳房上划着圈, 偶尔彷佛不经意地点一下她的乳头,很快她的乳头就挺立起来。
 我看见她越发妩媚,嘴唇红润,秀发贴枕。我交替抚摸她的两个乳房,并吻 她娇嫩的耳唇。她的发香沁人心脾,她秀气的眉毛开始蠕动,光洁的额头出现了 细微的皱痕,樱唇微启,呼吸粗重起来,但极力克制着自己未发出声来。
 我开始吻她的嘴,她也回吻着我的嘴,并伸出红舌轻舔我的嘴唇,她的口里 散发着清甜的花瓣的味道。她的玉手突然无意中巾到了我坚硬的下体,那真实的 肌肤之触令我浑身一颤,一股热流由大脑直冲丹田,我的呼吸愈发粗重起来。
 我的手开始向下摸,摸过她平坦的小腹,到了那片芳草地。我用劲扳开她的 手,用中指轻轻揉弄,然後用手掌掠过感受她那里整个轮廓,手心感觉到了湿热 的气息。她的腿夹得紧紧的,我用力把手伸了进去,轻轻抚摸她大腿内侧细嫩的 皮肤,她的脸上露出极痛苦的神情。
 我以为她真的很难受,伏在珊的耳边问∶“很难受吗?”珊有气无力地说∶ “轻┅┅轻点┅┅”那个动情的样子分明告诉我,她已为我敞开一切。
 我大喜过望,出其不意地用手指划过,在她已经敏感的凸起上捻了一下,一 股爱的琼浆流到我的手指尖上,她“噢”地一声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用空着的 手拉我的手腕。她的樱唇无力地开启,嫣红的软舌舔着自己的嘴唇,臀部挺起, 胸部也抖动起来,气息愈发凌乱。
 这时我已是欲火冲头,分开她的两条玉腿,小弟弟迎了上去,却始终不得其 门而入,急得自己满头大汗,都快要爆发了,只得在桃源洞口瞎撞乱顶。
 她先是双手无力地摊着,突然,身体扭动了几下,小弟弟终於找到了家门, 进去了一点点。我知道她是处女,会有处女膜的阻挡,不敢太深入。这时,她的 手死死地抱住我,掐我的背,让我生痛生痛的,我猛得用手覆盖她的乳房,下身 一用力,好像并没有想像中的太大阻挡,便完全进入了她里面。她“啊”地叫了 一声,全身都绷紧了,在下面颤抖个不停。
 我不知如何是好。那种紧密柔软的包围让我舒服得像是在飞。我不由自主地 想动,她却死死地抱住我,不让我动。我看到她脸上拼命压抑自己不出声来的表 情,似乎眼泪已经在她的眼眶中。我心疼她,只好轻轻地动几下,小弟弟却再也 按捺不住,剧烈抖动着喷射了出来。她的阴道里似乎也在颤抖,好像许多小手在 托着我,让我得到了平生第一次非手淫的高潮。
 这是我的第一次,也是她的第一次,我非常舒服,她可能就谈不上什麽舒服 的感觉了。而我的舒服,与其说是生理上的,不如说更多的是心理上的。好像你 一直在渴望着什麽东西,最後终於得到了,让你非常满足。几年来,我和许多女 孩做过爱,其中有两个也是处女,都没有这一次给我的印象深刻。
 虽然,从纯粹生理的角度,由於没有经验而且紧张,时间很短,并没有充份 享受到性爱的美妙,不过,它从此给我打开了一扇门。许多男人有处女情结,对 我而言,对方是不是处女真的很没有所谓的。真正让人难以忘怀的,是自己的第 一次,不管男女。
             欲望游戏(二)
 有了第一次,到了上海後,我和珊自然而然地生活在一起。
 珊实际上是个身体非常敏感的女孩。我和她同居的一年多里,渡过无数个疯 狂快乐的夜晚,有许多共攀巅峰的体验。她做爱喜欢浪漫的情调,一旦她真正的 动情,她愿意为我做任何事情,甚至是让我射在她嘴里。
 我说过,那个时候,是我的纯情年代。我爱她爱得发狂,她的一颦一笑,甚 至她的小脾气和小心思都让我心动不已。在我心中,她是上苍恩赐给我的最大的 礼物,有了她,我工作得更加努力,我暗暗发誓要给我们创造好的生活。
 我和她都在一家期货公司工作。那时候,国内期货业刚刚起步,一切都非常 混乱。我们只有非常低的薪水,其他都要靠拿客户的佣金,所以经纪人大都替客 户来回恶炒,以赚取佣金。公司也鼓励这样的行为。客户一旦开户,就会被经纪 人鼓动得源源不断的投钱,直到客户爆仓为止。因此,经纪人最重要的是通过各 种办法不断的找客户,对於怎麽做期货本身,其实他们并不比客户知道得多。
 起初的三个月,我一个客户也没有找到。公司规定,如果持续四个月没有客 户来开户,我的低薪也没有了。那段日子我每天每夜,脑子里想的就是怎样找到 客户。可我在上海滩人生地不熟,朋友不多,更别说有钱的主了。我拿着公司名 录,一家家的打电话、上门拜访,通常都会被别人不客气的赶出来。不过我没有 气馁,因为有珊的鼓励。她比我要幸运,在第二个月就找到了一个客户,是她老 家物资局的一家下属公司。
 很偶然的机会,我认识了刘军。一个比我大几届的校友。他在HP做Sales, 这几年有一点积蓄,本来想做股票,因为没有时间。可能是校友的原因吧,我找 了他没几次,他就答应在我哪儿开户做期货。虽然只有二十万,但对於我却意义 重大。直到现在,我一直非常感激他,虽然我们已经是好朋友了。
 当我拿着第一份授权书,高兴地恨不得向全世界宣布。当时,珊的办公室在 我的隔壁,我几乎是跑着走进去的,急於和她分享我的快乐。她一个人坐在电脑 屏幕前看行情,看见我来,问∶“合同签好了?”
 “可能黄了!”我装作垂头丧气的样子,故意要逗逗她。最近她的线材多单 赚了不少钱,整天乐呵呵的。
 “怎麽会?不是都说好了吗?你肯定骗人!”
 “我怎麽知道?刘军说还是想做股票。”我脸色很难看,坐在她的身边。
 她相信了∶“真的?”我点点头,似乎非常难受。她急忙安慰我,伸出素手 轻轻的抚摸我的脸,一边说∶“没关系,继续努力,我知道你肯定可以的。”
 我把她拥入怀中∶“珊,我失业了,你要养活我啊!”
 我装得太过火了,她察觉了什麽,猛得挣脱了我的怀抱,“你肯定骗人!” 她的粉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去抢我手中的文件袋子。发现袋子里赫然是授权书, 她气急败坏的把它扔给我,扭过头去,恨恨地说∶“你老骗人,我不理你了!” 说完,自个儿看着屏幕。
 她生气地样子可爱极了,板着脸,连耳朵根都涨红了,真是人面桃花。我温 柔地从背後搂着她,把脸靠在她的头发上,贪婪地闻那迷人地幽香。她想挣扎, 却被我抱得更紧。
 我在她耳边轻轻地说∶“生气啦?好啦,我有罪,十恶不赦,愿意接受夫人 惩罚!”边说,我边对着她的耳朵吹气,时不时地轻吻她的耳垂,我知道,那是 她的敏感区域。
 她一声不吭了一会,终於忍不住了∶“谁是你的夫人?”
 “对不起,说错了。是情人!我的小情人。”说着,我的手已经按在了她的 胸前的双峰上,感受那柔软和弹性。这几天她来了例假,我们好几天都没有做爱 了。软玉温香在抱,小弟弟忍不住在裤子里支起了帐篷。
 “别闹,来人了!”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放开她。在公司里,被人发现我们调情的话,那是 要吃不了兜着走的。我当时的样子肯定非常可笑,手挡在前面,怕人发现自己的 秘密。
 她笑了起来∶“你也会上当啊?胆子小,人却不老实。”
 我发现自己上当了,放松了下来,自嘲道∶“我是怕影响你的形象啊!要不 你试试,看我胆子大不大。”我故意做着恶狠狠的样子,好像要扑上去。
 “好了,算你胆大吧!我们大家受骗一次,互相扯平。”
 “好啊!不过今天我签了合同,你有什麽奖赏呢?”我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得意地说。
 她站起来拿袋子∶“你要什麽奖赏呢?看在本小姐高兴的份上都答应你!”
 “我要┅┅我要┅┅”我故意吞吞吐吐,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她。她穿着公司 的套装制服,非常婀娜多姿,好一个白领丽人。
 “快说,不说的话,要作废的啊!”她看着文件,一边说。
 我夺过文件,放在桌子上∶“不看了┅┅我又不是小孩,自己要奖赏。你说 给什麽就什麽吧!”
 “那┅┅下班後陪你去买手机。”当时手机还很贵,我一直都不舍得买,但 没有手机非常不方便。那时候上海的街头公用电话不是很多,而且大多不能打长 途,经常接到传呼,满大街的找电话。
 “不要┅┅”我摇摇头,一方面也是因为它太贵了。我们三个月来,两个人 的收入还不满一万元呢!
 “那要什麽?汽车?我可买不起。”
 “我要无价之宝,别人想买也买不到的。而且,以前你奖赏过我的。”她知 道我指的是什麽,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本小姐答应你,今天晚上┅┅今天晚 上裸女陪浴陪睡。”说完,在我的脸上飞快地吻了一下∶“现在快去工作吧!”
 我大喜过望,屁颠屁颠的走了出去。我和珊住的房子是和别人和租的,一直 盼望着能和她共浴,没有办法实现。前几天正好隔壁的一对回老家探亲,又巾上 珊来例假,澡也不能洗,今天她答应,说明她的例假好了。
 知道我终於开了户,同事们都来祝贺,吵着要我请客,我满口答应,不过今 天晚上不行,我有事。同事们还不依不饶,非要我马上请客。
 同事中有个四川女孩李玉虹,人很娇小,却非常性感,该细的地方细,该凸 的地方凸。她的一双媚眼对谁都像是含情脉脉,更要命的是她总喜欢坐在男同事 的身边看行情,鼓鼓囊囊的小胸脯总是有意无意巾到别人,让人魂不守舍。男同 事们称她为“性感小野猫”,喜欢和她打情骂俏,她也不以为意,而且更加的娇 嗲。这次,她的话让我解了围。
 她说∶“小吴今天要和最爱的人一起庆祝,我们就不要当电灯泡了吧!”说 着还意味深长的看着我。同事们听了便在一旁起哄,我也不说什麽,任他们取笑 我,反正今晚不让我请客就行。
 下了班,我和珊几乎是最後走的。我恨不得一步就跨到家里,没想到珊说有 点事,要去交易所,让我先去旁边的酒店等她,她已经在那儿定好了饭。我非常 失望,却也无可奈何。
 那是一家档次很好的饭店,公司里招待客人一般都来这儿。不过,我一次也 没来过,我和珊一般都是在大排档上吃的,最多也就去去小饭店和洋快餐。以前 在银行一年,经常陪领导去高档场所吃饭,虽说是吃公家的钱,一点也比不上和 珊,或者和朋友们一起吃大排档的畅快。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外面打扮时髦的俊男靓女来来往往。可能是气候湿 润的缘故吧,江南的女孩皮肤都非常好,在霓虹夜色下,个个似乎都很迷人。我 是个适应性很强的人,来上海没几个月,就比较接受这里的环境,不仅是因为这 里的人感觉清爽,最主要的是这里有适合不同层次的人的消费环境。有钱人可以 灯红酒绿,没钱的,只要会过,日子也很滋润。不像我老家的那里,要不是高档 豪华的场所,要不就是地摊一样的垃圾货。
 我等了快一个小时,正开始不耐烦的左顾右盼,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先 生,我能坐在这里吗?”
 “啊?”我转过身来,珊婷婷玉立在我身边,我当时可能足足愣了半分钟。
 珊本来就是个非常美丽的女孩,以前在学校是经管学院的三朵金花,可今晚 的美丽更是夺人心魄。她一袭暗红色的连衣裙,秀发盘在头上,像天鹅一样美丽 的脖子上挂着一串水晶项链。她很少化妆,最多也是薄施粉黛,而今晚,看得出 她是精心修饰过的,甚至还有一股淡淡的暗香浮动。灯光下,衣服的颜色更显得 她的雪骨冰肌,足已让每一个男人都怦然心动。
 “怎麽,不认识我了?”她优雅地坐在对面的位置上,朝我抿嘴一笑。
 “你太迷人了,像个高贵的公主。”对於眼前的她,其实我的赞美既贫乏、 而且多馀。我感觉到餐厅里有许多男士的目光都在朝她看,这使我非常骄傲。有 妻如斯,夫复和求?
 “你的意思说,你是个王子了,别臭美了!”她笑得更加灿烂。
 “不不不┅┅我是说,我是个蒙公主垂青的穷书生而已!因为能吃到公主的 天鹅肉,所以感觉上像个王子。对了,公主殿下不是说要去办事吗?”
 她低下头,微微有些脸红∶“你原来这麽好骗啊?我回家了一趟!我是考考 你的耐心,好久没让你等我了,今天再让你尝尝滋味。怎麽样,不耐烦了吧?”
 “哪敢啊!能不能天天打扮得这样让我看?”
 “好啊!可你要给我买很多衣服和化妆品,你会破产的。”
 ┅┅
 说话间,我们开始了晚餐。菜大多是她特意为我点的,但我却不怎麽吃,只 是对杯中的红酒感兴趣。也给从来不喝酒的珊,倒了浅浅的一杯,她喝了几口, 红晕便爬上了粉脸,风姿撩人┅┅我们不再说很多话,只是静静的感受这浪漫的 情怀。回想起来上海几个月的生活,我们自有一份心照不宣的默契。
 “祝贺你!”她终於打破了沉默,柔柔的声音。
 “应该是祝福我们!”我伸出手,轻轻地握住她的玉手∶“我还要谢谢你! 谢谢你给我的爱和鼓励。”
 她任凭我轻轻的抚摸她嫩白骨感的手背,看着我,目光凄迷,好久好久。
 她突然轻轻的问∶“你爱我吗?”
 她的问纯属多馀,她肯定知道那确定无误的答案,因为我已经说过一万次, 或许女孩子都喜欢听那三个字。
 “我爱你!”我深情的回答。那是发自内心的声音,以後我对别的女孩从来 没有说过这三字。爱的含义可以解构,但这三个字却无法解构,它已经具有超乎 其字面含义的意义。直到现在,这仍旧是我的底线。
 听到我说过无数次的回答,她的目光更加的凄迷,我愿意醉倒在那样的柔波 里。餐厅里有一架点唱机,我过去点了一首罗大佑的《海上花》,那是我们俩都 熟悉和喜欢的歌,它让我们回想起共同走过的大学时光。罗大佑的歌,对於我们 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出生的人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它陪伴着我们的青春 岁月,见证着我们青春的躁动、彷徨、反叛和最初最纯的爱情。
 珊比我低一届,我和她的熟悉,始於89年春天的动荡岁月。我们在去北京 的火车上正好坐在了一起,当时,她是个刚刚入学半年的新生。我们一起经历了 政治最黑暗、最无人性的一幕┅┅那种震撼,相信每一个经历过的人都不愿意回 想。
 回校後,我们便经常在一起听罗大佑的歌,慢慢的坠入爱河。听着齐豫对歌 的诠释,我和她的眼睛都有点湿润。我们都认为,罗大佑的歌,除了他自己,只 能有齐豫和张艾嘉来唱。珊也轻轻哼了起来,她的声音非常好听,有一种凄清的 味道,这也是我当初爱上她的原因。
 不知不觉,夜已澜珊,我们都微微有些醉意。买好单,珊说要去趟洗手间, 我等了半天她也没有回来,我猜她肯定又有什麽让我惊喜的事,所以也不着急。 果然,一个服务员走过来说有我的电话,我一接,珊的声音传来。即便我也有预 感,还是出乎我的意料,她居然开了楼上的3813房间在等我!要知道,这里 一个标准间的价格是¥680!而当时,我们还是穷光蛋。
 我当时那种激动真是难以言表,来不及等电梯,飞快的跑上楼,似乎慢了, 她就会走掉。刚开门,喘息未定,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体便扑入怀中,柔软的唇和 舌也随即送了上来。我们一阵激烈湿热的狂吻,表达出彼此深情的渴望。
 “珊!”
 “毅!”
 我们轻呼对方的名字,彷佛要让声音证明彼此的存在。
 我紧紧地抱住了她,让我和她彼此相贴得不留一点缝隙,她的心跳得十分剧 烈。那是一个极长的吻,当我们的嘴唇终於分开时,四目交投,她脸上的红晕, 更酽更浓。她靠在我的肩上,我感到她纤细的手指,在我的胸前和背部轻轻地抚 摸着。
 我的双手,本来是环抱着那她纤细的腰肢的,慢慢地右手伸进了她的上衣, 在她的背部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肌肤是如此之细腻和柔滑,那样细腻和柔滑的肌 肤,使得我只用十分轻柔的动作去爱抚它。
 我的手停在她的乳房之旁,然後又到了她的胸前,隔着乳罩,我感受到令人 消魂的柔软和弹性。我托起了她的下颔,可以感到她翕张的鼻孔中喷出来的气。
 她轻轻地咬着我的肩头道∶“我们跳舞,好吗?”
 我点点头,我们相拥着,随着音乐摆动着身子,隔着薄薄的衣裙,她滑柔的 肌肤,使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舒服感觉。
 我慢慢替她和自己脱去了衣服,於是,彼此完全地赤裸了,深情地拥抱在一 起,仍然没有停止踏着舞步。我们一遍又一遍亲吻,将自己的舌头探进对方的口 腔中缓缓地搅动,我能感觉到有一种非常特殊的物质,正从对方的口腔中溢出, 刺激着我,同时,我想她也一样正享受着同样的刺激。我们挨得是那样近,她的 乳房紧紧地顶着我的胸部,而我的坚硬的小弟弟也顶着的她腹部,她肯定能感觉 到它在一下又一下颤抖。
 我和珊以前经常一起跳舞,也有过十分亲昵的贴面舞,但这样互相赤裸着跳 舞,却从来没有过。一切真是太奇妙了,我们没有任何热烈的动作,但是,我感 到自己的欲火却比以前任何一次都强烈。
 有那麽一刻,我曾试图抱着她的臀部,想藉助双手的力量,进入她的身体, 以满足那正在四处蔓延的欲望,但那根本就无法办到,因为我比她要高,我的那 个部位,此时在她的肚脐稍下,紧紧地顶着她,似乎有一处十分神秘的力量,正 通过她的肌肤,或者是身体中一种无法捉磨的通道,进入她的身体,进入她的灵 魂,将一种浓烈的爱情之火,输送到她的生命深处。
 许久许久,我轻声道∶“珊,你真是个美丽的小精灵。我怎麽也没有想到你 会在这儿开房间。”
 珊仰起了头,小腹贴得我更紧,让我感到了一股异样的暖意在体内迅速地扩 展。她掠了掠她的长发,甜蜜地笑着道∶“我不是小精灵,我是老巫婆,这一切 都是我变出来迷惑你的,怕不怕?”
 她一面说着,一面缓缓摆动着她的腰肢,那使得她的小腹,不但紧贴着我, 而且还在轻轻地摩挲着,如此柔嫩的女孩肌肤的接触,令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
 我由衷地道∶“如果老巫婆就是你这个样子,谁还会怕呢!”
 “真的吗?你真会说甜言蜜语。”她顿了顿,美丽的眼睛闪烁着∶“不过, 我喜欢听!现在我实现我的奖励∶裸女陪浴!抱我去浴室。”
 我抱起她,她闭上眼睛,原本盘起的长发已经瀑布一般飘洒开来。不知道是 由於些许的凉意,还是刚才的刺激,她如樱桃的乳头微微有点涨起来,让人忍不 住想尝一口。
 两人在水蓬头下疯狂地亲吻,珊的裸体柔弱绵软,流蜜流娇似妩媚的藤。我 雨点般的吻她的唇、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耳,双手搓弄着她秀挺的双峰,隐约 感到她的乳头更加膨胀坚挺。她的手在我宽阔的背上轻轻划过,继而抚摸着我的 臀,感受到我无比的冲动,温热的水流如舒缓的音符在我们身上流淌。
 水流灌进口鼻┅┅但我一点也不在乎,我再不用呼吸┅┅只要有与她的厮磨 ┅┅水沿着她的双颊而下,使她绯红的脸庞变得更加水灵起来。我抚慰着她的全 身,她的口、鼻、胸、乳┅┅她的密处┅┅我的手从她的茂密的三角地探得满手 的湿润,分不清是水还是她的爱液。
 珊迷蒙着眼睛,她分明已经充份动情,要在平时,是该进一步深入她的时候 了,不过,今天,我竭力克制自己的冲动,因为我要好好受用这份难以形容的享 受。
 “毅,我来给你洗洗背。”激情中,她的檀口突然微启。我转过身去,我感 觉她细长柔软的手指和温热的掌心似乎要在我背上留下烙印,那种刺激快让我站 不住了,用手撑在墙上。接着,她开始亲着我的背,由上而下┅┅我整个人陶醉 在她舌尖轻柔的挑逗┅┅只觉飘飘欲仙┅┅水仍然冲激着,蒸汽四处弥漫,在一 片烟雾朦胧中,我看见自己胯间昂然的雄起像一尊巨炮。
 然後,她先给自己涂上浴液,玉臂从後面环住我,素手握住那尊巨炮,时轻 时重;同时,她富有弹性的双乳由於涂满了浴液,更加的润滑,在我背上也是时 轻时重的摩擦。我兴奋极了,有一种要和她合二为一的强烈愿望,我转过身,再 次抱住她,互相扭动着身体,好像是缠在一起的两条泥鳅。
 “我也要给你拭背!”我把她扳过来,却根本没有心思给她拭背,只是从後 面抱着她,双手揉搓她的乳房,接着,两手分道扬镳,一手仍旧停留在她的乳胸 上,一手顺着往下游走。肚皮、小腹┅┅一直到那一片微微隆起的黑森林和神圣 的宫殿。
 我的手开始探进她的地方,一个敏感的地方,她很有节奏的在低叫。我的手 指探入湿得一塌糊涂的洞里,她全身瘫软,弓起了身子。我再也无法忍耐了,放 低身体,将她雪白的臀托近自己,她的双手紧抓住放毛巾的挂勾,湿发披散了开 来。巨炮轻轻触摸她的神圣宫殿的门,圣水自那宫殿渗出┅┅似乎在引导我一探 秘境。
 我满头大汗┅┅我的血管无可挽回地暴涨着,身体像要被分裂似的,似乎听 到了自己骨节的“嘎嘎”声响。那种被瓦解的感觉,是大祸临头时的痛苦,是幸 福降临时的狂喜。
 我缓缓的将巨炮顶在那源流的门口,轻触那门扉┅┅引发了更多的爱液泛滥 成灾┅┅我的手,扶住她的细腰,一收腰,有力的挺了一挺,漂亮的进入了她。
 我只是完全送了进去,紧紧抱着她柔软的腰肢却按兵不动,体会别有一番滋 味。硬硬的东西抵住了她暖暖的地方,比起较乱冲乱撞而发泄了的感觉,截然不 同,这份呼之欲出的滋味非常过瘾。间歇性的动一两下,她的呻吟便大了起来。
 我退了少许,湿润而挺拔的地方显示了它的雄风,然後再开始厉兵秣马,开 始冲刺。她的身体柔若无骨,我则疯狂地进攻。
 浴室响起了醉人的交响乐,节奏由慢至快。她的婀娜腰肢在迎合、在捕捉, 半开半台的小嘴在呻吟、低叫,促使我的欲念升华。我是越战越勇,把这几天积 聚的能量完全的释放了出来。
 她的花房紧紧夹着它的入侵者,我好像掉进了深渊,但仍然坚强地沿着那条 柔软的、充满弹性的红色通道挺进着,挺进着。她随着我时而猛烈、时而疏缓的 抽动,由着自己起伏在波峰浪底。我的小弟弟在她体内感受着她顶点处的柔软, 和两边紧密的摩擦。
 我双手开始使劲地揉搓着她的乳房,“珊┅┅”我呻吟似地叫她,身下的女 孩像一朵盛开的花。我抽出来,又再次进入,甜蜜的充实感使她身子上翘,发出 欢娱的喊叫,激发了她体内的生命。她近乎抽泣地低叫,发出快活的呻吟。在一 个翻滚、浮升、转动的巨浪之上,在性爱的网罗之中,我们盘旋而上,升入烟雾 茫茫、迷迷朦朦的销魂奇境。
 我再次抽出,把她抱起来,躺倒在澡盆里,让她翻身坐在身上,让那座巨炮 没入她的花心。在双方忘情的抽动中,高潮隆隆而来,她瞬时失去了知觉,扑在 我身上,香汗淋  的紧紧拥抱着我,牙齿“格格”作响,我们是在期待最快感的 一刻,生命中的高峰体验。我歇斯底里的叫了一声,淋  尽致地把弹药完全输送 给她。巨炮强而有力的发射、跳动,她抱得我更紧了,周身变得僵硬。
 最後一次收缩过後,我们互相在喘气、在轻抚、在回味这份难忘的意境。好 久好久,我们都没有一丝力气,谁也不说话,我搓揉着她的双乳,心中充满了满 足,那种安逸的舒适之感。
 最後还是我给我俩擦乾身体,把她抱到床上,两个人相拥着看电视。
 “毅,你说,我们永远能这样相爱吗?”她的心情渐渐平复,娇声问我。
 “能啊!为什麽不呢?”我回答她。
 “那我老了以後,难看了,你还喜欢我吗?”
 “我也会老的啊!你呢?”
 ┅┅
 我们说着那些热恋中的男女不找边际的情话,回忆我们的过去,谈论我们的 将来。渐渐的,珊睡着了,我望着这睡美人儿,她那弯弯的秀眉、修长的睫毛、 小巧的鼻子、微微撮起的红唇、圆润而泛红的脸庞,无不令我爱怜。我禁不住伸 出舌头,舔着她的眉毛、鼻子、嘴唇、脸庞┅┅她慢慢醒来,睁眼望了一眼就往 我怀里钻,我便又放肆地吻起她来,吻着吻着,又激动了起来。
 我拥着她绵软的裸体,双手还不甘寂寞的在白嫩如玉兰初开的皮肤上游走。 在我的抚摸下,不一会儿她便又软得没有一丝力气,轻声的呻吟。身体无间的接 触再加上她迷人的体香、娇羞的呻吟,让我的下体已经剑拔弩张。
 经过刚才的疯狂,现在我比较从容。我把脸埋在她的挺拔的乳峰上,让她的 体香充盈我的嗅觉,我的手翻山越岭,终於轻轻地停留在她茂密的黑森林上。我 又去吻她,舌头捕捉着她的调皮灵活的香舌,却始终没有得逞。些微的挫折让我 更为兴奋,翻身把她拥在自己身下,却又不忍心把她压痛,极为温柔地把她满头 散乱的秀发捋到她脑後,心中万般的柔情和爱怜通过嘴唇和舌头倾泻在她身上。 她的骄傲的乳头被我含在嘴里,在舌头温暖的撩拨下变硬。
 当她敏感的乳沟遭到温柔的侵袭时,禁不住失声叫了起来。而我的舌头像是 得到了鼓励,更是得寸进尺,在她雪白细腻而光滑绵软的身体上时而激烈、时而 温柔的耕耘,甚至那流满蜜汁的篷门也遭到了致命的温柔侵袭。
 珊像触电一样的剧烈颤抖,“毅┅┅毅┅┅我┅┅我┅┅”她像一个负重登 山的人,在急促的遄气中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我故意放松了对她的爱抚,转而吻 住了她,终於含住了她柔软的舌,把满嘴蜜汁的味道传给了她。
 “你说什麽?”我装傻。
 她有气无力的捶打我∶“你┅┅坏┅┅”
 “说啊!”
 “┅┅”
 “快说啊!”
 “我┅┅我┅┅要你进┅┅来!”她无可奈何,嘤嘤的说了出来。
 “大声点!”我得寸进尺。看着身下美丽的少女被我折磨得欲罢不能,更加 自信而满足。但我的自信只维持了一会会,欲火焚身的珊决定用其人之道还治其 人之身,她像一条蛇,扭动着翻到我的上面,以热情和温柔还击我的骄傲。
 她跪伏在我身边,我索性闭上双眼,尽情地享受她的主动。我像跌入一团雨 云中,全身每个毛孔都沾泄了潮漉漉的欲望。三个月前,还是一个纯情处女的她 啊,想不到会如此的万种风情。
 我仰天而躺,她侧着头,如云的长发拂过我的身体,温柔的吻着我的脸、颈 项、耳珠,我感到一阵阵的快感由丹田缓缓涌出。她的吻专注深情,玉手也小心 翼翼地拨弄、抚摸。软软的手指轻轻握了我的擎天一柱,让它愈发的伟岸,看得 她有点心慌意乱,她也顾不得许多,身体微微後退,小嘴吻着我的胸膛。
 珊的身子贴着我,但是她的头却在慢慢地向下滑去。她的双乳在我的胸瞠和 腹上擦过之际,那种柔滑腴嫩的感觉,使我在轻轻地发着抖。她舐着我的小肚, 慢慢地想下延伸,我以为她会终止,以前我想叫她这样做,可她就是不肯,说是 不习惯。谁知,出乎意料,她竟然越舐越低,纤指在我的大腿上轻轻爬搔着,然 後她双手向我的小腹收拢,双手捧着我的尘根,樱唇居然凑了过来。
 趐麻的快感如排山倒海传来┅┅她却加强对它的攻势。流遍全身的那种趐麻 之感越来越甚,我也呻吟着,来渲泄内心的兴奋,幸亏刚才已经疯狂过,否则我 真要受不了了。她舐着、吻着,终於,居然完全吞没了。我已慢慢抽动起来,刺 激程度令我无法抑制。
 “珊┅┅”我示意她放开我,我不忍心射在她的嘴里。当我被挑逗得血脉贲 张之际,我挺起来,翻个身,让珊躺在床上,而我跪在她的两股间。她娇媚地笑 着,雪白修长的双腿被我举了起来,那已经冲天的欲望毫无阻挡的进入了她的体 内。我抽动着、喘息着,她的身体也在收缩颤动,使得我完全像是在腾云驾雾。
 我只觉得飘然再飘然,终於像是飘到了一个完全虚幻的境地之中,爆发在她 体内。也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渐渐听到了珊沉重的喘息声,感到自己正伏在她灼 热的、柔软的胴体上。我意识到她已经不胜重负,急忙翻下身来,侧身抱着她, 我们在完全的满足中相拥着睡了过去。
 第二天我醒来时,看见珊裸身站在镜子前,她的曼妙优美的身体曲线被早晨 的光线勾勒出一圈淡淡的光晕,似一个超凡脱俗的仙女。她侧着头,梳理着瀑布 一样倾泻下来的长长秀发,骄傲地耸立着的乳峰随着她手臂的动作上下微微地颤 动,两颗如樱的乳头依旧涨得似要怒放开来,光线照在她的下身,纤瘦的腰肢与 丰满上翘的屁股形成一段优美的弧线,一直沿伸到挺拔浑圆的腿和纤细的脚踝, 她的脸由於昨夜爱的滋润,十分容光焕发。
 我看得呆了,欲望又腾腾升起,轻轻起床,偷偷走到她的身後,当她发现我 时,我已从後面整个儿把她拥在怀中,一只手托着她的乳胸,揉搓着她的乳头, 另一只手轻抚她绸缎般光滑细腻的小腹,在她耳边喃喃地说∶“你真美,我还想 要。”
 她抬起头,娇笑道∶“谗猫,还不够吗?”
 我一边吻着她的脖子、耳垂,一边说∶“不够,一万次也不够!”
 她说不出话,双手不自觉地撑在书桌上,白白的屁股高高的翘起,我的手一 巾她的敏感区,她便“嗯嗯”的叫了起来,我的坚硬的勃起一下子刺进爱液的源 头,灵魂的至深处升起一股欢娱的浪潮。
 她呻吟着、扭动着;我抽动着、摩擦着。她似在波滔汹涌的大海中一条快要 散架的小舟,我一次次的突进,她一次次的收缩,我们像两条追浪的白鱼,顶峰 时倒在地毯上。
 现在回想起银河酒店的那一晚,我还激动不已。那是我和珊最投入、最快乐 的一晚,我们的爱没有任何杂念,只知道灵与肉的交融。
 我和珊做爱,开始是她吃避孕药的,我们不想让两人之间有任何的阻隔。後 来,由於避孕药对她的内分泌有了影响,我不忍心,只好戴套了。没想到有一次 却让她怀孕了,当我看见她脸色苍白的人工流产出来,真是心疼得要死。
 我暗暗发誓这辈子永远要对她好。後来,我们做爱便有了许多阴影,怕她怀 孕,虽然也有高潮,却没有那一晚的尽兴。
             欲望游戏(三)
 快乐的日子总是过得比较快。转眼到上海已经一年半了。那是经济泡沫的年 代,各行各业充斥着表面的繁荣。在那样投机浓厚的气氛中,人们都梦想着一夜 发达,对金钱的欲望史无前例的扩张着人们的胃口。
 期货业的发展得也很快,一下子全国开了许多家交易所,而且每家都生意兴 荣,人们以为那是继股票认购证之後,又一个让人快速致富的捷径。不过对於我 们从业人员来说,那确实是个容易赚钱的时机。
 我被提拔为公司交易二部经理,手头上的客户慢慢多了起来。其实,对我而 言,我赚的前并不比其他经纪人多,因为我并不擅於炒单,况且,���认为炒单是 非常短视的行为,只有努力让客户的账户资金增值,最终经纪人才能得到最大的 收益。很幸运,一年多来,我的客户没有一个爆仓的,第一个客户刘军的资金还 翻了一翻多。一方面是因为上面所说的原因,另一方面,因为我在许多经济类杂 志上发表了文章,这使我在期货界小又名气,找客户也相对容易了。
 珊做的也很不错。不过,她是个很独立、很要强的人,总是对现状不满足, 梦想着更大的发展,赚更多的钱,能赶上、甚至超过我们那些有钱客户的生活水 准。其实,那个时候,我的月收入已经超过了一万元,她的也不少,可她还是感 觉我们很穷,或许是我们平时接触的都是些有钱人的原因吧!
 许多年後的现在,我的收入包括各种分红和投资收益,每年不下百万。虽然 不算很有钱,生活水准是大部份普通中国人无法企及的,可是如果有重新再来一 次的机会,我不会选择现在的道路,我情愿当初找个稳当的不算太忙的工作,收 入只要过得去。这样或许我和珊能够像许多人那样,结婚生孩子,过着普通而安 逸的生活,她也不会离开我。可惜,生活没有假设,而真实的生活却要面对太多 的诱惑,它让我们的欲望无限膨胀。当现实难以满足这样的欲望的时候,人就会 抛弃一切价值,包括女人的贞操。
 我和珊都很忙,白天工作,晚上陪客户吃喝玩乐、联系感情和打探消息,回 家後还要研究行情,盘算怎样做单。除了工作,我们相互的感情交流越来越少。
 有一段时间,她在努力拉一个很大的客户。那人姓丁,以前是某大国营流通 企业的头,下海後,成了半官倒,短短几年便发了大财。我不知道当时他到底有 多少钱,但他单单在期货上的投入就达几千万,这在当时是很大的数目。他成为 各公司争相拉拢的对象,起初,我并不看好珊能够拉到她,毕竟,我和她当初都 还只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忽然有一天,珊真的把他拉到我们公司做了,而且委托珊做他的经纪人。公 司上下都轰动了,大家都很羡慕她,谁也不知道珊到底使了什麽法宝。它的第一 笔开户资金就达一千多万,按照公司规定,珊可以有近十万的开户奖励,而且, 接下来每个月,她都有可观的佣金收入。
 我记得那天她领到了开户奖励,我们在静安希尔顿开了房间庆祝。她似乎并 不十分高兴,做爱的时候却非常疯狂,过後她哭得泪流满面。我以为她这些天比 较辛苦,百般抚慰她,她却越哭越凶,问她为什麽,她也不说。
 终於,有一天,我知道了事情的真相。那一年上海冬天特别冷,马上要放年 假了。公司效益非常好,在希尔顿宴请全体员工和客户,员工们都很兴奋,每人 都有一份沉甸甸的红包。吃完饭,公司包了酒店的舞厅跳舞,珊自然是舞会的红 人,很多人都请她跳舞,她也不拒绝,一曲接着一曲。许多天来,难得看她如此 高兴┅┅
 客户们一般对这样的活动不感兴趣的,很多人走了,不知什麽原因,丁和他 的几个朋友还在。最後一曲的时候,我原本想和珊跳的,丁上来请她。看得出, 珊犹豫了一下,朝我看了一眼,还是跳了。我一个人坐在沙发上,李玉虹走了上 来,她现在是我的下属。
 “吴毅,怎麽不跳啊?”她的声音总是嗲嗲的。
 我朝舞池示意了一下,意思是说珊和别人跳了。她笑着说∶“你真够痴情的 啊,难道和别人跳一曲也不行吗?”
 我也不好意思的笑了∶“好了,别笑我了,那我请你跳。”
 “好啊!”
 说实话,李不是很漂亮,但浑身散发的女人味还是很吸引男人的,我搂着她 跳舞的时候,被她骄傲的小胸脯蹭得有点心猿意马。我左顾右盼,分散自己的注 意力,看见丁和珊,丁把她搂得很紧,啤酒肚贴在她的身上。看见自己的女人被 别人这样搂着,心里真不是滋味,跳舞的兴趣一点也没有了。
 “小李,刚才喝多了,头有点晕。我不想跳了,好吗?”
 “嗯!”李点点头,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不远处的丁和珊,笑着说∶“吃 醋了?”
 我和她回到座位上,我喝了一大口茶,真希望曲子早点结束。李给我的杯子 加了点开水,突然冒出了一句∶“杨珊可是我们公司里的大美人,你可要看好她 啊!”她说的时候面带微笑,但我感觉好像话里有话。
 我没有说话。李平时和我什麽玩笑都开,但从来不说珊什麽的,她的话让我 心里乱糟糟。我藉口内急,走到洗手间,用冰凉的水清醒,我不想破坏自己今天 原本的好情绪。如果,我早那麽一点点出去,或许事情就不会像後来那样了。
 就在我准备出去的时候,几个人走了进来,我认得出其中一个是丁的助手小 王。他没有注意我,其他几个我不认识,可能是丁的朋友,他们都微带醉意。
 我听到了他们的对话。
 “小王,和丁总跳舞的那个小姐,就是他的经纪人?长得很不错啊!”一个 人说。
 “废话,否则丁总会让她做?”
 “可惜我不是个漂亮女人啊!”另一个人插话。
 “是漂亮女人还要肯脱才行!”
 ┅┅
 说着,他们几个人放肆的笑了起来。
 我的头一下子大了,血往上冲,脑子里“嗡嗡”作响。平时,公司有些关於 珊的风言风语,我也不太在意,我相信珊,认为那只是人们的嫉妒心理。可从小 王那儿听来,却格外的刺耳,小王老是跟着丁,丁的什麽事都瞒不过他。虽然, 他没有直接的说出来,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显。
 他们下面的话我根本听不进去,立马想冲上去揍他们。转念一想,他们可能 是酒後的醉话,我不必太当真。我这样不断的安慰自己,可是心里越来越烦,珊 的一点一滴浮上心头。脑子里,一个声音在说∶你该相信珊,她对你这麽好;另 一个小王那可怕的声音也在敲打着我。
 我不知道後来我是怎样和珊一起回家的,脸色肯定难看得很。她很温柔,以 为我喝醉了,回家後就要服伺我睡觉。我实在忍不住了,突然抓住她的胳膊,眼 睛逼视着她∶“珊,你告诉我,你和丁到底有没有┅┅?”
 她的脸一下子变得毫无血色。她被我的话问住了,楞了好久。我心里隐隐作 痛,直觉告诉我,事情不太妙。
 “快说!”我变得粗暴起来。我多麽想听到一个否定的回答,否则,我真的 会承受不住的。
 她还是沉默,泪水已经在眼框中打转。
 我心软了一点,口气也和缓了许多∶“我听小王他们说了非常难听的话,所 以┅┅我想听你的回答。”
 她依旧沉默。她从不骗我的,只要她说一句否定的回答,其他人说的什麽我 也不会在乎。可是,我错了,她没有回答,她转身跌坐在沙发上,无声的哭了。 我从来没有看见她哭得如此的伤心,我知道肯定有什麽我不愿意的事情发生了。 我的心在滴血,我没有继续逼她回答,只是一个劲的抽烟。那一晚上,我们都没 有睡,面对面的坐在沙发上,我预感到我和她相亲相爱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
 第二天上班,我一直昏昏沉沉,我的手机响了。是珊的电话,她下午就离开 了公司,我也不知道她去哪儿。
 “毅,我爱你,所以我不想欺骗你┅┅”听得出,她在拼命压抑自己,好让 口气沉着一些。但她的第一句话就宣判了我的死刑∶“我和丁有过,那是丁来这 儿做一年的代价┅┅”她终於哭了。
 “┅┅”我觉得天旋地转。电话里面一阵抽泣声,显然,她的话经过深思熟 虑,她肯定是经过了激烈的思想斗争才决定告诉我的。
 “本来┅┅我想┅┅忘记,就当什麽事情也没有发生过,我们仍旧像以前一 样┅┅可我做不到┅┅做不到的┅┅”
 “珊┅┅我不在乎,我┅┅我们忘记┅┅回到从前┅┅”我也哭了,这是长 大以後我的第一次哭泣。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做出了决定,只要她仅仅是偶然的失 足,我就愿意原谅她。因为我爱她,真的不敢相信没有她会怎样。
 “不可能忘记的┅┅我不能欺骗你,欺骗自己┅┅这件事将成为我们之间抹 不去的阴影┅┅我们┅┅我们┅┅分手吧!也许,这是┅┅最好的解脱。”她停 止了哭泣,口气非常冷静。
 “不┅┅”我在心里大叫,嘴上却什麽也没有说。
 “我现在在家里,马上就走,辞职报告我已经托小陈转交张总┅┅我不会回 来了┅┅你不要找我┅┅和你在一起的日子很快乐┅┅我是个爱慕虚荣的人┅┅ 我知道我伤害了你。我不会原谅自己的┅┅再见!”她挂断了电话。
 我发疯般的回到家里,她已经不在了,临走前把家里收拾得很整齐。她拿走 了她的东西,还有见证了我们爱情的一些合影照片。接下来的几天,我不知道是 如何渡过的,简直是世界末日的感觉。她的手机关机了,朋友们也不知道她的下 落,我想她肯定离开了这个城市。
 春节期间我去了一趟她老家,她初二就走了,听她父母说她去了海南的一家 什麽公司,我一听,心里凉了半载,因为那家公司我曾听说过,好像是丁的子公 司,做房地产的。我也就打消了找她的念头,甚至有点恨她起来,对丁更是恨不 得把他碎尸万段。
 春节後,丁很快不在我们公司做了。我当时有个可笑的想法,我要在期货市 场上打败他,让他倾家荡产。这种想法纯粹是电视的情节,事实上,丁在期货市 场上一直很顺利,後来成了有名的大户之一,呼风唤雨,很多人靠他发了财,最 终让他倒霉的是朱熔基。那时,期货受到严厉整顿,交易萎缩,丁非法套取巨额 外汇,想转移资产去国外,被政府严查,不知道逃到哪儿去了。
 这些年来,我陆续也听到珊的一些消息,不过没有见过面。去年终於联系上 了,她去上了夏威夷大学,毕业後到了美国,和她通电话的时候恍如隔世。她也 没有结婚,不知道有没有男朋友,我有一种要和她重归与好的冲动。但我知道, 我和她,再也不是当初的样子���。毕竟,这些年大家都经历了那麽多,我们都成 熟了,也更世故了。
 某种程度,我现在也成了当初的丁,只是没他那麽有钱。我也有许多次用钱 来买性的经历。而且我学会了为了自己的利益不择手段。当我作为机构操盘手, 帮着有钱人欺骗中小散户的血汗钱时,我心里一点也不会不安。我知道,这个世 界是不会同情弱者的。强者有话语的权力,资源的优势,他们永远是胜利者。我 必须成为其中的一员,起码是他们的帮凶。
 《大话西游》解构了一切崇高和意义,没有解构爱情。那不是因为爱情没法 解构,而是因为我们需要欺骗自己,给自己一点安慰。任何人,当你有能力,有 机会巾到一个个巨大的诱惑的时候,爱情是极其脆弱的,就像米兰昆得拉那扇虚 掩的门。
 她刚走的那几个月,我是万念俱灰,只是用工作来麻醉自己,想赚更多的钱 来维持自己的自尊。那是我心情最低潮的一段时期,但有两个人给了我很大的帮 助,一个是刘军,另一个是李玉虹。
 珊走後,我和同事们接触渐渐多了许多,慢慢发现李的性格中有许多可爱的 地方,不过,我和她仍旧是普通的同事关系。我那时,对女孩非常失望,不可能 爱上谁的。而且,李虽然表面上嘻嘻哈哈像个花瓶,其实她真实的内心很难让别 人窥探,她很懂得在利用女性的魅力和保护自己之间找到平衡。
 为了让自己重新振作起来,忘记过去,我托同事们帮我重新找个房子住。
 一天,李对我说,她有个朋友要出国,房子要出租。下班後,她陪我一起去 看房子。房子离公司不远,旁边就是华东师大的校园。我很满意,当场就决定租 下来。
 李也很高兴,撒着娇要我请客,我当然没有异议。请她吃了饭,又打了保龄 球,一晚上她都很兴奋,时不时笑得花枝乱颤。受她的感泄,我的情绪也好了许 多。
 打球的时候,她脱掉了外套,一件紧身的羊毛套裙把她凹凸有致,曲线毕露 的身材勾勒了出来,我一时间有些愣神。珊走了快三个月了,我一直沉浸在和她 在一起的点点滴滴中不能自拔,一旦稍微放松,生理的欲望便不由自主的爬了上 来。
 “看什麽看,色咪咪!”她打了一个全中,正兴奋得要和我击掌,发现我在 盯着她。其实,她是在开玩笑,我却很不好意思,做贼心虚地含糊了过去。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提议送她回去,她没有反对。
 她住得也不算远,我们就慢慢散步过去,一路上谈笑着。她和我同届,从四 川考到上海读书,现在上海话说得特好,连普通话里也带了一些上海腔。我很少 和她在非工作场合独处,也是第一次说了那麽多话。平时看不出,她懂得倒真不 少,而且很多话都很有见地。她和我一样,喜欢罗大佑和崔健的歌以及美国爵士 乐,喜欢米兰昆得拉、杜拉斯的小说。
 春寒料峭,我却微微有些热意。她住的是上海七十年代建造的老新村,有许 多长得很大的树木。昏暗的树影下偶尔有情侣搂抱在一起,给初春的寒冷更增添 了几许暖意。
 “到了。”她指了指前面的一幢楼。
 “不请我坐坐?”
 “孤男寡女,有违古训啊!?”
 “想不到你还挺封建!好吧,我走了,早点睡觉。”
 “吴毅┅┅”我没走几步,她的声音叫住了我。
 “怎麽,改注意了?想请我坐坐了?不过,我告诉你,我可不是柳下惠!” 我趁机打趣她,反正和她说话没有太多的顾忌。
 她迟疑了一下。这不是她的风格,我正诧异,她碎步上前,整个人扑入了我 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我。一刹那间,我猝不及防,差点摔了一跤。虽然隔着厚 厚的外套,我仍然能感觉她热情肉感的身体,它把我身体的欲望之门打开了。
 她比我矮一个头,我要把她抱起来才能吻到她。当我刚刚接触她柔软性感的 嘴唇时,不知为何,她坚决的拒绝了。她小小的身躯居然有那麽大的力气,从我 的怀中解脱了出来。她的圆脸通红,急促的喘气使它蒙上了一层白雾,让我看不 清她的眼睛。
 她退後了几步,好像什麽事情也没有。“明天见!”一说完就逃也似的飞走 了,把我扔在萧瑟的寒风中。真不知道女孩子的心思是怎麽想的!
 上班以後再见她,我倒有点不太自然,而她仍旧有说有笑。大盖是五中旬的 一个周末,我们部门的同事说好一起去苏州东西山渡假。周五大家还兴高采烈, 周六早上却下起了大雨┅┅我是组织者,自然只好在约定的地点等大家。
 不断有人打电话来说不去了,最後只来了二、三个人,其中包括李玉虹。我 们只好取消渡假,打道回家。我和李是同路,坐了同一辆出租车。我们都有点垂 头丧气,闷声不说话。
 “要不,我们俩去吧?”我其实是为了活跃气氛,开玩笑的。
 “真的?”没想到她当真了,脸上漾起了喜悦。
 “只要你愿意啊!当然是真的。”我顺水推舟。和她一起去玩,应该也不错 啊,我心想。
 “好啊,好啊,我们去吧!”她高兴得像个孩子。
 我们当场和司机讨价还价,让他送我们去苏州。两个多小时的路程,一开始 还有说有笑,最後她居然会睡着了,软软地靠在我身上。随着车子的颠簸,她饱 满的双峰时不时的压在我手臂上,弄得我心里痒痒的,又不能太过造次,只能和 司机师傅说话以分散注意。
 那时,西山太湖大桥还没有造好,去西山要坐船,我们决定住在东山宾馆。 它建在太湖旁边的小山坡上,旁边有一坐古典园林,环境优雅。
 雨渐渐停了,我们也懒得走远,爬上宾馆所在的那座小山顶上,那里有一座 别墅式样的总统房,据说後来江泽民来过几次。别墅旁边是一块人工绿地,在那 样一座小山上有这样一块绿地,倒是别有风味。我和李凭着栏杆,兴奋得指手划 脚。
 俗话说,太湖美,美就美在太湖水,果然是名不虚传。雨刚停,烟波浩淼的 湖面上泛起阵阵白雾,围绕着远处的青山绿岛,宛如仙境。大雨把整个东山镇洗 得特别翠绿,那种绿,彷佛随时都会���出水来。刚好是枇杷成熟的季节,空气中 弥漫着清甜的味道。这样的环境对我们久居都市的人来说,真是心旷神怡。
 “我要是一只鸟该多好!”李张开手臂,作欲飞状,那个样子就好像後来的 电影《Titanic》中的场面,我不知道斯皮尔伯格是不是从她那儿得到的灵感?她 穿着T恤,下摆束在牛仔裤中,手臂抬起的时候,把蛮腰丰乳的轮廓暴露无遗, 隐约还能见到她乳罩带子的痕迹。
 “我把你推下去,你就会飞了。”我把手搭在她的腰上,假装着要把她推下 去。她对我这个亲昵的举动似乎并不在意,“那我也非把你拉下去不可!”她手 缩回来抓住了我的手,触觉非常柔软,微微有点汗意。
 这个举动像是在鼓励我,我胆子大了起来,猛地从後面把她抱在了怀里。有 了上次的教训,这次我使了非常大的力气,免得被她挣脱。
 出乎我的意料,她没有挣扎,似乎被我的行为吓呆了,一动也不动。大约几 分钟後,我们热烈的拥吻了。虽然是和她第一次接吻,彼此好像已经非常熟悉。 她显然有些经验,我能感受她内心躁动的需求。毕竟,她是个二十四岁的成熟女 人。
 我大着胆子将手伸进她的衣服内,贴着她的肌肤,从腰际渐渐向上游移。待 触到乳房下缘,我迫不及待地将她整个乳房握住,这时才发现,她的乳房比从外 面看来还要大,我极尽所能的将手张大,也不过能覆住三分之二左右!一边吻着 她,我的手一边在她的胸口搓揉,在我的掌心满是柔软,而她在热吻中,偶尔不 自觉地吐出几响哼声,而身子也多了些不自主的扭动。
 “回去吧!”热吻过後,我说。
 她点点头,我们都知道“回去”的含义是什麽,彼此的欲望已经暴露无遗。
 下山的时候,我们坐了宾馆的室外自动扶梯,我搂着她的小蛮腰,她把头靠 在我的臂上,好像已是一对难分难舍的情侣了。我们一直默默无语,因为所有的 言语都已多馀,隔着薄薄的衣服传来的氤氤的少女体香迷醉了我。
 我和她的房间相邻,我掏出钥匙牌打开我的房门时,她有些迟疑,微微地颤 抖∶“我┅┅我┅┅”我把她拥在怀里,嘴唇轻轻地压在她的朱唇上。一刹时, 她慌乱起来,头往後仰,想挣脱身子,但身子却被我的手臂抱得紧紧的,动弹不 得。接着,我的一只手已按在少女饱满的趐胸上,一种触电般麻趐趐的感觉迅速 传遍了全身。而怀中的她,也是四肢发软,一阵昏眩,情不自禁地,她开始回吻 我。开始是嘴唇巾着嘴唇,然後舌尖绕到了一起。她的唇是如此的柔软芳香,我 们吻得浑然忘我,她始终闭着美目,听凭我把她抱起来,抱进了房间。
 我们从倾注了无限激情的热吻中醒来,她已全身瘫软,无法移动半步,她的 双臂勾着我的脖子,发烫的脸靠在我的胸膛上。
 我抬起她的头,吻她光洁的额头,仔细的端详她。圆圆的脸庞楚楚动人,Ω 形的短发,两颊绯红,双眼脉脉,朱唇鲜艳,脖颈细长,趐胸饱满而挺拔。我心 中一荡,又紧紧把她搂在怀里,脸贴着脸,轻轻地摇着。
 我搂着软玉温香,亲吻着她芬芳的柔发,她的饱满坚挺的乳房趐软地贴着我 的下胸,而她的腹部则被我男性膨胀的欲望有力的顶着。她已经意乱情迷,抬起 头,闭着美目,把朱唇送上,我们又深深地长吻。
 这次我吻得非常的轻柔,好像怕打碎了她。我又无限轻柔地用舌头舔她纤细 光滑的颈项和手臂上裸露的肌肤,她仰着头,小嘴微张,轻声呻吟。我一边轻揉 她的趐胸,一边把她的T恤从下往上套了出来。
 现在她的上身只剩下一件碎花的素色乳罩,我终於看到了她容易令人遐想的 巨大胸部,这样的乳房和她小小的身体似乎有点不成比例。她的皮肤微黑,却非 常光滑。我舔着她丝绸一样的肌肤,停留在乳罩上,她开始急遽地娇喘,娇躯绵 乱滚烫。我的手顺着她的裸背抚摩,解开了她乳罩的搭扣,当我的嘴含住她胸前 的那颗樱桃时,她失声叫了出来。我以为弄痛了她,放开她。
 她似乎冷得发抖,颤抖的乳峰夹着深深的乳沟,那儿挂着一块玉。屋里静得 出奇,彷佛都能听到彼此“咚咚”的心跳。她下意识的欲用手遮住自己的乳峰, 却被我轻易的抱了起来,一把掀开床罩,重重地把她放在床上。
 我飞快的脱着自己的衣服,她勇敢的看着我,拢了拢散乱的秀发,骄傲地耸 立着的乳峰随着她手臂的动作上下微微地颤动,宝石一样的乳头半露半陷地嵌在 乳晕上,纤瘦的腰肢与丰满上翘的屁股形成一段优美的弧线,一直沿伸到挺拔浑 圆的腿和纤细的脚踝。
 我没有马上脱掉内裤,她看见我又粗又硬的勃起撑起了一座巨大的帐篷,呼 吸又开始急促,低下头把视线逃离了我。我舒展身体在她旁边躺下,热烈而饥渴 的网在她身边张开了,她侧过身去,我的手从她腋下伸过去,合拢在趐软的乳房 上,紧紧把她拥在怀里,胸膛贴着她光滑的後背。我双腿结实的皮肤正触着她, 双肋的挤压把灼热的甜蜜射进她的双乳。这种甜蜜融化了她,她的喘气变成了轻 声的呻吟。
 我一手捧着一只乳房,用指腹或轻或重地从外向内画圆,一直到已经微微突 起的乳头,我的嘴从侧面舔她的耳垂。激情已经包裹着她,春情荡漾,她扭动着 身体,纤手死死地抓住我的胳膊,小而翘的臀部磨察着我勃起的前端。
 我欲火中烧,双手加重了力量,猛烈的挤压她的嫩乳,然後转身压在她的身 上,让她俯卧着。我沿着背面起伏的曲线,舌头慢慢向下舔去。手也从乳房向她 下身伸去,解开了她的裤子。她很合作,曲起腿,我很容易遍把她的裤子脱了下 来。我伸进她的镶着花边的内裤,停在微微湿润的芳草地上,既而又温柔地褪下 了她的内裤。
 我的手和舌像烧红的烙铁,抚到她哪儿,哪儿便燃烧起来。她腰肢激烈地扭 动着,像跳动着的火苗。我的脸贴着她屁股,温柔而坚决地分开她的腿,少女最 隐秘的森林暴露在我的眼前,在那芳草覆盖的中心,蓬门已微微开启。我十分轻 柔地舔着她大腿的内侧根部,甜蜜的气味让我心旌摇荡。
 我故意不巾她的芳草地,只是用滚烫的呼吸袭击它。她喃喃地说着我不懂的 语言。我已融化了她那一丝儿最後的羞怯,全部的感觉器官都被我唤醒了,柔软 肉感的身体像琴弦一样被我拨弄着。
 她弓起脊背,又无力地倒下,我顺着她玉腿内侧吻下去,双手不住地按摩她 的臀。当我的嘴唇巾到她纤细的脚踝时,没想到哪儿是她的敏感区,她电击一样 的颤抖,不堪重负似的大声呻吟。
 我下了床,站在床尾举起她的一条腿,把她的脚趾含在嘴里吮吸,她激动地 翻过身来,玉手按着自己的乳房,脸上满是迷醉的表情。我慢慢脱下自己最後的 一点障碍,男性雄壮的裸体展现在她面前,小弟弟昂然挺立,粗大如柱,坚硬如 铁,此刻对於她,它就是国王的权杖,等待着它雷霆万钧的一击。
 她像是被我吸了起来,跪在床上,用莲藕一般的玉臂环绕着我的身体,滚烫 的脸贴在我的胸膛上,我的小弟弟都要巾到了她深深的乳沟。她的手在我背上划 过,留下深深的指甲印,她抚摸着我结实光滑的臀,感受到我无比的冲动。
 我放低她,俯身吻她柔软高耸的乳房,她的乳房如一只丰梨,和纤细的腰肢 形成强烈的对比。我的舔吸,使她的乳头骄傲的挺出,像受了一种强大磁力的吸 引,她身子向後舒展着,尽情地承受着我的爱抚。我用力按住她的臀,使它更贴 近我的下身,她的浑圆的玉腿分开来夹住我的腰,她愈来愈向後仰着,乌黑的柔 发铺在床上,她的绯红的娇脸上满是汗珠。
 我猛地抱起那青春而又富有弹性的肉体,倒在床上,我们紧紧地抱在一起, 脚、大腿、臀部、胸,和脸都融化在一起。我一面抚摸着她光滑柔软的皮肤,一 面亲吻她,我的舌尖从她的脸颊开始,沿着她曲线优美的身体一侧,一直亲吻到 她那可爱的小腿,再沿着另一侧吻到花瓣的中心。我舔着她流出的爱液,又舔过 她平坦温润的小腹、激胀的乳头、光滑细长的脖颈。
 她寻觅着,终於找到了我的嘴唇,就再也不放地紧紧亲吻着。与此同时,她 那震颤不已的美丽肉体开始不停地蹭动起来。她两腿大张,激动得弓起腰来,不 停的起伏。我感到身下彷佛就是那厚厚的、软软的羊草,耳边呼呼响起远处田野 吹来的风,那花心彷佛是黑洞,吸引着我。而我粗壮的雄起顶在了她的花房口, 正跃跃欲试,马上要闯关夺隘,直捣龙门。她的花瓣已微微分开,含住了我锐利 的前峰。
 她的娇喘愈来愈急促,似乎已迫不急待,春情火山一样的爆发。她的莲藕似 的玉臂举起来,纤手抓住我的肩膀。我伏下了身躯,紧紧抱住她,在她恍如天籁 的嘤咛声中,与她合而为一。
 此时此刻我要发泄几个月来积聚的欲望,向这个可爱的少女突进,我的脸上 闪动着疯狂、放肆的笑容。她任凭我自由地施骋,我时而冲锋陷阵,时而迂回突 击,时而翻江倒海,时而轻轻抽送。我们变换着各种姿势做爱,她是如此敏锐, 虽然经验不算很多,可只要我一点的暗示,她便能心神领会。我们配合得天衣无 缝,如鱼得水。
 她的灵魂翩舞在焰火之中,贡献出的热情幻化出一朵朵美丽的春花。无意识 地,她的十指深深陷进我的背,我感觉痛,却更体会出她的陶醉;为了与她携手 共登天堂,我加快了律动,在最後一次冲刺中,我们一起悠游於快感高潮中。
 震栗依旧不放过她疲累的身躯,我们死死的抱在一起任快感的馀波飘荡。整 个做爱的过程,除了呻吟,我们没有说过一句话。
 “很累吗?”我问她。那是一定的,我们中午没吃嘛!我心疼地轻抚她汗湿 的额。玉虹无力地颔首,乾涩的唇蠕动了下,却无法发出声音来。
 “想喝水?”我看她抿唇的动作,猜出了她心底的想法。
 她点头,我立刻跳下床,为她倒了杯水上来。她伸手想接水杯,却发现每一 根手指都还沉醉在快感中不愿醒来。我理解似地含了口水,体贴哺进她嘴里。
 冰凉的水润泽了她疲惫的身躯,脱离了乾枯的嗓子终於可以发出一声叹息∶ “你的力气好大。”
 我微笑地摇头,故意说∶“是我太粗鲁?”
 “没有哇!”她脱口而出,又忸怩地咬着手指,声音低如蚊呐∶“其实┅┅ 我觉得很好┅┅”
 我的眼角、眉梢全因她这句话而扬起欣喜的弧度,蓦地,我弯下腰抱起她赤 裸的身子。
 “啊!”她惊叫一声∶“你┅┅”
 “你很累了吧?洗个澡,睡一觉,我们出去吃饭。”我抱着她走进浴室,放 满一浴缸的水,再将她轻置进去。
 “哦┅┅好!”她颤抖着、伸手去取沐浴乳。“我来。”我拿了条毛巾,按 出一些沐浴乳在上头,以热水援揉出柔细泡沫。
 “咦?”她看着我手执毛巾擦洗她光裸的身体。我要帮她洗澡,却让她诧异 得说不出话来了。
 “我太用力吗?”
 玉虹猛摇头。我温柔的擦洗她,不仅清洗她的身体,连十根脚趾都被万分细 心地照顾到了。
 我帮她洗好澡,抱她上床。躺在软绵绵的床铺上,她的激情稍退,她的脸上 挂着一丝赞许的神色,说∶“你也很温柔。”
 听到这样的赞许,作为男人,自然是十分得意的。常听人说∶男人是性的动 物,而女人要的却是爱。许多男人也只会在床上温柔,等他们满足了,不是倒头 呼呼大睡,就是起身去做他们的事了。玉虹不是纯情少女,她有过性经验,但是 所有的女人都需要温柔的,要和女孩真正的鱼水交融,温柔是必须的。我虽然不 是每次都能做到,却尽量这样做。
 我和玉虹在东西山渡过了难忘的两天。奇怪的是,即使有了肌肤之亲後,晚 上她也死活不肯和我一个房间睡。回到上海後,我们又恢复了同事关系,好像苏 州之行根本是个梦境。我几次找她,她以各种理由拒绝了。後来我知道,她其实 有个男朋友在国外读书,她也盼望着早点出国和他相聚。
 那一年的秋天,我跳槽去了另一家公司,然後被派到北京做分公司的经理, 我和她的联系渐渐少了。许多年後,我再见到她,她已经是个妈妈,明显的发福 了。我不知道她最终的结婚对象是不是她以前的男朋友。
             欲望游戏(四)
 去北京,名义上是做分公司的总经理,其实下面没有几个人,客户也不多。 公司在首体附近租了几间写字楼,我暂时住在奥林匹克酒店。虽然到底能不能打 开局面,我一点也没有底。我刚满二十五岁,在这样的年龄上被赋予独当一面的 重任,总会让人踌躇满志。公司的王总能看上我,或许是因为我能够从原来公司 带几个客户去北京,那几个客户对北商所的交易品种感兴趣。後来我知道,他还 有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我年轻,比较容易控制。
 我是第二次来北京。刚来的时候,总让我想起了89年和珊在北京的点点滴 滴。我住的附近就是紫竹园,那一年和珊一起去过的,如今却物是人非,令人感 慨万千。
 自从珊走後,我只有和玉虹在苏州之行做爱过几次,此外就再没有其他女孩 了。欲望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折磨我,我不是个保守的人,也想过去找妓女,但 要知道,人跨出那一步并不容易,况且,我的心中还残存着对美好爱情的向往; 我也不想另外找一个女朋友,我害怕再一次被伤害。
 我喜欢北京的深秋,那种天高云淡的感觉。不像上海,热的日子刚过,一下 子冬天便来了。我是北方人,喜欢四季分明,觉得那样才能体会岁月的流转。不 过,我不喜欢北京到处弥漫的政治氛围,就像北京的城市建筑,给人大而无当的 印象,彷佛一切都是为显示某种崇高和伟大,缺乏以人为本的理念。我喜欢精致 的、让人感觉舒适和体贴的环境。这点,我又像是南方人。
 公司有一辆旧的公爵王供我用。我刚学会开车,有时候和在北京的同学开车 出去玩。他们很羡慕我,毕业没几年,混得还可以,这让我有点得意。不过,大 多数时间,我都是和客户在一起。
 有个客户叫陈小云,是跟我来北京的。三十多岁的大胖子,说话特别黄。我 和他同住一个酒店,自然接触也最多。听他说,他在海南做房地产,狠狠地赚了 一笔,然後功成身退,後来事实证明了他非常明智。有了钱,他便在外面花天酒 地,老婆跟他离了婚,女儿跟了他老婆。他老跟我说起他的风流韵事,像个大哥 一样开导我,说什麽趁年轻要多玩之类的,让我听了心里痒痒的。
 他经常带我去北京的风月场所。和小姐打情骂俏我可以,要动真格,我还是 有点放不下。他也不勉强我,自个开心。直到有一天,大概是来北京快两个月了 吧,我和他一起来到一家夜总会。
 那是一家看样子还很高档的娱乐地方,我们来过的,那里经常有模特表演之 类。记得那阵子新的客户一个也没拉到,我自己倒是做单赚了不少钱。私人账户 上第一次有了50万,那是在我心中不算小的数目。有了钱,胆子也好像大了一 点,欲望更是蠢蠢欲动。
 佳丽们一出现在舞台上,台下是一片叫好声。说佳丽们是时装模特有些不太 准确,说她们是身体模特则不会有人有异议,她们穿着展示热带风情的服装,一 次次出场,把她们散发着青春气息的胴体尽情地向观众裸露。修长的玉腿像手电 筒一样照耀着深夜不归的寂寞男人们的心房;秋波闪闪的眼眸传递出电流一样的 能量,让台下的男人们颤抖不已;称得上美丽的脸蛋像月亮一样让人难忘。
 有个女孩,身材高挑丰满,皮肤雪一样的白,一头妩媚的大波浪长发。那双 美目,你看她的时候,似乎觉得她也是在脉脉含情的看你。她的样子吸引了我, 看得我目不转睛,特别是她穿着三点式出场的时候,我的眼光恨不得穿透她那层 薄薄的布。
 “看上那个小姐了?”陈问我。男人在女人身上,感觉总是相通的。
 我笑笑,不置可否。心想她们是模特,又不是坐台小姐,看看而已,又能怎 麽样?
 陈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一脸的坏笑∶“想不到纯情少男也动春心了啊!要 不要我帮你搞定?”
 “好啊,我倒要看你的本事。”他的取笑让我有些不舒服,我回敬他。
 “真的!多花点钱而已,你可不要到时候打退堂鼓啊!今天我请客让你尝尝 鲜。”
 我还没有回答,他便起身把领班叫过来,他似乎和这领班认识。
 他问∶“她们出台吗?”
 领班说∶“不知道,这个团刚来,可能有点困难。”
 他听了这话,随手塞给领班一百元,说∶“就是那个,还有後面那个嘴角有 颗黑痣的女孩。你去问问,价钱好说。”
 领班说试试看,接着钱就走了。过了一个节目,他走了过来,笑嘻嘻的对陈 说∶“搞定了,不过价钱有点贵┅┅你看┅┅?”
 “多少?”
 “每人三千,陪夜。”
 “他妈的,又不是处女,怎麽这麽贵?”陈看了看我,随接说∶“看在我这 位老弟的份上,就这个价吧!”
 领班走後,陈朝我眨眨眼,说∶“怎麽样?搞定了吧!”
 我真的没想到会这麽容易,不禁感叹钱的伟大。如果我在大街上巾到那个漂 亮的女孩,打死我也不相信出三千块就可以上她。我对到底要多少钱并不知道, 以前要小姐坐台、唱歌、喝酒,一般给个二、三百的小费,高兴的时候也有四、 五百的,这下我真的有点忐忑了。
 稍微犹豫了一下,其实是一瞬间的事,我想了很多,心里有点兴奋,也有点 乱糟糟。终究是欲望战胜了,管它呢,大家不都是这麽玩的吗?我还装什麽正经 呢!?我安慰自己。
 我和陈分别给自己看上的模特各送上一束鲜花,陈看上的那个有痣女孩还特 意朝我们这儿看,双目如电,充满了野性和性感。
 演出结束後,她们来了。我看上的那个叫颖颖,另一个叫蒙蒙。我们一起去 吃夜宵┅┅
 我开着公爵王,颖颖无比美好地坐在我身旁的位子上。窗外清风徐徐,夜色 美好,华灯绽放。我用眼角馀光看着她,她如鲜花一样,静谧地盛开在我身旁。 从反光镜里看见,陈和蒙蒙已经像情侣一样如胶似漆。
 我像一个没经验的年轻教师一样,因为有些紧张,把一堂课的内容用十分钟 便一股脑地说光了∶“你多大了?”、“什麽时候来这的?”、“家是哪的?” ┅┅而她也像一个刚刚入学的小学生一样,一五一十地告诉我∶“十八岁。”、 “刚来。”、“哈尔宾的。”┅┅
 陈和蒙蒙坐在车後座喁喁私语,时而发生笑声。我说∶“笑什麽呢?”
 陈说∶“你小子审问犯人呢?”
 蒙蒙更笑声很响。我非常尴尬,自嘲道∶“是啊!是啊!我以前就是个条子 啊!”颖颖也“扑哧”一下笑了出来,笑里透着少女的妩媚。
 陈说∶“我来说个段子吧!”
 “酒足饭饱怎麽办?带到舞厅转一转;一身臭汗怎麽办?桑拿池里涮一涮; 涮完以後怎麽办?找个小姐按一按;按出情绪怎麽办?拉出小姐干一干;干完以 後怎麽办?找个大款算一算;算完以後怎麽办?给个项目换一换;┅┅”
 蒙蒙听了,直笑得花枝乱颤上气不接下气,一对粉拳在陈身上乱捶。陈很是 得意,得寸进尺,要蒙蒙亲他一口作为奖赏。蒙蒙不允,也念了一首打油诗∶
 “喝酒改用碗,送礼用公款,男女关系没人管,还说社会风气根本好转。”
 这些其实我早就听过了,只是跟着她们乾笑,那样子一定很可笑。宵夜的时 候,我们四个人不咸不淡地扯着笑话,两个女孩儿很容易地发出爽朗的笑声,就 像静默的夜里突然绽放的烟花,那麽夺目、那麽灿烂。时间很快就到了午夜,我 们开车和两位女孩回到住处。
 “你是不是常常带女孩子来?”进了房间,颖颖脸上展露出诡异的笑容。
 “你说呢?这很重要吗?”我假装老练,把问题还给了她。
 说实话,此时此刻,我紧张得要命。和一个认识才几个小时的女孩上床,我 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我点了根烟,坐在沙发上,以掩饰自己的慌乱。
 她脱掉羽绒风衣,里面是黑色的紧身薄毛连衣裙,裹着她姣好的身段。她大 概有一米七以上,两腿非常的修长,看上去似乎比我还要高。她看我没有什麽行 动,便款款地走了上来,坐在我地腿上,也不说话。
 “颖颖,你身上的香味很好闻。”我轻轻地厮磨着她细致的粉颈。她的肤色 给人让人联想到刚出生的婴儿,从颈子到香肩的优美弧线没有丝毫的瑕疵。
 “香奈儿十九号,你喜欢吗?”
 我心里一惊。我也曾经给珊买过一瓶香奈儿十九号!那是她生日的时候,她 非常非常的高兴。“嗯,不错!”我胡乱答应,继续以嘴唇轻吻着她的颈子。
 “你亲得我好痒喔!”颖颖一面笑着讨饶,一面紧拥住我的背。我停下吻她 颈子的动作,轻抚着她的长发,两人就这麽四目交投着┅┅
 颖颖轻轻抬起她细长的手指,柔柔地在我的脸颊抚弄着∶“你脸上的胡渣, 摸起来好性感┅┅”
 说实在的,我不知道胡渣到底有什麽性感,我想她可能在讨好我、挑逗我。
 “吻我┅┅”她双眸轻垂,双唇有如含苞待放的玫瑰般微微绽放。我俩就这 麽忘情地深吻着,以交缠的舌头确认对方的存在。
 也不知道吻了几分钟後,她说∶“我去洗个澡。”
 她的话正中我的下怀,我确实需要一点时间,整理整理自己的情绪。
 她进去的时候,我在镜子前照了照自己,发现自己脸上泄上了她的口红,那 样子非常滑稽。我用面纸擦了擦脸,暗问自己,镜子里真的是我吗?这一切,好 像是一场春梦。
 她浴室里的水声提醒我这不是梦,我快速地脱下自己的衣服,脱得只剩下短 裤,然後钻进被窝。水流打在她身上发出的声音极大的诱惑了我,我的脑中想像 着她现在的样子,小弟弟不知不觉竖了起来。
 没有多久,她便出来了,围着浴巾。走到床前的时候,她很自然的揭开了浴 巾,她的脸上非常平静,好像我们是多年的夫妻。
 她进了被窝,便似蛇般贴在我身上,光凭触感,我便确定她果真光溜溜也! 那肌肤真的是冰凉爽滑,也许是从小浸润了哈尔滨的冰雪吧,我感觉自己在微微 的颤抖,似乎能听到血液汩汩流动的声音。大半年了,我没有和女孩子有这样的 接触,生理的欲望自然非常强烈。很奇怪,我居然并不是特别想立即进入她,我 像躺在微波荡漾地湖面,任凭冰凉的湖水轻拍我的身体。
 她有点诧异,问我∶“你不会是处男吧?”我被她的话逗笑了,一下子放松 了许多,我说∶“是啊!和你是第一次。”
 她也笑了。只有在她笑的时候,才有那种十八岁少女的娇憨。
 她爬在我身上,扭揉胴体,她那细嫩柔若无骨胴体慢慢的逗旺我的火气,她 不但由上往下吻,双手更轻柔地到处爱抚着。她的两只丰乳像倒挂着的钟乳,乳 尖非常技巧的摩娑着我,看得出来,她在努力让我舒服。这样的女孩,看来三千 元不算太贵。
 她吻得非常仔细,不肯遗漏我的一切。她的纤手伸进了我的内裤,握住那粗 壮的雄起,轻轻的捏了一下┅┅她抬起头来眨了眨眼,说∶“你好大啊!”我不 知道她说的是不是真话,但是她的话还是让我有男性的骄傲。随即她低下头,用 嘴把我的内裤一点点的褪下,然後,将我蛰伏已久、蓄势待发的雄起含入口中。 她的舌头不时逗弄着它,当她抬起头来时,从她的眼神可以很明显地感受到她狡 诘的笑意。
 她轻轻的吸舔,时而含吞,时而轻咬。我承受着她,我们好像角色错位,变 成我是女的了!不过,那样的感觉也很奇妙。我不需要太在意她的感觉,全部身 心都在感受她给我的阵阵快感。我全身舒泰无比,如同腾云驾雾。
 终於,我也不甘示弱了。我欠起身,这时候,被子早就滚到一边去了。我开 始爱抚着她的双乳,原本已经相当丰满的乳房,由於她是俯卧的,更显得难以盈 握。我费力地将右手伸到她的下面,慢慢从她的屁股游移到花房外围,将手指探 入她温暖柔润的桃园洞里进进出出。
 “呜┅┅呜┅┅”她含着我的分身,无法畅快地发出呻吟。我的右手始终保 持在她洞里抽插的动作,左手当然也未曾忘记给予她柔软的胸部持续的爱抚。
 她放开了我,腾出手来,去抓床头柜上的小包。我正诧异她想拿什麽,她从 里面拿出一个避孕套,很熟练的把它打开。接下来她的行为让我大感惊异,她居 然用嘴帮我套上了,我没有想到她的嘴竟会如此灵活!
 “要我呀!”她亢奋的道。我立即也亢奋的吻她,她的嘴里满是我的气味。
 说着,颖颖起身跨在我身上,对准位置,将我导入她那已是泛滥的花房,口 中发出被充实的叹息。先是上下慢慢抽动,互相感受着摩擦,後来她扭动灵活的 腰身,前後活动旋转,那姿势就如印度女人跳肚皮舞一般。抬眼望去,她秀发飘 舞、双眼微合,一手托着自己的乳房、一手按在我身上,交合处发出的美妙的声 音。
 她才18岁,18岁还很嫩,她给我的感觉就是少女式的,那种只有少女才 有的紧紧钳住的感觉使我的心在阵阵发颤。我的脑海里浮现出珊的影子,彷佛眼 前的女孩就是珊。
 这使我更加激动,我想放松自己,可感觉越来越强烈,如同要爆炸一般。我 急忙按住她的腰,示意她暂时停下,颖颖知趣的停了下来。过了片刻,我调节了 一下神经,感觉好多了,抬动腰股,向她冲刺。可能由於刚才太紧张的关系,小 弟弟竟然有些疲惫,硬度已不如从前。
 “你怎麽了?”她也感觉到了这一点。
 我没有回答,但她随接便知道了我的需要。颖颖释放出我湿漉漉的小弟弟, 再次俯身,一口把它含进去,卖力地吹舔起来。片刻,小弟弟在她的口中得到恢 复,挺身爆胀。她又跨骑在我身上,很轻松地把它套入她的花房,继续旋转。
 颖颖依然是秀发飘舞,汗水也出来了,她口中不时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下 面春水涟涟,动作愈加激烈。忽然,她的神情起了变化,下体剧烈摇动,喘着粗 气。我不知道她那迷醉的表情是不是装出来的,不过我确实感觉到自己被她夹得 好紧。她的表情也感泄了我,快感如波涛汹涌,冲击得我头晕目眩!我终於忍不 住了,如决堤的洪水奔涌了出来。
 等我小弟弟停止跳动後,她立即离开了我的身体,帮我取下套子,用面纸包 好,扔在地上,然後趴在我身上一动不动,如同瘫痪了一般。我也是浑身软绵, 遍体通泰。
 良久,我们才缓过神来。她拿面巾纸擦拭我的小弟弟,然後为我穿上内裤。 我点燃一枝香烟,满足地躺在床上,看她清理自己。
 “你感觉如何?”她靠拢过来,依偎在我的怀中。
 我在她脸上响亮的亲了一口,用拇指轻轻地刮了下她的鼻尖∶“很舒服。你 呢?”
 “只要你舒服!”她听了我的话,高兴地回吻我。
 那天夜里,我们在被窝里抱作一团。我们互相爱抚,後来又做了一次。整个 过程中她显得很主动,她让我登上颠峰,又跌入低谷。黑暗中,她仿若一团火, 燃烧了我,燃烧了整个冬夜。那晚,天快亮了我们才睡去,我在梦中彷佛听到了 她的呓语。
 第二天醒来,已经很晚。颖颖倚在床上,任一头长发凌乱地散在肩上,她的 眸子在那一刻清亮极了。我抱住她时北方的飞雪迅速飘临我们的城市,在南方的 天空下,我看到一位明眸皓齿、长发缤纷的少女。我竭力想走近她,然後,她便 不见了。我抚摸着怀中柔软温热且极真实的胴体,感觉着心上的一些惆怅。
 第二天是周六,我本想邀她一起去长城看雪,她不肯,我也只好依她。虽然 陈昨晚已经给过钱了,我还是又拿了几张给她,她也没有推辞,妩媚地笑了,对 我说了声谢谢。那个时候,我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我和她,只不过是一场交易。
 几天後,我又见了她一次。我带她去了故宫,那天我们没有做爱。後来,她 便随演出团队走了,我再也没有见到她。我衷心地祝福这个陌生女孩,希望她这 一生幸福。
 这是我第一次用钱买性的经历。原来跨出这一步这麽容易,不谈感情的性没 有什麽特别的地方。我得到了快乐,她得到了钱。如此而已!以後,我经常带女 孩同宿,只要赚了钱就去找,我喜欢那些娱乐场所唱歌、跳舞的女孩,虽然价格 贵一点,有时候她们还不肯,但她们都比较漂亮。
 有时候我也讨厌自己的堕落。在午夜梦回的时候,我问自己。我回答说,我 快乐吗?如果快乐,那就足够,难道还有比让自己快乐更加充份的理由吗?
             欲望游戏(五)
 中国经济在短短的时间内急剧变化着,炒房地产已成了明日黄花。炒地皮者 把人民币拿走了,而真正在花高价买来的地皮上盖房的主儿们,却接到最烫手的 山芋。大量的烂尾楼像秋天没有及时收割的庄稼一样,烂在地里;而期货业却在 经历最後的疯狂,各行各业的热钱流了进来,什麽品种都交易火爆。
 作为期货业的从业人员,我幸运的巾上了这个年月。北京分公司的规模迅速 的扩大了。那一年,公司每月的佣金收入都超过了百万,职员也从几个人增加到 了二、三十人。我们知道,这种疯狂炒作,投机过度的日子不会太长,所以都趁 这个机会拼命捞钱。
 许多客户拿的是国家的钱做的,实际上,他们自己也在做,把赚钱的单子归 自己,亏钱的归国家;或者自己做了单子,用国家的钱来抬轿,这些人赚得盆满  满。他们这样做,当然需要我们的配合,所以我们个人自然也能得到很大的好 处。
 公司最大的客户来自河北的一家物资流通公司,老板姓王,是个女的,赌性 特别大,动辄融资上亿甚至几个亿做庄家。那个时候,中小散户如果不跟庄,很 容易被剧烈变动的交易价格打爆仓,以至血本无归。交易所纯粹成了庄家们豪赌 的赌场,谁的钱多谁就赢。王老板的融资能力特别强,好几次大的行情她总能挺 到最後,成为赢家。
 当然,她在许多经纪公司都有仓位,我们公司是其中的一部份。公司收她的 佣金非常底,还给她很高比例的回扣,对她中饱私囊的行为也大开方便之门。即 使这样,她的单子佣金也占公司收入的一半以上,而且,我自己跟她的庄也赚了 不少钱。
 我很快有了二、三百万的资产。一个人刚有了钱,而且钱来得容易,各种欲 望也更加膨胀起来,整天花天酒地、泡女人,大把大把的花钱。这种花费,大都 可以以招待客户的名义在公司报销。
 这样的日子过一个星期,人会很兴奋,过一个月,便比较习惯。时间一长, 我便感到非常非常的无聊,无聊的日子更需要花天酒地来麻醉,当曲终人散的时 候,当纵欲过後,无聊就成了一剂毒药。我变成如此这般的看女人,主观上,有 想和她上床的和不想和她上床的;客观上,有可以上床的和不可以上床的。有时 候,甚至在大街上看到漂亮女人,我都会暗暗琢磨她该属於哪一种。
 第一次看到金盈盈,我就把她归为主观上想和她上床的一类。但她是不是属 於客观上可以上床的那一类,我一点也没有把握。
 她是一家银行分理处的业务员,是个标准的美人∶二十出头,皮肤白皙,丰 胸、柳腰、臀翘、高挑长腿,双眼皮、浓又密的睫毛、大眼睛、高挺的鼻子,五 官分明。像她这样的女孩,傍个大款绰绰有馀,既然她还在银行做小业务员,为 了吸储而奔波,所以我对她一点也没有把握。於是,我决定想办法和她上床,把 她作为我无聊生活的一点挑战。
 我开始的想法确实很卑鄙,我只是想和她上床,就像与那些娱乐场所的女孩 子一样。当我最终和她上了床,发现她还是处女,我後悔了。她很在乎自己的初 次,这样的女孩,现在是珍稀动物┅┅
 她找我,是想要我把公司的客户保证金存到他们分理处。我在银行呆过,知 道他们每个员工都有这样的任务,奖金就是靠吸储的多少决定的。她恰如其份的 施展漂亮女孩的魅力,既不过火,也不一本正经,她还说她愿意用吸储奖的一部 份作为回扣给我。
 她说话的时候,我直视她动人的脸,她竟然有点扭捏了,说明她还很纯。我 希望和她上床既不太难,也不要太容易∶太难了,我没有耐心;太容易,我会索 然无味。我不像那些真正的大款那麽有钱,不过我比他们的大多数要年轻;而相 对大多数年轻人,我比他们要有一点钱;所以我决定利用我的优势。
 我当即答应她,而且对她说我不要回扣。可能没有想到第一次来就有这麽好 的效果,她欢呼雀跃,对我千恩万谢,小女孩的样子暴露无异。其实我还留了一 手,只答应划过去了三分之一,调调她的胃口。
 我和她的游戏就这样开始了,虽然这个开始一点也不浪漫。我不再去风月场 所,就像所有追求女孩的故事一样,我带她玩遍了北京和附近所有可玩的地方, 隔几天就给她送花,给她讲我以前的故事,有事没事便和她煲电话,给她买各种 不算便宜也不算太贵的东西。我甚至像个初恋的大学生,给她拉我最拿手的小提 琴(我对小提琴还蛮有自信,我六岁就开始学了,以前还在学校得过奖。)和写 一些酸酸的诗┅┅这让我找到了一点以前和珊谈恋爱的日子。公司的同事都说我 是浪子回头,我也不置可否,总是笑笑的作答。慢慢的,我明显的感觉到她对我 的好感。我相信,我一定可以得到她的。
 每次相见,她总是像欢快的小鹿一样跳跃着跑过来,用双手和我击掌相庆, 这是我们相聚时的唯一身体接触。游泳馆是我们最常光顾的地方,她说她要保持 身材。而我也非常愿意奉陪,因为我迷恋她穿泳衣时露出的修长的双腿,沉醉於 欣赏她音符一样优美的泳姿。
 第一次接吻是她生日的那天。在一个酒吧里,我和她的几个同学朋友为她庆 祝,大家都很尽兴,她快乐得像只蝴蝶般飞来飞去。我送了她一块雷达女表,这 是我第一次送她比较贵重的东西,她推托了半天,最後还是在她朋友们满是羡慕 的目光中收下了。不过有一个小伙子,他看我的目光始终带有敌意。
 结束後,我开车送她回去。望着车窗外的霓虹夜色,她对我说,有个男孩子 一直在追求她。我知道她说的不是我,但我一点也不吃惊,像她那���的女孩,如 果没人追求,才会让我吃惊。不过我还是装作很吃醋的口气问她,是不是刚才那 个高高大大挺帅气的男孩。
 收音机里放着田震凄凉古朴的歌声∶“朋友你今天就要远走/乾了这杯酒/ 忘掉那天涯古老的愁/醉到天尽头/也许你从今开始的漂流/再没有停下的时候 /让我们一起举起这杯酒/乾了这杯酒┅┅”
 盈盈第一次用锥子般锐利、幽潭般深邃的目光看着我,她问我∶“你说我该 怎麽对他说呢?”
 “他很不错啊!很帅,看起来你们很相配的。”我故意这麽说,却看见两行 清泪从她白嫩的脸上淌下来。那一刻我虽然心里柔软了许多,差一点想放弃自己 的计划,或者真心实意的爱上她。
 那个念头就像天边的闪电,只维持了几秒钟。我没有去安慰她,闷声不响的 把车开得飞快。车停在她家附近,她把那块表放在车座上,说∶“谢谢你!不过 我真的不能收你那麽贵重的东西。”说完,她就下车往家里走去。
 “盈盈!”我追了出来叫她,她头也不回,从她耸动的肩膀我知道她哭泣得 很厉害。
 “盈盈┅┅回来!”我突然大声地叫她,在寂静的住宅区,我的声音格外地 响亮。她好像被我的声音吓坏了,停止了脚步,转过头来,我看见她的脸上泪雨 滂沱,吃惊的看着我。
 我快步走到车後,打开後盖厢,里面是我早已准备好的九十九朵玫瑰和一只 她最喜欢的树袋熊玩具。
 “这个你总该接受吧?刚才┅┅刚才在你地朋友面前我不好意思给你。”我 说。
 她听了我的话,迟疑地走过来,看见那玫瑰拼出的心形,一下子破啼为笑, 扑在我怀里,不住的跺脚,手捶打我的胸,嘴里一个劲的说∶“你坏,你坏,你 坏┅┅”
 我轻轻的搂住她,装作很疑惑,说∶“我怎麽坏了?”
 “你刚才┅┅刚才┅┅为什麽那样说!坏死了!”
 我还想说什麽,发现她闭上美目,仰起头,红唇已经凑了上来,脸上还残留 着泪痕。她的头发很短,像个男孩子,更突出了她动人的脸形和五官。我吻住了 她,吻得比羽毛还要轻,好像她是个容易打碎的瓷器。
 我又轻轻的吻她的脸,她脸上有两个小小的梨涡,特别可爱。吻乾了她的泪 痕,一边把手表戴在她的手腕上,柔声说∶“现在你该收下了吧!”
 盈盈娇羞异常,晃了晃手腕,说∶“好看吗?”那副娇态,让人怜爱。
 “当然好看!”我由衷的赞叹,那手表戴在她手上,真的是珠联璧合。我把 花和玩具一鼓脑儿塞到她怀里,大哥哥似的抚摸一下她的头,说∶“回家吧,早 点睡觉!”
 “Bye-Bye!”她捧着满怀的喜悦,走了。
 从那以後,她正式把我当作她的男朋友了。我说过,我开始认识她的时候, 目的就是想和她上床,把这作为无聊生活的一个挑战。和她接触频繁了,我吃惊 的发现,她真的是一个双面佳人∶有的时候静如处子,姣俏可人;有的时候风姿 撩人,热情如火┅┅
 她从小跟着父母在新疆生活,直到高中才回到北京。她喜欢跟我讲小时候的 故事,在她的描述中,新疆彷佛是一个遍地鲜花和水果的快乐伊甸园,里面的人 整天跳舞和唱歌。她的新疆舞确实跳得很好,看她欢快地扭动腰姿、灵活地移动 脖子,真像一个美丽的维吾尔少女。我答应她,以後有空,一起去新疆,探访她 童年的足迹。
 这段时期,国内期货的寒流渐渐袭来。由於狂热炒作,且黑幕重重,全国各 个交易所频繁出事,引起了国家的重视,许多恶炒的品种被停止了交易。国家开 始了对期货市场的整顿。
 有一次,深圳有色金属交易所的一个品种被停止了交易,需要协议平仓。正 好,公司的客户有那个品种的单子,所以我要去深圳交涉。我让盈盈请假和我同 去,她很乐意,她从来没有去过南方。
 我记得那是一个春日,我和盈盈逃离北京漫天飞扬的风沙。之前,我就计划 和盈盈完成身体最亲密的接触。我和她认识快半年了,她纯洁无邪的气质感泄了 我,让我的情欲藏在了千重山之後。不过,我的耐心在慢慢失去,我需要她青春 的身体来填补我情欲的空白。
 飞机在淅冽小雨中降落。这样的雨在南方或许司空见惯,对於刚刚在北京的 风沙中煎熬的我们来说,真的让人神清气爽。盈盈更是兴奋得手舞足蹈,刚下飞 机,便在跑道上小跑,敞开双臂,昂着头,如果她的头发长一点,那个样子简直 就是个刚从天上下凡的仙女。许多人朝她看,她没有不好意思,我倒有点为她的 率性不好意思起来。
 “喂,要上车啦!”我大声喊她,否则,真不知道她是不是要跑到出站口。
 她很不情愿的跟我上了车,嘴里唧唧呱呱,埋怨我不该在那麽多人面前大声 喊她,让她觉得自己出了洋相。这是女孩子的奇怪逻辑,她自己一个人疯跑倒不 觉得出洋相,而我喊她却让她出洋相了?!
 那班飞机人很少,机场的电车里空空荡荡,我和她缩在後面的角落里。我抓 着栏杆,她依偎在我怀中。
 我问她∶“你为什麽这麽兴奋?是不是因为第一次和我出远门,来到陌生的 城市?”
 她说∶“呸!才不是因为你,我喜欢潮漉漉的水气。”
 “你又不是美人鱼,那麽喜欢水?”
 “我就是啊,那是我的本能。”她扭了扭身体,骄傲的对我说∶“你看,不 像吗?”
 “达尔文说,本能也可以变异的。”我故意和她抬杠。
 盈盈突然笑了,附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你当然会担心本能也会变 异啊,能把你变异成兔子的本能我就高兴了。”
 我立即把手伸到她的腋窝下,在她的胸前捏了一把,然後说∶“你说错了, 兔子的本能在这里。”盈盈立即笑着打掉我的手。
 去酒店的出租车上,盈盈变得沉默起来,她双臂死死的搂着我的腰,脸埋在 我胸前,好像在思考什麽。不知道她是不是预感到在这个陌生的城市,我和她将 要发生的事?
 我们下榻在和平路的富临大酒店,那是一家五星级酒店,与香港隔河相望, 距罗湖联检大楼及深圳火车站咫尺之遥。我只定了一间房,她看着我从总台小姐 那儿办好手续,脸涨得通红。我知道她的心思,对她说∶“你看,这里一个房间 都要一千多,你帮我省点钱吧!”她听了,低着头,也不说话,一副娇羞的女儿 态。
 安顿好,我马上要去交易所,我让她休息休息,等我回来。
 我回来的时候,她不在房间,她显然洗过澡,浴室里残留着她的茵茵体香, 我蓄势已久的欲望开始不安份地蠢动着。没多久,她就回来了,说是出去看看街 景。她脱掉身上的外衣,露出里面的暗红色的羊毛衫。
 盈盈就这样子坐在我的身边,我从她身上闻到了一股浓郁的体香味,氤氲咪 糜,荡心迷神,很快,我的情欲像山洪暴发般有股不可遏制的力量在作用它。
 我转到她面前,低下身子,头埋进她的怀里,在急促地呼喊着她的名字。盈 盈搂着我的脖子,温柔而几乎是哀求地对我说∶“不┅┅”但这个时候,情欲主 宰了我,我心中的烈火在燃烧,我不顾盈盈的反抗把她推倒在床上,一件一件扯 掉她的衣服,她美丽的胴体赤裸在我的眼前。
 我有一种破坏的冲动。然而,行动上,我只是轻轻的抚摸着她天鹅绒般美丽 的肌肤,细细地欣赏它,像对待一件珍贵的艺术品一样不敢轻举妄动。我的手从 她的脸上一直抚摸到她的脚,然後回来,在她的两腿间犹豫着、徘徊着┅┅
 我俯下身子,双手捧起盈盈的脸,热烈地吻着她的一切。这一刻,盈盈的眼 里含满了泪水,她也许是怕我,也许也是由於激动,曾经在黎明的暗夜里呼唤情 欲的风暴。
 盈盈的身子在颤抖着,我抱起她的身子,将她的胸脯紧贴在我的胸前。她突 然搂住我的脖子,把我的身子勾倒在她的身上┅┅
 我以为她对我完全开放了,动作大了起来。但很快,我发现她的脸在变形, 她抱着我的手也移到了我的胸前,每当我有动作时,她就把我往外撑,两腿之间 也在试图避开我的冲击。盈盈的两眼始终紧闭着,有泪水往外溢,当她听到我呼 唤她的声音时,她重又搂住我的腰;当我刚刚要挤压进一点时,她突然“啊”的 一声,身子扭动了一下,脸上是更强烈的夸张的痛苦┅┅
 那一刹那,我突然痛恨起自己来。我虽然早就知道她应该是个处女,事到临 头,我犹豫了。我这样占有她,对她是不是太残酷了一点?我清楚地知道,我不 爱她,因为我已经很难真正的爱上一个人。我只是想占有她,如果她不是处女, 我心理会平衡一点。
 我伏下身子,搂住盈盈没有再动,情欲在我的心中开始慢慢的退潮,像是由 她的痛苦阻退的。过了一会儿,我把手按在她的额头上,盈盈睁开两眼,眼里是 汩汩的泪水,痛苦的表情依然凝固在她的脸上。我把手插到她的头发里,轻轻地 摩挲着。过了一会儿,她的脸色开朗了一些,将手搭到我的脖子上,身体虚弱得 似乎只剩下最後一丝力气似的,很轻地飘出一句∶“好┅┅痛┅┅”
 突然,盈盈推开我,一跃坐了起来,叫我拿一张纸给她擦擦。我从桌上撕一 张手纸给她,她在身子下面擦了两下,放到眼前看看,见什麽也没有,她疑惑地 望着我,像是发现什麽错误似的。
 我突然笑了起来,她却转过脸去不理我,像是心被划伤似的。我把她重又抱 住,告诉她∶“我没有进去,哪会有什麽呢!?”
 她像是明白过来了,但仍然不能完全相信,问∶“真的?”
 我说∶“我干嘛骗你,瞧你那痛苦样,我哪舍得让你难受。”
 她立即温柔地抱住我,说∶“怎麽会那麽痛?像是刀子在捅我。”
 後来,我们一起穿好衣服,并排着躺在床上休息。深圳的第一晚,我和她各 自睡在床上辗转反侧,情欲把我折磨得心神交瘁。半夜里,盈盈爬到了我身边, 她穿着睡衣,和我紧紧的抱在一起,她或许能够感受到我身体里面翻滚的情欲之 浪。
 第二天我把公事办完,和盈盈一起去了小梅沙渡假。我们在海里游泳,由於 刚下过雨,天气偏凉,且天色也渐渐晚了,游人不多。游累了,我们依偎在一处 安静无人的沙滩上,晚霞燃烧了西边的天空,映红了彼此的脸庞,海浪温柔地拍 打我们的身体,像是情人的爱抚。这是最容易让人动情的时候。
 我捧起她的脸,将灼热的唇印上她,她有些颤抖,一时之间不知所措,只能 怯怯地承受我太过激烈的吻。当我的舌顶开她柔嫩的红唇,闯入她的口中,与她 纠缠吮弄时,她轻呼着睁开迷蒙双眼。
 我的唇舌滑过她的颈间,舔弄着她每一寸如玉般白皙的肌肤,让她难以承受 地咬着唇。我进而吸吮着她敏感的耳,反复舔弄着,直到她求饶地发出低吟,娇 喘的声音逐渐逸出红唇。
 泳衣下的娇躯不断颤抖,我的手游走到了她裸露的背部,将她的身子压往自 己的胸膛,直到两人的身躯紧紧相贴着。我的身躯贴着她,双腿间已经被唤醒的 男性傲然,紧抵着她最柔软的一处,威胁似地牵动着。我的舌舔过她的锁骨,不 安份的手试图解开她的泳衣,不过没有得逞。
 “不┅┅不要┅┅”盈盈惊慌地阻挡住我的手,看到我由於失败而沮丧的表 情,她抱住我的头,发出娇羞之极的声音∶“我┅┅我┅┅愿意┅┅给你,不要 在这儿,好吗?”
 天知道她怎麽会认为我会在这儿要她!?我还没有大胆到那个程度,不过, 她的话听起来如同来自天上。“真的?!我们走吧。”我的身体感觉轻飘飘的, 情欲有点迫不及待,血压上升到了一万点。
 一回到渡假房间,我就将盈盈紧紧地抱住,轻轻地呼唤着她的名字,吻她。 我们拥抱了一会儿,就一起坐到床边上,此时,她在我的怀里又有些慌乱起来, 脸额通红,像是有些羞涩也像是有些紧张。我把她往床上抱时,盈盈仍然忘不了 说了一句∶“你答应要温柔些的。”
 盈盈的眼睛已紧紧地闭上了,在我怀里像一只小羊羔似的任由我宰割。我一 个钮扣一个钮扣地慢慢解着她的衣服,每解下几个,就俯下身子吻吻她的脸、吻 吻她的眼睛。
 当她的天鹅绒般美丽的身体全部裸露在我的眼前时,我的情欲在体里几乎崩 裂出声响,像是要把自己身体炸开似的。但我的手指仍然很轻柔地在她的身体上 滑动着、抚摸着,从她的乳房开始,慢慢地滑向她的腹部,然後再滑向她的大腿 间┅┅我每滑动到一个地方,她就会跟着轻轻地叫唤一下,像是突然受到惊吓似 的。
 当我的手指在那块神奇地带停下来,并且按在那个秘密地块上,她的身子有 些紧张地扭动起来┅┅同时,我的眼睛如同精密的扫描仪,贪婪的扫描着她的身 体∶她白皙润洁的少女丰盈,在目光下展露无遗,美丽的凝脂顶峰是绽放的粉红 色蓓蕾,轻轻颤抖着,等待着我的品尝。
 我为她的美丽发出轻叹,她羞得不知所措,却无法拒绝我,只能眼睁睁看着 我为所欲为,洁白的床单衬托着她更为雪白的娇躯,那景像带来异样的刺激。
 触摸到她的柔软肌肤,鼻端充斥着她淡淡的幽香,她的美丽勾起我难以遏止 的渴望。我专注地在逗弄着她,要让她能彻底成为我的女人。她始终无助地看着 我,为我的每次触摸而喘息低吟,却没有像上次那样反抗我。她是那麽的温驯, 在我的双手摆布下承受着一切,心甘情愿地看着我。
 盈盈的身躯往後仰去,已经无法思考。我的唇舌,滑过她的胸前,烫热的掌 心捧起了圆润的丰盈,舌尖卷住粉红色的花蕾,慵懒地画着圈子,直到她难捺地 喘息,甚至发出低泣声时,我才放肆地用力吸吮。
 “啊!”她弓起身子,将胸前甜美的蓓蕾奉献给我,全身软弱地倚靠着我。 我的身躯与双手都炙热如熔铁,带着情欲在她身躯上肆虐。她好热好热,有我炙 热的体温一寸一寸地熨烫着,让她无处可逃。
 我的衣衫已经全部脱去,双手将她困在怀中,低头凝望着她,不让她有机会 逃开。
 “盈盈,可以吗?”我靠在她耳边询问,灼热的呼吸吹拂着她。盈盈艰难的 点了点头,随手把她白色的短裙让我垫在下面。我垫好後,吻了吻她,然後分开 她的两腿,慢慢地贴进那里┅┅
 我轻笑一声,小弟弟抵触了最敏感的花核,看着她皱着眉头,像是在忍受极 痛苦的刑罚,娇躯剧地颤抖。
 “盈盈,我要你看看。”我缓慢地说着,轻轻的把她抱起一点。她睁开迷蒙 的双眼,透过颤抖的眼睫看着我,她胆怯的目光被赤裸的男性傲然吸引,羞得她 赶快又闭上了双眼。
 我以极慢的速度,轻轻的进入她一点,她湿热的生命通道紧紧缓缓包围住了 我,泪水已经包围了她的眼眶。
 “痛吗?”
 “痛!”盈盈的脸上立即现出了一些痛苦状,使得我不敢再做深入动作。
 我换了个姿态,试图能够巧妙地进去,但似乎都没有用,愫脸上痛苦的表情 越来越突出,眼窝里溢满了泪水,身子开始有些轻微的颤抖。我有点不忍心,心 里开始有退下来的想法,但她的两手仍然搂在我的脖子上,有时在痛苦难忍的时 候,就伏上来咬住我的肩,在默默地坚强地忍受着。
 我闭上眼,有一点陶醉,毕竟她是美如白玉的一名女子。窗户的百叶窗放了 下来,有银白的月光间隙照在我们身上,照在她的脸上,泪水己越过脸颊,正犹 豫不决的逗留着┅┅
 我俯下身子,把脸贴到她脸上,抱紧了她,对她说∶“你咬住我的下巴。”
 她很诧异,但还是听了我的话。当盈盈咬住後,我突然一个猛烈动作,一下 子剌进去了。盈盈叫了一声,几乎同时,我感到下巴有一阵火辣辣的热痛,但她 的脸上却平和下来了,像是那种撕裂的疼痛完全消失了一般,而她的手指攫进了 我手臂上的肌肉。
 我稍稍加快速度,她的眉心慢慢舒展开来,有如电视慢镜里慢慢开放的花朵 --其实她整个人就是一朵花,在我的身下慢慢开放。
 我趁机兴风作浪,向盈盈的身心深处攻去┅┅她紧窒地环绕着我,握住我的 灼热,那麽湿润柔软的花径带来最销魂的狂喜,令我几乎安失去理智。但心中还 浮现些许的温柔,告诉自己必须理智一些,她初试云雨,不能太过放肆,否则将 会弄痛她。
 她任由着我摆布,感受着巨大欲望在她体内反复进出。清澈的眸子紧闭着, 红唇中流泻出最销魂的娇吟轻喘。而我的欲望已经深深的刺人她体内,她的黑发 散乱,粉嫩的肌肤上都是汗水,当欢愉不断盘桓时,她颤抖地睁开眸子。
 我终於无法忍耐,下身剧烈的挺送,在她最湿热软嫩的花径内烙上印记。
 “毅,求求你┅┅”她哀求着,却不知道正在哀求着什麽。柔软的呻吟配合 着我的低吼,连娇躯也跟随我而舞,柔软的腰主动迎合着我的进击。
 我开始低喃着她名宇,发出类似野兽的低咆,那咆哮的声音里充满了无限的 满足。最後的几下冲刺,每一下都贯穿了她的身躯,也将我送上灿烂的巅峰。
 在她娇吟转为哭喊时,我炙热的体液在她最深处迸发,灼热的温度让她不断 颤抖着,她紧紧抱住我,连松开手的力量都没有。
 当我伏在盈盈的身上终於平静下来後,她摸着我的脸,说∶“你真狠心。” 然後摸摸我的下巴,有点心疼似的说∶“都被我咬破了,还有血。”我说∶“这 样你会更记住我。”她有点撒娇似地说∶“谁记你,像个小野兽,这麽心狠。”
 我笑了,她却叫我起来,从身下拿起那条白色短裙,放在眼前痴痴地看了半 天,上面泄出了一朵像杜鹃花一样的血色图案。她了看了一会儿,递到我面前, 样子很甜蜜也很幸福地对我说∶“毅,我要你赔!”
 赔,我赔得起吗?我听了她的话,心里不知道是什麽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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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pollexander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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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的对话
David Gaider:
有言在先:我已经不在Bioware工作了。当时我为“龙腾世纪:审判”创造并写出了多瑞安,而这一次仅仅是同人小说——一个在近期一次喝酒谈话后便根植于我脑海中的小故事。除非我写下来,否则这个故事不会从我脑海中消失。重提多瑞安既比我担心的情况要轻松,又比我想象中的要困难,因此别太在意……就当是和老朋友玩乐消遣一段时间。
葬礼过去了三小时。 特文特的葬礼是比较奇特的,尤其是当魔导师死去时。这次,魔导师哈瓦德帕乌斯的躯体被放在一个巨大的石坛上。石坛位于一个庞大的地下陵墓之中。几百年来,陵墓的石墙饱受烟气和悲痛的侵蚀。大厅里排列着的每根高柱上都有一个火盆,这许多火盆中闪烁着的光芒勉强驱散着垂下的厚重阴影。 魔导师本人已经死了几个星期,这一点并不容易被察觉。他似乎只是一直在休息,手臂在胸前交叠,脸颊上依然有着血色。只有那偶尔穿过他身体的魔法闪光暗示着他是如何被维护的。在今晚被转移到陵墓之前,他一直在帕乌斯家中被展示着。这是习俗,亲近的家族成员每天过来探访,坐在床边握着他的手,和他聊天,仿佛他还能够听到。 主要是,多瑞安推测,这样一来家族其余成员可以核实死者是真死了。那不是幻象,也不是企图将某些不幸奴隶的身体转化成一个替代品。或许,在很久以前,魔导师假装死亡是很常见的。摆脱他们的债务,或是方便地结束一场败仗。他们可以不被察觉地潜入暗夜,直到在合适的时机归来。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现在经常是远房亲戚个个都仿佛从木头里现身,甚至是那些你仅仅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的,每个人都要求亲眼验证自己没有受骗。 帕乌斯家成了持续来访者的嘈杂之地。不管如何,阿奎尼娅帕乌斯女士全都忍耐了下来,在葬礼期间,她履行了另一项特文特可怕习俗所要求的义务:守立在她死去丈夫的石坛上。她在那儿的几个小时中,僵硬而肃静得就像一个石雕,双眼凝视着那些四处打转的零散客人们。他们手中拿着酒杯,像是把这当作其它任意一场上流聚会。他们闲聊,交流政治,偶尔在一场嬉闹中爆发大笑。不止一个家族表亲反复前来,眼中闪烁着热切的期望,在尝试着说服在场的掌权者们,如果哈瓦德帕乌斯没有选好的继承人,那么他们就应当接管他的魔导师席位。 一次又一次,宾客中的一位离开人群,跋涉到多瑞安的母亲那里,做作地说些吊唁辞令并表达空洞的遗憾。她勉强注意到他们的到来,在有需要时点点头,但除此之外便带着她的贵族出身所要求的端庄保持着守护。有些人可能会将她冰冷的镇定视为麻木,或是猜测她被自己的悲痛紧紧笼罩,于是决定不去打扰她。 多瑞安更清楚:这是愤怒。 他的母亲注视着那些闪耀在金线袍子和珠宝中的男人和女人们,清楚其中的一员便是造成丈夫死亡的元凶,但对此完全无能为力。她怒火中烧,既是出于自己的无助感,也是出于为哈瓦德大人守灵本该是继承人——她的儿子的责任。但多瑞安没有出现。 因此她等待着。她等到所有客人逐渐离去,逃离那令人压抑的阴影。她一直等到陵墓清场,最后几个掉队的人尴尬地称赞了她的奉献。当一切都结束时,她仍然等着。精灵仆人过来熄灭大部分火盆,明显躲着她。她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在他们最终逃开的时候也没有退缩。帕乌斯夫人在黑暗中等着她的儿子,等了三个小时。她无声的愤怒像盔甲一样聚集在她周围,直到她终于整理裙装,走出了墓室。她鞋跟撞击坚石的喀喀声像是今天这严酷结局的共鸣。 于是多瑞安和他的父亲单独在一起了。 他从黑暗的上方走廊中看到了一切过程。他无需用魔法伪装自己——在这特殊的场合,那就相当于从屋顶上宣告他的在场,尽管这是一个非常诱惑他的选项。几乎值得为了那聚集着的大把珍宝和流言蜚语去这样做,如果不是那也意味着他必须直面母亲。 他坦率地承认,自己应该那么做。多瑞安的懦弱是可耻的,但他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那些阴暗的目光,或者去承受那些他将会面临的责难。母亲的责难是冷酷而压抑的,从来没有被说出来,但一直在他们之间存在着。而今天只不过会在她不知道多少年来保持着的厚厚的无形账本上再添一页。他直面过龙,但无法面对那些。还不行。 父亲先来了。 这是一项多瑞安不想错过的特文特传统:commutatus ultima,或说“最后的对话”。它是一项死灵仪式,让一位魔导师能够和他们继任者进行最后一次谈话……一种方式,如果你愿意的话,来保证墓穴的寂静并非绝对永恒。可以指认凶手,传达家庭秘密,给继承人交代魔导师在死前没有写下来的安排事项。名义上,这是禁止的,但就像特文特的许多事情那样,如果没有人在谈论它,那就可以实施。 “你好,父亲。” 他的话在庄严的陵墓中显得太大声了,不过没有激起回应。他前面那个石坛上的冰冷身躯当然不会回应。维护他的魔力已经开始消退,面孔的血肉看上去像涂了蜡一般。很快就会有女祭司到来,静静地将父亲运送至下面的坑道。他将在那儿被魔法焚化,骨灰安葬于一个极其花哨的瓮中。他们会把它放在一个布满灰尘的架子上,于其他帕乌斯家族魔导师先辈的骨灰瓮一旁,默默排成一排留在那里,沉浸在黑暗以及他们共有的骄傲之中。 仪式本身很简单。多瑞安专门研究死灵术,不像许多人想的那样是因为它被法环内大多数人隐隐反感,而是因为它最难。掌控灵体和生命本质。在宣布他的选择时,得到的关注就成了额外收获。现在他回想着那些课程,在石坛基底的灰尘中画出魔印,吟诵出古老的咒语。能量在他的肌肤中颤动,在平静的陵墓空气中输入电流,只需要附加一项成分来进行合适的动作:血。在特文特这里,总是需要血。用血来提供生命,提供能量,提供和祖宗的联系。假设父亲在死前已经实施了必要的步骤…… ……他当然已经实施了。多瑞安在手上轻轻划了一道,于是哈瓦德帕乌斯身体周围的能量立刻合并成一股淡红的薄雾。它转化为一个形体,漂浮在尸体上方,几乎像是鬼魂一般,就算在如此昏暗的光线中,多瑞安也知道那是谁。 我儿。这话并非从口中说出,而是直接进入多瑞安的头脑,这番低语勉强比他自己思想的声音更清晰。他需要将自己的思维克制在绝对平静来倾听,忽略在他手臂翻腾着的寒意。这次重逢通过血魔法来实现,他并没有忽略这其中的讽刺性,但现在他不去注意那些。 你来了。我知道你会来。 “是吗?我可不像你那么肯定。” 但你现在出现在这儿。那淡红薄雾组成的形体轻微移动, 面貌形成像是苦笑的表情。其实更令人恐惧,而非令人安心。一条生命的回响离去,又被唤回这一面,仅仅持续片刻。真的值得吗? “我在这儿。我发起了最后的对话,父亲。” 那形体平静了一阵子。也许它正在注视着多瑞安,打量着他。很难说。它从石坛上向多瑞安走近一步,而他后退一步。不是出于恐惧,而是释放信息:待在远处,不要过来。 你变了很多。 “而你比我记忆中死得更透了。” 我们有太多要谈的了。如果你要接管帕乌斯的席位,你必须知道我们的敌人有谁。其中有一人施法杀死了我,随你决定要不要为我复仇。 “为你复仇,是吗?”多瑞安不禁假笑着。 你不愿意吗? “你不会真心认为这就是我来的目的���” 你有责任,如果不是对我和你母亲,而是对你自己的姓氏。我们的姓氏来自具有久远历史的家族,多瑞安。如果你是来取得那权威之袍的,那么我有很多必须告诉你的,而时间不多—— 多瑞安举起手,深呼吸了一下。“我不是来被安排的。父亲,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把席位留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认为我想要它。我很肯定我已经清楚地声明过不想和这沉闷生活有任何联系。” 如果那鬼魂形体能够皱起眉头,它就会那样做。那是父亲多次展现过的表情,每一次他们要争吵时都是如此,而多瑞安现在也是这么感觉的,即使他看不到。这就是你来告诉我的事情吗?所有这些,它对仍在因为多瑞安魔法而闪烁红光的魔印挥动着手臂,就是来再一次宣告你的违抗? “我们还有未完成的对话,你和我。” 他本来想说得更多,只是没想到这些话语说出来如此痛苦,但总归说了出来。那鬼魂形体退回石坛,坐在石头边缘,像是站得累了。我死了,多瑞安,他父亲沉重地叹道。这对你,对我们双方,难道还不够吗? “这只是开始,”多瑞安厉声说道,“为什么在我们谈话的时候,你没有提到你仍然想要我做继承人?所有的威胁,所有的谴责,所有那一切之后你还想要我继续下去,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父亲,难道你老了以后变得软弱了?难道你认识到自己没有孩子来接过帕乌斯家族的火炬,终于陷入悔恨?” 我……对很多事情感到悔恨。 “你上一次也是这么说的。”多瑞安转过身,是时候了,准备进行戏剧般的退场,丢下这鬼魂形体,让它沉浸在悲伤之中,直到消散殆尽……但他无法下定决心这么做。意识到自己还有话要说,这沉重地压在他的肩头。因此他再次转身,尽管这样做需要耗费很大努力。“告诉我,为什么,”他缓慢地说,“告诉我,为什么你还要我去做这一切。” 你是我的儿子。 “我离开特文特之前,你不是那样说的。在我发现你为我准备的小计划以后,我去了明拉索斯。我喝得昏昏沉沉,做了不少我无法引以为豪的事情,但我当时状态有些混乱,对吧?但不知怎地,我几乎说服自己那肯定搞错了。你不可能那样对我,不能那样极其恶劣到突破你对我的一切教导的界限。因此我回家,希望能发现我所崇拜的这个人还残留着一部分。” 多瑞安,没必要—— “当然,你已经被告知我会到来。大概也被告知了我在都城里做出的每一件细小肮脏的事情。你就像看门狗一般站在门口,等着我。而从你嘴里说出来的第一句话不是欢迎我回来。不是说你在担心我,担心你差点对我所做的。也不是一句道歉。父亲,你还记得那是什么话吗?” 那鬼魂形体的头垂了下来。你太过火了,他最后说道。 “是我太过火了!不是你,而是我。界线已经划定,而我站在另一边。我不能踏入你的房子,你的房子,除非我放弃我那自私的习性并停止为家庭招来丑闻。我大概回答了这些,‘但那也是我的家庭,父亲,而它还可以用上再多一点丑闻!’相当放肆,我承认,但那是仓促的通告。你还记得接下来的事吗?” 他的父亲什么也没有说,仅仅用鬼魂的红眼凝视着他。 “行啊,我来帮你说完:‘这不是你的家庭’,你说,‘你也不是我的儿子。’” 墓室里很安静,唯一的声音是石坛两侧剩下两个火盆隐约的噼啪声。多瑞安等着回应,等着某些事情发生,但——就像一直以来——他父亲对此质问的唯一回应只是坚石般的平静。这以一种罕有的方式激怒了他。 “那时我在想,‘我想这终于了结了,这终于公开承认了!’我不是你想要的儿子。我是不正常的。你很快就会将我这个活生生的失望品从身边驱逐,与其承认我可能和你不一样,不如改造我!”这些话语连珠炮一般出来,多瑞安感到自己的脸上发热。他痛恨他父亲总是能够将他刺激成这样,毫不费力,即使现在从墓穴里也这样。“我尊重那一立场,至少。但之后你来审判庭找我,不是因为我甚至能从帝国以外为家庭招致耻辱,却是因为你想和我谈话。” 他双臂抱胸。“那么,谈吧。父亲,告诉我为什么我应该接管你的位置。如果答案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我可以告诉你那个答案根本不够好。” 为什么总会变成这样,多瑞安? “啊,我也不知道啊。可能我太顽固了。” 那鬼魂形体从石坛站起来。他长久凝视着多瑞安,脸上的表情捉摸不定,然后转身看着哈瓦德帕乌斯的身体。他伸出一只手,但那闪光薄雾穿透过肉身……于是,他退缩了。他背向多瑞安,终于战败一般垂下了头。我想要你继任我的魔导师之位,他缓慢地说道,是因为你将会远比我做得更好。 多瑞安的眉毛上扬。“我相信自己一定听错了。” 多瑞安,我对很多事情感到悔恨。而我最悔恨的是过了太久才认识到自己的儿子比父亲拥有更多的勇气。 那鬼魂形体再一次转过身。他向前靠近,而这一次多瑞安没有退后。在这个距离,他可以将薄雾中父亲脸上的模糊痕迹看得更清楚。 那一切我可能要做的事情,和我可能要过的生活,我一点都没有做,因为我将我的职责视为牢笼。与其说乐于见到你逃脱它,我更讨厌你能逃脱。我至亲的儿子。我甚至没有想过要检查牢笼是否还锁着,而你怎敢打开它走出去呢? 多瑞安被触动了,先是说不出话来。“那真是个现场发出恳求的好比喻。”然后他勉强发笑,但笑声平淡。 当你变老,你会有时间来想这些事情的。会认识到你并非如自己所想一般强大和智慧。会认识到你的儿子将达成比你从未想过的更高成就,而那并非出于你给予和教导他的…… 他的父亲伸出手来,尽管多瑞安没有退缩,但他的手还是马上停住,然后慢慢缩回去。 ……但即使是这样。 于是他们什么也没有说。多瑞安想着他父亲的鬼魂形体可能会继续,但他没有。多瑞安又想到他应该说的几件事情,一些是冷淡的,其它则是俏皮的,但它们感觉都有不足。最后他耸耸肩,眨着眼不让眼泪滑落。“父亲,你……也不总是那么糟糕。” 我做了自己以为最好的事情。我想要改造你,让你免于遭受我在你之前所见到的痛苦,但我反而让痛苦变得更糟糕。多瑞安,我本该拥有你的勇气。。 “你在保护家人。我……我明白。我就是恨我明白它。” 你也是我的家人。 那鬼魂形体再次走回石坛。魔印正在变得暗淡,而多瑞安已经可以看到淡红薄雾开始消散。已经结束了吗?涌上他心头的恐慌意外地刺痛。 多瑞安,你要做得比我更好。带着更少的悔恨来生活,还有原谅你这个蠢蛋父亲,如果可以的话。 他的父亲看着他,一丝微笑隐约掠过唇间。 成为我本该成为的魔导师,让所有其他人知道害怕。 然后,魔法效果结束了。 多瑞安独自留在陵墓中,和自己的思绪以及父亲的尸体在一起。那尸体仍旧躺在石坛顶上,安然无恙。他开始思索那鬼魂到底是否真实存在。那会不会是个灵体,来提供自己认为他想要听到的话?或许所有进行过的仪式都是提供这样的效果?或是多瑞安有些认为,比起他那又恨又爱的人所说的离别之语,这种情况可能更可取,可能更真实? 没有现成的答案。 他用靴子擦除石头上已经冷却的魔印。他准备离开,但随即有了更好的主意。于是,多瑞安摸到腰包里,取出一个银瓶子。他打开它,朝着石坛举起来。 “为了本该做的事情,”他说道,几乎哽咽在一团自己以为早就抛诸脑后的情绪中,“也为了更少的悔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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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ltrazul · 5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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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斗妖精雪风】青空 | Aozora(2011-05 )
1.
“对这次的任务还有什么疑问吗?”手心里天线般细长的金属棒对着大屏幕随意地划了个圈,又落在左手手掌上轻点两下。
“没有,深井少校。”面前两个身穿飞行服的队员异口同声地答道。
“其它的还是和原来一样——务必返航。不要给我事后的报告上增加麻烦的内容。”
“是。”依旧是不带感情的响亮。
“那就解散吧。”金属棒脱手,“哐”的一声落在宽大的木质办公桌上。
两个队员敬了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简报室。视野开阔的房间里只剩下深井零一个人。他关掉屏幕画面。七米高的玻璃窗外,整备场灯火通明。
虽然很想绕路去看看雪风,但时间不允许。倒不是说看一眼能费什么时间,而是他一不小心就能在驾驶舱里消磨掉一个下午。如果被柯莉准将逮住他迟到,一定又会受一番唠叨之苦,随之而来的就是大叠的人事变动以及休假安排等等文件,让他一个星期足不出户也不可能处理完。这样的工作恰恰是他在刚开始数月的少校生涯中最为怨恨的。……而这种生活不知还要持续到何年何月。
“把事情都推给我自己却跑掉了是吧,杰克。”他忿忿地想,恨不得现在就驾着雪风去把那家伙从地球给拽回来。
哪些人应该有什么样的休假安排、怎样轮班之类的事情与他何干?要是以往,他扔下这句话就可以走人了,他需要关心的事情只有雪风。可是现在不行了。佛斯大尉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自从他转职,这个心理医师就比从前更恼人地缠上了他。似乎是柯莉准将的特别关照。
“虽然博卡少校,对不起,虽然博卡说过你有了作为指挥的自觉,但你还是个彻头彻尾的特殊战份子——啊,我这么说并没有不敬的意思。的确,选择的自由是绝对的,这一点并没有变,但是你的责任对象变了,深井少校。现在你的任何一条命令都可能导致你某位手下的丧生。事到如今只考虑雪风是没办法过关的。”
“被击落的话只能是驾驶员自己的问题吧。”
“按照特殊战队员的性格,对于指挥官不合自己心意的命令是不会听从的,”佛斯大尉脸上并没有从前那种窝火的表情,“况且也稍微想想坠机后的冗长报告和拉新人的事情啊,到时候都会占用你和雪风的独处时间哦。”
“我知道。”那时零确实是这么不耐烦地回答了她。但那番话的恶果就是,现在他一旦冒出抱怨的念头,“选择的自由是绝对的”就会跳出来钳住他的脑袋。
你只是没办法选择地球那种一无所有的生活罢了。所以就忍受着吧。
于是他满腹牢骚地走出简报室,直接搭电梯下了特殊战指挥中心。偌大的屏幕上一如往常地繁忙,各种数值和线条交替闪现,戴着耳机的管制员们的声音嗡嗡地响成一片。看着B-7 Llanvabon缓缓展开机翼的场景,他心中突然充满了一种对文森特·布鲁伊中尉无法克制的嫉妒,甚至是愠怒。
“B-7,Clear for takeoff.”管制塔发出了许可。
“Roger,Clear for takeoff.”中尉的声音夹杂着电磁杂音响起。最后一串检查完成,B-7平稳地升空。
“Good Day.”管制员最后说道。
科莉准将一言不发地坐在正对大屏幕的司令桌前,好似很悠闲地喝着咖啡。
“B-7抵达任务空域。”过了一段好像漫长无比的时间,管制员大声宣布。屏幕上代表B-7的三角形在黑底蓝格子上慢慢推进。此时,Llanvabon大概已经在缠斗中的FAF战机与JAM上空盘旋。“情报收集中”的显示出现了。在Llanvabon返航之前,没有人能够知道那片天空中的战况。零开始觉得无聊了。
“我一定得在这里等到B-7的任务结束么?”他问准将。
“以前博卡不就是这么做的吗?而且一听到返航的消���,他总是第一个冲向跑道。”准将依旧慢悠悠地晃着杯子,“何况现在负责指挥的是你。”
终于,Llanvabon发回了开始返航的联络。零在宽敞的指挥中心里踱来踱去。那屏幕上一成不变的符号让他觉得很烦躁,没有看着雪风显示屏时那样的交流感,不过是些毫无感情的东西。
雪风啊……想到等一下就能到格纳库去为她做机体检查,他忽然就有了盼头。
“B-7刚刚抵达了菲雅利基地制空域。”
照准将的说法,我现在是不是该冲上跑道等着向布鲁伊中尉挥舞凯旋旗帜?零不无讽刺地想。
警报突兀地响了。
“怎么回事?”准将放下杯子,问道。
“B-7的警报……”,管制员高声回答,声音中透着训练有素的镇静,“等等……联络来了!是B-7的紧急联络!”
“PAN,PAN,PAN,这里是B-7,被盯上了……是JAM,TYPE II,肉眼确定,三架!从哪里冒出来的?!”传来Llanvabon电子战操作员诺瓦科夫斯基少尉的声音。
准将沉下脸色。
“已经开始紧急情报的传送。B-7,ENGAGE。”
零扫了一眼显示屏。屏幕上出现了三个红色敌机标识。
“这里可是菲雅利制空域,预警机在干什么?!吃白饭吗?!”布鲁伊中尉叫道。
“Merge。”管制员的声音。四周开始一片忙乱,话音混杂不堪。
“可能是电脑又被JAM污染了,预警机IFF陷入混乱了吧,”零说道,“这种把戏已经玩过几次了。布鲁伊中尉,单独迎击风险太大,把它们引到巡逻中的防卫空军团战机的射程内。逃跑你总会吧?”
“往基地这边引?!您确定吗,少校?”管制员问道。
“了解!”中尉的回答倒是干脆利落。
正面显示屏上突然闪出一行字来,是特殊战战术计算机传送过来的:
<DE YUKIKAZE / REQUEST SORTIE...STC_ > 。是来自雪风的出击请求。
准将看了零一眼。
“不是我干的。”零轻描淡写地说,“您来定夺吧,准将。”
“现在出击根本来不及,”准将说,声音毫无起伏,“防卫空军团战机会帮忙解决的。叫B-7以带回情报为最优先。向雪风下达以战斗模式待机的命令,其它的想怎么做随便她。”
“了解。”零回答,将命令传了出去。
2.
“爸爸!”艾丽西亚一见到杰克,立马就扑上来搂住他,亲他的胡子,“今天是晴天,陪我去扔回力镖好不好?我在妈妈那边练习过了,学会了新技巧!”
杰克好不容易把黏在自己身上的女儿弄下来。她十四岁了,比同龄人看上去瘦小很多,而继承自母亲的黑发把她的脸衬得愈加红润。她终究还是个健康的孩子,只是在外头没那么活泼,总不太合群。这多少也要怪罪到杰克头上。他刚回地球时,艾丽西亚对这个多年未见的父亲抱着挥不去的怀疑与莫名的恐惧,这或多或少受了杰米那次意外的影响。但现在,即使跟着母亲住在别处,她和杰克也相当亲近,就像要补偿早年所缺失的东西一样。杰克现在反而要担忧她太依赖自己了。
即使是不再身处FAF的现在,杰克也不认为自己是个可靠的依赖对象。时不时地,他总会有种从某个场景中猛然惊醒的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没经过他的允许就被夺去了,消失了,投掷进虚空。他的生活出现了危险的倾倒,倒向一个敌人不明的深渊。他只能慢慢地回想,重新收集那些缺失的痕迹,收集着曾经组成了自己的一部分。收集不到的,就只能慌不择路地拿些别的什么来填补。
“行啊,”他理了理女儿被风吹乱的头发,说道,“回力镖就挂在书房的墙上,帮爸爸拿过来好不好?”
“回力镖可是武器,让她就这么拿去玩没问题么?”
他像背后遭了记重锤一样回过头去。那种被惊醒的感觉又来了,阳光和绿荫骤然变得鲜艳得无法忍受。
“——?”
然而,那个瘦削的身影并未出现。看清来人时,他觉得自己肯定是被这仲夏的色彩给搅乱了神经。而且他也记不得刚才的声音究竟是什么样的了。低沉或者尖细,连是男是女都回忆不起来。
“回力镖啊,你做的那东西又大又重,让她就这么拿去玩没问题么?”
他在阳光下眯起眼睛。刚才那声音大概根本就不存在。于是他换上笑容。
“天哪,Jakson女士,真是稀客。”
“哪里哪里,”来自美国的记者兼作家摘下了太阳镜和遮阳帽,露出一头棕栗色的短发,“比约定时间晚了点,不介意吧?还有,叫我琳就行了。”
其实杰克已经把和这位女士的约定忘得一干二净。是因为艾丽西亚早上突然造访的缘故么,还是说他最近都有些精神混乱……他用手抹了把脸,好让自己更清醒。
“当然不介意——”
“你的小公主也在呀。”琳抬手向艾丽西亚打招呼。虽然艾丽西亚见过琳一次,她还是往杰克身后挪了一小步。
“抱歉,艾丽西亚,”杰克说,“我们午饭之后再去玩行吗?现在先去看看奶奶在做什么,去帮帮她。我和这位女士有些事情要谈。”
艾丽西亚有些失望地跑进了屋子。
杰克把琳领进了书房,那里也是他现在的办公室。身为一家跨国电子公司的首席技术顾问,在家里工作的这点特权还是能争取到的。他亲手削成的木制回力镖就挂在墙上显眼的地方,显得与整个房间的功能和装饰都格格不入。回力镖边缘有个不易察觉的小凹陷。那是某个家伙一时出离愤怒把它砸向电视时留下的,还好没有影响整个镖身的平衡性。尽管不完美,它仍旧能算是同类中的精品。
“拒绝了特别空勤团的一再邀请,跑回来正式过起隐居生活了吗?真羡慕你,杰克。”琳说,“周围的环境很不错啊。”
“也不算是隐居。但比较清闲是事实。”杰克边说边清理桌上的大叠纸张,“没办法,现在我只想做点单纯的工作。”
“很感谢你之前几次能够接受我的采访,成了《入侵者》续作的好素材呢,”琳喝了一口杰克的母亲刚刚招待的咖啡,“我是说……我知道提起原来的那些事情并不容易,SAF也好JAM也好,毕竟都——”
“我已经退役了,Jakson女士。能说的也都说完了。”杰克用尽可能友好的语气提醒她。是的,他心想。不管是对所谓的人类、所谓的FAF还是对零,他的责任已经尽到,没有什么别的可以做了。人们对《入侵者II》的接受度有多高也不是他所能左右的。哪怕FAF的地球大逃亡曾经轰动一时,就普通人而言,JAM仍是没有实感的神话,而唯一能将它们与自己联系起来的通路也已经灰飞烟灭。只要地球依然平静,很难指望人们会有什么改变。
对他来说那却是痛苦的源泉。
“……那是当然,”琳笑了笑,“所以我这次并不是为采访来的。就只是聊聊天怎么样?说说故事什么的……”
“您从美国大老远地跑过来——”
“和那个没有关系,这是个人兴趣,”琳说,“你上次讲的故事……还没有讲完吧?”
杰克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明白了过来。夏日的风敲打着窗子,发出单调的声响,在他耳中,那声响渐渐变化,如同遥远高空中战机的轰鸣。
“上次我讲到哪里了?”他问。
3.
“YOU HAVE CONTROL,YUKIKAZE.”说完这句话后,零迅速爬下梯子离开爱机,搭电梯下了特殊战指挥中心。
偌大的屏幕上一如往常地繁忙,各种数值和线条交替闪现,戴着耳机的管制员们的声音嗡嗡地响成一片。从跑道传送过来的画面中,离战斗模式待机中的雪风不远的B-7 Llanvabon缓缓展开机翼。还是雪风更漂亮。零再一次忍不住这么想。而且她的美丽甚至能在某种程度上掩盖她真正的危险性。
“B-7,Clear for takeoff.”管制塔发出了许可。
“Roger,Clear for takeoff.”中尉的声音夹杂着电磁杂音响起。最后一串检查完成,B-7平稳地升空。
“Good Day.”管制员最后说道。
科莉准将一言不发地坐在正对大屏幕的司令桌前,好似很悠闲地喝着咖啡。
“B-7抵达任务空域。”一段时间之后,管制员大声宣布。雷达上代表B-7的三角形在黑底蓝格子上慢慢推进。此时,Llanvabon大概已经在缠斗中的FAF战机与JAM上空盘旋。“情报收集中”的显示出现了。在Llanvabon返航之前,没有人能够知道那片天空中的战况。
“叫雪风在基地附近警戒是你的主意吧,深井少校。”准将依旧慢悠悠地晃着杯子,问道。
“这不是徇私,”零回答,“电脑被JAM污染、预警机IFF陷入混乱之类的事情最近也发生了不少。想要情报不在归航途中被半路拦截,除了依靠雪风,没有更安全的办法。”
“现在我们的对手是伦巴特,是一个JAM化的人类。你确定他不是在一而再再而三地用这种办法将雪风引出去?”
“雪风不会上当的。她对JAM比任何知性体都敏感。”零不为所动。
“情报收集完毕。B-7开始返航。”漫长的沉默过后,管制员的声音又响起。雪风,你在干什么呢?零默默地想。自动搜敌中,那是肯定的。眼前仿佛出现了雪风主显示屏上各种文字符号飞快跳动的情形。
“B-7刚刚抵达了菲雅利基地制空域。”管制员再次宣布。
警报突兀地响了。
“怎么回事?”准将放下杯子,问道。
“B-7的警报……”,管制员高声回答,声音中透着训练有素的镇静,“等等……联络来了!是B-7的紧急联络!”
“PAN,PAN,PAN,这里是B-7,被盯上了……是JAM,TYPE II,肉眼确定,三架!从哪里冒出来的?!”传来Llanvabon电子战操作员诺瓦科夫斯基少尉的声音。
准将沉下脸色。
“已经开始紧急情报的传送。B-7,ENGAGE。”
零扫了一眼显示屏。屏幕上出现了三个红色敌机标识。
“这里可是菲雅利制空域,预警机在干什么?!吃白饭吗?!”布鲁伊中尉叫道。
“Merge。”管制员的声音。四周开始一片忙乱,话音混杂不堪。
“果然吗,”准将皱紧了眉头,“三架……B-7,单独迎击风险太大,以带回情报为最优先。少校,叫雪风出击。”
“她已经行动了。”零说。管制计算机准许起飞的命令早已下达,雷达上代表B-1的三角形开始移动,正对着B-7移动的方向。
< I HAVECONTROL,Maj. _ >雪风的主显示屏上,这行字执着地闪动着。加速,起落架收回,顺利爬升。
“雪风,”零命令道,“以掩护B-7保护战斗情报为最优先。向B-7指出最佳脱离路线。B-7,按雪风指示行动。但是不要交出操纵权。听着中尉,不想被杀的话就不要把操纵权交给雪风。”
战术计算机把零的命令翻译给了雪风。
< ROGER_ >雪风作出了回应。
“了解。”中尉回答。
“雪风进入交战空域。”管制员的声音压过了一切噪音传来。大屏幕被分割,传来雪风视角。三架JAM从后方向Llanvabon包抄,漆黑的机翼在双星太阳的照耀下发出不祥的闪光。Llanvabon正在作大G力回避动作。JAM射出两枚飞弹。
“防卫空军团战机两架,已经紧急起飞。”
“没那个必要。”零说。
两架JAM转头迎击雪风,一架前去拦截Llanvabon。雪风直飞过去,像是要与JAM对冲,却在半途突然垂直上升甩开了JAM。迅速制动,她倒转成机首向下的俯冲攻击形态,对空机炮开始射击。两架JAM立刻散开,以惊人的速度向高处的雪风直飞过去。此时,被剩下的一架JAM紧咬不放的Llanvabon向左侧翻转,飞弹漏过机体自爆。虽然受到了弹片波及,Llanvabon还是很快地恢复了平飞状态。JAM随之急转拦截。然而Super Sylph的优势不可小觑,布鲁伊中尉猛地拉起机头,机身整个竖起超过90度,如同发起攻击的眼镜蛇,几秒钟后机身复归原位。JAM措手不及,一下子冲到了Llanvabon前面。中尉没有放过这个机会。
雷达上显示一架敌机消失,B-7全力脱离战斗空域中。
JAM的分散攻击正合雪风的意。引擎全开,一个横滚,她绕到了其中一架JAM的侧面。锁定,短距离导弹两枚发射。
准将回头看了零一眼。零紧盯着屏幕画面,右手攥成拳头。雪风视野中只剩下一架JAM,幻影般来回闪现。
“解决它。”零低声说。仿佛真的听见了似的,雪风忠实地执行了命令。
<MISSIONCMPL_>
跑道上,Llanvabon缓缓滑行着。消防中队和医疗班立即围了上来,警报灯一闪一闪。布鲁伊中尉和诺瓦科夫斯基少尉爬下战机,两人似乎都没有受伤。
“战况如何?”等候多时的零问道。
“还活着。”布鲁伊中尉漫不经心地回答,“感谢少校的关照。我应该请你一杯黑啤,还是请雪风一桶燃料?”
“不想被扣休假的话就把嘴闭上,”零冷冷地说,“剩下的话留到去我办公室作报告的时候再说。”
中尉和少尉草草敬了个礼离开了。零将视线投向不远处。在那里,紧随Llanvabon其后降落的雪风正收起机翼,姿态是一如往常的优雅从容。
4.
英格兰的夏天虽然色彩明艳,其实相当温和。中纬度的天空蓝得很纯净,连云朵都很少,即使有也总是飘渺的几条白丝。阳光虽然强烈,却没有烫人的感觉。比起菲雅利的双星太阳威力小了不止一倍。
杰克看着艾丽西亚在一片青翠的山坡顶上费力地扔着回力镖。琳说得对,那东西对她来说的确是太大太重了。真不知道她为什么每次放假都要跑出来玩这个。
“你每个假期都过来,不和朋友一起出去吗,艾丽西亚?”吃午饭的时候,杰克问道。
艾丽西亚把盘子里的玉米粒拨弄了好半天,之后才回答道:“奎妮之前要我和她一起去打网球来着。”
“没答应吗?”杰克又问。
艾丽西亚摇摇头:“不喜欢。”
这就是杰克在关于她的朋友们的话题上能得到的所有回答。他对此深感不安。就算在同性格孤僻怪异的人们进行所谓“斗争”方面经验丰富,他却无法将那种情形套用在自己的女儿身上。而且在他看来,艾丽西亚与“孤僻”一词相去甚远。望着那个刚刚捡回回力镖的瘦小身影兴致勃勃地向自己跑来,他更加深信着这一点。
“还是回不来呢,爸爸。”她说。布满汗水的脸上红扑扑的。
“下次帮你做个更轻更小的。这个对你来说不称手。”杰克说,“来吧”。他接过回力镖,比了比角度用力投出去。回力镖呼啸着飞远了,又稳稳地拐了个大弯转了回来。
“真棒啊,”艾丽西亚说。然后她跑到一边,模仿着杰克的手法扔起来。
“你也给她讲故事么,杰克?”一直在旁边站着的琳问道。
“很少讲,”杰克坐回草地上回答,“她早过了这年龄了。何况也没有时间。”
“那也还是讲过咯?”
“很久以前,是的。”杰克的目光依旧追随着艾丽西亚的动作,“喂!跑下坡的时候慢点儿!”
“也像你给我讲的故事一样前后不一?”琳笑道。
杰克依旧背对着她。良久,才说:“故事不是越改才越完美吗。”
“从专业角度看来,还有另一种可能,”琳语气温和地说,“越改越偏离初衷,偏离事实。”
“对报告文学来说,那可真是糟透了。”杰克抬起头说,“你这口气怎么那么像艾迪斯。”
“艾迪斯?”
“前任SAF战斗心理医师。唠唠叨叨的受不了。”
“哦,你是说佛斯大尉吗,”琳又笑了,“之前收集素材的时候也联络过她。虽然碍于机密和对隐私的保护,并没有很多交流,但她在观察分析方面相当厉害,所以受感染了吧。毕竟这也是记者所需要具备的素质。结果却是我变唠叨了吗?”
“哪里是这个意思,”杰克揉着草茎,“不过在某些方面你们确实很像,比如……对工作的令人惊异的狂热,以致于工作性质深入骨髓了。我没在讽刺您,Jakson女士。”他抬手看了看表。
“说到佛斯大尉……”琳扫了一眼杰克的手表,忽然想起佛斯大尉提到过的、杰克的好友深井零将这块表归还给他的情景。当时她正想从大尉那里了解原FAF成员撤回地球后的普遍心理状态,大尉听说她与杰克多有联系后才告诉她的。
“从菲雅利回来后,他一看见那块表就会暴跳如雷,”佛斯大尉正是拿杰克当的例子,“对我嚷嚷着‘是呀,他确实还给我了,但是时候不对。我叫他用完了给我,结果他用都没用就叫你把这东西像扔垃圾似地扔还给我。这是耍赖,是违抗上级。我应当立刻关他禁闭的。可惜那时候我不在场……’之类的话。FAF的各位都或多或少出现了这种行为,将从菲雅利撤回时所体会到的种种负面的抽象感情集中到某一个物件上,把它当做怨怒的对象。那也没办法嘛,JAM就算是作为仇人也没有实感,而且遥不可及。”
“艾迪斯怎么啦?”杰克问。
“没什么。”琳打住了。
“我要叫艾丽西亚回来了。”杰克站起来,冲女儿招了招手。风正起得舒服,步行回家的路途肯定会很愉快。
“那我也先告辞了。”琳戴上墨镜,说道,“最后还有一句话,杰克。没有亲眼见到的东西就不成现实,在与JAM的战争中,许多人正是因为这个丧失了地球人的资格。你曾经与我一同批判过这点,还记得吧?”
“您还生活在地球人和菲雅利人的时代吗?”注视琳片刻后,杰克反诘道,“您不用旁敲侧击了,我也不过是个人类,恕我不能免俗。”说着,他已经开始招呼往这边来的艾丽西亚。琳看着他,终究没有把话题继续下去。
“那……明天我还能听到故事的后续吗?”她问。
“只要您不把它们写成报告或者任何东西,怎样都行。”杰克回答,接过艾丽西亚手里的回力镖,扛在肩上,“走吧,艾丽西亚,回去洗个澡。和Jakson女士说再见。”
艾丽西亚冲琳挥挥手,然后率先往家的方向跑去。杰克在后面慢慢地走着,沉默地从脑中驱赶着琳刚才的话语。快点长大吧,艾丽西亚。就要到家的时候,他发觉自己正这么想着,同时又为这个想法战栗不已。长大了的艾丽西亚还会是他的艾丽西亚吗?
女儿长大了就会自己飞走。曾经从自己嘴里说出来的话,尽管场合完全不同,现在却有了一语成谶的味道。那时候面对雪风的零难不成就是这样的心情?自己却还说着“你们之间没有感情介入的余地”这样的话。从前的情形涌了上来,似乎要与眼前的景致混淆。……究竟是从前更像梦,还是现在更像梦呢?他叹了口气。回到家的时候,杰克还在为这个思绪所困扰着,没有一刻安宁。
回力镖已经挂回了墙上。他坐在自己的书桌后面,默默凝视着它。旁边,一个上锁的小玻璃柜里陈列着不多的几件他还愿意留着的东西:让他破了相的回力镖三号机零件,一个香槟酒瓶塞,几张他从牌桌上赢回来的餐券,还有一个显得相当突兀的、配有华丽缎带的勋章。
勋章是六角形的,由纯金制成,正面精细地雕刻着当时FAF最新锐战斗机FFR-41MR的浮雕。背面是FAF橄榄枝与妖精少女环绕地球的军徽图案,还有一行细小的字:
Lt. REI FUKAI 战神勋章。由于地球方面没有找到任何与零有密切关系的亲属,它被送到了杰克这里。
杰克扯着嘴角轻笑了一下。
这上面有你的雪风啊,零,怎么还不来拿?不怕我把它私吞了么?
5.
完成了机体检查的零滑进雪风的后座。他很想打开MacProII,但又不知道该和雪风说些什么。询问战况之类的根本就没有必要,与战术计算机和其它战机的联机也由雪风自己完成。情报分析的结果在自己的办公室都能看到。而现在与雪风闲聊的话肯定不被理睬,更何况她不会闲聊。
尽管如此,就算只是一句“干得漂亮”,零也渴望着能把自己的话传达给雪风,不管她能否理解。
他放松地靠在了座位上,体会着雪风怀抱中独特的安心感,想找点能与她多待几分钟的理由。他确实太久没有和雪风一起飞过了。是他的错。他是脆弱的人类,所以这是必然的结果。雪风会因此和他一样郁郁寡欢吗?
大概不会吧。只要能够迎击JAM,她就不会有什么烦恼。自己只用在她茫然无措的时候调整好她的情绪就行了。这是许久之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对于现在的零来说,只要雪风还需要自己,是否在驾驶舱里与她一起作战应该不成问题才对。
“怎么,深井少校,又来与雪风聊天吗?要不要我帮你向准将申请,把办公室搬到雪风的驾驶舱里呀?”机库里突兀地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佛斯大尉的一头金发进入了视野。零哀叹一声,后悔自己没找个理由把她的入库许可给取消了,甚至相信雪风也和他一起在心里发着牢骚。
“又怎么了?”零说,“每个星期把我叫去诊察室两次还不够吗?你觉得我闲到能够随时听你发表对我的最新研究报告吗?”
“不,分析完了上次雪风出击的事件后,我决定来表扬你。”佛斯大尉说,“最近与她处得很不错啊。刚把你们分开的那会儿,准将非常担心你的状态,好像你一发火雪风就会立刻在机库展开对地攻击一样。不过我想,有复合生命体的基础,你要做的也就是适应现状,虽然过程会比较漫长。现在看样子已经差不多接受了——在地面上与雪风并肩作战这件事?”
“绝对称不上乐意。”零回答。
“雪风也能够意识到你在这里看着她,”佛斯大尉拿笔点着记录板继续道,“如今终于可以下结论说,之前神经连接的过渡阶段很成功。”
“还有别的事吗?”零打断道,“我要回办公室了。”但他动也没动。
“有啊,准将的口信,把你叫去。有特别任务。”好像是为了确认零的反应,佛斯大尉顿了一下,“你的愿望要实现了,零。”
从准将那里回来后,零叫来了桂城少尉。
“是特别任务,准将要派雪风出击,你先自己研究研究。”零扔给他一叠资料,让他自己翻看。
桂城少尉浏览了一会儿手中的纸张:“这是……疑似JAM的新据点?不是常有的事情么?从早期侦察的结论看,这规模也不是很大吧,怎么让准将下达特别任务了。……你的意思是让我出发前去调整雪风的电子系统吗,少校?”
“准将的命令是,让我们两个乘雪风出击。”零说,“没有写在资料里的内容由我口述给你。这次对新据点的攻击目的是探查它的作战实力,顺便观察周边JAM基地的动向,确定在今后的进攻中JAM对此据点的对口支援可能来自何方。攻击有两波,第一波是由TAB-6的303中队发起的佯攻,负责引出JAM的空中警戒力量。真正的主力部队将由TAB-16起飞。雪风负责这次战斗的情报收集任务。”
后面的话桂城少尉显然听明白了,让他疑惑的是前半部分:“我们两个?不是雪风自己就能——”
“根据这次新据点出现的时机,特殊战的战术计算机认为,不排除伦巴特给JAM提供了支持的可能。所以这次的任务必须要有人类参与。”零回答,“最后得到的情报也将由我们三个——你、我和雪风的判断组成。了解?”
“……了解。”
“任务细节都在这里了。最终的飞前检查在明天上午0820。现在解散。”
再次握住雪风的操纵杆时,零有种莫名的震颤感。隔着飞行手套,好像有股热量从右手溢散到全身,随着自己的血脉搏动,如同肌肉重新附于骨骼。几个月来,他再次真切地感受到了雪风有着另一种意义上的生命。用谁也听不到的声音,他轻声念道:“我回来了。”
后座的桂城少尉已经开始对雪风的电子系统进行最后的全面检查。显示屏上,白色的字符流畅地滚动着。雪风的心情看上去也很不错。完全没有执行特别任务前的紧张气氛。即便如此,零却没有感到轻松。
“一切正常,少校。”
“提个忠告,少尉,”零说,“我和雪风同时出现的话,被JAM盯上的概率是百分之百。做好准备吧。”
“了解。请下最高命令,少校。”桂城少尉回答。
“即使我们死了,雪风也会回来。”零冷静透彻地说,“一定会回来。”
< EVERYTHING IS READY,Maj._ >
升降机载着雪风缓缓上升,加挂弹药、燃料补给,最终来到跑道。在异行星清晨明亮的天幕下,菲雅利基地壮观的地面建筑流光溢彩,让人有种飞翔俯瞰的冲动。
零望着头顶青色的天空和无限延展的血色大道。现在的自己不会成为雪风的负担么。他想,但又觉得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与他不同,雪风依然持有她自己的那份自由。
……想要抛弃我的话,随时都可以。
< WELCOME BACK, Maj. FUKAI_ >
主显示屏上,雪风的意志闪烁,如同给他的回答。
“FAIRY DEP, B-1, airborne.”……
“GOOD LUCK.”
引擎怒吼起来,雪风昂首蹬开大地。风之女王,凌空而起。
6.
“后来呢?”佛斯大尉问。她没穿白大褂,而是穿了一件绛红色的毛衣,随意地搭配了一条牛仔裤。现在是可以任意支配的私人时间,闲谈对象也随她喜欢。在等待回答的空隙中,一片霜红的叶子落在肩膀上,被她掸开了。秋天啊,她想,其实更适合沉默吧。
“后来?”坐在她旁边的琳回答,“当然是安全返航了。回力镖战队毕竟还是那个回力镖战队。你喜欢这个结尾吗?”
“至少把故事这么讲出来的人会喜欢。”佛斯大尉仍然像工作时那样把自己的立场摆在一边,“不怎么高兴的反而是您啊,Jakson女士。在担心什么?”
“就这么放着不管吗?”琳问,“虽说FAF没有了,你仍然是个军医呀,而且承担着调整前FAF成员心理状态的任务。”
“那是在取得他们本人同意的前提下。”佛斯大尉指出,“杰克显然没走这条路。他决定自己来。”
“……通过讲没有听众的故事吗?”
佛斯大尉端详了一下琳的表情,突然笑了:“您一脸严肃做什么。您当真直接教训杰克说‘这是逃避现实,快点清醒过来’了么?”
“还没来得及说就被顶回来了。”琳照实回答。
“不愧是当年正直的地球人的代表。”佛斯大尉调侃道,“您是本着什么态度迎难而上的我倒是很想分析一下。不过今天还是算了。从原则上讲,下面的话我一句也不该说。但既然我不是杰克的心理医师,从人情上讲还是能告诉您一些的。不过对这些话的准确性我也就不负责了。”
琳示意佛斯大尉继续。
“从人本身的角度来看,所谓的事实和现实并不是同一个东西。因为感知的工具有限,范围也有限。打个比方吧。火星是排在地球后面的行星,这是事实。但除非是天文学家或者是要飞往火星的宇航员,任何人都不会觉得这是和自己密切相关的、必须面对的现��。所谓的现实其实是由一个人的感官知觉所创造出来的一个领域。这和您所抱有的态度有相当的差异吧。”
“我只知道这是让人类无法凝聚的原因。”琳说。
“不错,那是因为缺乏使人们的感官统一的压力。这事已经被JAM证明过了。”佛斯大尉说,“但是在杰克身上发生的事情没那么复杂,归根结底也就是精神上受到打击罢了,并不能就此断定他的为人发生了改变。通路消失、FAF全面撤退他都接受得很坦然,唯独在深井大尉这件事上,他坚持着‘没有亲眼目睹的东西不能成其为现实’这一点。”
停顿片刻后,大尉继续道:“然而理性的介入让他的判断摇摇欲坠。现状是,深井大尉不存在于地球的任何一个角落。这成了他生活中的黑洞。他的感官都肯定了这个事实。本不是自己‘现实’的事实却被感知到了,而他对此无法作出解释,也无法违抗——就是这种矛盾让他痛苦不已。他必须找到一个东西把二者调和起来,填补黑洞,恢复自己生活的平衡。而重复地想着‘零并没有消失’这个单调的句子并没有这样的力量。于是他开始另行建造一个不与客观状况冲突的现实。对,就是你转述给我的那些故事。……
“……说是故事,那些东西其实并没有完整的情节结构,有时候还自相矛盾。也很难找到叙述的重点。倒不如直接说那是杰克将自己脑中深井大尉……少校的日常语言化的结果。杰克是深井‘少校’在菲雅利继续的生活的旁观者和描述者。——于是这也成为‘现实’了,因为语言也是感知的一种,他只要讲出来就行了。”
琳思忖了一会儿:“我也是让那些故事成为杰克的现实的一个环节吗?”
佛斯大尉点头表示同意。
“但是……如果杰克将这些故事讲出来是为了自我治疗,为什么所有的故事中都没有出现他本人呢?他一直讲的,都是晋升为少校之后的深井大尉的故事。他让深井大尉接替了他的位置,而他自己好像就是目前退役回到地球的状态。把自己也讲进去,延续之前在菲雅利的生活不是更好么?”
“把故事讲得美满并不是他的目的。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是受了客观事实影响的缘故。杰克并没有拒绝接受FAF的撤退。而无法见到深井大尉也是他确实能够感受到的现实。说得更通俗点,这是他与现状妥协的结果。而这结果也是他能接受的底线。”
“可我依然觉得这是种危险的办法。再怎么成为了杰克的现实,也是他一个人的东西,毕竟还是虚构出来的——”琳坚持道。
“——所以和这个真实的世界势不两立,迟早会造成伤害?”佛斯大尉接着她的话往下说道,“特殊战的各位都或多或少把自己藏在自己的世界里,曾经的深井大尉也处在这样的状态之中。而且,就像您说的,冲突确实发生了。到处都是他人,磕磕绊绊,好像身处由许许多多主观意识个体构成的丛林。‘为什么总有人在我的世界里跑来跑去’是他们最常抱怨的话题。……
“……但杰克不一样。现在他所造出来的,是真正的‘我的世界’,没有别人跑得进去。相对的,这个世界中也没有人跑得出来。不会对他人有影响、也不被他人影响;除了杰克自己,谁也伤害不到,谁也取悦不到。就是如此。所以姑且就这么让他讲下去吧。”
佛斯大尉说完后,琳也陷入了沉默。她觉察到,这是她即使不认同也必须去理解的事情。她一直坚持,自己一路走来所笃信的事物应当促进人类的幸福。只要对发生的一切保持着直面的、诚恳的高尚态度,人们就可以成为一个整体,这种幸福也能够达到。然而对单个的人来说,总还有从集体的幸福当中得不到的东西。人需要作为“我”存在。如果单纯地追求最大限度的整体的福利,是不是也与唯效率论的、机械式的处理方式有了同样的倾向呢?
她轻叹了口气,下意识地要拿出笔记本,但想了想,放弃了。
“时间快到了,我要回去工作了,Jakson女士。”佛斯大尉从长椅上站起来说,“谢谢您送的书,《入侵者》续作,我一定认真拜读。”
“也谢谢你,佛斯大尉,与你聊天很愉快。”琳跟着她站了起来。佛斯大尉往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
“还有一件事想要询问您的看法,Jakson女士,”她说,“虽然只是出于我个人的好奇。”
“嗯?”
“您觉得这种编故事疗法有效果吗?”佛斯大尉偏着脑袋问。
琳笑了,耸耸肩:“至少他不再讨厌那块表了。”
再次见到杰克时,冬天已经只剩下尾巴了。穿着羽绒服爬坡让琳出了一身汗。她解下围巾,敞开领口,立刻觉得清爽了许多。田野间的空气特别干净清新,因为湿润,风并不凛冽。杰克一如既往地坐在坡顶,又大又重的回力镖躺在一边。风里传来口哨的声音。
“觉得我这次讲的故事怎么样,Jakson女士?”他问。
“这个啊,”琳说,“相当不错呢。”
杰克低下头,手里的匕首一直忙活着。他正在精心修改一个较为小巧的回力镖。
“我说杰克,”琳看着他,“只要你还活着,深井少校的生活也会这么一直继续下去,是吧?”
杰克并没有回答,只是站起来,掸去木屑,把手中的回力镖使劲掷了出去。薄薄的木片高高扬起,在空中回旋。不知是什么原因,湛蓝的天空总显出一种幻景般的青绿,如同有妖精飞舞。
FIN.
R
201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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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arywonghc · 6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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珍宝人生
希阿荣博堪布
(一)
自从我病情加重以来,菩提洲网站每天都收到大量来信,询问我的情况。我内心感激之余,也暗自庆幸在这岁末年初的时节生这一场病,令远近许多人发愿放生、供灯、持诵经咒,实在是病有所值。
生病本是人生寻常事,这世上没有人不曾生病的,但大多数时候也只是自己忍受病苦的同时连累身边的人一起担心操劳,谈不上有多少积极的意义。当身处逆境时,不妨有意识地训练自己以更加现实的态度去面对生活的考验,看看从逆境中能得到什么于己有益的东西。很多情况下,疾病会成为我们培养出离心和菩提心的好机会。
根据佛陀的开示,解脱是从认识痛苦开始的。人在病中,也许能比平常更深刻地认识痛苦。日常生活里让人不如意、不开心、伤心、烦恼的因缘那样多。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非在愁中即在病中。但是,人们总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认为探讨苦的话题是不妥的。遇到问题和麻烦,一般人惯常的反应是尽力逃避或假装什么事也没发生。然而一旦生病了,尤其是大病,就再不能说“一切都很好,没有问题!”或者“那是以后的事,现在不用担心”。我们不得不暂停下来想一想,痛苦是怎么回事?而人生又是怎么回事?
佛经上把痛苦分为三大类:苦苦、变苦和行苦。
所谓苦苦,即是显而易见、不折不扣的痛苦,比如身体和精神的创伤,病痛、恐惧、生离死别。人人避之唯恐不及,谁也不会把它们误认为是别的东西而想去追求、亲近。
变苦指通常被我们理解为快乐的种种体验和现象,因其本质为苦而终将由快乐变成痛苦。比如现代人的很多烦恼和疾病都是由于饮食不当造成的。吃喝是生存必需的条件,好的饮食会令人感到愉悦,但这种愉悦不会随着饮食量的不断增加而增大。如果其本质就是快乐的,你吃喝得越多应该越快乐才对。然而,过度饮食让人感到不舒服,甚至会导致多种疾病。这说明饮食的快乐里包含着痛苦。人们的生活方式,自以为快乐的一些行为,像长时间使用电脑、看电视、开车,熬夜唱歌跳舞喝酒等等,都会造成疾病。同样,相聚是快乐的,但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相聚的快乐里隐含着分离的痛苦。恋爱是快乐的,而相爱容易相守难,恋爱的快乐里隐含着争吵、猜忌、怨恨的痛苦。年轻貌美是快乐的,只是岁月无情催人老,年轻的快乐里隐含着衰老的痛苦。为人父母是快乐的,可把那样娇小脆弱的生命抚养成人,要付出多少精力,提心吊胆,不寝不食,这其中又有多少辛苦!升职加薪是快乐的,不过压力和焦虑也随之而来,办公室政治升级,各种关系处理起来令人头疼;个人财富增加后如何保管、保值和分配,都是操不完的心。仔细思量,人们生活中每一项快乐都含带着日后的痛苦。
较之苦苦、变苦,行苦是一种更深刻也更细微的痛苦。它是指陷于轮回的众生整个存在状态的无奈和不圆满。身心受到业力牵制,被种种烦恼束缚。普通人的生命皆是由烦恼中来,到烦恼中去,全然不得自主地流转,流转。
具体���言,人间的痛苦又分成八种。无论贫富强弱,所有人都无可避免要经历生、老、病、死的痛苦。除此以外,人们还在不同条件、情况下各自感受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不欲临的痛苦。
我们可以通过健身,严格遵守合理的作息、饮食规律,避免某些疾病,但想完全不生病却是不可能的,保养得再好的身体迟早也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生病了,我们就得吃药,也许不能出门,不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不能吃自己想吃的东西。若是大病,我们还要住院,动手术,接受漫长、痛苦的治疗,日日夜夜同病痛抗争,有时候甚至觉得生不如死。
衰老也是无法逃避的痛苦。如果我们够幸运,没有夭折,那就不得不面临衰老的尴尬。头发越来越少,皱纹越来越多。明眸皓齿变成耳聋眼花和一堆假牙。以前的事情记不住,后来连眼前的人也认不出。在我们最需要别人照顾、帮助的时候,我们衰老的样子却是那么令人反感、憎恶,不愿接近。我们只好孤独地等待死亡。死亡意味着离开自己亲爱的人、心爱的东西,抛下珍惜的一切,而我们最终却期待死亡的降临,仿佛那是一种解脱,好让我们不再孤独。
承认痛苦的普遍性,看似悲观消极,实则不然。如果你把痛苦纯粹当作一种负面经历,总在想方设法避免它;或者认为痛苦是一种失败的表现,要是自己能力足够,一切都摆得平,就不会有痛苦,如果你这样想,毫无疑问,当问题、挫折出现时,你会分外感到压抑、焦虑和不公平。“为什么倒霉的总是我!”“凭什么让我受这些!”你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无辜、最可怜的人。或者你跳起来指责、抱怨,说:“这都怪某某人,如果不是他那样做,我就不会有这个问题。”这样做也许能暂时缓解焦虑和恐惧,却无法真正解决问题。某些情况下,逃避反而会加重我们的焦虑和恐惧。缺乏对痛苦的包容和忍耐,令我们脆弱不堪,打击、挫败接二连三,生活真的变得比较惨。反过来,如果我们认为生活中有痛苦是正常的,人生本来如此,我们则能更好地集中精力处理问题本身,而不是无谓地纠缠在愤愤不平的情绪中。这种情绪只会增加挫败感和怨气,却丝毫不能帮助我们富有建设性地应对生活的难题。
接受痛苦的客观存在后,我们要进一步了解它。拿疾病来说,如果我们有一定的病理常识,就知道如何相应地调整生活习惯,以防患于未然或减轻病情。而不是像人们常做的那样,非要等到病发了,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因为毫无准备而措手不及甚至悲观放弃。在疾病以及其它的痛苦面前,我们其实完全有可能保持尊严和从容。
某些情况下,我们能够利用自己对痛苦的熟知,通过破坏其形成的条件去阻止某项痛苦生成。然而,我们同时也应该了解:生活中很多局面不是我们所能控制,也不是事到临头能改变。因果一旦成熟,任何行动都无法阻止果报的显现。如果痛苦、尴尬在所难免,我们最好让自己有所准备。这样做的好处是,虽然该面对的问题还得面对,该经历的痛还得经历,我们却不再那样感到苦,不必再承受额外的恐惧和焦虑。
寂天菩萨曾说:问题若有办法解决,就不必要担心;若没办法解决,担心也没有用。当疾病降临的时候,我们可以试着运用寂天菩萨的诀窍去应对问题。从医学的角度说,无论是传统还是现代医学研究都证明,健康、放松的心态有利于治疗,而负面的态度和情感,如愤怒、怨恨、忧虑等,会对身体造成损害。
痛苦普遍存在,生活不可能完美无缺或总是称心如意。由于这个见地,我们终于可以放松下来,不再急于逃避和指责,甚至不再想尽办法化解,因为我们知道:只要有这个身体在,我们就必定经历衰老、病痛、死亡;只要心里还有贪执、嗔恨、困惑、傲慢,我们就必定感受痛苦。
(二)
在不乏痛苦的人生面前,如果我们就此放弃希望,垂头丧气,那未免太愚蠢。对痛苦进行观察和思考之所以有意义,是因为我们有可能、有希望从痛苦中解脱出来。佛陀宣讲苦谛,目的是让我们认识轮回中生命存在的痛苦本质。对痛苦的了解越深入、越全面,我们就越被激励着去实践离苦得乐的方法。
痛苦和快乐不是凭空而来,它们都有各自形成的原因和条件。佛陀说,一切痛苦的根源在于我们长期以来对自身及外部世界根深蒂固的误解,执幻为实,没有认识到万事万物皆依赖各种内在和外在的条件而生灭,因此不具固有性、恒常性,用佛教的术语说,即是无我和无常。
无常并非佛陀的发明,他只是指出了一个显而易见却总是被人忽视的事实。时间刹那不停地流逝,冬去春来,花开花谢,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万事万物都在变化之中,这就是无常。无常乃事物普遍具有的性质,可是人们往往要到迫不得已的时候,突然遭受变故、生病、别离,才会去注意它的存在,所以人们误认为是无常带来了痛苦,而实际上造成痛苦的不是无常,而是对无常的恐惧。克服这种恐惧有两个办法,一是熟悉无常,二是了解恐惧无常的原因。
大概很多人都有过类似的体验;越是怕一个东西,就越不敢看它;越不敢看它就越害怕。人们与无常的关系就是这样。如果能转过身来,面对面地好好端详一下,会发现无常并不像想象的那么可怕。倘若没有无常,离别的人就永远没有相聚的机会;生病的身体就永远不可能痊愈;黑夜永远等不到白天;低落的心情永远快乐不起来。这样的世界不是很糟糕么?
经常地观察自己和周遭的人事变迁,会让我们熟悉并逐渐接受无常。我们不再想方设法减少脸上的皱纹,为日渐松垮的小腹发愁,为离别而心碎,对成败耿耿于怀。我们终于开始学会冷静理性地看待生命之流变,意识到不是只有自己在失去、在衰老、会生病、经历挫折、没有安全感。每个人的生活都充满变化起伏,有得有失,这是普遍的,也是自然的。
熟悉无常令我们的内心真正放松而开阔,另一个好处是我们因此更加珍惜人生,懂得佛法修行的意义。虽然我们常说人生苦短,但心里真实的感受却是来日方长,要做什么事情,以后有的是机会,急什么?人们总是认为无常离自己很远,不要说旁人的生离死别与自己无关,就算是自己遭遇重大变故,比如罹患疾病、亲友去世,也很难从根本上改变对无常这个基本事实的习惯性忽视。正在麻将桌上的人们,不会因为身旁电视里正在播放的地震灾难的镜头而停止围城酣战。疾病康复的人们很少因为曾经经历的病痛和危险,而认识到自己倾尽全力去追求的名利对生命来说,其实没有太大意义,与之相比,内心的平和富足、亲情友情、慈善助人的行为等对自己更有帮助,更容易产生幸福感。
我们是一群得了严重健忘症的人。受苦受难哭天抹泪心灰意冷,全架不住健忘,一转眼功夫,又哪儿热闹往哪儿赶。不是说大家不能积极乐观,而是在乐观的同时应该意识到人生何其脆弱、短暂,我们的身体逐年衰老,终将死亡,在生与死之间还有疾病和各种事故的侵扰,一生当中可以用来积累福慧资粮、追求解脱的自由时间并不多,而我们却把这宝贵的人生浪费在琐碎、无聊的事情上,努力想去维持正在不断消逝的事物,甚至为此造下恶业。
当人生走到尽头,除正法外,什么都帮不了你。纵然富有四海,也带不走一针一线;位高权重,也带不走一奴一仆,就连最为珍爱、精心保护的身体也不得不舍弃。那时,唯有恶业对你有害,除此以外哪怕整个世界都与你为敌,他们也无法向你射出一支寒光闪闪的箭。
我们不喜欢无常,因为它总在试图向我们传达另一个让人深感威胁的信息:任何事物包括我们自己在内都是“无我”的,都没有永恒、固有、实存的性质。事物皆观待因缘而生灭。
因缘指促成事物形成的各种物质及非物质条件。因缘具足就会产生现象,因缘缺乏现象就不会产生,因缘变化则现象变化,因缘消失则现象消失。这就是我们通常说的缘起。“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此灭故彼灭。”因为事物都是缘起的,不可能恒常不变,也不可能有一个不需要条件而自生自有、完全独立的“自我”。这彻底打破了我们对安全感的幻想,多么令人绝望!
然而,像无常一样,无我也只是事物普遍具有的性质,它本身不好也不坏,只是因为人们坚持认为事物是固有、实存的,并且认为只有这样,人生才有立足点,才会幸福,所以极力抗拒“无我”的观点。
的确,不要说体悟无我,就算在概念上初步理解“无我”,都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我们以及我们周围的万事万物不是明明存在么,我们有各自的身体、思想,我不是你,你不是他,桌子、墙、水,都看得见摸得着,怎么会无我呢?
龙树菩萨在《中论》、寂天菩萨在《入行论》的智慧品中对无我进行了完整、详尽的阐述。这里,我们只结合现代人的日常生活,对无我的观点作一个简单的介绍。
认为事物具有稳定性、持久性,是一种错觉,若加以分析,就会明白其中的谬误。拿我们自己来说。我们是为了方便指事和沟通,才说“我”、“自己”,其实找不到一个固有、实存的“我”。如果说肉体是我,那么减肥之后,我是不是就不完整了,不再是原来的我了?若如此,那有一部分我去哪里了呢?实际上,减肥之后,我们觉得自己当然还是原来的自己,不但没有缺损,反而更加完美。肉体无论是增加还是减少,也就是说无论是一个胖的身体还是一个瘦的身体,我们都认为那是“我”,那么“我”就是可变的,可变的事物不具有永恒性,而是随着外部条件及内在成分的改变而时刻变化。既然时时在变,哪里还有一个实存的我呢?可见,以肉体为我,不过是一种幻觉。如果血液、体液、内分泌物是我,那么每次出汗、流泪是不是我都在变小?如果张三的血液即是张三,那么当他向李四输血后,根据血液是“我”的假设,新输入的血液就是李四,而这些血液来自张三,前面说了,张三的血液即是张三,这么一来,岂非李四就是张三了?从另一方面说,同样的血液,既能在张三体内流淌又能在李四体内流淌,恰恰说明血液不是“我”。构成人体的地、火、水、风四大因素都可以如法炮制加以分析。
其实,“身体不是我”的结论并不难得出。看看以前的照片,那个被人抱在手里、还没长牙、只知道傻笑的小孩真的是我吗?那个我到哪儿去了?如果那个是我,现在看照片的这个又是谁?
一般来说,一个人的身体,作为处于连续不断、无穷无尽的逐渐变化中的聚合体,会存在几年、几十年,或者上百年,而思想、情绪、感受等心识却是念念生灭,更不具常一性。如果身体不是我,刹那变化的心就更不可能是我了。
然而无我并非断灭。生命是前后相似相续,非断非常的。现在的“我”与过去的“我”,固然早非一事,却又相续不断。何以故?因果不虚也。生命的迁流可以理解为一系列前后传递的因果关系。在前的肉体和精神行为影响在后的行为,每一状态的生起都依赖之前的状态,生生不息,变化不止。死亡不过是一种比较深刻的变化而已。因果的传递不会因为死亡而终止。
人是无我的,物也是无我的。自然科学的发展让无我的概念更易于理解了。所有物体都可以一再分解,由分子、原子、质子、中子、电子等佛经上称为微尘的东西组成。这些微尘根据一定的结构、比例关系不停地高速旋转、运动,所划出的运动轨迹被人们误认成实在的物体。就像夜晚手拿一支点燃的香快速划圈,会看见一个光环,而光环并不实存,只是香头划出的轨迹在视觉上产生的错觉。
如果把人体放到显微镜下观察,会发现常人眼中执为实有的这个身体消失了,变成水、钙、磷、铁等矿物质、各种气体及碳水化合物;若进一步调大显微镜的倍数,上述这些物质又消失了,变成一堆分子;分子再分解,就出现原子,如此无止境地分解下去。大乘佛教中观派的著作中对此作过详尽的论述,认为常人看似实有的东西与虚空无二无别。当然现代物理学的发展还没有最终印证这个观点,佛教内部也存在不同见解,但不管怎样,到目前为止的科学研究成果已具有足够说服力,使人们相信没有实存、常一的我,即使物质分解到最后不是虚空,而是有一个终极微小的物质单位,这个单位也不可能是我,否则,每个人身体里都会有数不清的我,而同时我也存在于空气、水、泥巴里,这样又回到开头的问题:如果有实存的我,那么哪个是我?
(三)
能够听闻到无我的观点是值得庆幸的,它给了我们一个观察宇宙人生真实面貌的全新视角,也是一副止息痛苦的妙药,但是只在理论上理解无我还不够,要彻底解脱痛苦必须亲证无我。探讨无我的问题,目的不是做智力游戏,而是为了有效地息灭痛苦。
佛经上有一个绳子和蛇的比喻。某人在黑暗中走进一间房,误以为地上的绳子是毒蛇,因而惊惧万分。此时若有人告诉他那只是一根绳子,不是毒蛇,他或许将信将疑,但心里的恐惧不会完全消失;如果把灯打开,在他亲眼看见地上是绳子而不是毒蛇的刹那,他的心里便彻底没有恐惧了。同样道理,我们在轮回中,因为错觉、误解,把因缘和合、念念生灭的东西执着为实有、常存,而感受各种痛苦。现在虽然听佛陀宣说了无我的道理,在理论上知道痛苦的根源在于我执,但我们还是会有痛苦。只有当证悟无我时,困扰我们无量劫的痛苦才会当下消失。
如果我们不去努力证悟无我,而只是把无我的观点当作一种知识储备在脑子里,就好比一个病人把医生开出来救命的药方当文章欣赏,而不去按方抓药、治病救命。光读药方是治不了病的。懂得无我的道理之后,应该把它运用到日常生活中、运用到修行中去,时时处处体认无我,这样才能真正有效地对治痛苦。
初学者很难直接体验到无我,但可以经常提醒自己:一切事物都是无我的。不断强化这个观念,也会相当有帮助。比如生病了我们一般会说:“我不舒服!我很痛!我很惨!”这时候如果我们提醒自己:没有我,只是这个肉体的某些部分、某些功能出了问题。不舒服、疼痛也只是一时的感受,而感受随时在变化。仅仅是知道没有一个实存的我在生病、在受苦,都会令心里的焦虑、恐惧放松很多。
我有一位弟子,一次不小心割破手指,他疼得倒吸一口凉气,自言自语地说:“我执真强!”这给了我极大的启发。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感到痛苦时,就对自己说这是我执,而不要把它当成什么大不了的事。这能帮助我们更轻松地面对、承受痛苦。很多时候,我们倾向于把当下纯粹的苦受扩大演绎成悲惨的故事,甚至是连续剧,掺杂进太多不相干的情节、评判和议论。本来割破手指,找出创可贴自己包扎一下就没事了。可是有的人不去找创可贴,反而坐在那里想:太疼了!流血了!伤口如果感染就要得破伤风了。破伤风可是会要命的!如果真有个三长两短,我的孩子怎么办?房子怎么办?还有人欠我的钱,他大概就不会还了。我还有很多计划没实现,这么早就离开人世,太不公平……如此想着,这位割破手指的老兄可能就真的惊吓、悲愤交加而发心脏病了。这个例子听上去有些极端,不过日常生活中,我们对很多事的反应不是与这很相似么?
无我有助于减弱对外物的贪执。比如,在一般人的价值观里,钻石和石墨可以说有着天壤之别,但实际上二者并不像人们想象的那么不同,它们是同素异形体,是同一种元素的不同形态。钻石和石墨都是纯粹由碳原子构成,只不过由于碳原子的排列结构不同,硬度、结晶色才产生差别。钻石是目前最硬的物质,石墨却是最软的物质之一。钻石光芒璀璨,石墨却没有光彩。然而,钻石并没有不变的钻石性,石墨也没有不变的石墨性,根本上说它们都是碳元素,可是由于人们的妄执,二者被赋予不同的价值。钻石被镶在王冠、项链上,成为财富、奢华的象征,而石墨却只是磨成粉和粘土一起用来做铅笔芯。很多人对钻石梦寐以求,得之喜,失之悲,对同样由碳元素构成的石墨却毫不在意。我们就是这样把自己的攀缘心、分别念、错觉投射在物体上,执着贵贱美丑,枉受痛苦。
事物无我,却能随缘显象。这其中发挥作用的一个重要规律是因果律。曾有对佛法完全不了解的人问我:“如果让你用一句话概括佛教的信仰,你会说什么?”我想了想说:“信佛就是相信因果。”佛法的无我、空性等观点虽然殊胜,但一般人不容易理解,若陷入断灭、单空的观点中,见解和行为便会与正法背道而驰,那样的话,觉悟、解脱就遥遥无期了。我认为初学者从最基本也是最重要、最易于实行同时也是最深奥的因果入手会比较稳妥、有效。
从实践的角度简单地说,相信因果就是众恶莫作、众善奉行、自净其意。如果不想感受痛苦,就舍弃会带来痛苦的心念和行为;如果想快乐,就培养会带来快乐的心念和行为。
有人会说:“我学佛精进,行善积极,可为什么还会遭遇不幸、坎坷?而有的人尽做坏事,却逍遥快乐。这不是没有因果吗?”我在以前的开示中曾提到: 人们的一言一行、起心动念都会产生相应的后果,有些行为的后果很快显现,而有些行为却要等很久以后才能看到它的结果。就像野草的种子播进土里不久就会长出草来,而青稞播种后却要等来年才开花结果。因果真实不虚,如果一个行为的果报今生没有成熟而你也没有采取任何行动阻止它成熟的话,它一定会在下一世或更晚的时间成熟。所以,我们今生的遭遇不全是今生造作的因果,有一些是前世的因在今生成熟的果,今生的因所产生的果也有一些要到后世才显现。
行善积德却遭遇不幸,《金刚经》中有一段话可作为解答:“善男子、善女人,受持读诵此经,若为人轻贱,是人先世罪业,应堕恶道,以今世人轻贱故,先世罪业则为消灭,当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行持善法创造出新的因缘,改变了原来的因果,所以重罪轻罚,本该在后世以更惨烈的方式体现的果报,在今生投身为人尚有取舍的自由时成熟,以后就不会再受此一报了。
日常生活中的因果取舍要谨慎,涉及三宝之物尤其是僧众饮食的因果取舍更须细致入微。当年喇荣五明佛学院供斋,就如何处置僧众当天未吃完的食物的问题,法王如意宝曾专门召集全学院的堪布、活佛讨论。因为供斋的食物是僧团的共同财物,若处置不当会招致严重果报。如果把吃剩的食物倒掉,是浪费,也是不如法的。若把供斋没吃完的食物给小动物吃,给的人和受的动物都将造作下地狱的业。同样,把没吃完的食物给人吃,给的和受的人也都将造作下地狱的业。大家查阅各种经典并经过深入讨论,最后决定:供斋期间,当天没吃完的食物应该卖掉,用所得的钱第二天再买食物供斋,如此循环直至终竭。
法王如意宝曾经说:有时觉得自己往生肯定没问题,心里为此很高兴;但有时又想到小时候在洛若寺出家,大家都很疼爱他,除了每人定量分得的一份食物外,管家们常常额外给他一些吃的。因为这个原因,自己有时会害怕不能往生了;也很为当时的管家难过,他们也背负了严重的果报,如今不知他们在哪里。法王如意宝常请学院僧众为当时的管家们念经,加持他们早日解脱。
受到法王如意宝的影响,我对涉及三宝之物的因果取舍也非常谨慎,去寺庙讲课、访问等从不轻易吃僧团的任何食物,万不得已要在寺庙用餐的话,也必定交给寺庙相应的钱。佛经中有云:涉及三宝之物当中,僧团的食物因果最为严厉。如果有人把佛像身上的衣服、饰品等拿来自用,之后心生惭愧悔恨,再买新的衣服、饰品等装饰佛像,并励力忏悔,这个罪业有可能清净。然而,居士享用僧众的食物,或者出家人享用自己本份之外的僧团共有的食物,即使后来归还并忏悔,此罪业也无法完全清净。
以前,托嘎如意宝的弟子白玛旺扎堪布在札熙寺讲学时,特别强调修行人要重视取舍因果。他自己的行持就为大家树立了很好的榜样。堪布一无所有,走到那里只随身背一筐书。寺庙冬天开法会,僧众烧火煮茶煮粥。一天的法会结束后,有的僧人便把未烧尽的木炭拿回自己的小屋用于取暖。白玛旺扎堪布每次都会拿同等数量的木柴来换取已用而未烧尽的木炭。他说:僧众的食物自不必说,就是僧众共有、已使用过的木炭,拿去自用,是不是要背负果报,也很难说,还是谨慎一些为好。
我们平时说话,哪怕是探讨佛法,都应该非常小心地取舍因果。我年轻时跟随才旺晋美堪布学习,堪布常常说他曾经造了一个深重的恶业,为此他一直在忏悔。有时课堂上跟我们讲起来,他都会后悔得直掉眼泪。
当年他在佐庆熙日森佛学院学习时,从拉萨哲蚌寺来了一位格西,口才佳,好辩论。有一天,上师格日堪布讲中观,格西进来坐在一旁听课,态度不是很恭敬。格日堪布讲课的风格不是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而是慢慢讲,娓娓道来。上师讲到空性的非有、非无、非非有、非非无时,坐在才旺晋美堪布身边的格西把上师的话重复了一遍,边说边摇头,大不以为然。堪布为此不太高兴,下课便找到格西,要跟他辩《俱舍论》。格西辩到中途出错,一下被堪布抓到把柄。堪布得意地说:“世亲菩萨和他学派的所有后来者都没这么说过,你这个黑皮(因为格西长得比较黑)真是信口开河!”为这一句话,才旺晋美堪布后悔不已,并且终生不再与人辩论。
(四)
世间一切事物、一切现象都依赖各种因缘,念念生灭。没有什么是完全孤立、自给自足的。了解无我,可以帮助我们淡化分别念,认识到倾尽全力去搭建自我的堡垒、坚守人我的区别和界限,不仅是痛苦而且是徒劳的。我们因此更能理解、体谅别人,更容易与外界形成和谐的关系。菩提心的训练之所以可能,正是因为我们看到万物相互依存、息息相通的事实。
每次去医院,看见病房、走廊、大厅里到处是人,老的,少的,生病的,陪伴病人的,哭喊的,沉默的,每个人都在受苦。我的心里充满悲伤,真希望自己能做点什么让他们快乐一些。疾病使人们比平常更加脆弱、敏感。这时,来自他人的关爱,哪怕只是一句真诚的问候、一个体谅的微笑、一个谦让的表示,也会对患者有帮助。
最近一次去医院,有弟子帮忙联系了快速通道,不需要排队直接就接受了体检。很感谢这位弟子,他工作非常忙,那天却抛开所有事务,一大早就陪我到医院,前前后后地打理安排。检查出来后,听说这家医院的体检中心一天只能接待十来位病人,普通病患通常需要提前好几个星期甚至几个月预约、排队,才能得到一次检查及与医生面谈的机会,我的心情一下沉重起来,想到因为我的插队,后面的病人不得不等待更长时间,有的重症病人多耽搁一天,病情就会多恶化一步,有的病人从外地来,住在条件很差的旅馆里等待接受检查,每多滞留一天就要多花一天的住宿费,对很多贫困家庭来说,一天的住宿费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我觉得自己不但没有帮助减轻他人的痛苦,反而无意中增加了他们的痛苦和麻烦,心里难过极了。
我们常说利益众生,然而,“众生”一不小心就会成为我们心中一个抽象的集体名词,而不是出现在我们生活中形态各异却具有同样的觉知能力、能感受痛苦和快乐的一个一个生命。我们往往因大失小,担心过于关注眼前的个体,会导致失去整体的视角和心胸,所以口头上对“众生”充满感情,行动中却对近在身边的亲友、同事身体的痛苦和精神上的孤独熟视无睹。
的确作为大乘佛子,我们永远不能忘记尽虚空界无量无边的众生的福祉,但同样重要的是我们不能忽视因为各种因缘来到我们面前、需要帮助和关爱的每一个有情、他们来世以及今生、日后以及眼前的安乐。
佛教许多经论中都谈到痛苦及痛苦对觉悟的意义,历史上也有大量修行人终身选择比一般世人更艰苦的生活方式,不过这并不意味着我们认为痛苦是美好的、是所有人都必须追求的。一切众生都希望得到快乐,这一点毋庸置疑。我相信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求安乐,为了获得满足感。总是提醒自己众生在这个层面上的共同性,有利于我们培养同理、同情心,也能让我们更加顺利地发展菩提心。我在《走出修行的误区——关于菩提心》一文中曾讲到生起、巩固菩提心的具体方法,这里就不再赘述。
普贤菩萨曾发愿:十方所有诸众生,愿离忧患常安乐,获得甚深正法利,灭除烦恼尽无余。这正是对愿菩提心的具体阐释:其一,希望众生远离挫折、痛苦、磨难,经常感受快乐;其二,希望众生真正趣入正法,信受奉行,由此摆脱轮回的痛苦,并最终灭尽烦恼,成就无上正等觉。或许我们遇到的大多数人都不求出离轮回,只求眼前���苦得乐,不管怎样,我们还是应该和尽己所能去帮助他们,让贫穷的免于匮乏,让患病的得到照料,让孤独的得到关爱,让受蔑视的感到被尊重,让受冤枉的感到被理解。这是菩提心的一部分。
我们可以要求自己以解脱为目标、舍弃对今生来世安适的希求,但不能因此不尊重他人对幸福快乐的理解和对现世福报的追求。
对修行人而言,生病使我们更真切地体会到众生的痛苦和他们对健康快乐的渴求。平常认为自己理所当然就该拥有的东西,像能看见这世界的五彩缤纷、能听见鸟语、能闻见花香、能尝到酸甜苦辣、能感受风净凉恬、能哭、能笑、能跑、能跳,乃至饿了吃饭、困了睡觉,这都不是随时想有就能有的。身体健康的人往往忽视健康的可贵,不知道没有病痛的身体多么自由轻松、令人羡慕。因为不知道可贵,所以不知道希求。难怪天道众生虽然受用具足、无衰无病、无忧无虑,福报比人大得多,却少有解脱的缘分。他们生活得太安逸,不知痛苦匮乏为何物,又对安乐富足习以为常,很难生起求解脱的心。天人只有在漫长的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才突然警醒,原来痛苦堕落时时刻刻都在逼近,而再想做点什么以求远离痛苦,已经来不及了。人不一样,人无可避免地要在短暂的一生中经历忧患变迁,他本能会对痛苦生起畏惧、躲避之心,希求安乐。如果有正确的引导,他会进一步认识到世人所追求的功名富贵、健康长寿等幸福也是无常的,终不离痛苦。轮回中痛苦普遍存在,要想彻底地离苦得乐,只有解脱轮回。
(五)
虽然我们拥有的一切不算完美,无论我们怎样在意保养,身体都不免生病、衰老;无论我们怎样精心筹划,人生总有不测的风云、旦夕的祸福,但是这样一个多灾多病、充满不确定性而且烦恼重重的人生,佛陀却说,是我们解脱的最好的机缘。人生苦乐参半,有足够的痛苦让我们生起对解脱的向往,又不至于太过痛苦而无力无暇朝解脱的方向努力。生老病死、悲欢离合,幸福的、悲惨的、成功的、潦倒的,人生的种种经历,无一不在启发我们觉悟。
对这样如珍宝一般的人生,它的启示,它所创造的机会,我们常常因为忙乱而无暇去领会、利用和珍惜。
生而为人,有多难得,我们以前并不知道。佛经上说,若有海洋如三千大千世界般广阔无涯,海面上漂浮一根木轭,上有小孔,海底有一只盲龟,每一百年浮出海面一次。木轭随波逐流、任意西东,它无心找寻盲龟;盲龟在海底深居简出,一百年才到海面来一次,即便来了,它也看不见木轭,自然不会存心追逐木轭。这盲龟与木轭相遇的几率微乎其微,但是由于偶然的机会,在盲龟百年一次浮出海面的刹那,也有可能正好把头撞进不早不晚刚巧漂流到那里的木轭上面的小孔里,而我们获得人身比这更难。
我们总是想当然��认为自己目前拥有的种种利于修行的条件,轻而易举就能得到,毫不稀奇,殊不知这个世界上真正拥有八种余暇、十种圆满、能利用这难得的人身追求解脱的人少之又少。
作为人,我们暂时免于地狱、饿鬼、畜牲这三恶道的痛苦愚痴,也不会像长寿天的天人那样,因误认为没有善念恶念的禅定就是解脱而失去修法的机会。然而,同样是人,有些人却生在蛮荒、未开化之地或者无佛出世的暗劫,不闻佛号,不分善恶,不知取舍;有些人天生心智有缺陷,无力闻思修持佛法;有些人生活其中的社会环境和传统使他们终身没有机会接触佛法。相比之下,我们要幸运得多。漫长的轮回中,我们投生为人的时候,世间有佛法,且由于宿世的因缘,得闻佛法并心生欢喜信仰,入佛门得善知识指导,生存、生活方式与正法不相违背。这种具足修法的有利条件并真正用于修行的人身,被称为珍贵稀有的暇满人身。若善用此人身,即身即可解脱。
留意观察,我们会发现有太多的人不是缺这个条件就是缺那个条件,而无法真正离苦得乐。因缘具足才能入佛门、求解脱。虽然从世俗的角度来说,一些人也许聪明能干,但这种聪明和能力只是用来谋求衣食,甚至用来造恶,好不容易长劫累世积累福报得来的这个人身,不但无义空耗了,而且还成为投生恶趣的因缘。
放生的时候,我同贩卖、宰杀牲畜、鱼虾的人打交道,同他们交谈。有些人自己也并不想以杀生为业,又辛苦又不体面,但他们有的就生在世代以杀生为业的家庭,子承父业,别无选择,或者实在没有其它的技能,只好靠杀生来养家糊口。想想他们真是可怜,同样是为了生存,很多人可以做更加轻松体面的工作,而他们却必须成年累月在市场禽畜肉类区令人作呕的腥臊恶臭里生活。我也知道,生存方式、生活方式很难一下改变,但只要有可能,我总会劝他们加入放生,哪怕只是出一点点力气也好。这个世界上像他们一样,靠杀生、靠欺骗、偷盗、邪淫等等方式谋生的人不在少数,所谓业际颠倒就是这样。他们需要造很大的恶业,才能换来少许衣食享用。虽然历史上一些大成就者也示现成猎人、屠夫、盗贼、妓女等等形象,但那是为了度化、接引不同根机、不同因缘的众生,是出于菩提心而不是因为自身的贪嗔痴和罪障才那样做。作为普通人,我们该庆幸,不论是情愿还是不情愿,自己都不用从事与正法相违的职业,而照样能吃饱穿暖。
这几个月以来,我常常在医院走动,先是家里亲人生病入院,后来自己心脏问题加重也不得不去医院治疗。这使我有机会接触一些医生、护士、病人,并与他们交上朋友。他们大都不信佛,究其原因,不是因为他们不认同佛陀的教法,而是他们之前根本没有机会了解佛法,所以尽管对痛苦、对无常有认识体会,却也无可奈何,不知道人竟然还有可能从痛苦中完全解脱出去。我不禁再次感念自己的福报。生在一个佛法兴盛的地方,从小就深信因果,并且知道只要自己努力行善、修行就能够解脱。十几岁,我离开家,兴冲冲去异地他乡跟随上师学习佛法。那时候,我就坚信自己这一生所能做最有意义的事情即是寻求解脱。
这种了解、这种信念,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因为在这个物欲横流、道德观、价值观混乱的时代里,要自始至终做一个善良正直的人很难,有太多的诱惑、太多似是而非的理由,让我们怀疑坚持心中的良善是否真有意义。有时候,善良的举动会招来质疑甚至毁谤,如果我们的目标不是解脱,如果解脱之道不是远离贪、嗔、痴,不是众恶莫作、众善奉行,我们很容易便会迷失在对贫穷、蔑视、责难、羞辱的恐惧和对富贵、尊崇、荣耀、赞美的向往中。
这次在病中,我曾想自己恐怕要离开这世间了。医院的专家们对我的病进行会诊,我望着诊室窗外凋败的冬景,心想很多人会因为我的离去而痛苦的。我的母亲,一生坎坷,八十岁了却还要遭受丧子之痛!我的弟子们,善良、虔诚,对佛法那样渴望、珍惜,那样精进地修行。能够成为他们菩提路上的道友,以自己微薄的力量协助他们前进,我是多么高兴!我若走了,他们会伤心。还有其它许多尚未做完的事,我多么希望能对参与的人、相关的人都有所交待……人到这种时刻,往往会有些牵挂和悲伤,我也不例外。不过,长期的佛法修行使我几乎立刻就意识到这种伤感是无谓的,人生就是这样,无法圆满,各人有各人的因缘,放不下也没有用,倒是应该考虑:如果不得不舍弃这个人身,自己是否有把握解脱。
我的外甥女嘎姆前段日子生病住院,病危通知书发下来,她异常平静。她说;她从小身体不好,总是担心自己的病连累家里人,这次如果真的过不去这一关,就希望能早点走,不要拖,不要让家里人受累。人生虽然短暂,但她很高兴自己做到了戒律清净,所以面对死亡,她一点也不惊慌,她相信上师三宝一定会加持、引导她顺利往生净土。我很佩服嘎姆,小小年纪就能做到这样淡定。她对这个世间是真正一点也不眷恋的,尽管她从不抱怨,永远都和风细雨,一副心满意足、怡然自得的样子。自她入院到后来病情好转,先后换过三次病房。每一次,同室的病友都会被这位小小的出家人不同寻常的镇定柔和打动,继而对佛法生起信心。当时我想,疾病和死亡来临时,希望自己也能像嘎姆、像其他真正的修行人那样平静从容、无怨无悔。没想到,考验我的时刻很快就来了。
轮回中得人身犹如昙花一现,来之不易的暇满人身一旦失去,想再得,千难万难。很多人没来由地相信轮回是一件浪漫的事,想当然认为自己来生肯定还是做人,甚至还能回到今生今世的种种因缘中,继续一段段爱恨情仇的故事。这种想法实在有些一厢情愿。如果自己能决定,我想古往今来绝大多数人都不会死了,但事实不是这样。可见临到命终,一般人都做不得自己的主。
欲知前世因,今生果便是;欲知后世果,今生作便是。来生是否接着做人,要看这一生的行为。来生若要得人天福报,今生必须远离十恶业、行持十善业。要进一步得到暇满人身,则需守护清净戒律才能得到可用于修法的闲暇,必须大量累积布施等福善才能得到圆满,而且还要有清净的发愿。检视一下我们平日的言行,不要说菩萨戒、密乘戒,就是基本的在家人的居士戒、出家人的别解脱戒等等,是否能圆满守持呢?想到这一点,就会知道再得闲暇的把握微乎其微。就算戒律清净,具备获得闲暇的因,而获得圆满的因——上供三宝、下济贫乞等善法,平日又能做到多少呢?即便有可能做到严守戒律、慷慨博施,是否还有清净发愿?也就是说,要发愿来生再得有助于修行和解脱的暇满人身,或者行持一切善法都不忘以菩提心来摄持自己的言行。惟有三方面因缘具足才能得到暇满人身。
如果不抓紧现在的机会,让宝贵的光阴空耗过去,那么在以后很长的时间里,我们恐怕都不可能再拥有如此圆满的修行条件了。那样的话,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止息痛苦,获得解脱呢?
看过《喜乐的曼达拉》一书的人大概有印象:一九九三年秋,我从喇荣五明佛学院去德格印经院请法本,途经家乡玉隆阔时,有一位老人把祖传的土地供养给我修建道场(即后来的扎西持林),当时与我同行的三个人纷纷发愿,待道场建成后,愿为我供应糌粑、当司机、当侍者。发愿作侍者的德勒来自青海果洛,是我此前一年在果洛顿达寺讲课时认识的。他对法王如意宝信心巨大,我讲完课回五明佛学院,他也一道跟着来了。那时他曾无比欢喜地向我谈起他的学习计划,但是没想到,其后不到三年,他就去世了,年仅二十三岁。我曾看见许多像德勒一样的年轻人,对三宝充满信心,对修行满怀热情,然而死神却没有给他们留出多少修行的时间。修行,永远不嫌太早。
当年,我与来自炉霍的日布多杰活佛同在喇荣五明佛学院求学。我们常常说,希望以后能一起去莲师修行的圣地青朴神山闭关。后来,因遵循大恩根本上师法王如意宝的教言,我四处弘法,忙忙碌碌间光阴荏苒,至今也没有机会得偿夙愿。恐怕这一辈子也很难有机会了。我最要好的朋友、我的师兄——日布多杰活佛虽然也没能按照自己最初的设想去青朴神山,但他却在五明佛学院后山持续闭关修行,到如今已经十几年了。这让我敬佩不已,也羡慕不已。
人生充满起伏变化,很多时候自己的想法、计划都无法实现,但不管在什么情况下,都要提醒自己:暇满难得,今已得;人寿无常,死期不定,务必要精进修行,才不辜负这珍宝人生。
自去年十一月以来,我的健康状况不断恶化,心绞痛加剧,夜不能寐。因忙于各种事务,无法分身,直到今年年初才去医院查体,结果令人堪忧。菩提洲网站公布这一消息后,各方佛子纷纷报名参加放生、供灯和金刚萨埵百字明共修。为了表达对大家的感激,我在治疗间隙陆续完成此文,希望能与大家分享自生病以来的一些体会和感受。因病痛困扰、体力不济,文章难免颠倒杂乱、词不达意。有不对的地方,我在此请求诸佛菩萨宽宥,及各位读者体谅。啰啰嗦嗦这许多,其中若还有一两句话能对各位佛子有所帮助,我也就不胜欣慰了。
以前我常告诫他人生病了亦不要懈怠修行,正好利用这个机会观察体会痛苦、无常,修出离心、菩提心,把疾病转变成解脱的契机。话虽如此说,若不是自己大病临头,的确很难体会人在病中不辍修行需要多么大的安忍和达观。尤其心脏病,猝不及防,突发之时而要安住,几乎不可能!我真心佩服那些乐观面对疾病、坚持带病修行的道友,感谢他们为我做出的榜样。同时,也愿一切众生都远离心脏病等突发疾病的困扰,在病痛的当下也能安住、修法。
感谢所有关心、帮助我的人,包括为我治病的医生、护士和照顾、陪同我的各位弟子。我的病情报告刚出来,有一位弟子当即就发愿今生放生三亿条生命。后来,通过网站报名共修,不少人发愿今生放生一亿条生命,有人发愿供灯几十万盏,也有人发愿念一千万遍百字明、一百万遍百字明。一位叫香巴措的小朋友,才几岁,听到我生病的消息后,发愿念一百万遍百字明,而且家境并不富裕的她还发愿从现在开始放生,希望这辈子能放到一千万条生命。有的弟子跟我说:今年春节将是他有生以来过得最有意义、最快乐的一个春节,因为从除夕到初五,每天他都会去放生。
我真心随喜大家放生、供灯、持咒的功德。
我无德无能,病不足惜。请大家不要把修持善法的功德仅仅回向给我,而应回向众生,愿一切众生离苦得乐、究竟成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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尖峰蛋白不仅会促进 SARS-CoV 感染,还会引发 HIV 患者所经历的 ADE 效应
发表于 2021 年4 月 18 日,由《 国情咨文》 ( State of the Nation) 发表
分享 Facebook推特品趣红迪网电子邮件 COVID-19 疫苗如何破坏您的免疫系统 作者:约瑟夫·默科拉根据一项研究如何向COVID-19 疫苗 试验参与者提供知情同意的研究 ,披露表格未能告知志愿者,如果他们接触病毒,疫苗可能会使他们容易患上更严重的��病。2020 年 10 月 28 日发表在《国际临床实践杂志》上的研究1 “COVID-19 疫苗临床疾病恶化风险的疫苗试验受试者知情同意披露”指出,“旨在引发中和作用的 COVID-19 疫苗与未接种疫苗相比,抗体可能会使疫苗接种者对更严重的疾病敏感。”“针对 SARS、MERS 和 RSV 的疫苗从未获得批准,这些疫苗开发和测试过程中产生的数据表明了一个严重的机制问题:使用传统方法(由未修改或最小修改的冠状病毒病毒尖峰组成)凭经验设计的疫苗引发中和抗体),无论它们是由蛋白质、病毒载体、DNA 还是 RNA 组成,并且无论采用何种递送方法,都可能通过抗体依赖性增强(ADE)使 COVID-19 疾病恶化,” 该论文指出。“这种风险在正在进行的 COVID-19 疫苗试验的临床试验方案和知情同意书中被充分掩盖,患者不太可能充分理解这种风险,从而避免了这些试验中受试者的真正知情同意。ADE 的特定和显着的 COVID-19 风险应该已经并且应该显着地和独立地披露给目前正在进行疫苗试验的研究对象,以及那些被招募参加试验的人以及疫苗批准后的未来患者,以满足医疗患者理解知情同意的伦理标准。”什么是抗体依赖性增强?正如那篇《国际临床实践杂志》论文的作者所指出的,之前针对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 (SARS-CoV)、中东呼吸综合征冠状病毒 (MERS-CoV) 和呼吸道合胞病毒 (RSV) 进行的冠状病毒疫苗接种工作揭示了一个严重的问题:疫苗有触发抗体依赖性增强的趋势。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呢?简而言之,这意味着疫苗实际上并没有增强您对感染的免疫力,而是增强了病毒进入和感染细胞的能力,从而导致比未接种疫苗时更严重的疾病。2这与疫苗应该做的完全相反,并且从推动 COVID-19 疫苗的一开始就指出了一个重大问题。2003 年的评论论文“病毒感染和疾病的抗体依赖性增强”是这样解释的:3“一般来说,病毒特异性抗体被认为是抗病毒的,并在多种方式中在控制病毒感染方面发挥着重要作用。然而,在某些情况下,特定抗体的存在可能对病毒有益。这种活性被称为病毒感染的抗体依赖性增强 (ADE)。病毒感染的 ADE 是一种现象,其中病毒特异性抗体通过与 Fc 和/或补体受体的相互作用增强病毒进入单核细胞/巨噬细胞和粒细胞,并在某些情况下增强病毒的复制。对于代表公共卫生和兽医重要性的众多科和属的病毒,已经在体外和体内报道了这种现象。这些病毒具有一些共同特征,例如在巨噬细胞中优先复制、建立持久性的能力和抗原多样性。对于某些病毒,感染的 ADE 已成为通过疫苗接种控制疾病的一个重要问题。”以前的冠状病毒疫苗努力都失败了在我 2020 年 5 月 对小罗伯特·肯尼迪的采访中,他总结了冠状病毒疫苗开发的历史,该疫苗开发始于 2002 年,在连续三场 SARS 爆发之后。到2012年,中国、美国和欧洲的科学家都在致力于SARS疫苗的开发,大约有30个有希望的候选者。其中,四种最佳候选疫苗被用于雪貂,雪貂是最接近人类肺部感染的类似物。在下面的视频中,这是我完整采访的一部分,肯尼迪解释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虽然雪貂表现出强烈的抗体反应,这是用于疫苗许可的衡量标准,但一旦它们受到野生病毒的挑战,它们都会病重并死亡。1960 年代,当他们试图开发 RSV 疫苗时,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情。RSV 是一种上呼吸道疾病,与冠状病毒引起的疾病非常相似。当时,他们决定跳过动物试验,直接进行人体试验。肯尼迪说:“我认为他们对 35 名儿童进行了测试,结果发生了同样的事情 。”  “孩子们产生了冠军抗体反应——强大、持久。看起来很完美 [但是当] 孩子们接触到野生病毒时,他们都生病了。其中两人死亡。他们放弃了疫苗。这让 FDA 和 NIH 感到非常尴尬。”中和抗体与结合抗体冠状病毒不仅产生一种,而是产生两种不同类型的抗体:中和抗体,4 也称为免疫球蛋白 G (IgG) 抗体,可对抗感染 不能预防病毒感染的结合抗体5(也称为非中和抗体) 结合抗体不是预防病毒感染,而是引发异常免疫反应,称为“反常免疫增强”。另一种看待这个问题的方式是你的免疫系统实际上是在适得其反,并没有起到保护你的作用,反而会让你变得更糟。目前正在运行的许多 COVID-19 疫苗都使用 mRNA 来指导您的细胞制造 SARS-CoV-2 刺突蛋白(S 蛋白)。刺突蛋白附着在细胞的 ACE2 受体上,是病毒进入细胞的两阶段过程的第一阶段。这个想法是,通过创建 SARS-CoV-2 刺突蛋白,您的免疫系统将开始产生抗体,而不会在此过程中使您生病。关键问题是,这两种抗体中的哪一种是通过这个过程产生的?没有中和抗体,预计会出现更严重的疾病在 2020 年 4 月的 Twitter 帖子中,6  The Immunologist 指出:“在开发疫苗……并考虑免疫护照时,我们必须首先了解抗体在 SARS、MERS 和 COVID-19 中的复杂作用。” 他接着列出了几项引起人们对 ADE 担忧的冠状病毒疫苗研究。第一个是 2017年发表 在 PLOS Pathogens 上的一项研究7,“在没有中和抗体的情况下发生 MERS-CoV 再感染时新西兰白兔的炎症增强”,该研究调查了感染 MERS 是否会保护受试者免受再感染,这是典型的许多病毒性疾病的情况。(意思是,一旦你从病毒感染中恢复过来,比如麻疹,你就免疫了,不会再次感染这种疾病。)为了确定 MERS 如何影响免疫系统,研究人员用病毒感染了白兔。兔子生病了并产生了抗体,但这些抗体不是中和抗体,即阻止感染的抗体。结果,他们没有受到再感染的保护,当第二次接触 MERS 时,他们又生病了,而且病情更加严重。“事实上,再感染导致肺部炎症增强,而病毒 RNA 滴度却没有增加,”作者指出。有趣的是,在第二次感染期间引发了中和抗体,从而防止了动物第三次被感染。根据作者的说法:“我们来自兔模型的数据表明,暴露于 MERS-CoV 的人未能产生中和抗体反应,或中和抗体滴度下降的人,在再次暴露于 MERS-CoV 时可能面临严重肺部疾病的风险。 ”换句话说,如果疫苗没有对中和抗体产生强烈反应,那么如果您感染了病毒,您可能会面临更严重的肺部疾病的风险。重要的一点是:COVID-19 疫苗并非旨在预防感染。正如“如何操纵 COVID-19 疫苗试验”中所述,“成功”的疫苗只需要减轻症状的严重程度。他们甚至没有考虑减少感染、住院或死亡率。登革热感染中的ADE登革热病毒也已知会引起 ADE。正如瑞士医学周刊于 2020 年 4 月发表的一篇论文所解释的那样:8“目前认为 COVID-19 的发病机制是通过直接细胞毒性和免疫介导的机制进行的。促进病毒细胞进入和随后损伤的另一个机制可能涉及所谓的抗体依赖性增强 (ADE)。ADE 是众所周知的级联事件,其中病毒可以通过与抗体或补体成分复合的病毒粒子与 Fc 或补体受体之间的相互作用感染易感细胞,从而导致它们的复制放大。这种现象不仅对于理解病毒发病机制具有重要意义,而且对于开发抗病毒策略,尤其是疫苗……登革热病毒有四种血清型,均可引起保护性免疫。然而,虽然同型保护是持久的,但针对不同血清型的交叉中和抗体的寿命很短,最多只能维持 2 年。在登革热中,当保护性抗体滴度下降时,不同血清型的再感染过程会更加严重。在这里,非中和抗体接管中和抗体,与登革热病毒粒子结合,在典型的 ADE 中,这些复合物通过与 Fc 受体的相互作用介导吞噬细胞的感染。换句话说,亚中和滴度的异型抗体是感染登革热病毒血清型的人的 ADE,而这种血清型与第一次感染不同。交叉反应性中和抗体与有症状的继发感染几率降低有关,初次感染后此类抗体的滴度越高,延迟到有症状的继发感染的时间就越长……”该论文还详细介绍了登革热疫苗后续调查的结果,结果显示 9 岁以下接种疫苗的儿童登革热住院率高于对照组。对此的解释似乎是疫苗模拟了初次感染,随着免疫力的减弱,儿童在第二次遇到病毒时变得容易感染 ADE。作者解释说:“功效试验的事后分析,使用抗非结构蛋白 1 免疫球蛋白 G (IgG) 酶联免疫吸附测定 (ELISA) 来区分野生型感染引起的抗体和疫苗接种后的抗体,表明该疫苗能够预防严重登革热 [in] 那些在接种疫苗前接触过自然感染的人,并且在血清阴性人群中出现严重临床结果的风险增加。基于此,世界卫生组织 (WHO) 召集的一个战略顾问专家组得出的结论是,只要计划的登革热控制计划包括疫苗接种,就应该只对登革热血清反应呈阳性的人进行疫苗接种。”冠状病毒感染中的ADE这最终可能对 COVID-19 疫苗很重要。假设地说,如果 SARS-CoV-2 像登革热一样起作用,登革热也是由 RNA 病毒引起的,那么任何未检测出 SARS-CoV-2 呈阳性的人在接种疫苗后实际上可能会增加患严重 COVID-19 的风险,并且只有那些已经从一次 COVID-19 中康复的人才会受到疫苗的保护,免受严重疾病的侵害。需要明确的是,我们不知道情况是否如此,但这些都是重要的调查领域,目前的疫苗试验根本无法回答这个重要问题。瑞士医学周刊的论文9 还回顾了冠状病毒感染中 ADE 的证据,引用的研究表明,给猫接种猫传染性腹膜炎病毒 (FIPV)——一种猫冠状病毒——在受到与 FIPV 相同血清型的挑战时会增加疾病的严重程度在疫苗中。实验表明,一旦受到 SARS 病毒的攻击,用各种 SARS 疫苗进行免疫会导致肺部免疫病理学。该论文还引用了一项研究,该研究表明“尽管仓鼠模型中存在保护性反应,但由 SARS-CoV
疫苗引发的抗体增强了 B 细胞系的感染。”  2014 年发表的另一篇论文10 “Antibody-Dependent SARS 冠状病毒感染由 Antibodies against Spike Proteins 介导”发现:
“……更高浓度的抗 SARS-CoV 抗血清中和了 SARS-CoV 感染,而高度稀释的抗血清显着增加了 SARS-CoV 感染并诱导了更高水平的细胞凋亡。传染性测定结果表明,SARS-CoV ADE 主要由针对包膜刺突蛋白而非核衣壳蛋白的稀释抗体介导。我们还生成了针对 SARS-CoV 刺突蛋白的单克隆抗体,并观察到它们中的大多数促进了 SARS-CoV 感染。综上所述,我们的结果表明,针对 SARS-CoV 刺突蛋白的抗体可能会引发 ADE 效应。这些数据对潜在的 SARS-CoV 疫苗提出了新的问题……”与此相关的一项研究11于 2019 年发表在 JCI Insight 杂志上。 在这里,接种了编码全长 SARS-CoV 刺突蛋白的改良型安卡拉痘苗病毒 (MVA) 的猕猴最终出现了更严重的肺部病变。暴露于SARS病毒。而且,当他们将抗尖峰 IgG 抗体转移到未接种疫苗的猕猴中时,他们发生了急性弥漫性肺泡损伤,这可能是由于“扭曲了炎症解决反应”。SARS 疫苗在受到 SARS-CoV 攻击后会加重感染2012 年一篇有趣的论文12 标题为“使用 SARS 冠状病毒疫苗免疫导致肺部免疫病理学应对 SARS 病毒的挑战”,这表明了许多研究人员现在担心的问题,即 COVID-19 疫苗最终可能会使人们更容易患严重SARS-CoV-2 感染。该论文回顾了一些实验,这些实验表明,在受到 SARS 病毒攻击后,使用多种 SARS 疫苗进行免疫会导致肺部免疫病理学变化。正如作者所指出的:13“无论是用福尔马林还是 β 丙内酯灭活的灭活全病毒疫苗,以及是否与我们的无明矾佐剂一起给药,在攻击后肺部都表现出 Th2 型免疫病理学。如上所述,有两份报告将免疫病理学归因于疫苗中存在 N 蛋白;然而,我们在仅接种 S 蛋白疫苗的动物身上发现了相同的免疫病理反应,尽管它的强度似乎较小。因此,在四种动物模型中的三种(不是仓鼠)中发生了 Th2 型免疫病理学反应,这些模型包括两种不同的近交小鼠品系,以及四种不同类型的 SARS-CoV 疫苗,有和没有明矾佐剂。没有在小鼠、雪貂和非人灵长类动物中引起这种结果的灭活疫苗制剂的报道。这种综合经验为人类 SARS-CoV 疫苗的试验提供了关注。已经进行了 SARS 冠状病毒疫苗的临床试验,据报道可以诱导抗体反应并且是“安全的”。然而,安全性的证据是短期观察。本报告引起的关注是接种疫苗的个体在接触传染性 SARS-CoV 时会发生免疫病理反应,这是开发 SARS 疫苗的基础。其他安全问题涉及针对 SARS-CoV 抗原变体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以及暴露于其他冠状病毒,特别是 2 型冠状病毒的接种者的安全性。”老年人最易患 ADE除了所有这些担忧之外,有证据表明最容易感染严重 COVID-19 的老年人也最容易感染 ADE。 2020 年 3 月底发布在预印本服务器 medRxiv 上的初步研究结果14报告说,中老年 COVID-19 患者的抗尖峰抗体水平远高于年轻患者,这再次增加了传染性。免疫增强是一个严重的问题另一篇值得一提的论文是 2020 年 5 月的迷你评论15  “免疫增强对 COVID-19 多克隆超免疫球蛋白治疗和疫苗开发的影响”。与许多其他论文一样,作者指出:16“虽然针对 SARS-CoV-2 的超免疫球蛋白疗法和疫苗的开发很有希望,但它们都构成了一个共同的理论安全问题。实验研究表明 SARS-CoV 和 MERS-CoV 感染的免疫增强疾病的可能性,因此这可能与 SARS-CoV-2 感染类似……理论上,疾病的免疫增强可以通过两种方式发生。首先,非中和或亚中和水平的抗体可以增强 SARS-CoV-2 对靶细胞的感染。其次,抗体可以增强炎症,从而增强肺部疾病的严重程度。这些抗体依赖性感染和免疫病理学��强作用的概述总结在图 1 中……目前,临床前或早期临床试验中有多种 SARS-CoV 和 MERS-CoV 候选疫苗。对这些 CoV 的动物研究表明,基于刺突 (S) 蛋白的疫苗(特别是受体结合域,RBD)具有���度免疫原性,并具有抵御野生型 CoV 攻击的保护作用。针对病毒其他部分(如核衣壳)的疫苗没有 S 蛋白,显示没有针对 CoV 感染的保护作用,并增加了肺部病变。然而,用一些基于 S 蛋白的 CoV 疫苗进行免疫也显示出攻击后肺部病理增强的迹象。因此,除了抗原靶点的选择外,疫苗效力和免疫病理学风险可能取决于其他辅助因素,包括佐剂配方、接种年龄……和免疫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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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 1:ADE 的机制和抗体介导的免疫病理学。左图:对于 ADE,免疫复合物内化是由细胞表面激活 Fc 受体的参与介导的。然后抑制性受体的共连接导致抗病毒反应的抑制,从而导致病毒复制增加。右图:抗体可通过激活补体途径或抗体依赖性细胞毒性 (ADCC) 引起免疫病理学。对于这两种途径,过度的免疫激活导致细胞因子和趋化因子的释放,导致疾病病理学增强。在下定决心之前先做一个风险收益分析很有可能,无论 COVID-19 疫苗的效果如何(或无效),它们都会在相对较短的时间内向公众发布。大多数人预测一种或多种疫苗将在 2021 年的某个时候准备就绪。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我们现在拥有的数据17、18、19 不再支持大规模接种疫苗,因为 COVID-19 的致死率低于 60 岁以下人群的流感。20 如果您未满 40 岁,您死于 COVID-19 的风险仅为 0.01%,这意味着您有 99.99% 的机会从感染中幸存。如果您的代谢灵活且维生素 D 充足,您可以将其提高到 99.999%。那么,真的,我们用 COVID-19 疫苗预防什么?如前所述,疫苗甚至不是为了预防感染而设计的,只能减轻症状的严重程度。同时,一旦您接触到病毒,它们可能会使您病情加重。对于真正值得怀疑的好处来说,这似乎是一个很大的风险。回到我们开始的地方,当前 COVID-19 疫苗试验的参与者没有被告知这种风险——一旦他们感染了病毒,他们可能会因接种疫苗而最终患上更严重的 COVID-19。致死性 Th2 免疫病理学是另一个潜在风险最后,请考虑一下 PNAS 的这篇新闻专题报道了疫苗引起的免疫增强和功能障碍的风险,特别是对于老年人来说,他们最需要疫苗可能提供的保护:21“自1960年代以来,候选疫苗的疾病例如登革热,呼吸道合胞病毒(RSV),和严重急性呼吸综合征(SARS)的测试已经显示一个自相矛盾的现象:一些接种疫苗并随后接触病毒的动物或人比未接种疫苗的动物或人患上更严重的疾病。在某些情况下,以疫苗为基础的免疫系统似乎对自然感染产生了不良反应……这种免疫适得其反,或所谓的免疫增强,可能以不同的方式表现出来,例如抗体依赖性增强 (ADE),这是一种病毒利用抗体来帮助感染的过程;或基于细胞的增强,这一类别包括由 Th2 免疫病理学引起的过敏性炎症。在某些情况下,增强过程可能会重叠……一些研究人员认为,尽管迄今为止 ADE 受到的关注最多,但鉴于对该病毒的流行病学及其在人类中的行为的了解,它比其他免疫增强途径更不可能引起对 COVID-19 的失调反应。身体。“存在 ADE 的可能性,但更大的问题可能是 Th2 免疫病理学,”北卡罗来纳大学教堂山分校的流行病学家和冠状病毒专家 Ralph Baric 说。在之前对 SARS 的研究中,发现老年小鼠具有特别高的危及生命的 Th2 免疫病理学的风险......航空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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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掩埋了遇难者: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七个重要问题 | 短史记
作者:杨津涛 谌旭彬   2018-12-13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死难者国家公祭日。
对历史最好的纪念,莫过于廓清史实。
本文较长,共七小节,目录如下:
一、大屠杀历史记忆的变迁
二、中日史学界的共识与争议
三、滞留南京城的中国士兵
四、是谁掩埋了遇难者?
五、蒋介石否认南京大屠杀的存在?
六、伪满洲国军队参与了南京大屠杀?
七、朝鲜士兵参与了南京大屠杀?
一、大屠杀历史记忆的变迁
南京沦陷后第三天,已有部分外媒,如美国《芝加哥每日新闻报》、《纽约时报》等,开始报道屠杀事件。
但总体上,这些报道比较零碎,产生的国际影响很有限。【1】
在事件的对外传播中,影响最大、使其成为国际关注焦点者,当属田伯烈(Harold John Timperley)所著《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一书。田伯烈是澳大利亚人,自1920年代起长期担任英国《曼彻斯特卫报》驻华记者。
该书的缘起,可参考曾任国民政府“国际宣传处”处长的曾虚白晚年在其《自传》中的披露:
“我们花钱请田伯烈本人及由其代约史迈士写两本日军在南京大屠杀的目睹实录印行问世。此后,他照办了;他的《日军暴行纪实》与史迈士的《南京战祸写真》两书,风行一时,成了畅销书,达成宣传目的。同时,我们又与田伯烈商定,请他做我们国际宣传处不露面的主持人,以泛太平洋新闻社名义在美发稿……”
该书于1938年3月面世。
除以英文原版在欧美各国广泛发行外,“国际宣传处”还组织翻译推出了中译本(名曰《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和日译本(名曰《所谓战争》)。由蒋介石特批经费大量印刷分赠。【2】
南京大屠杀自此广为人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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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田伯烈著《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曾命各收复区调查“历年遭受敌人屠杀案件”及因日军暴行而死伤的人口。
具体到“南京大屠杀”,先后成立了三个专门的调查机构。
“南京调查敌人罪行委员会”起步最早,至1946年2月, 已获得500余份资料, 涉及日军在南京的屠杀、伤害、奸淫、劫夺、破坏、强制服役等罪行295882种。
“南京市抗战损失委员会”调查发现,日军占领期间,南京损失的各类财产,相当于法币2万亿元。
“南京大屠杀案敌人罪行调查委员会”的任务是搜集大屠杀证据,“以供献于远东法庭”。
经其调查,整理出大屠杀中有确实人证的案件2784件,包括枪杀1159件,刺杀667件,集体屠杀315件,烧杀136件,先奸后杀19件,炸死19件等。【3】
为调动民众参与、配合调查的积极性,蒋介石曾在《中央日报》上亲自撰文呼吁。
蒋在文章中承诺:“在敌人大屠杀下殉难军民之遗属,冤愤一日未伸,余之责任一日未尽。……凡我同胞,其有身经当日大屠杀惨祸暨在敌伪暴力压迫之下,受有各种枉曲者,余均愿详知其事实及屠杀压迫之主谋,……一经查明属实,定处分别以战罪提付审判。”(《中央日报》,1945年12月21日)
稍后,蒋又召见陈裕光等人,亲自过问大屠杀专案调查进度。
惜因内战爆发,调查匆匆中止,未能给后世留下充裕的原始材料。
及至1947年,国民政府将12月13日定为“京市忠烈纪念日”,并于同年12月13日举行了首次公祭大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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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南京下关码头尸体堆积如山)
一九四九年后,南京大屠杀进入了历史教科书。
1950年出版的党史教材《中国新民主主义革命史(初稿)》、1957年出版的“人教版”中学教材《中国历史》第4册中,都有关于大屠杀的内容。此外,大屠杀也出现在了各高校编写的《中国现代史》教材之中。
不过,冷战局势下,关于“大屠杀”的宣传侧重点有一些变化。
当时的口号是“反对美国扶植和武装日本”,故而出现了“美国鬼子点名,日本鬼子执行”之类的错误认知。
比如,曾参与救助难民的金陵大学教授贝德士,被错误指责“参与了当时南京的大屠杀。他一面在金大向同学们传布亲日思想,一面和日寇串通,在‘招人做工’的名义下,把大批的中国难民移交给日寇,让日寇集体屠杀了”(《金陵大学对美帝的控诉》,《人民日报》1951年1月31日)【4】
80年代以前,中国的南京大屠杀研究相当薄弱。
专业书籍方面,仅有1962年高兴祖编著的《日本帝国主义在南京的大屠杀》。1979年,此书以“内部出版”的名义,从油印本变为白皮书。
教科书的内容也在变化。
前南京大屠杀史研究学会副会长、南京师范大学历史系教授经盛鸿,在1970年代末进入南京大学历史系读中国近现代史研究生,是“文革”后最早的一批研究生。
据他回忆,“可以说我一直在南京求学,但我们的老师从来不讲南京大屠杀,教科书也不提,任何中国近现代史的书籍都不提。”【5】
显然,他读到的教科书,与五十年代的有所不同。
1982年,发生了日本篡改教科书事件,将南京大屠杀发生的原因归结为“中国军队的顽强抵抗”。
中国政府对此高度重视,为保护大屠杀遗址、收集日军罪证,南京市开展了1949年以来首次文物普查,并开始筹建“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
此后,关于南京大屠杀的研究渐成为显学,大量的资料集和专著相继问世。
如今,关于大屠杀的宣传与研究,已渐趋回归正常。
二、中日史学界的共识与争议
如今,中日史学界关于大屠杀的基本性质与主要责任归属,早已达成共识。
自2006年底至2010年1月底,曾由中国外交部与日本外务省主持、组织中日两国历史学者,开展“中日共同历史研究”。
具体到南京大屠杀,双方学者的论文定性一致,“都承认这是一次集体的屠杀事件”。
学术层面的分歧,主要集中在两个方面:
一是遇难者的身份及具体数字;
二是事件过程中的某些具体细节。
关于前者,日方报告的说法是:
“日军对俘虏、残兵、便衣兵以及部分市民进行了集体的或个别的屠杀,同时强奸、掠夺,放火事件也频繁发生。因日军的屠杀行为而导致的死亡人数,据远东国际军事裁判的裁决达20万人以上(对于松井司令官的裁判书是10万人以上),1947年南京战犯裁判军事法庭公布为30万人以上。
中国的见解是以后者的裁判为根据。
日本的研究中,有以20万人为上限的,还有4万人、2万人等各种推算。对于牺牲人数的各种不同说法,其背景是由于对‘虐杀’(非法杀害)的定义、所定地区、期间、埋葬记录、人口统计等资料的验证上存在差异。”【6】
在共同研讨的过程中,日方学者还曾提出如下意见:
“其一,如果将战后东京审判和南京国防部军事法庭的判决当作历史事实本身,而不引用学术界的研究成果,这对学术界已有的研究成果是否尊重?
其二,在南京大屠杀遇难者中被屠杀者与阵亡者有无区别?平民与军人的比例是多少?”
日方建议就此展开具体的学术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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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38年1月,日军在南京开设慰安所,图为日军官兵拥挤在慰安所旁)
关于后者,日方学者意见颇多。
比如,有日方学者认为,“日军方面并没有……制定有计划有组织屠杀俘虏的政策。”“(中方采用的)有些史料本身是否真实,应该考证后再引用……另外,如何选择史料也很重要,选择不同的史料其结论也会不同,如拉贝日记中既有关于日军的暴行,但同时也有对南京国民政府及守军的批评……”。
此外,虽然中方提出了异议,但“日方最后提交的文本中没有删除南京大屠杀中国方面次要责任的论述”,“没有修改关于中国军队焚烧南京很多建筑物的叙述”。【7】
以上,大致可以代表日本学术界关于南京大屠杀的主流意见。
因为很难在遇难者数目上达成一致意见,“中日共同历史研究”实际上回避了该问题的讨论。
1994年,在美国披露的一批档案中,发现了田伯烈于1938年1月写下的未刊电稿,该电稿称:“自从几天前回到上海,我调查了日军在南京及其他地方所犯暴行的报道。据可靠的目击者直接计算及可信度极高的一些人的来函,提供充分的证明……不少于30万的中国平民遭杀戮,很多是极其残暴血腥的屠杀。”【8】
这可能是“30万”这个数据目前可见的最早出处。
三、滞留南京城的中国士兵
少数日本右翼学者,喜欢通过强调滞留南京城的中国士兵(他们称之为“残败兵”)所带来的“治安威胁”,来为“南京大屠杀”的罪行开脱。
这当然只是狡辩,并不成立。
有学者统计认为,约15万中国军队参加了南京保卫战,其中约1万人阵亡,4.5万人安全撤离,剩下的9万多人,在日军围城后,被迫滞留南京。【9】
这些滞留士兵与南京市民,自发进行过一些零星抵抗。
比如,据日本海军军官奥宫正武回忆,他在南京下关看到十几个中国人被日军残杀,遂询问旁边的日军士官。
该士官回答:
“听说几天前的夜里,有一个勇敢的中国人,侵入我们陆军小队长级的青年士官的寝室,那里面睡着十个还是十一个士官我也不太清楚,中国人把他们全都杀了。所以他们的战友和部下们为了复仇而要处死那个宿舍附近的居民。他的回答是否正确我不得而知,也许是有人要求他这样来解释的。”【10】
另据中方材料,12月13日,特务排排长武××、步兵上士徐金奎与日军遭遇,发生巷战。
武××回忆,“八小时的格斗……我们相互来一个总结:37/41人。”他们在转移途中,又看到三名敌人,匆忙隐蔽起来。随即“徐金奎的枪响了”,武××的“十颗子弹也迅速地喷射出去。敌人应声翻下去。”【11】
据杜聿明回忆:南京沦陷后,曾有两位装甲兵不愿投降,隐藏在损坏的坦克上,“看见日寇又有一大队步兵来到……他俩轻轻地将机关枪从战车转塔前后两端伸出,突然袭击。”因这支日军只有步兵武器,无法强攻,双方一直僵持至当天夜里。两名国军士兵最终一人突围、一人牺牲。杜聿明并称:在缴获的日军文件中,“发现日寇叙述到南京战役的经验教训时,也谈到这一辆战车的埋伏狙击,给他们以沉重的打击。”【12】
不过,因缺乏有效组织,总体上来说,抗击只是一种零星存在的现象。
大多数滞留士兵放弃了抵抗,远不足以构成日本右翼学者所谓的“治安威胁”。
日军第16师团长中岛今朝吾,在日记中是承认这一点的:
“(中国军队)以1000人、5000人、10000人计的群体,连武装都不能及时解除。”
“他们已完全丧失了斗志,只是一群群地走来,他们现在对我军是安全的。”
“傍晚把俘虏押往南京的一个兵营,不料竟有一万多人。”【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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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38年2月,难民聚集在南京安全区委员会总部,接受国际安全区第一次发放现金救济)
除了被俘获者,也有部分滞留士兵试图伪装成平民,暂时隐藏城中。
滞留士兵的化装易服,大约始于12月12日晚。
据幸存者回忆,部分南京市民初时并不情愿接纳滞留士兵,“眼睛一瞪,峻然拒绝。他们甚至冷嘲热讽地说:你们是部队啊,部队有部队的住处,怎可以住到老百姓家里来咧。
又复有人直率地表明:你不能住在我这里,我总不能为了你一个人,连累了我一家子!”
但也有很多市民在目睹了日军暴行之后,转变态度,对滞留士兵“尽力掩护,尽量帮忙”。
比如,第103师排长田兴翔等三人,在南京尧化门外一老农家获得招待,并被允许藏在牛圈里的草堆后。日军停止搜索后,他们找到几只大木盆,漂浮过江。【14】
那些换装后没机会出城的滞留士兵,大多数躲进了安全区。
比如,贵州籍军官夏明贵与部下陈少清、陈国安三人,换上便装,进入了金陵大学难民区。1938年1月,难民之间传说,“敌军已知道难民区内隐藏着很多官兵。正同难民区的负责人商谈,要搜查难民区”。
不久,日军果然前来搜查,声称国军官兵只要主动站出来,不但不予伤害,还给安排工作。夏明贵等三人未动,而主动站出的五六百人,都被枪杀。
这种屠杀,显然并非基于日本右翼所谓的“治安威胁”。【15】
大屠杀期间,日军对安全区的搜索始终没有停止。青壮年若被发现“手上有老茧,前额有帽痕的话,就被带走”。【16】
按国际法,安全区中立,交战双方不得进入。
日军始终以南京“国际安全区”有中国士兵隐藏为由,拒绝承认其合法性。
据日方说法,安全区原有居民18万人,但不久这个数字上升至25万人,“之所以增加,是因为换上便服的败残兵潜入进来了,而且他们将枪支弹药藏匿在该丘陵地带各处”。
经日军甄别,“6770名败残兵带至下关刺杀”,日军狡辩称,“根据国际法,这些恶劣的败残兵失去了成为俘虏的资格。”【17】
总体而言,南京沦陷后,“军民的反抗并不具有普遍代表性,且更多地表现为个别、分散和无组织的特点”,滞留南京的中国士兵,多数被俘虏并遭到了屠杀。
他们滞留的原因,主要是高层的指挥失当,从“守”到“撤”的决策转变过于突然与迅速,这也直接导致城陷后官兵失联,完全无法组织有效的抵抗。
他们遭到屠杀,原因并非日本右翼所谓的“治安威胁”,而是日军的刻意报复与对国际法的藐视。滞留士兵对日军的残暴程度也普遍估计不足,误以为他们会遵守国际公约善待战俘。【18】
四、是谁掩埋了遇难者?
南京大屠杀中,日军的暴行尽人皆知。暴行过后,遇难者遗体的掩埋情形,则鲜少获得媒体介绍。
据《南京大屠杀史》,当日“有据可查的参加了埋尸活动的慈善机构共有8家”,这8家慈善机构中,以世界红卍字会南京分会、南京市崇善堂、中国红十字会南京分会三者为最主要。【19】
世界红卍字总会,1922年设立于北京,是一个由民国著名士绅(如熊希龄、王正廷等人)组成的慈善机构,在全国各省市设有分会、支会300余个。
该会南京分会设立掩埋组,自1937年12月22日起开始收埋遇难者遗体。
据该会统计,共掩埋遗体4.3万余具,历时4月。其主要方式是就近或就地掩埋。
经费主要来自多方捐赠及日军特务班所提供的“财政支援”。
该会在南京的活动具有“两面性”。
一方面,该会在城内设粥厂、放粮、开办施诊所,且在获得日军的许可之后,从事遇难者遗体的掩埋;
另一方面,该会的领导人物曾勉强就任日伪之职,获松井石根赞誉“红卍字会不错”,为避免日军的性暴行“危及私人住户”,该会还曾参与组织慰安所,以至于亲见其事的拉贝先生相当震惊,“红卍字会中一个我们熟知的、受人尊敬的官员,我们一点不敢相信他竟然属于这类人”。【20】
这种“两面性”,显然有很多的无可奈何在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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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世界红卍字会成员在掩埋大屠杀遇难者)
南京市崇善堂,是一个私立慈善团体,其历史渊源可以追溯到清朝嘉庆年间。
南京沦陷后,该会组织了“崇字掩埋队”。
据其战后呈送给审判战犯军事法庭的统计表,自1937年12月26日至1938年5月1日,他们共在城区、乡区收埋尸体11万余具,其中以乡区为最多,达10万余具。
《南京大屠杀史》对上述数据持保留态度:
“对于崇善堂总共埋尸112266具之数据,因系形成于战后,其在册工人只40余人,较难实现日均数千具尸体之掩埋,故学术界对此存有歧见。对该堂的埋尸活动,尚待进一步发掘档案资料,深入进行研究。”“该堂巨量的埋尸数字,目前还找不到相关过程性的数字予以支持。”
据档案材料显示,该会曾致函南京日伪政府,请求补助汽车配件,以方便迅速掩埋遗体。
也有亲历者称,崇善堂曾对外招募人手,应募者“一天弄块把钱”。【21】
中国红十字会南京分会,至1938年7月,共掩埋军民遗体2.2万余具。
在所有参与遗体掩埋的团体中,以该会的统计数据最为严谨、可信,“每月都填有按日统计表,……均成于当时,其月报表均为当月最后一日填报,非事后追记。各表统计精确,一丝不苟,甚至连马、狗等畜类尸体都附带统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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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中国红十字会南京分会掩埋队。图片来自《中国红十字会月刊》第34期,1938年4月1日版)
除以上三者外,参与遇难者遗体的掩埋工作的慈善组织还有:世界红卍字会八卦洲分会、南京同善堂、南京代葬局、顺安善堂、明德慈善堂。
南京市伪政权也曾组织过掩埋工作,日军则多有焚尸灭迹、抛尸入江之举。
上述慈善组织的遗体掩埋活动,除了世界红卍字会南京分会外,概不被日本的“虚构派”(日本政、学界,对“南京大屠杀”的立场,存在着屠杀派、中立派、虚构派三大派别)所承认。
虚构派常引用日本特务组织成员丸山进之言:
“崇善堂和其他弱小团体向自治委员会提出了作业申请,自治委员会因为已将埋葬事务统一委托给了红卍字会,所以没有接受这些申请。他们即使作为下包方从事了埋葬,其埋葬的作业量也是被包括在红卍字会的作业量之中的。”【23】
这种辩解当然是缺乏说服力的。
比如,崇善堂致函南京伪政府请求补给汽车零件以便于遗体掩埋,该函就未经过世界红卍字会南京分会。
不过,民间慈善团体所提供的遗体掩埋数据,确实存在不少有疑问的地方。其中又以崇善堂的统计数据最具争议。
如学者程兆奇所言:
“崇善堂之掩埋工作共分四队,每队除主任1人,另有日给米八合队员1人和日给米六合队员10人,此数字出自战后《南京崇善堂掩埋队工作一览表》附件,其时揭露日军暴行惟恐不及,所以断无少报的可能。其中,第一队4月9日至18日间共埋尸体26612具,包括主任在内的12人,每人每日平均掩埋近222具,第二队4月9日至23日间共埋尸体18788具,每人每日平均掩埋约104具。第三队4月9日至5月1日间共埋尸体33828具,每人每日平均掩埋近123具。第四队4月7日至20日间共埋尸体25490具。每人每日平均掩埋近152具,四队在这一时期人均日掩埋150具。而红卍字会的人均日掩埋数,以12月28日6468具掩埋最高之日计,600名员伕人均不到11具(红卍字会参与人手不明确。但据战后报告,有“增派员伕六百名”之目,虽然增派此员伕数时未必是12月28日,但该会掩埋工作自日军进城第二日即已开始,未尝间断,故员伕人数和掩埋人数大体应成正比,而“增派员伕六百名,理当不止600名,故以600名计不致有大出人)。堂、会人均掩埋数字相较,崇善堂是红卍字会最高日的近14倍,多出太多,不免令人生疑。”【24】
这种统计数据方面的争议,也是中日两国学者难以在大屠杀人数上达成一致意见的原因之一。
当然,如前文所言,中日两国学者,在南京大屠杀的性质认定上,早已达成一致意见,“都承认这是一次集体的屠杀事件”。
五、蒋介石否认南京大屠杀的存在?
关于南京大屠杀,中文网络流传过各种各样的不实谣言。
其最耸人听闻者,莫过于“蒋介石当着日本人的面,承认不存在南京大屠杀”。
该谣言多以“田中正明回忆”的形式流传。
其大致内容如下:
“1966年,田中正明,松井石根的原秘书、‘兴亚观音维持会’会长、也是后来否定南京大屠杀的主要人物,作为日本首相岸信介的五人代表之一去台湾访问,受到了蒋介石政府‘准国宾级的待遇’。
田中正明1999年发表文章称,蒋介石在这次访问中曾明确对自己说‘南京大屠杀不存在’,并向松井石根表示‘谢罪’。
田中说:当时‘自己上前一步,与蒋介石总统叙话。告诉他我在1936年2月与松井石根阁下二人曾拜会过总统阁下。
蒋介石总统听到’松井石根’这个名字的瞬间,脸色骤然起了变化。他眼圈红了,流着泪对我说:‘实在是对不起松井阁下。’他的手在颤抖,继续说:
‘(我们不认为)南京发生了大屠杀。何应钦将军也在这里,他当时的军事报告中对有关情况肯定是做了认真的记录的。我当时没有接到说发生了大屠杀之类的任何报告。松井阁下是被蒙冤处死的。’
他眼里闪着泪花,连连紧握住了我的手。”【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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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曾有人修改百度百科,将“蒋介石当着日本人的面,承认不存在南京大屠杀”这段伪史加入到了“松井石根”词条之中【现已被删除】)
据网络流传,田中正明该回忆,发表在1999年10月18日的《兴亚观音第10号》上。
笔者未能获见该杂志。
但参考1980年代田中正明所著之《“南京大屠杀”之虚构》一书,可知,渲染蒋介石与松井石根在战前的亲密关系,以及以何应钦的军事报告为说辞,是田中氏否认南京大屠杀的常用依据。上述回忆,符合田中的一贯逻辑。【26】
但该回忆并不可信,原因有二。
(1)田中为论证其“南京大屠杀虚构论”,伪造、篡改史料的劣迹很多。
1985年5月,日本芙蓉书房出版南京大屠杀的制造者、日本甲级战犯松井石根的《战中日记》。该日记的收集、编篡者,正是田中正明。
但日记内容已被田中大量篡改、粉饰乃至删除。
据《朝日新闻》报道,《中央公论》社的《历史与人物》杂志总编辑横山惠一,将出版日记与日记原稿作对比考订,然后发现,日记被篡改、粉饰乃至删除者,多达九百余处。其中篡改最严重的部分,恰恰是南京占领前后这段时期。
比如,松井石根《战中日记》1937年12月14日,所记本来是:“进入南京城之两军所属师团扫荡城内外残敌,徘徊于各处的(中国)散兵游勇达数万之众”,田中在出版的《战中日记》中,将“数万之众”改成了“数千之众”。
再如,松井石根《战中日记》1937年11月30日记载,当日松井在上海接见两位外国通讯记者,向其说明日军占领上海后的态度与方针,并声称保护外国在上海的权益,得到两位外国记者的赞扬。
在出版的《战中日记》中,田中刻意将此事移至1937年12月23日的南京。
诸如“军纪风纪之松懈”一类词句被删除,更是田中在编纂松井日记时极寻常的小动作。【27】
其二,所谓“蒋介石当面承认不存在南京大屠杀”这段回忆,存在着非常明显的篡改痕迹。
田中的回忆称:“何应钦将军也在这里,他当时的军事报告中对有关情况肯定是做了认真的记录的。我当时没有接到说发生了大屠杀之类的任何报告。”
事实上,何应钦的报告作于1938年3月29日,当时诸多关于南京暴行的材料,如斯迈斯的南京损害调查、田伯烈的《外人目睹中之日军暴行》,因日军封锁尚未披露出来,其未写入是很正常的事情。
而且,何应钦的报告,是一份纯粹的“军事报告”,其中叙1937年11月26日国军放弃锡澄线到南京失守,仅寥寥数语,并非主要组成部分。
蒋介石断不会拿着一份并非以南京战事为核心的军事报告,来作为判断南京大屠杀存在与否的依据,更不可能说出何应钦“对有关情况肯定是做了认真的记录”这种话。【28】
当然,提及“何应钦的报告”,也显示田中在1999年写出的这段“伪回忆”,经过了他的精心炮制。
彼时,蒋介石、何应钦均已去世,可谓死无对证,曲解何应钦的报告,以佐证蒋介石子虚乌有的“否认”,确实能蒙蔽不少不了解史料的读者。
查蒋介石日记,关于南京大屠杀的记载其实很多。
比如,1938年1月22日写道:“倭寇在京之残杀与奸淫未已,彼固陷入泥淖进退维谷,而我同胞之痛苦极矣。”
3月5日写道:“敌军残杀我南京附近之壮丁 殆尽,痛极。”
5月12日,对大屠杀情形获得进一步了解,蒋又写道:“提要:雪耻。见我男女同胞受敌寇惨杀凶淫之照片而不动羞恶之心���无雪耻复仇之志者,非人也!”
5月13日写道:“提要:雪耻。敌寇残暴凶横,实古今无例,若不消灭,何以维持人道!”
7月19日写道:“见寇军残杀我(南京)平民同胞之照相,痛愤乃至瞑眩。”【29】
田中回忆所载蒋介石讲话 ——“我当时没有接到说发生了大屠杀之类的任何报告”,显然与事实不符,只能是田中自己所虚构。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蒋介石还曾发表公告,号召首都市民用信函的形式,向政府陈述受日军迫害之苦痛。
公告中,蒋也明确提到了“大屠杀”。
公告称:
“回溯抗战开始,敌人对我首都采取猛烈攻势,沦陷期间,敌人于实施大屠杀之余,复利用奸伪蹂躏榨取,奴辱压迫,无所不用其极,而我同胞身处黑暗痛苦之境,历时八年之久,……在敌人大屠杀下殉难军民之遗属,冤愤一日未伸,余之责任一日未尽。……凡我同胞,其有身经当日大屠杀惨祸暨在敌伪暴力压迫之下,受有各种枉曲者,余均愿详知其事实及屠杀压迫之主谋,……一经查明属实,定处分别以战罪提付审判……”【30】
稍后,蒋召见陈裕光,命其推动南京大屠杀专案调查,惜因内战爆发,调查匆匆中止。
但这些史料,已足以证明蒋当年对待南京大屠杀的态度。
田中正明所谓的“蒋介石当面承认不存在南京大屠杀”,显然是一份伪史料。
六、伪满洲国军队参与了南京大屠杀?
伪满洲国军队参与了南京大屠杀,也是一个在中文互联网上流传了约10年之久的谣言。
该谣言常见的说法是:
“南京大屠杀中战功赫赫的伪满洲国军(有):靖安军(之)第一旅、李春山旅和于芷山旅等部队。……1946年8月,南京大屠杀的主犯谷寿夫被引渡南京进行公审。……他把责任往鞑兵身上推:‘在进入南京后,全部的满洲国军人首先疯狂屠杀中国平民,表现了极端的集体仇恨’。
谷寿夫辩解:在南京战役前,皇军从没有大规模的屠城,原因是天皇和军部颁发的军纪中有‘遵守国际公约,不屠杀平民’的条款,而正是满洲国军人参加了皇军部队,他们就积极地杀人屠城,就像三百年前侵略中国的鞑靼士兵。”【31】
有些文章把渲染的重点放在了于芷山旅:
“1937年11月,伪满国军‘于佳芷山部’(旅团编制)混编加入日军18师团作战序列。……该部日军长途迂回、奔袭,于12月8日攻陷芜湖,截断了南京守军的战略退路。随后,该部混编了伪满军的日军实施强行军。在12日后,赶到南京城下,汇同日军第6师团,第16师团,向南京中华门殊死抵抗的国军发起了猛攻。
……后来,审判日本战犯时,谷寿夫为推卸责任,诡称,进入南京后,是满洲国军人首先疯狂屠杀中国平民,表现了‘极端的集体仇恨’。
谷寿夫甚至无耻埋怨、诡称,正是满洲国军人积极地屠城,错误引导了日军对平民的杀害。
……但是,目前却没有证据能够证明,当年嗷嗷叫着,与日军并肩作战的伪满洲国军愤青们,在冲进南京后,没有参与这次惨绝人寰的杀戮。”【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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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谣言中涉及的于芷山)
综合,有两个核心事实需要确认真假:
(1)伪满于芷山旅是否随日军18师团参与了针对南京的进攻,是否进入过南京城。
(2)谷寿夫受审时的辩护词,是否提到过“伪满部队参与南京大屠杀”。
试分别考证一下。
第一个问题:于芷山部有无随日军第十八师团进攻南京?
据何应钦《八年抗战之经过》,靖安军之第一旅、李春山旅和于芷山旅,确实参与了淞沪会战,被划入松井石根的“上海派遣军”的战斗序列。【33】
其中最受关注的,是于芷山旅。
1937年9月21日,顾祝同曾致电何应钦,提及“松井续向东京乞援,已经陆省核准,由伪满抽调驻扎营口、凤城一带最精锐之芷山部警备队一万二千人来沪”;
26日,顾再电何,称根据杨虎的情报,“伪满于芷山部四千余人,养晚在杨林口、狮林登陆。”
次日,朱绍良也致电蒋介石、何应钦等人,重复汇报了一遍杨虎所得情报。【34】
这三支伪军部队,目前资料所能证实参与南京之役者,只有于芷山旅。
不过,并非直接攻击南京城,而是攻击南京的外围城市。
据中方资料,于芷山旅当时随日军第十八师团行动,在12月8日对芜湖发动攻击:
“(十二月)八日,敌军之第十八师团及伪满军于芷山旅猛犯芜湖,……至十一日,南京与芜湖间之当涂,亦被敌军占领。”【35】
据日方资料,日军第十八师团攻击芜湖的目的,是切断国军退路:
“这时出现了从芜湖附近溯扬子江而去的敌大部队,以及经宁国南下退却的敌部队。因此,军司令官根据方面军司令官的指示,以切断敌之退路为目的,4日命令第十八师团改变前进路线,沿宁国—芜湖—南京公路向南京追击。……7日占领宁国,10日傍晚占领芜湖。”【36】
据日军战史,第十八师团占领芜湖之后,接到了新的命令,转变攻击目标,没有再向南京进军:
“11日,军司令官为了让该师团参加攻占杭州,终止了向南京追击,主力在太平、芜湖间集结。”
“军决定加上将来驻扎杭州的所属兵团,以军主力一举攻占较为合适,命第十八师团返回,不参加攻占南京。”【37】
12月24日,第十八师团占领杭州。
也就是说,传言中所谓的 ——“该部(第十八师团)混编了伪满军的日军实施强行军。在12日后,赶到南京城下,……向南京中华门殊死抵抗的国军发起了猛攻”—— 是子虚乌有的事情。
1938年4月8日,顾祝同向蒋介石报告日军在杭州、海盐等地与国军交战情形时,曾提到于芷山部仍驻扎芜湖:
“芜湖之敌系伪满军李守信、于芷山两部,日人仅千余。日散布四郊,夜宿裕中纱厂。”【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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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顾祝同密电蒋介石,提及于芷山部仍驻芜湖)
第二个问题:谷寿夫有无指认“伪满部队参与南京大屠杀”?
查谷寿夫1947年1月15日呈送给国民政府国防军事法庭的“申辩书”,无一字提及“伪满部队参与南京大屠杀”。
“申辩书”中,谷寿夫重点强调的是:
1、自己没见过大屠杀;
2、自己没参与过大屠杀;
3、1945年之前自己没听说过大屠杀。
“被告在中华门内侧驻扎了一周,并非闭门不出,而是努力视察部队的情况。此间没有目睹过一件暴行事件,更没有默认和下过命令,也没有接到过有关报告。”
“被告得知南京暴行事件是在前年战争结束之后,是从报纸上得知的,当时被告万分惊讶。曾经亲自参加南京战役的被告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39】
显然,所谓的“谷寿夫甚至无耻埋怨、诡称,正是满洲国军人积极地屠城,错误引导了日军对平民的杀害”一说,也是无依据的谣言。
两个核心事实均不能成立,“伪满洲国军队参与南京大屠杀”之说,自然也不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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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1947年4月,谷寿夫被押往刑场枪决)
七、朝鲜士兵参与了南京大屠杀?
二战期间,作为日本殖民地,朝鲜有相当多的壮丁被强制征入日本军队,参与对外战争。
朝鲜人参加日军,始于1938年日本在朝鲜实施新的志愿兵役制度 —— 此前朝鲜人参军被长期严格禁止。
及至太平洋战争爆发,日军前线吃紧,遂又在朝鲜改志愿兵制度为强制征发制度。
截至日本战败,约有61万多朝鲜军人及军属被征用,其中编入日本陆、海军官兵者(包括军属在内)达23万余人;另外还征用了86万多朝鲜劳工前往朝鲜半岛之外服役。【40】
具体而言,朝鲜籍志愿兵数量甚少,自1938年至1943年,先后编入关东军者,约有3000余人,编入华北派遣军者,约有1700人。
至于强征兵,约有11万人被派往朝鲜半岛以外作战,其中编入陆军者9万人,编入海军者2万人。【41】
上述9万余名派往半岛以外的朝鲜籍日本陆军士兵,半数以上被投入到了中国战场。
战争结束后,国民政府曾应韩国临时政府请求,对日军中的朝鲜籍士兵给以特别优待,并将其移交给韩国“光复军”加以训练,以作为临时政府归国时的基本力量(“光复军”长期在华,日军投降前约有士兵近千人)。
共计收编到朝鲜籍日本兵约5万名,集中于北平、南京等地受训。
但因美、苏以雅尔塔协定秘密划分东亚势力范围,该部队未能得到美国政府支持,反被要求解散归国,最后遂以“朝籍日军战俘”名义被集体遣返。【42】
另据日本厚生省统计,死于中国战场的朝鲜籍日本兵及其军属,约为1100余人(不包括台湾地区数据),死亡地点集中在湖南、湖北战场及日占区。
由此可以判断,其基本活动轨迹,主要集中在1943-1945年日军对两湖战场的正面攻击,以及对华北敌后的扫荡。【43】
因为朝鲜籍日本兵在中国战场的广泛存在,中文互联网上长期流传一种说法,认为“参与南京大屠杀的日军当中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日本从韩国征调的韩籍士兵,其残忍手段一点也不逊于日本兵”(如下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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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朝鲜籍日本兵参与南京大屠杀”的说法在中文互联网广为流传)
但此事乃是谣言。
南京大屠杀发生于1937年12月至1938年2月间,而朝鲜籍志愿兵被允许编入日本军队,是在1938年3月,直到该年12月,首批志愿兵才从训练所毕业编入军营。
换言之,或许有个别朝鲜籍人员(如翻译)参与了南京大屠杀,但略具规模的朝鲜籍日本兵,当时尚不存在。【44】
事实上,笔者迄今尚未见到过朝鲜籍日本兵在中国大规模烧杀淫掠的材料(包括口述与非口述材料)。
不过,确有相当多的回忆材料,对为日军服务的朝鲜籍人员留下了恶评。
比如,民革党员何宗智回忆:“当时北平的老百姓都切齿痛恨日本人,……还有那些助纣为虐的朝鲜人,老百姓叫他们‘二鬼子’或者‘高丽棒子’。这些朝鲜人比日本人还坏。”【45】
再如,据被日军抓去做劳工的崔吉平回忆:“有个监工的是朝鲜人,打人特别狠,大伙管他叫‘二鬼子’。”【46】
上述情形,多集中发生于东北地区。
这与日本长期操纵朝鲜移民来控制东北,有直接关系。
自1920年代以来,朝鲜移民在东北酿出种种事件,移民认为自己被中国政府欺压,中国政府及民众则认为移民乃日本侵华的马前卒。
内中逻辑,日本拓务大臣官方档案曾有详细概括:
(1)朝鲜人移居处多设有日本领事馆及警察署,以保护朝鲜人为借口,常引起种种事端,侵犯中国主权。
(2)朝鲜人与中国人发生利害问题时,定会成为领事裁判问题,不受中国法律制约。
(3)部分朝鲜人制造反日事件,日本则借机加深侵略,中方若为防范此类事件驱逐某些朝鲜移民,又反会遭遇日本干涉,寸步难行。【47】
故此,东北中国民众与朝鲜移民之间关系甚恶,乃至于1950年做抗美援朝动员时,部分吉林通化市民众仍不能理解,“有人喊道朝鲜人是二鬼子,(美国人)打他们与我们有什么关系?”【48】
虽则如此,所谓“朝鲜籍士兵参与了南京大屠杀”,仍只是一种毫无根据的臆想,并非事实。
(完)
注释:
【1】孙宅巍:《论南京大屠杀真相的早期传播》,《南京社会科学》2004年第6期; 【2】朱成山:《世界上第一本南京大屠杀史书之考证》,《南京社会科学》2010年第6期; 【3】张连红:《国民政府对南京大屠杀案的社会调查(1945—1947)》,《江海学刊》2010年第1期; 【4】刘燕军:《南京大屠杀的历史记忆(1937—1985)》、《抗日战争研究》2009年第4期; 【5】《曾“消失”的南京大屠杀》,南方都市报2013年12月18日; 【6】转引自荣维木:《中日共同历史研究中历史认识的异同——以南京大屠杀史研究为例》,纪念抗战胜利65周年学术研讨会,2010; 【7】张连红:《如何记忆南京大屠杀——中日共同历史研究中的学术对话》,抗日战争研究2010年第4期; 【8】吴天威译《美国新公开的有关“南京大屠杀 ”的档案资料》,《抗日战争研究》1995年第2期; 【9】孙宅巍:《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中究竟有多少军人》,载《抗日战争研究》1997年第4期; 【10】奥宫正武:《我所目睹的南京事件》,载《南京大屠杀史料集·日军官兵与随军记者回忆》,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第128页; 【11】倪受乾:《怎样退出南京的?(南京溃败时的一断片)》,原载《七月》,1938年第1-6期; 【12】杜聿明:《南京保卫战中的战车部队》,载《南京大屠杀史料集·南京保卫战》,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257、258页; 【13】《中岛今朝吾阵中日记(12月14日)》,载《南京大屠杀史料集·日军官兵日记与书信》,江苏人民出版社2006年; 【14】郭歧:《陷都血泪路》,《南京大屠杀史料集·幸存者的回忆与日记》,第180页; 【15】夏明贵:《南京大屠杀见闻》,载《南京大屠杀史料集·幸存者的日记与回忆》,江苏人民出版社2005年,第456、457页; 【16】杨夏鸣:《论南京“安全区”功能的错位及其原因》,载《抗日战争研究》2000年第4期; 【17】犬饲总一郎:《南京攻防战之真相》,载《南京大屠杀史料集·日军官兵回忆》,江苏人民出版社2007年,第125、126页; 【18】马振犊、邢炫:《日军大屠杀期间南京军民反抗问题研究》,《抗日战争研究》2007年第4期; 【19】张宪文/主编,《南京大屠杀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第846页; 【20】高鹏程 池子华,《南京大屠杀中的红卍字会——兼论红卍字会活动的两面性》; 【21】张宪文/主编,《南京大屠杀史》,南京大学出版社,2014,第862-864页; 【22】同上,第867-868页; 【23】程兆奇,《南京大屠杀研究:日本虚构派批判》,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第212-222页; 【24】程兆奇,《日本现存南京大屠杀史料概论》,《社会科学》2006年第9期; 【25】百度百科“松井石根”条目,2014年6月12日(现已更正); 【26】参见《“南京大屠杀”之虚构》,田中正明/著,军事科学院外国军事研究部/译,世界知识出版社1985。第41-44页,第85-87页; 【27】参见李松林:《日本学者田中正明篡改松井石根的〈战中日记〉》,北京师院学报(社会科学版)1987/03; 【28】程兆奇:《南京大屠杀研究——日本虚构派批判》,上海辞书出版社2002,第308页; 【29】蒋介石日记。转引自张连红:《蒋介石与战后南京大屠杀的调查》; 【30】中央日报,1945年12月21日; 【31】佚名,《满洲国的军队参与南京大屠杀》,四月网2015年12月13日。网址:http://history.m4.cn/2015-12/1295881.shtml; 【32】《橡树 | 在军事细节上,反思南京大屠杀》,公众号“流浪的橡树”2017年12月5日发布; 【33】何应钦,《八年抗战之经过》,香港中和出版有限公司,2015,第457~458页; 【34】中国第二历史档案馆/编,《抗日战争正面战场(上册)》,档案出版社,2005,第350~351页; 【35】宋希濂,《南京守城战》; 【36】日本防卫厅防卫研究所战史室,《中国事变陆军作战史 第一卷第二分册》,中华书局,1981,第110~111页; 【37】同上,地111、114页; 【38】(台)“国史馆”藏:顾祝同等电蒋中正日军在杭州海盐武康富阳吴兴等处与国军激战情况及芜湖现驻李守信于芷山两部等综合情报,1938/04/08,数位典藏号:002-090200-00021-212; 【39】《战犯谷寿夫的申辩书等译文》,收录于《见证与记录 南京大屠杀史料精选》,江苏人民出版社,2014,第695~716页; 【40】宫田节子/编:《朝鲜军概要史》附录,(日)不二出版社1989,第82-87页。转引自朱成山《南京大屠杀期间有朝鲜人组成的日本军吗?》,《南京大屠杀史研究》2009年第4期。 【41】同上; 【42】石源华:《论抗日战争期间国民政府的援朝政策》,《抗日战争研究 》1994年第2期; 【43】《中日韩三国共同历史读本:东亚三国的近现代史》,社科文献出版社2005,第180页。转引自朱成山《南京大屠杀期间有朝鲜人组成的日本军吗?》; 【44】朱成山:《南京大屠杀期间有朝鲜人组成的日本军吗?》; 【45】《何宗智回忆录》,团结出版社2011,第08页; 【46】崔吉平/口述 贾崇文/整理:《丰满劳工的悲惨生活》,吉林市郊区文史资料第1辑; 【47】《拓务省调查资料第三编·满洲与朝鲜人》,转引自《日本帝国主义研究》,依田惠家/著,上海远东出版社2004,第195-196页; 【48】吴锡业/口述 鞠永芳/整理:《我在朝鲜战场上开汽车》,通化县文史资料第8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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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ndyfan7896 · 3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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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德国大选丨迷雾里的摸索:联盟党与“未来之队”
2021年9月的第一个星期,临近周末,联盟党(Union)候选人阿明·拉舍特官宣了一支“未来之队”。
消息并不新鲜,但有些突然。因为,在第一期候选人电视辩论后,拉舍特宣布,将在选战的最后一个星期推出“未来之队”,人选未定。可这之后没几天,“未来之队”就官宣了。
在提前官宣的同时,其自身定位也默默地从在未来发挥作用的“未来之队”变成了帮助拉舍特赢得选举、寄托着对未来希望的“未来之队”。
这不是联盟党为了大选押上的第一次宝。它的候选人拉舍特为了全力以赴总理之位,一早放弃了在自己的家乡——亚琛1号选区——的选战活动,同时也赌上了自己再次进军国会的前途。“我的位置在柏林”。如今看来,“柏林”指的是总理府,而不是国会,颇有些不成功便成仁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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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1日,德国斯图加特街头摆放的大幅竞选海报。
大联盟里的相爱相杀
默克尔的四届政府里,有三届与社民党组阁。由于联盟党和社民党分别为第一和第二大党,因此两党联合执政称为“大联盟”。
虽然第一和第二大党联合执政看上去非常理所当然,但拉长到整个联邦德国的历史,它并没那么经常出现。在默克尔之前,上一届“大联盟”已经是1966-1969年由基辛格主导了,该“大联盟”也不是慢慢聊出来的,而更是一个危机下的紧急选项——它发生在埃哈德退位,自民党退出执政之后。默克尔才是第一个把“大联盟”常态化的德国总理。
“大联盟”在带来稳定和默契的同时也使双方都不可避免地失去了一部分辨识度。政绩归谁,锅该谁背,又是一个永远的争吵话题。另外,所谓的“大联盟”实际上不是两党,而是三党联盟。因为联盟党由基督教民主联盟(CDU,以下简称基民盟)和基督教社会联盟(CSU,以下简称基社盟)构成。默克尔和拉舍特都来自于基民盟。在相处愉快的时候,联盟党是以全国为范围的基民盟夫唱、仅局限在拜仁州内部的基社盟妇随的“姐妹党”,在产生纷争的时候则是基民盟和基社盟。
现成的例子就是第三届政府和第四届默克尔政府,分别为她主导的第二个和第三个“大联盟”。第三届政府后期,围绕欧盟、尤其是难民问题,以默克尔为核心的基民盟中央和以瑟霍夫为核心的基社盟中央就产生了不少分歧。分歧点不仅在于理念不同,站位不同,也在于基社盟因为基民盟的坚持导致不少选民外逃选择党。2017年的大选结果给两党都敲响了警钟,其直接后果就是基社盟高层分别代表“亲默派”和“疏默派”的霍斯特·瑟霍夫和马库斯·索德尔公开决裂。2018年3月大联盟组阁成功。9月中下旬,时任联邦宪法保卫局局长的马森越权公开驳斥总理发言人,称在开姆尼茨右翼游行时发生的命案只是“碰巧而已”的谋杀,同时指责正在共同执政的社民党为“极左”。这件事以瑟霍夫出面善后告终。2018年,瑟霍夫出任联邦政府内政部长,随即丢掉了拜仁州长之位。2019年,瑟霍夫的基社盟党魁之位也被索德尔取而代之,成了荣誉党魁,在党内退居“太上皇”。这一切都表明,“大联盟”的顺畅运行,实际上有赖于三党的互相妥协,互相认同。
说到相爱相杀,恐怕没有其他政党会像“大联盟”内的三党一样有如此深刻的领悟。因为互相需要而相爱,因为彼此嫌弃而相杀。
这样的尴尬在很多细节上都能透出。比如,数字化自2018年组阁起就成为全德的热点政治话题,“推进数字化”甚至作为单独列出的一条,写在了组阁协议中。几年过去,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因此,本次选战中,联盟党和社民党都对着“数字化”开火了。社民党的主张是:缺少支持,国家资金扶助没有到位,因此拖慢了数字化基础设施建设进程。而联盟党主张:错误的管理和权责不清才是根本原因。但是,作为执政党的联盟党,自己不是也参与到了“错误的管理”中吗?为了更好地推进数字化,“未来之队”请到了数字化国务部长巴尔。巴尔(和拉舍特口径一致地)提出:德国错过了一次“升级”的机会,因此现在要点燃数字化进程的引擎。可是,巴尔本人从事联邦数字化相关管理工作已有八年。在推进数字化进程这方面表现得比她更主动、也更受认可的是默克尔的亲信、总理府幕僚长赫尔格·勃劳恩。然而,基民盟的勃劳恩未曾被“未来之队”提起,基社盟的巴尔反倒成为数字化代言人。
“骰子阿明”
阿明·拉舍特——正如他的“未来之队”中不少成员一样——是突然冒尖的。
拉舍特1960年代初生于亚琛。亚琛是一座以工业技术闻名的中型城市,而拉舍特是一个虔诚的天主教徒。自2012年起,他领衔基民盟北威地区分会,2017年开始,基民盟成为北莱茵-威斯特法伦州第一大党,拉舍特成为州长。
不过,拉舍特在政治上真正取得关注还在疫情以后。2020年3月,疫情在欧洲爆发后,北威州很快就成为了德国的疫情重镇,感染率和死亡率都在全国前位。而作为州长的拉舍特因为未在2月下旬取消当地多城的传统狂欢节而使北威州疫情迅猛扩散一时被推上舆论声讨的风口浪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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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明·拉舍特
好在,拉舍特的一大优点就是虚心认错。3月底的州长会议上,北威州和其他11个州一起要求全德16州统一推行更严厉的防控措施。拉舍特更在后来达成的温和版本基础上,宣布北威州将对第二次违反禁令的人处以最高25000欧元的罚款,并曾经试图推行遭到行医从业者行会抵制的“流行病法”,该法一旦通过,就可以在北威州境内强制征集医生。整个抗疫过程中,拉舍特一直保持着虚心认错的优点。���以在公共媒体里一再强调“不能只听取专家意见”闻名,自然,这是听取了经济的意见。
与之相较,兼领拜仁州长的基社盟党魁索德尔就没那么“会做人”了:又是指责要求更严厉防控措施的12州“抄袭”,又是指责北威州“破坏其他地方的独立性”。
2021年,拉舍特被扶上基民盟党魁之位,和他的温吞、和北威州在联盟党内以及在全德的权重都不无关系。此外,拉舍特曾经的对手施潘恩、罗特根和梅尔茨都属于基民盟党内右翼,拉舍特是几个人当中最趋近中线的。这也是基民盟在重新寻找选民这个摸索过程中的达成的阶段性结果。
联盟党候选人的位置还没坐热,一桩丑闻就给了拉舍特的声誉以重重一击:2021年7月,德国的西部、南部和中部爆发了百年一遇的洪水,受灾者众。7月中旬,新官上任的拉舍特和总统施泰因迈尔一起奔赴受灾现场,同社民党的朔尔茨对垒搞“胶靴政治”。衣锦还乡回到北威州老家慰问,又有属于社民党、同时又是总统、多���来广受爱戴的弗兰克-瓦尔特·施泰因迈尔作陪,原本是个好机会。拉舍特却把它弄砸了:正当施泰因迈尔语气沉重地说着“我们与那些失去了朋友、熟人和亲人的人们同哀——你们遭受的这一切让我们心都碎了”,拉舍特被拍到就在他身后十米左右的地方和旁边的人谈笑风生。咧嘴大笑的照片和视频传遍了全网。
“洪水中的大笑”不是拉舍特的第一次丑闻,但可能是最著名的一次。2009-2015年间,拉舍特曾在莱茵-威斯特伐利亚高等技术学院教授政治学。在一门名为“柏林政治里的欧洲”的课上,有几个从未参加考试的学生莫名其妙地收到了考试成绩,而另外一个参加了考试的学生却没有获得成绩。事发后,拉舍特对此的解释是:他曾经认真批阅了考试,但成绩不小心弄丢了,于是他只好根据自己的手记“重新打分”。具体如何“重新打分”,他并没给出合理的说法。而另外的说法则是:他的“重新打分”是掷骰子决定的,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如此混乱的成绩。于是,他获称“骰子阿明”。
即使在党内,对他的质疑声也从来没有停过。在洪水视察现场那灾难性的咧嘴一笑以及在第一期电视辩论后,野心勃勃的时任卫生部长施潘恩都曾表示,联盟党在考虑由基社盟领导人索德尔来代替候选人。虽然施潘恩常以联盟党“愣头青”的形象出现,但临阵换帅的风声也绝非空穴来风。尤其是,索德尔和拉舍特之间曾有非常惨烈的一战。
兄弟相残
拉舍特的政治生涯看似顺风顺水,但当他站到在联邦政治舞台中心时,已经经历过好几轮党内厮杀了。
在他之前,一度被很多人看好的候选人已经换过几轮:首先是默克尔2017年底刚刚宣布不寻求连任之后就很快扶植的安格蕾特·克兰普-卡伦鲍尔,接下来是现任卫生部长闫斯·施潘恩,再之后是和他同台竞争基民盟党魁的诺贝特·罗特根及弗列德利希·梅尔茨,最后是和他争夺联盟党候选人之位的基社盟党魁马库斯·索德尔。他的所有对手都不乏竞争力:克兰普-卡伦鲍尔有基层经验又顶着“小默克尔”的名头出道,施潘恩在2017大选前就是基民盟的青年才俊、在本届政府里又担任卫生部长,罗特根是法学博士,梅尔茨是久有盛名的老基民盟、经济专家。最后,还有索德尔。
索德尔自2018年起就任拜仁州州长。上任两三年,虽然与默克尔路线相悖,但已经在当地控制疫情、引进绿色工业方面获得了显著政绩。2021年4月的一期调查显示:联盟党内部,有超过七成的人认为他比拉舍特更适合做候选人。不论党派,则有44%的人认为他更合适,相较之下,拉舍特只获得了15%的支持(还有33%表示他俩谁都不合适)。
索德尔有目共睹的能力给拉舍特带来了巨大压力。默克尔和瑟霍夫之间的冲突尚且局限于难民政策和事情本身,而拉舍特和索德尔面临的则是两人中赤裸裸的二选一。双方经历了至少三周的公开僵持,在此期间,谁也没少攻击对方。全国选民都目睹了这令人尴尬的一幕。
联盟党内部迅速分化,其中不乏高层人员参与到“站队”中。联盟党青年团主席提尔曼·库班要求拉舍特退出,并通过《图片报》给两位候选人下达“哀的美敦书”:如果不能达成和解,就公开联盟党青年团的立场。与此同时,石勒苏益格-赫尔施泰因州长达尼埃尔·君特则表示,基民盟主席团和理事会都支持拉舍特,以此来逼迫索德尔自动放弃。
此情此景,让人不禁回忆起“维也纳森林饭店讲话”。
1976年11月,基社盟在一次会议上决定离开“姐妹党”基民盟单飞,将其势力范围从拜仁一州扩展到全国。基民盟随即做出回应,要求基社盟对联盟党保持效忠。1976年11月底,联盟党青年团于慕尼黑召开大会。时任基社盟党魁的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对时任基民盟党魁、有志参选总理的赫尔穆特·科尔发动了猛烈攻击,说:“他(赫尔穆特·科尔)毫无能力。性格上、精神认知上和政治上的条件他全都没有。总理府所需要的一切他都无法满足”、“科尔永远不会成为总理的。年过九十之后,他会在回忆录里写道:我当了40年总理候选人,从这苦涩的40年中真该吸取一些经验教训啊!谁知道呢,他的回忆录的最后一章可能会在西伯利亚或者什么鬼地方写成。”这番讲话被在场的人偷偷录音带出,交给《明镜周刊》发表。因为此次大会在“维也纳森林”连锁饭店集团的会议大厅举行,这番火力十足的讲话便获称“维也纳森林饭店讲话”。
“维也纳森林饭店讲话”所涉及的并不仅仅个人恩怨。因为,在同一场讲话里,紧随着对科尔能力的评论之后的还有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对“姐妹党”毫不掩饰的怨念:“基民盟党人在政治上就是些非洲矮人,就知道为选区担惊受怕,他们是一群我可以塞进马甲口袋里的侏儒,也就能以政治家的身份写写书糊弄糊弄大学生……”
兄弟相残是联盟党尴尬而又难以根除的传统。拉舍特和索德尔之争,在大选临近的日子里,又再次唤起了人们的回忆。拉舍特接过的不仅是党的领导权,还有默克尔和瑟霍夫,乃至更早的赫尔穆特·科尔和弗朗茨·约瑟夫·施特劳斯之间留下的裂痕,可他还并没有来得及发展出默克尔那么大的能量来消弭这个裂痕。他承继了前辈的遗产,遗产里也包括基民盟和基社盟兄弟相残的惯性。尽管索德尔最终因为胳膊拧不过大腿而(不得不)大度地发表了忠于联盟党的宣言,却在随后的活动上拒绝与拉舍特对拳。
与其说候选人之位是出于拉舍特的个人魅力,不如说是基民盟在联盟党内的绝对优势导致联盟党候选人只能从基民盟出。尤其是和索德尔的对决给联盟党留下了短时间内难以愈合的伤口。伤口还在流血,联盟党就带着它开始了选战。而对拉舍特来说,当他一路过关斩将、接连赢过了党内所有野心勃勃又具有竞争力的对手、最终借助外力好不容易取得了关键一战的胜利时,才发现真正的大战才刚刚开始。
领导力和团队精神
“团结”和“适度”是联盟党中移后喜好的口号。在第一期电视辩论最后的总结陈词里,拉舍特也不无感情地说到“联盟党团队”和“信任”。
在这个意义上,拉舍特可以说是一个合格的默克尔式联盟党人。他不是强势型人格。在杜塞尔多夫的时候,就多次主动提及自己的内阁。疫情期间,更是鼓励内阁里的所有部长通过媒体“圈粉”,并不独享聚光灯。这甚至成为了他的执政风格。和他的团队相对的是他的基本盘。尽管拉舍特念念不忘自己的北威州内阁,但哪怕在北威州首府杜塞尔多夫,基民盟的基层里也出现了一些倦怠情绪。海报不被挂起来,传单也分发得不勤快。不过,曾经共事过的内阁人对他多有赞誉。人际关系的优势也回报到了候选人之战上。
成为候选人后,拉舍特也在有意无意地模仿默克尔的风格。“谁值得信任?这是民主原则里最重要的事。”到了柏林之后,他也反反复复地表示“无论作为党魁还是总理候选人,基民盟作为整个团队可见,对我来说都是非常重要的。”
然而,七月大水的咧嘴一笑打破了这种信任。阿富汗危机里的撤军又加剧了它。和拉舍特同为基民盟同僚的克兰普-卡伦鲍尔领衔国防部,却对撤军缺少及时反应。不少和德国合作过的当地人被留在了阿富汗。《图片报》更是发布了一则头版头条:撤走了啤酒也没撤走人,配上的照片是从阿富汗撤回的满载着啤酒的飞机。拉舍特的团队精神并没有妨碍他在不少联盟党人口中已经成了党的“负资产”。
拉舍特没有看到的是,在默克尔强大的“端水能力”后,隐藏的是她坚定的决断力和执行力。的确,默克尔会听取各方意见,力求各方平衡。但她不是惮于作出决定的人。欧洲经济危机时借债“欧猪五国”时如此,2015年的难民危机时如此,包括在华语区受到追捧、却在本国备受压力的所谓“对华友好”上,也是如此。无论人们喜不喜欢她,都不能否认,默克尔不缺少即使在逆境里也敢于为自己的判断承担后果的果决。
拉舍特的“不敢做出决定”并不难理解。这其中有他一贯个人性格的因素,但也与党内及党外的情势有关:默克尔“中线”风格的继承者是他被党内推出的最大理由,这个“定位”在助他上位的同时也变成了他的禁锢。他怎么能在“兄弟相残”记忆犹新的时候,就再次上演分裂本党的闹剧呢?——无论他本人的预谋为何,事情都会算作因他而起。任何一点微小的刺激都会引来争吵,可联盟党还经得起这么一次“选边站”吗?而在党外,还没等他建立起个人威望,七月大水的咧嘴一笑就使他陷入被动,民调的走低让他不得不更加小心谨慎,生怕丢掉已经不多的支持,因而也很难豁出去放手一搏。
越在危机年代,民众对领导者意志力的需求就越大。民众想要看到的虽然绝不是独断专行,但也不会是一个一直犹豫着不敢做出决定的领导人。震荡如风雨,僵化如迷雾,而人们在选举时希望看到的是透过风雨和迷雾的那一盏明灯。
专业和稳定
“未来之队”这支竞选团队由经济专家、前联盟党议会党团主席弗列德利希·梅尔茨领衔,包括数字化国务部长多洛丝·巴尔、石荷州教育部长卡琳·普林、萨克森州文化部长芭芭拉·克莱普施、安全政策专家彼特·诺伊曼、音乐经理人乔伊·基亚洛、法务专家和基民盟副主席希尔维亚·布雷尔、联盟党议会党团副主席安德利亚斯·荣格。曾经与拉舍特角逐候党魁暨候选人之位的梅尔茨不仅赫然在列,而且还是领军人物。固然可以说梅尔茨为党不计个人恩怨,但也可以从中看出联盟党所面临的压力使他们已经几乎倾巢出动,押上了不少“重量级人物”。
“未来之队”最大的特点就是专业化。“专业人士而不是做实验的人”是拉舍特官宣这支队伍时的广告语。以经济专家梅尔茨和反恐怖主义专家诺伊曼打头,就连文化事业这种在多数选战里“哪里需要哪里抹”的万金油,也找来了文化部长和专业经理人两人做代言。联盟党用这样的豪华阵容诉说着自己的骄傲。
“未来之队”在推出时也严格遵守了性别比例的承诺,八人的队伍,男女分别四人。尽管如此,它并非没有短板,其中最大的一块短板就是它是短时召集的:队中的不少人早前默默无闻,乔伊·基亚洛更是官宣前两天才接到电话的。此外,全队没有社会政策方面的专家也可以被视为在和社民党做不聪明的切割。
更不要提,“未来之队”也来得有些晚了。早则与索德尔的决战之后,迟则七月大水时,拉舍特——尤其是当他以teamplayer作为自己的重大“卖点”的时候——就应该组队了。但他没有。也许是不希望其他人抢掉自己本来就不多的光芒,也许是联盟党内派系太多,而他无法“端平水”弹压众人。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在选战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时推出“未来之队”,一方面八位人选无暇磨合,另一方面也会使他的窘迫更明显地暴露在对手眼中。
在与社民党产生本质冲突的税务问题中,拉舍特不惜请动了曾在候选人之战中对自己构成极大威胁的梅尔茨,以后者的专业性来“代言”联盟党提出的给企业减税以及重整欧洲债务的主张。
梅尔茨的主张正如他的“人设”,在体现出极大专业性的同时也不可避免地带有了局限性。生于50年代、经济专业、70年代起进入他的第一个活跃期、暂别政治生涯后从事经济领域工作、担任过包括商业银行(德国三大国有银行之一)和德意志证劵交易所在内的监事会委员、深耕德美关系……这是一个典型得不能再典型的保守派基民盟人的生平履历。精英化特质和冷战气息在他的身上并行不悖。这也是为什么梅尔茨积累了那么多人脉和成就,最后依然未能获选候选人的重要原因:他的精英特质带着“过去年代”的特征,就连基民盟内部,也有人批评他“还活在上一个世纪”。他的主张背后只有基民盟内有经济背景的人的支持。而时代巨轮滚滚向前,基民盟已经不愿意——也不能——停留在“过去的骄傲”上了。
“中线”自默克尔以来成为联盟党的口号,使联盟党在失去一批选民的同时也收获了长达16年的主导执政。现在,这个带着联盟党大幅度向中线移动的人就要离开了。她的政治遗产问题也随即浮出水面。
许多媒体、包括联盟党内的很多人,把朔尔茨的崛起仅仅“归功于”拉舍特在洪水视察现场犯下的错误。但果真如此吗?当拉舍特把看似矛盾的两个概念——代表“突破”的“现代化的十年”和代表“固守成规”的“稳定”——放在同一个语境下,他是想用一种模仿默克尔的腔调来稳固选民,可达到的效果却更像是某种“五彩斑斓的黑”。
危机时代人心惶惶,民众需要稳定,这没错。但“稳定”是“维持现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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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9月5日,德国莱比锡,德国总理候选人朔尔茨在竞选集会上发言。
博弈论还是决策论
和社民党的“决策论”走法不一样,联盟党此次选战采用的是“博弈论”的走法���社民党的战术是清晰明确地表达出“我们是”、“我们要”,而联盟党的战术则更多把自己放在了与其他党的对比乃至整个政治光谱里的空间中,它的每一步,都建立在对对手的行为的观察与判断之上。
这一点在“未来之队”的推出上就非常明显。“未来之队”最大的对象不是选民,而是社民党的朔尔茨。拉舍特在官宣“未来之队”后接受采访时就说得很清楚:“我们是一支由专业人士组成的队伍,我的背后站着整个党。而其他孤零零站在前台的人却不能这么说。”“未来之队”,一队对一人。
另外,整个“未来之队”里,各个重要领域的人几乎都有,唯独没有社会政策方面的专家。考虑到社会政策在内政里的权重——它几乎囊括了社会公正、养老、救济、性别平等、家庭政策、分配、移民融入等所有你能想到的重要内政领域——以及它在即将到来的后疫情社会中的重大影响,这是很不寻常的。这也说明了,联盟党在尽量和过去的“大联盟”做切割的同时,正在努力拉开自己和社民党的距离:社会公正向来被视为社民党的“专长”,联盟党便索性不与社民党去抢夺这块在传统选战中的兵家必争之地,而是将其拱手让出,另辟自己更擅长的“战场”。在这里,“未来之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此举也似乎在隐隐地呼应于大选前一个月举行的第一场电视辩论中拉舍特的警告。当朔尔茨和巴尔博克就税收和男女平等问题一唱一和、把拉舍特完全排除在谈话外时,拉舍特即刻插入,对朔尔茨发难:“您为什么就是不肯说您不会和左党组阁呢?一句准话很难吗?”随即对电视机前的观众警告,红红绿联合会出现“全左派专政”。
对联盟党来说,这次选战的对手不仅是社民党和绿党,另有一个潜在的敌人是自民党。
自民党在许多问题上与联盟党唱调一致:稳固财政、避免提税、以固有经济结构里的市场行为来调节环保进程。
但是,一致的唱调并未必能使两党结为盟友,他们也有可能成为敌人。在当下的情势里,以赢得选举、实现涅槃为第一要务的社民党在选战里必然会考虑对拉舍特提出的“全左派恐怖专政”作出回应。如果其主调不变,首先需要放弃的就是主张大规模削减军费和对富人征收重税的左党,与此同时,为了削弱“左派专政”的印象,也一定会考虑选择一个建制内右翼政党来做路线上的平衡。国会内右翼有三:联盟党(基民盟+基社盟)、自民党和选择党。选择党作为极右自不在考虑之列。社民党必须要处在什么样的情势下,才会在自己底盘未稳的情况下,就冒着丢掉辨识度和选民的风险、再组一次“大联盟”呢?剩下的只有自民党。而自民党也及时嗅到了风向,放出了友善信号。在9月7日的联邦议院会议上,自民党党魁克里斯蒂安·林德纳开口便道:“你无法否认,他们(社民党)现在已有不少胜算。”一旦自民党参与执政,就没联盟党什么事儿了。
因此,“全左派专政”不仅是说给选民听的,也是说给自民党听的。目的是希望自民党丧失与社民党组阁的意愿,同时把绿党尤其是社民党往左党的方向上逼。
事实上,拉舍特的举动,包括“未来之队”的推出,都可以理解为在通过向反方向打造竞争对手的“人设”的方式为自己赢得选票。使自己的辨识度提高是选战的重要手段。但是,如果把希望寄托在对手犯错上,极容易使自己既被动又焦虑的状态——尤其是,大选的日子已经越来越近了。
结语
在拉舍特的民意连续两周远落后于朔尔茨之后,不仅是曾为对手的施潘恩,就连曾经支持过他、在党内党外都德高望重的沃尔夫冈 朔伊布勒和福尔克 博菲埃也开始保持距离。前者是联邦议会主席兼前内政部长及财政部长,后者是黑森州州长、也是联邦德国历史上在位时间最久的州长。与其说这是出于谦虚和自觉让出C位,不如说是这些老党员在给联盟党计算后路。
默克尔,打破其“国家领导人不偏不倚”的惯例,也打破了之前强调自己想远离竞选活动的承诺,在两周之内连续两次公开为联盟党站台拉票。
第一次,在8月29日第一期电视辩论后,她抨击了现在依然还是她本人搭档的副总理兼财长欧拉夫 朔尔茨。因为朔尔茨的稳健风格使他已经连续两周超过拉舍特好几个百分点,而联盟党的民调已经到了20%的生死边缘——在近几年的德国,20%是建制内一条用于界定大党还是小党的分水岭。
第二次,在9月7日的联邦议院会议上,她更不惜以“谁来统治这个国家,绝不是无所谓的事。这是一次特殊的选择,因为在最困难的时期,这就是我们为国家决定方向的选择”来亲自拉开论(骂)战。她提出的论调是:选民只有两个选项,要么是社民党和绿党一定会联合左党带来的“全左派专政”,要么是由联盟党领导、以拉舍特为首的政府。而这正是拉舍特团队孜孜不倦正在努力放出的风声。在此之后,她继续对朔尔茨就其发言中将已注射过疫苗的人戏称为“小白鼠”的用词穷追不舍。对此朔尔茨即时反击:想让民众放松接种疫苗,有时也需要一些玩笑来营造轻松氛围,“如果有些人不想笑还感到不安,那可能是因为他们看到自己的民调结果才笑不出来!”以联邦总理之尊亲自在联邦议院会议上点燃战火的做法使不少人批评她此举“不顾形象”和“缺少尊严”。
默克尔长达16年划时代的执政使她不仅和拉舍特,也和整个联盟党进行了绑定。
借助和默克尔的亲缘性上位候选人,拉舍特不需要“吃相难看”。即使在和索德尔公开对决的那几个星期,他的表现也是更加轻松的。但这也使他习惯于扮演一个听话但常需被母亲帮助的儿子的角色,在民调跳水时只能搬出默克尔来当救兵。对比几经起落和数次被“雪藏”依然坚韧的朔尔茨,拉舍特被保护得太好了。
联盟党(或者基民盟)借由默克尔的人格特质和国际声望成为“爱心与理性”的野生代言人。他们陶醉于默克尔的光环,未曾留心哪些光环为默克尔所有,哪些光环是属于自己的,也就未曾真正腾出手来解决内外隐患。待发现危机林立时,他们最大的招牌——默克尔——的政治影响力已近临界点。
默克尔固然也许不介意像一个深谋远虑而尽职尽责的母亲一样,在其职业政治生涯的最后为后人铺好道路——无论是她在选战中为联盟党站台还是她赶在八月任命新驻华大使都说明了这一点——但后面的路,终究要后人自己去走。
默克尔和拉舍特所在的基民盟,是一个诞生了开国总理康拉德·阿登纳、经济奇迹总理路德维希·埃哈德、“褐色总理”库尔特·基辛格和统一总理赫尔穆特·科尔,收获了无数荣光也不乏丑闻的大党。
这是一个聪明的举动吗?也许不是。可是,火烧眉毛,只能先顾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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