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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
rsauke0509 · 2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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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称 番外一 两次莽撞之行 1
“……你想要我向你开放我境内和占领地的移动权限?”卢卡谢维奇诧异地说,牠抬手将一缕鬓发别至耳后,斜睨着弗朗西斯嘟囔道:“说实话,在法国军事特派团里发现你已经够让我惊讶的了,现在你还——”卢卡谢维奇用古怪的眼神打量弗朗西斯几眼,“你该不会——”
“所以你的答复是?”弗朗西斯礼貌的打断卢卡谢维奇,牠的拇指来回摩挲挂在腰带上的手枪的枪柄。
“我没有拒绝的理由。”卢卡谢维奇耸耸肩说,“不过那片土地的控制权超过一半仍掌控在奥尔加手中。”
“我知道了。”弗朗西斯颔首说,牠明白卢卡谢维奇这是在告诉牠也许牠无法完全使用意识体独特的移动方式,对意识体而言,被侵占的土地在战争结束签署土地归属权条约前,即便入侵者们将己方人口迁徙至占领地并在占领地上推行己国的法律,被入侵的土地依旧不完全属于入侵国的意识体。甚至在某些情况下,土地上的人类的意志也能决定那份土地的实际归属,例如一八一二年的那场法俄战争中,除去俄罗斯部分边境地区以外,弗朗西斯从未对俄罗斯境内更深处的土地产生感应。
弗朗西斯转身向门走去,可在牠走出门前,身后突然传来卢卡谢维奇的声音,“虽然不清楚你去占领地内干什么,但如果关于你和布拉金斯基的流言为实,且你以为牠是被牠境内的暴民劫持,打着去救牠的主意——”
“也许你该学会更有礼貌得对待帮助你的人,”弗朗西斯侧头瞥了卢卡谢维奇一眼,“以及学会闭嘴。”牠说着,推开门走了出去。
弗朗西斯不太清楚卢卡谢维奇和伊万的姐姐所掌控的土地的分界线在哪儿,不过当牠感到自己的前进速度像一个本在草原上奔跑的人突然陷入泥沼中那样受到阻碍时,牠推测牠已跨过波兰的国界进入了奥尔加的领土,牠做好了接下来的路途中牠被迫缓慢前进的心理准备——当然,这个缓慢仅是针对人类的行走速度而言,未完全向牠开放的土地不允许牠使用完整的、意识体特有的方式前行,但牠的速度仍比人类快上不少,同一匹正奔驰的马等同——牠依稀记得过去伊万曾提及的针对同族的感应,‘那最好别是万尼亚为了捉弄我而编造出的玩笑话。’牠想着,于心中祈祷伊万能尽快感知到牠,在感知到牠后能读懂牠无声的会面邀约并愿意前来见牠,毕竟牠没有太多时间可滞留此地,牠是瞒着马克西姆·魏刚[1]擅离军队前往占领地的,得在马克西姆·魏刚发现牠失踪前回到华沙。
出乎意料的是,那份阻碍约几分钟后就消失了,然而弗朗西斯还没来得及高兴和庆幸,几秒后,正高速移动的牠猛然撞上一堵无形的、有弹性的墙,由于惯性,牠深深陷进了墙内,数秒后又被无形的墙吐出摔在地上。牠像被救上岸的溺水者那样拍着自己的胸口呛了几口气才缓过劲儿来,牠摇晃着站起身,拂去外套和军裤膝盖上的泥土,暗自祈祷夜色能盖住牠衣物上新添上的污渍。“哦,奥尔加……”弗朗西斯摇摇头喃喃唤了声,牠猜奥尔加此举是在借机小小报复牠并表达她的不满,而结合某几次牠拜访伊万时同伊万姐妹相处的情形,这不满极有可能是源于奥尔加认为牠勾引欺骗了伊万。
弗朗西斯抬手碰了碰那堵无形的墙,在确定自己连指甲都不被允许再前进一毫米后,牠无奈地收回手站在原处等待,此处正是平原和森林的交界处,不知是受到战火的影响还是动荡的局势的影响,平原上能看见过去开垦留下的痕迹,今年却无人在这片荒野上播种,不过这恰好给弗朗西斯留出一片隐蔽的、同伊万会面的小小角落,‘假如牠愿意来见我的话。’弗朗西斯于心中补充道。
所幸命运还是眷顾弗朗西斯的,没过多久,弗朗西斯就瞧见一道身影向自己飞掠而来,随着那道身影的前进速度变慢,弗朗西斯得以看清来者,如牠所料是伊万,可伊万的穿着和牠预想的不同。伊万穿着和泥土颜色近似的衣服,衣领上装饰着两个红色色块,牠所穿的裤子似乎较为宽松,下半截被扎进高至膝盖的皮靴后致使上半截形成两个略可笑的、蓬松的气泡状鼓起,牠脖子上围着条乳白的、拖曳到牠臀间的围巾,大约是因衣领的高度不足以挡住牠喉间的伤疤故用围巾稍作遮掩。
一来到弗朗西斯身前,伊万就冷淡地说:“你没有递交进入奥尔加领地的申请。”
“……我也很想念你,万尼亚。”弗朗西斯轻声说,牠隐蔽的打量伊万,颇难过的发现对方瞧上去像个久病未愈的人那样浑身笼罩着股虚弱的病气,两颊处那可爱喜人的、犹如婴儿般丰满圆润的曲线也缩窄成坚硬的斜线。牠的话似乎令伊万感到困扰,闻言伊万皱起眉不怎么自在地抬手将整理一下围巾,又摸了摸缝在袖口外侧的红色五角星,“你来这里做什么?”伊万的语气依旧非常冷淡,可至少藏在牠五官间的警惕和敌意褪去了不少。
“我——”弗朗西斯开口,但牠吐出头一个词后却感到来此地前在心中预演了数遍的话像块石头般堵在喉咙里。自一九一七年那次拜访后,尽管伊万答应过牠会尽可能同牠保持联络,然而不久后牠和伊万的通信仍停止了,牠送去的信不再有回音,也无法确定伊万是没有精力给牠写回信、不愿意给牠写回信还是写好了信却因混乱的局势导致信件在半途中丢失。因无法直接收到伊万的消息,只能从报纸和己国谍报机构递交的俄罗斯国内局势情报侧面推测伊万近况的弗朗西斯在阅读诸多消息后,对伊万的处境产生了愈发糟糕的推想,毕竟那个新生的、名为布尔什维克的政府据传言野蛮且暴力,对比自己的经历,牠倾向于认为伊万是被新政府挟持了。
‘但看上去万尼亚不太像是被挟持或软禁。’弗朗西斯想,牠双眼观察到的细节使牠无法按照原本计划的告诉伊万牠能帮助伊万并同伊万商量该怎么使伊万摆脱布尔什维克的劫持。
过长的沉默使伊万再次竖起那道看不见的、仿佛斩断了两人过去一切情谊的屏障,“我想你与我见面的目的不仅是为了瞧我一眼。”
“我——”弗朗西斯迟疑一瞬牠是否该坦白牠最初的打算,或者告诉伊万牠的确只是为了瞧伊万一眼以确认伊万现状如何?“我原以为你被布尔什维克政府软禁了,想着也许我能帮你摆脱困境。”最终牠决定欺瞒本就充满警惕的伊万不是个好主意,“我记得你曾告诉过我你能感应到踏入你领土的意识体,而即使你被布尔什维克政府监视,深夜这种监视大约会松懈一些,我期望你在感应到我后愿意前来见我,这样我就能告诉你俄罗斯白军的近况,并同你商量该怎样在不激怒布尔什维克、避免牠们因怒做出屠杀莫斯科居民一类的事的前提下让你同安东·伊万诺维奇·邓尼金等白军将领汇合。”
伊万的左手无意识揉搓着垂在身前的围巾下摆,牠脸上出现一丝笑意,“现在这完全是奥尔加的领土,我不再对这片土地有感应。而且,对同族的感知有着距离限制,若我身在莫斯科,无论如何我都无法感应到你的。”牠顿了顿,那丝笑意像春末阳光下的雪一样快速融化消失了,“至于布尔什维克……我想你已看出了,我没有被我的新政府软禁,相反,我支持牠们统治我。”
“万尼亚……”弗朗西斯唤道,除去唤伊万的昵称外牠不知自己还能说什么,牠想问伊万难道伊万就这样抛弃帝制吗?明明三年前,俄罗斯还是保守势力中的领头者和支撑者,可现在,难道伊万允许一群认不得几个字的工人和农民来掌管牠吗?让一群脚上泥巴还未洗净的人住进由拉斯特雷利、米切蒂、巴热诺夫等人设计的宫殿内?
伊万的神色变得冷峻起来,“我能透过你的表情看出你心里在说什么,弗朗西斯。”牠的语气比刚见面时更为冰冷,“我几乎都能复述你心中的想法,”牠露出个嘲讽的微笑,“‘天哪,你竟然让一群野蛮人统治你的国家,你疯了吗?’”牠模仿着弗朗西斯的语调吐出一句法语,“对不对,弗朗西斯?我说中了吗?”
“万尼亚——”
“我一直不明白你们,弗朗西斯。”伊万打断弗朗西斯,“你们怎么能把自己的子民区别看待呢?认同人类给自己的族群划分出的阶层,然后把人命排列出轻重顺序来。农民的生命比农奴的生命更有价值,市民的生命又比农民的生命更有价值,而官员理所应当比市民更为重要,官员之中品级高的则比品级低的重要,最后皇室成员的生命在大部分时候比其余国民的生命都更珍贵。”伊万脸上的嘲讽多到快要凝结成透明的一团滴落到脚下的泥土里,“多奇怪啊,弗朗西斯,这就好像一个人认为自己的一根头发比另一根头发更重要一样,然而这样可笑的规则不但实施了数千年,期间竟然也未有哪一名意识体尝试改变它。”
“所以你想要成为那名改变它的意识体吗?”在弗朗西斯意识到以前牠就脱口问道,在这句话从牠嘴里溜出去后,牠才发现牠并不真的想使用这种充满不敢置信的、怀疑的、很有可能会激怒伊万的语气。
但伊万并未被弗朗西斯的话激怒,相反,伊万的神情告诉弗朗西斯牠早预料到会面临这样的质疑,“仅靠我的力量无法撼动它,这是我和我的政府的目标。”牠说,“不过,若你询问的话,是的,我打算成为这样的先驱者。”
“塞麦尔维斯、伽利莱、塞尔韦特……先驱者从来没有好下场,万尼亚。”弗朗西斯尽可能使自己的话听上去不像恐吓与阻止,可也许是伊万的话和想法皆太过惊世骇俗了,牠很难抹平自己话里的尖刺,“我知道你一直希望所有人都生活在一个没有矛盾、没有纷争,不需为资源和土地相互入侵的世界中,然而那样的地方被称为天堂、被称为伊甸园,是明白这不可能发生在现实世界中的人们为安放自己对和平安宁的渴望而编造出的虚幻的国度。你是想要在地上创建出本应存在于天上的国度吗?”弗朗西斯问道,牠几乎想祈求说“请告诉我你没那么愚蠢”。
显然,伊万所说的牠能透过弗朗西斯的表情看透弗朗西斯心中的想法是实话实说,即使弗朗西斯吞回了那句无声的祈求,伊万仍听见了那句话,牠的左手攥住了围巾下摆,“这不愚蠢!”牠显出一副克制着自己的愤怒的模样,“我的政府给出了切实可行的计划!”牠深深吸进一口气,“你不明白,弗朗西斯,这么多年了,终于出现了和我有着相同愿望和目标的人,且他们愿意付诸行动,愿意去挑战那头已不知在此世间盘旋了多久的恶龙,而我——”牠垂下眼,“我把这个目标埋在心里太久了,我总是以‘只靠我一人什么都改变不了’为理由放弃为自己的梦想实际做些什么,但现在有一个机会自己钻进我掌心里,难道我要摊开手掌放走它吗?”
弗朗西斯没有立刻接话,牠用悲伤的眼神仔细瞧了瞧伊万,“也许你是想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吧,万尼亚,可你听上去像个孤注一掷的赌徒。”牠有意停了数秒静待伊万反驳,可伊万只是抿唇回望牠,于是牠继续说:“我的确不明白,过去那么多年里,你不也欣然接受你的沙皇赏赐给你的农奴吗?你不也任由你的子民成为仆奴在你的宅邸和庄园中像工蜂般整日工作忙碌——”
“而我并不以此为傲!”伊万打断道,“我容忍这套制度,不代表我赞同它!”
弗朗西斯情不自禁叹息一声,牠感到自己像在和一个固执的孩子对话,而牠则是个拼命阻止孩子因好奇而把手伸进火里的成年人,“万尼亚,每一个人生来就有牠的位置和与之对应的责任,你不可能让木匠去审理各类案件,更别���让牠坐上王座,也不可能让自小接受了各类教育的皇室成员去牧羊,这就是我们所诞生的世界,所有生命都得依靠吃掉另一条生命才能活下——”
“停下吧,弗朗西斯,我受够你的说教了。”伊万再次打断弗朗西斯道,“你们都这样,”牠厌倦地说,“你、奥尔加、托里斯……你们这些站在食物链顶端的、或至少脚下有地位更低者供你们踩踏的人总是做出副掌握世间真理的姿态,居高临下评判想要推翻这套强者吃掉弱者的体系的人是疯子、是在做白日梦。你们并不比我们聪明,你们只是不想失去你们踩在旁人身上的权力罢了。”
“你说我们踩在旁人身上,那你的布尔什维克呢?我听说牠们对非工人和农民阶级的俄罗斯人做了不少糟糕的事,人格羞辱、殴打、抢劫甚至谋杀,这听上去可不是意图建立一个人人平等的、没有纷争的世界的人应该做的事。”
“……我不会为布尔什维克的暴行辩解,趁局势混乱,的确有不少原本受压迫的子民借机报复,或被内心对财物的贪婪控制故行强盗行径。然而过去几个世纪中都是他们被欺辱,现在不过是交换了双方的立场和位置,事实上,按照你们那套强者噬弱的逻辑,他们正是新任的强者。”伊万放开围巾,牠挺直身子同弗朗西斯对视。弗朗西斯忽然发现不知何时这名原本和自己一样高的、总带着脸天真柔软的神色看着自己的后辈已成长到了能俯视牠的程度,牠想牠应该为伊万感到高兴,可牠心中的怅然和遗憾快把那份喜悦给挤出牠的脑子了。
“以及,弗朗西斯,难道你没���自觉吗?”伊万自顾自地说,“自方才到现在,你的话里都没出现过女人,倘若你只是把男性子民中地位低的那部分视作该被牺牲的弱者的话,那么你甚至没意识到女性子民被牺牲的事实。不过我不奇怪你用这种态度对待你的女性子民,我还记得你提及向新法兰西运输年轻健康的、具有生育能力的单身女性时的那股理所应当的态度。”牠说着摇了摇头,“弗朗西斯,现在你仍觉得把那些女孩儿送去新法兰西是对她们的恩赐吗?”牠问,却不等弗朗西斯回答便继续说:“真可怕,明明子民形同我们的孩子,而这么久以来,你们——不,我们竟放任我们的儿子把我们的女儿当作牲畜和钱财来使用,所幸现在我终于能纠正这个错误了。”
伊万的话听上去比之前更加异想天开,“错误?”弗朗西斯不自觉重复伊万的用词,牠不明白让女人们去做她们该做的、上天命令她们做的事如何算错误?若女人不应生育,那为何她们体内长有子宫——弗朗西斯双眼微睁大了些,‘所以是因为这个吗,万尼亚?’牠想,‘因为你也曾来月经,曾泌乳,甚至也许流产过几次,所以你才——’这似乎是对伊万脑中怪异想法的合理解释,是了,伊万一定是受到体内的女性器官的影响,才变得和女人一样歇斯底里,且像那些不正常的、恐惧男性和婚姻的女人一样拥有混乱的思维和认知。
“我说过我能透过你的表情看见你心里想说什么!”伊万高声说,牠看起来极为愤怒和失望,在那愤怒与失望之中又夹杂着一丝厌倦,“你们总是这样,把拥有你们无法接受的观点的人看作疯子,然后理所应当去无视‘疯子’的观点……”牠微侧身子后退一步,似乎想就这样离开。弗朗西斯匆忙伸手拽住伊万的手,“等等,万尼亚,我不是——我只是担心你——”
弗朗西斯不知是自己的解释还是挽留的动作打动了伊万,无论如何伊万停在原地,牠深深望了弗朗西斯一眼,咬了下牠的下唇后轻声说:“过去我总是想融入你们,弗朗西斯,或者说我可能没那么想融入你们,但我为我自己渴求的东西而不安,因为无论是我的经历、我所读的书籍还是人们认同的观念都告诉我我在渴望错误的东西。以及我虽化身成人类男性,可我的胸部会发育,会来月经,没准儿会怀孕……”牠面上又露出嘲讽的笑容,可这嘲讽同上一次略有区别,更像是自嘲,“在你面前我总是用轻佻下流的态度对待我身体的不同,在娜塔莉亚面前则得表现出沉着冷静的模样以免她替我忧心。‘不同’,是啊,‘不同’,我一直不愿意使用‘异常’这个词,但直白说,这就是异常不是吗?无论是思想还是肉体上,我都是意识体间的异类……”
弗朗西斯握紧伊万的手,牠想安慰伊万,想告诉面前这个垂首盯着自己脚尖的东斯拉夫人“你绝不是异类”,然而伊万根本没给牠插话的间隙,“我无法和任何人谈论我的梦想,更别提寻求共鸣。”伊万缓慢眨了眨眼,弗朗西斯期望这眨眼的动作不是因伊万想要制止牠的泪点分泌出眼泪,“在发生分歧时……尤其是和你发生分歧时,我总害怕我们间的分歧会演变成争执,而争执会进一步变成破坏我们友谊的矛盾,最终那些矛盾会导致我失去与你之间的亲密关系。我想不会有另一个意识体愿意和我一起尝试建立这种表面上切割国家与个人、私下却时时越线的私交了,对他们而言,恐怕仅是切割国家与个人这两重身份就足够疯狂了。”伊万叹息着说,牠的目光始终不肯同弗朗西斯相交,眉尾垂成可怜又惆怅的角度。
“……万尼亚……”弗朗西斯唤道,牠上前一步,另一只手抬起虚扶住伊万的胸口,此刻牠的全身细胞都告诉牠牠该紧紧抱住伊万,最好还能予对方一吻,牠差点儿就吻上伊万的唇了,若非伊万突然抬眼看进牠眼里并说:“但我不再害怕了。”
“……万尼亚?”
伊万再次后退一步,牠抽出自己的手,“我现在不再害怕了。”牠重复着侧头向莫斯科的方向望了一眼,“我的子民正同我一起向着那个被你们视作荒诞可笑的目标前进和努力。”牠回头,面上那些纷杂的情绪全融进一个浅淡的微笑中,“你该为我高兴的,弗朗西斯,我终于能为我的梦想实际去做些什么了。”
弗朗西斯张开嘴却呐呐无言,毫无预兆出现的无力感捆住了牠,使牠连呼唤伊万昵称的力气都没有。
“再见,弗朗西斯。”伊万整理了一下围巾,“我很高兴你愿意冒着风险来找我。也许……未来某日我们会在地上所建立的、‘天上的国度’中重逢的。”牠说完,静静看了弗朗西斯数秒后转过身,下一瞬就消失得不见踪影。
直到伊万从视野里消失近一分钟后,弗朗西斯才突然以手按住胸口狠狠喘了几口气,牠一面喘一面摇着头呢喃说:“万尼亚……天啊,万尼亚……”牠揪住胸口处的衣物布料,“我不觉得我们会在‘天上的国度’中重逢,”牠望向伊万消失的方向说,仿佛认为风能将牠的自言自语转告给伊万听似的,“我觉得我会眼睁睁瞧见你从天上摔下来。”
[1]马克西姆·魏刚 苏波战争期间担任法国驻波兰军事使团团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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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ilentmeteorite93 · 8 month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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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7
《30》
This is no one like me
灰色的天空 下起了灰色的雨
绞尽脑汁
也没能爱上自己
对不起 勇气
我没有资格说谢谢你
让引力接管肉体
最经济
This is no one like me
甚至懒得去装作不同
走投无路也不会徘徊
愿意倾听的只有空洞
附和我的全是回声
打开窗户 全他妈是灯
没有我的那一盏
也没有哪个让我心动
《孝顺》
都是自己的诗人,
少拿性器来摩擦我的嘴唇
戈壁之中开花 倒计时震耳欲聋
不会感恩的瀑布下 孤儿不孝顺
早晚会被人爱上 阳光带走了影子
所以努力扮演自己 忍住不能发光
为了站在台上
让世人看清我的样子
用中指解决问题 用脊背中伤刀枪
《绝唱》
爆炸为什么要取悦观众
烟花需要夜晚和爱人的眼睛
我选择成为炮仗 只是一声巨响 
会被遗忘 当然要放肆地绝唱
张扬地吓你们一跳
惊天动地地流浪
《不幸》
大雨即将落下
为何不去试试扼杀
想一直活下去
就从来没有活过
我非常幸运
被善良的天才所包围
我十分不幸
自己并非其中一员
你怎会有我唾弃自己
和敌人做了朋友 只好暗自磨刀
哪怕是我 是一生所爱
龇牙后也要踢进床下
内心阴暗 见不得阳光明媚
我的伪装高明到可以骗过自己
《下沉》
原谅我已经触摸过天空
无法理解狗的语言 
不用看 也不用听 更不要想象
我还没有放弃抵抗
陷入泥潭也希望你尽快走过
只要你走出视野 我就允许狼狈
下坠过程中 不要呼救
让地球的湿润彻底抱紧我
《臭气》
能闻到臭气
不需要反省
我的眼睛
藏着破败的倒影
指缝中冒出的烟雾
是无家可归的毒虫
相比较愚蠢而言
邪恶更让人欣赏
与正确针锋相对
寸步不让
像是忠诚
愚蠢到每一次天亮
《梦》
人们在微风中哭泣
远处有泪水滴落的声音
潮湿的石阶上渗出了血液
海边的尖叫有鱼群喝彩
消失,我们必须逃脱
向着太阳不停前进
云彩的影子追上了汽车
在全新的梦中下坠 惊醒
《巴柔》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就是你我紧紧相拥
但是我在你guard里
浪漫 不如和兄弟实战
你只会影响我过腿的速度
软弱我框架的强度
和回防的意识
《失眠》
独处的时候 我的思维会尝试杀死我
它和这个世界对彼此的恶意匪夷所思
愤世嫉俗不过是让这个世界替我分担
那沸腾的对自身的憎恨和厌恶
《云下的屋顶》
不要装睡
你不该如此
冠军不会用力祈祷
雄狮无意勾心斗角
传统大多是时代的尿渍
无法适应 那你就是毒刺
我在迷宫正中挖了陷阱
草原上 白云下 皆是你我欢呼的屋顶
《不该醒来》
怎么就醒了
我话还没问完
电源线还没解开
它们缠在我的心头和手上
凭什么要我醒来
那个我深爱的我
已经死在了过去
我来到这里
只看到了满目疮痍
大家都拥有微风和阳光
和黑暗中肩膀上的月亮
睁开眼噩梦才刚刚开始
闭上眼睛是诅咒 也是抢救
《命运》
不必让他扮演我了
我自己都演不像
怪我如此善良
不忍直视他目光中的火光
你没有感受到过命运的召唤
那不是天赋 是魄力
是起立对人类宣战的狂喜
是眺望远方 坚信核弹必会绽放
《宿命》
它常常入睡
夜里才慢慢苏醒
它狡猾又骄傲
大家对它赞不绝口
它白天昏昏欲睡
直到夜晚
夜幕降临
在黑暗中蠢蠢欲动
每晚闭眼都像是在许愿
在深渊大门外肆意狂欢
《敌意》
烈火中的真金
被黑暗捉了出来
敏感多变 明察秋毫
茧失去了美丽
却羡慕你可以这样活下去
别跟我共情 我有洁癖
想起你 就要蜕三次皮
垃圾桶里挑礼物
要是能把心掏出来献给你
你就知道我有多么厌恶你 
《狼狈》
请允许我拒绝自己
在阴暗又安全的角落里 独自哭泣
如果我已经说出了我的欲望
便是将利刃塞进了你的手里
我要让你变得狼狈
在树上歌唱 在泥土中修行
同样是深情 你只会让我皱眉
但愿褪色的谎言 蒙住你的双眼
尽管灯光因我而亮起
消散的黑暗 也不能怪罪在我头上
没人可以剥夺你的情绪
只是它们一文不值 需要你自己舍弃
《乐器》
海边的人
会不会梦到沙漠
不怀念你的温暖
是因为还不够远
被沟壑切开的圆
是你我撒野的乐园
狗是贪吃的月
血是花开的肉
人生来就会高歌
只要用对了乐器
精准又用力
是哭泣
是歇斯底里
是窒息
咽下的是爱意
身后的雕刻
身下的红肿
是证据
《思念》
刻薄之人 自然浪漫
绳子 铁链 皮带
皆为你的形状
离开你之后
希望的名字叫做死亡
你没见过她
她的味道你经常品尝
她就是你的姐妹
你替她承担了怒火和无数苦果
约定好不��是谁 都要想着对方的样子
偶尔的容忍 是为了叫出她的名字
戴上假发 让想象带我回到天堂
回到还能看到那笑容的地方
《沙漠中的狗》
我继续走在一片荒芜的沙漠中,步履轻快甚至还有心情蹦蹦跳跳。
看到一只瘦小的狗追逐着夕阳余晖中的自己的光影。
它的眼中透着渴望,仿佛光影就是它生命中唯一的希望,是它能吃到的食物。
它时而奔跑,时而踌躇,但始终不放弃追逐,让人感叹顽强和坚韧还有愚蠢。
我指向了那个被沙子吞噬的旅行者的方向,不知道这只狗能不能在饿死之前到达那里,
总好过让它继续追逐影子,我真善良。
《无题》
你偶尔像她
是原罪  也是恩赐
那在阳光下干枯曝晒的尸体,
就是我全部的青春
《一本好书》
这个世界被我们的敌人所占领
死战还是投降根本没有区别
感谢深渊之中我尚能自由呼吸
还请原谅我绝不会让你好过
那天的笑容和迎合
不过是因为下雨
而我看了一本好书
我在等一片乌云 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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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entranahealth · 2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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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 年值得关注的 8 种视频游戏趋势,从区块链到大片开放世界
可以肯定地说,对于游戏行业来说,这是艰难的几年。 并发的封锁、在家工作以及影响我们所有人的普遍不适都严重影响了开发周期,进而导致痛苦的制造和运输延迟。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仍在持续的全球流行病并没有阻止游戏设计师进行创新、研究新想法和振兴旧想法。 为此,2022 年有 8 种电子游戏趋势值得关注,因为复苏(希望)在这一年继续展开。 塞尔达之类的公会 (图片来源:任天堂) 塞尔达:旷野之息于 2017 年问世,不仅受到评论家和玩家的广泛欢迎,还激发了一代设计师以新鲜和令人兴奋的新方式思考开放世界游戏。 所有那些占用屏幕的标记、项目清单和级联目标都一去不复返了,转而支持纯粹的探索和发现。 今年我们将看到它的成果。 不仅《塞尔达传说:荒野之息 2》即将推出,《索尼克前沿》、《口袋妖怪传奇:阿尔宙斯》和《Elden Ring》都借鉴了 Switch 经典游戏的创意,Tunic 和 X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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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rpencil888 · 7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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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affykumosumi · 3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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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 Turning Back
蓝白色的闪电自高空劈下,苍白的光晃进漆黑的小巷深处,悬挂在金属杆上锈迹斑斑的铜制挂牌一端的金属链子断裂开,依靠仅存的另一端斜挂着,在狂风肆虐中剧烈摇摆着,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看起来摇摇欲坠。小巷入口处废弃的酒桶上坐着一个叼着烟的姜黄色齐肩发的男人,他懒洋洋地半抬起眼,趿拉着拖鞋撑着伞走向不知何时来到这个环境肮脏,治安无比差劲的街巷的一群人。
 “哦呵呵呵,这次弄得可真够狼狈的啊。”他吐出一个烟圈,上下打量着走向自己的一群人,慢悠悠地开了口。
 “少废话!”站在一群人中最前方的男人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血液顺着他捂紧手臂伤口的手的指尖低落,“你是住在这里的军火走私商对吧?我眼熟你,快告诉我医院在哪!”
 “喂喂喂,”军火商“呵”了一声,手腕一甩扔飞手里未抽完的半截香烟,烟头的火光短暂得亮了一瞬,倏尔被滂沱的雨浇熄,“多弗朗明哥的手下,求人办事都是这样蛮横的态度的吗?”
 “好吧,”男人的态度稍稍放软了些,“请告诉我哪里有医生,我和我的同伴亟需治疗。”
 “医生?你在开玩笑吗先生?这里可没什么医生,杀手倒是多了去,”军火商重又坐在废弃酒桶上,懒洋洋地翘着二郎腿,“有哪个医生会傻到呆在这种非但赚不到��少钱,还随时可能��命的贫民窟般的地方?——不过,我看你们的伤势和这个恶劣的天气……”他摸了摸残留着胡茬的下巴,“似乎还没等到穿越过森林到达贵族人居住的繁华地段,你们全都死了。”
 “你……!”
 “哦,不过说到医生,大概一个礼拜前倒是来了一个自称是医生的,性格古怪的家伙,”军火商偏了下头,“没人知道他从哪来,也没人知道他的真实姓名。虽然年轻,但医术着实高明,也很上道,短短的时间就跟这片的人混了个眼熟。我们都叫他,”军火商说着,有些森冷地一笑,“死之外科医生。”
 “你说的那个家伙,他现在在哪?”
 “喏,”军火商大拇指朝身后一指,小巷深处的金属挂牌高高荡起又落下,“哐当”一响,“那家伙偶尔会出海,不过这种天大概在屋里呆着吧。——哦对了,你们如果真要找他的话,”他半抬起手臂,冲他们挥了挥,“希望你们带够了钱或者有足够多的运气。”
 “你什么意思?”
 “……”军火商面对多弗朗明哥的手下干部饱含怒意的发言和不间断地骂骂咧咧,懒散地耸了一下肩膀不再回应。披着鸦黑色大衣,处在队伍最后的男人静静地望了他一眼,递给他一张写了字的纸。纸张上的字迹他还没看数秒,便已被雨晕开字迹。
 “你这家伙……”他抬眼望向对方,眸子里有些许难以置信的愕然;披着鸦黑色大衣的金发男子冲他简单点了下头,沉默着一言不发尾随着他人一同朝小巷深处那间“死之外科医生”所在的房屋走去。
 锈迹斑斑的挂链终究不堪重负,彻底断裂开,金属挂牌狠狠地砸进路面的水坑里。在蓝白色闪电的映照下,挂牌上咆哮着的白虎的图案,显得愈发狰狞。
  肆虐的风裹挟着豆大的雨点,浸透金发男子的鸦黑色羽毛大衣,压得本就腰腹有伤的他呼吸逐渐急促而沉重起来。他向前迈开一步,试图透过雨帘望清小巷深处爬山虎和青苔各占一半天地的那面墙壁上用红色的油漆——或者是鲜血——涂绘着的褪了色的文字涂鸦。
 ——No Turning back.
 “哦哈哈哈哈,一群狼狈的疯子深更半夜里去找另一个疯子医生治病,真有趣。”被军火商称作医院的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正规的诊所,倒颇像个废弃的地下防空洞。而它正对面的酒吧门口,喝着朗姆酒的海贼正粗声粗气地放声大笑,“小心点别被他弄死啊,他这家伙可是比死神还可怕。”
 “说谁比死神还可怕呢?”那不正经诊所的门被一只刺着“DEATH”文身的手推开,手的主人倚靠在门框,似笑非笑地望向喝着朗姆酒的海贼。他上抬起手腕轻轻高抛起的,居然是一颗扔在有节奏跳动的鲜活的心脏。
 “没,我说我自己,我说我自己还不行吗?”喝着朗姆酒的海贼哭丧着脸,“‘那个’什么时候能还我?”
 “呵,”倚靠在门边的青年嘲讽般轻笑一声,“咱们一开始说好的,你付我一万贝利或者等价的珠宝或黄金,我帮你治病。但是我收到的所谓的金块里,很大一半只是刷金漆的铁矿。违约的家伙,终究要付出点代价的。你在这住了那么久,应该懂这里的规矩了,格罗特当家的。”
 “……”自知理亏的格罗特冷汗直冒,端着酒杯的手直抖,双眼发直盯着青年人手上那颗跳动着的心脏。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三天之内付清剩下的贝利,要不然……” 他挑了下眉,从敞着穿的深蓝色长袖风衣衣袖中抽出一张卷起的通缉令,轻抖展开,“我就把我手上的东西交给海军。——2500万贝利,”他略显嫌弃地瞥了一眼通缉令上的金额,“嘁,勉强够付剩下的诊金。”
 “我、我选……”
 “哦,不急,”青年人重又卷起通缉令塞回衣袖,单手扣拿着心脏,同时抱紧了双臂,“你有三天的时间用来思考。三天后告诉我你的答案。”
 “……”格罗特敢怒不敢言地瞪了青年人一眼,发泄般将杯中仅剩的朗姆酒一饮而尽。
  “那么,多弗朗明哥的人,深更半夜的前来拜访我的住所,有何贵干呢?”青年人的视线从格罗特身上移开,草草扫了一眼门口的一群人,慢悠悠地开腔。
 “你认识我们少主?”
 “不,完全不认识,”青年人口中呼出的白气在雨雾中散开,异常干脆地否认道,“是军火商当家的告诉我的。他刚刚用电话虫把我喊醒,跟我说了你们的事情。”
 “我们……”
 “我先问一句,”青年人打断了男人的话,摁亮了门口处的吊灯。橘黄色的灯光泼洒在他漆黑的发和肩膀。他侧过身望向身后狼狈不堪的一群人,金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一条腿跨越过门槛,“你们带够钱了吧?”
 “这、这个……喂柯拉松,这次任务赚到的钱都在你那里吧,都有多少?”
 “……?!”死之外科医生跨越门槛的动作一顿,险些被脚踝高的门槛绊倒。他的视线越过众人的肩膀,落在队伍最后那个手忙脚乱从口袋里摸出潮湿的钱币的男人身上,久久未移开自己的目光。
  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在他的面前停下。被先前说话的人称作“柯拉松”的男人攥着被雨水泡皱的钱币,视线触碰上青年人双眼的刹那,有些许的愣怔。
 那双此刻交织着震惊、茫然与悲伤的双眸,他为何会觉得似曾相识?
 又为何,会骤然间想起那个前不久刺伤了自己,仓皇逃开的身患珀铅病的孩子?
  “这边走。伤得重的先进去,其他人跟上。”
 死之外科医生的嗓音拉扯回柯拉松的思绪。他本以为对方会一一清点着他递上的钞票,谁知青年人看都不看直接塞进了裤脚印着黑色斑点花纹的浅蓝色牛仔裤口袋里,抬起手臂指向灯光照不到的地底更深处的房间。
 “……” 地下室自带砭骨的冷意另本就淋了个透湿的柯拉松打了个寒战。原先避寒用的羽毛大衣此时此刻反而成了会加重他病情的累赘。草草包扎的伤口或许因为他先前手忙脚乱掏钱的动作幅度太大而裂开,殷红的血液在洁白的纱布上晕染开,染红了他点缀着红心图案的粉色长袖衬衫。
 “小心脚下,仔细别摔倒了柯拉先生。”
 “……?”
 刚刚是,那个人称“死之外科医生”的青年在跟自己说话?
 他讶异地瞪圆了眼,侧目望向身边的青年人,试图在对方脸上寻觅更多的答案,然而青年人留在他视野中的,仅仅是一个快被黑暗吞噬的背影,看起来格外的寂寞而悲伤。
  “嚓——”
 火柴头部摩擦过火柴盒的侧边,燃起一簇微弱的火苗。死之外科医生手腕一甩,将燃着的火柴精准地扔向壁炉内的木材堆之间的作为引燃物的一张旧报纸,蹿起的火苗驱散了雨夜和地下室的冷意。
 “茶和医疗箱我都拿过来了哦。”门口传来一个陌生的嗓音,蜷缩在壁炉边矮沙发上煨着自己发冷的双手的柯拉松极力压下内心的震惊,抬眼望向站在门口处的说话的白熊。
 “谢谢,茶放在茶几上就好,”死之外科医生收放好火柴盒,扭头望向自己的同伴一眼,“医疗箱的话拿给我。”
 “喂,搞什么啊,”矮沙发另一端的男人饮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登时骂开,“有用温水泡红茶招待人的吗,你这愚蠢的野兽!”
 “对、对不起……”白熊被他的嗓音弄得吓了一跳,后退半步低头道歉。
 “你到底是来治病的还是来品茶的?”死之外科医生打开了白熊递给自己的医疗箱,手不停地往外拿出治疗用的药品或器具,嘴里也不忘怼人,“少对我的同伴指手画脚。”兴许是怒气未消,他给男人伤口消毒的动作故意加重的几分,换来了对方一声压抑的惨叫。
 “……”柯拉松半是同情地望了家族内同伴一眼,端起自己面前的一盏茶啜饮了一小口。温水泡开的茶叶喝起来口感确实很糟糕,茶水里几乎没有半点红茶的醇香,但茶水的温度却出奇地适宜——没有烫得让他一口喷出,打翻手里的茶盏出糗,亦没有凉到又苦又涩,喝下去还会胃疼。
 他甚至开始怀疑,所谓的用温水泡茶,是不是青年人故意让白熊那样做的。
  “好了,接下来轮到你了,”柯拉松眼前投落大片阴影,青年人拎着医疗箱走近自己,“让我看看你的伤。——喂,我这里禁止抽烟!”他劈手夺下柯拉松叼在嘴里未点燃的香烟,表情看起来有些恼,“你是想把自己和脚下的地毯都给点着吗?”
 “……”柯拉松垂眼看着青年人夺下自己香烟的手,眨巴了几下眼,摸出一张泡了水变得皱皱巴巴的纸,写下一行“我看起来像是那么冒失的人吗?”的文字。
 “难道你不是?”死之外科医生暗自腹诽,重重叹了口气。他消毒洗净自己的双手,戴上医用外科手套后,动作轻柔地解开浸透了鲜血的绷带,拧紧了眉头。
 “这个伤……”他的指腹轻轻摁压在柯拉松腰腹部裂开的一道伤口上,眼神黯淡了几分。
 “不小心弄伤的,别介意。”柯拉松察觉到青年人情绪的变化,在纸上如是写到。
 “怎么个不小心法?”死之外科医生嗤笑一声,满脸都写着“编,你继续编”,“你在厨房里把菜刀刀尖朝上立在砧板上,然后脚踩到香蕉皮整个人向后摔,刚好摔在你立刀的地方?”
 “……”柯拉松一时语噎,笔尖悬停在纸上良久,不情不愿地写下:被敌人刺伤了,不疼,别担心。
 “……”死之外科医生视线从他糟糕透了的伤口上移开,瞥了眼新写下的字迹,用力抿紧了嘴唇,随后张了张嘴说了一句什么。
 柯拉松觉得自己今天一定是因为发低烧导致严重幻听了。
 ——他听到了青年人,一句极其小声的道歉。
  木材燃烧的“噼啪”声融进渺远处轰鸣的雷鸣,客厅摆钟有节奏晃动的钟摆让坐在它正对面的柯拉松愈发产生了倦意。他有些庆幸自己使用了自己寂静果实的能力,不然在青年人的指腹轻轻摁压在他的伤口附近查看伤势的那一刻,他便会痛呼出声。
 “这伤口情况糟到都已经严重化脓了,你自己都没感觉的吗?”
 “唔,我就说我怎么最近总是发低烧。”柯拉松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抓了抓头发在纸上写到;死之外科医生对着他那张画了滑稽的小丑妆容的脸实在发不来脾气,眼神示意柯拉松捋起衬衫衣袖,自己则从医疗箱里取出一支一次性针管,在柯拉松没反应过来之前将针管内液体注射进对方的体内。
 “你要做什么?!”柯拉松警惕地盯着他的手,笔尖用力到戳破纸张。
 “我需要把伤口彻底切开,”死之外科医生嗓音平静地回答道,“将脓液彻底的引流出后用生理盐水、双氧水和碘伏反复冲洗你的伤口。”
 “……”柯拉松似乎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他的手指依旧攫住青年人的衣袖,努力让自己不要睡过去。
 “这个过程会很痛,所以我给你大了点麻药。——没事的柯拉先生,放轻松,就当是睡了一觉吧。”
 “……”柯拉松缓缓松开自己的手指;死之外科医生冲他上扬了下唇角。
 ——那是他第一次露出真正意义上的微笑。
 “晚安,柯拉先生。”
  灼热到肌肤被烫伤的火焰,浓厚到近乎无法呼吸的烟。
 鲜血的铁锈味混杂着火药燃烧后的硝烟味灌进他的鼻腔,几欲作呕。
 火光深处影影绰绰地可以望见一个男孩的身影。戴着一顶斑点帽,单薄瘦弱的孩子蹲在火焰燃尽的废墟中,身上脸上满是血迹——也不知道是他自己的,还是在某个地方沾染上的。
 “罗……?”他心下一惊,下意识地要奔向被火焰包围吞噬的孩子,“不,等下……!”
 炽烈的火焰猝然向身后退去,取而代之的是割得面颊生疼的风雪。他半抬起手臂挡住柳絮般飞扬的雪,眯起眼朝苍茫的雪原尽头望去。
 那性格古怪的外科医生一手握住扛在肩头的长刀剑柄,另一只手的手指被男孩松松握在手心。
 “你……”
 “再见了,柯拉先生。”一大一小两个身影,同时望向自己,异口同声。
  “呜啊——!”
 他惊叫一声从睡梦中惊醒,胸口急剧起伏,被死之外科医生仔细而耐心地清理缝合好的腰腹处伤口,仍旧隐隐作痛。燃烧了一宿的柴火熄灭多时,整个地下室诊所空空荡荡,没有半点人影,寂寥得仿佛昨日雨夜的一切,宛若一场方醒的梦。
 “呵,你醒啦。那小鬼推测的时间还挺准的嘛。”门口处飘来一丝劣质香烟燃烧后的呛鼻味,伴随着姜黄色头发的军火商懒洋洋的嗓音,“要不是你递给我的纸条上正儿八经地写了句‘谢谢’,我才懒得接下那小鬼的委托,前来查看你的状况呢。”
 “这里禁止吸烟。”柯拉松咳嗽了几声,亮出写着字的纸。
 “妈的,臭小鬼规矩真多。烟灰缸在哪?啧,算了,禁烟的地方想必也没有烟灰缸。”军火商“呸”了一声,目光所及之处未能找到任何能充当烟灰缸的器皿,只好把掐灭的半截香烟别在自己的耳后,“——话说你的嗓子,天生这样的?”
 “……”柯拉松闭了下眼,摇头;军火商又“啧”了一声,吐出吸进嘴里的最后一口烟雾。
 “人都去哪了?”柯拉松在纸张上写下字迹询问道。
 “你的同伴们在对面酒吧喝酒呢,”军火商一屁股坐在柯拉松对面的沙发上,随性地伸长了双腿,“至于那个性格古怪的外科医生嘛……雨一停息他就再度出海去了。”
 “他什么时候才会回来?”
 “谁知道呢,”军火商乜了一眼他的字迹,“也许傍晚,也许明天,又也许在海上不幸罹难,再也不会回来了。”
 “闭嘴,他不会的!”柯拉松从沙发上猛地站了起来,撞翻了茶几上杯中凉透了的红茶。他不顾泼洒到裤子上的水渍,抬起一脚重重踩在军火商的腿上,伸手死死一拽对方的衣领,写着字的纸几乎要直接贴在军火商的脸上,“码头在哪?”
 “这里有很多个码头。”
 “少废话,说他最可能在的那个!”柯拉松火到,字迹凌乱潦草到飞起。
 “南、南边,”军火商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我第一次遇到他,就是在南边的那个码头。”
  海浪猛烈的撞击着坚硬的礁石,腥咸的海风吹得柯拉松的金发凌乱不堪。码头处堆砌了无数废弃的木箱、破烂的家具和不知用途的造型怪异的金属废料。他艰难地行走在离海岸码头有一段距离的碎石路上,鞋底踩在碎石上直打滑。
 该死的,我到底在做什么?就算从那个军火商口中逼问出码头的下落,那个人也不一定就会回来啊!
 柯拉松烦躁地抓了下头发,洁白的浪潮在眼前高高掀起,倏尔重重落下。一如他此刻跌落到底的情绪。
 “请问……”他弯下腰,手指轻轻戳了戳在码头边玩耍的小孩子的肩膀,还未待他在纸上写下几个笔画,手执贝壳的小孩子瞅见他妆容怪异的脸,吓得跌坐在碎石路上,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哭喊着跑开。
 可能家族里的那几个臭小鬼,特别是罗,是为数不多见到自己不但不会被吓跑,还会恶狠狠去自己对视的小孩子了吧。
 他隔着洁净的纱布摩挲了下腰腹的伤口,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里,苦笑着想到。
 “我说过了,禁止吸烟。还请遵医嘱,柯拉先生。”
 又是那个低沉温柔的嗓音,又是那双刺着“DEATH”文身的手。
 又是那个人——跟瘦瘦小小的罗一同闯入自己梦境的,奇怪的外科医生。
  风撩起青年人墨蓝色长风衣的下摆,死之外科医生安静地站在碎石路上,指间夹着从他唇齿间取下的香烟。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他仰起面庞,望向眼前人。
 “我来找你。”
 “为什么?——不,等等,”死之外科医生皱了下眉,“你刚刚是不是说话了?”
 柯拉松闭了下眼没有回答,打了个响指,低声念了一句“寂静”。
 “你……”海浪声和孩童的嬉闹声倏尔消隐,他仅能听到柯拉松和自己有节奏的呼吸。死之外科医生双唇无声翕张几下,好容易才发出了一个音节。
 “抱歉,吓了一跳吧?我其实是寂静果实能力者。”
 “那为什么突然愿意对我坦白?不单单是我处理好你的伤口那么简单吧。”外科医生挑了下眉;柯拉松沉默了下,似乎有些纠结要怎么开口。
 “我想……”柯拉松试探着,小心翼翼地开了口,“拜托你救一个人。”
 “谁?”
 “被我哥哥领回家族的,身患珀铅病的小孩子。”
 “……”死之外科医生的脸色微变,抬手压了下自己的帽檐,“我劝你早点放弃那个想法,珀铅病是治不好的。”
 “但……”柯拉松的表情看起来有些许的失望,但他并没有放弃追问,“你是手术果实能力者,不是吗?我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手里明明拿着那个海贼的心脏,但那个海贼什么事都没有。除了手术果实能力,我不知道还能怎么解释这一切。”
 “所以,”死之外科医生忽地笑了起来,笑声听起来莫名有些自嘲,“你是想拜托我用手术果实能力救那个险些把你刺死的小混蛋?”
 “是啊,听起来很荒诞可笑吧?”柯拉松耸了下肩膀,笑了一下,“随你了,你也不是第一个骂我是笨蛋的。”
 “比起骂你笨蛋,”死之外科医生咬了下后槽牙,似在隐忍着什么,“……我只想骂你是骗子。”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其实能说话。”
 “……不守约的骗子,”对方像是没听到他的话,深吸一口气自顾自般地说了下去,“我们明明约定好了要一起去旅行,结果却变成我一个人在流浪。”
  不是,等等,他什么时候做过这种约定?
 不,比起那个,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
 “你为什么会知道刺伤我的是那个身患珀铅病的小鬼?”
 “说起来,我还没告诉过你我的真实名字吧,”死之外科医生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轻笑,“我叫特拉法尔加·罗。对,就是你口中的那个身患珀铅病的小鬼。”
 也是那个刺伤了你的小混蛋。
 “罗……?”柯拉松愕然地端详着青年人的面庞,努力寻觅着对方童年时的影子,“你……”
 青年人的面庞和手臂上完全看不到珀铅病导致的病态的苍白,反而呈现出被阳光晒过后的很健康的小麦色;先前一直笼罩在他眼里的森冷绝望和淡漠也销声匿迹,青年人此刻的双眼里溢满了悲伤和温柔。
 未来,那个孩子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啊?
 不,也许是我自己做了些什么?
  “柯拉先生?”罗被柯拉松盯得有些许的不自在,“能不能……别这样一直盯着我看?”
 “不是吧,你居然害羞了吗?——对了,你现在多少岁了,罗?”
 “……26。”
 “咦?明明比我还大了3岁,却还是矮了我那么多啊……”柯拉松半开玩笑道,换来罗气到咬牙的一句“柯拉先生”。
 “抱歉抱歉,”柯拉松偏了下头,绽开笑容,“我太开心了,所以不由得盯得你看得久了点。”
 “嗯?”
 “太好了,你有平安健康地长大。”柯拉松露出他铭刻在记忆深处的那样明朗的笑脸;罗觉得喉头一阵发紧,慌乱地别过了头。
 “柯拉先生,”他轻轻叫了对方一声,嗓音轻微发抖,“我……有成长为你期待的样子吗?”
 “有啊,”柯拉松温柔地垂眼望向他,“其实啊,你只要平安自由地活下去,就够了啊。——啊……”
 背对着他的青年在他话音落下的一瞬,抬起手用力压低了帽檐。
 “罗……?”柯拉松原地无措了会,试探着唤了他一声,“你还好吗?”
 他话一出口就后悔了,先前还能强忍住泪的外科医生紧绷的双肩募地垮了下去,眼角止不住地有泪水滑落。
 “该死,我为什么……”罗沙哑着嗓音,手背死命地捂紧了眼睛。饶是如此依然阻止不了自眼角不断滑落的泪,“我明明命令过我自己就算在这个时空见到你也不许哭的。”
 “……”柯拉松伸出手臂,环住突然间情绪崩溃的罗,“如果哭出来会好受些的话……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直到你慢慢恢复冷静的。”
 “别再用你的能力消去我的哭声了,柯拉先生……” 外科医生的话语听起来近乎哀求。
 “我不会的,”柯拉松向他保证道,望向被自己拥在怀里从轻声抽泣,到哭出声来的外科医生,“我不会那样做的。”
 虽然我完全不明白未来的你,或者说我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我清楚地知道,就算我消去你的哭声,也无法消去你心中的悲伤和泪。
  “船长?船……”
 “嘘——!”柯拉松竖起食指,对着白熊眨了下眼,温柔地垂眼看着哭累了靠在自己怀里的人,“他睡着了。”他用口型告诉它。
 “啊,对不起!”白熊惊慌失措地用爪子捂紧嘴巴;柯拉松被白熊笨拙的模样逗笑了,弯了下唇角。
 “没事的,我用果实能力建立了一道隔音壁,你们船长听不到外界的声音,也听不到我俩的谈话。”
 “噢噢,好厉害。”
 “有什么要告诉他的事,我来帮忙转告吧?”
 “咦?”白熊迟疑了下,最终还是决定说出口,“哦哦好吧。我刚刚和佩金一起发现了那道洋流,唔,就是让我们莫名坠入这个时空的洋流。它突然出现在海面上,我们避让不及,只能死命抓紧船舷等海面平静下来。但是……”
 “但是你们发现居然来到了16年前。”柯拉松帮白熊补充上后半句。
 “是的,而且从伟大航路的后半段新世界,猛然间回到了北海。虽说伟大航路上什么都可能发生,但这怪异得有些出乎预料了。”
 “等等,你们去了伟大航路?”
 “嗯,因为……”
 “因为……?”
 “啊,我不能说,”白熊拼命摇头,“船长要是知道了我告诉你他出海是去为了找多弗朗明哥复仇,一定会杀了我的。”
 你这不是还是说出来了吗!
 柯拉松哭笑不得。
  “糟了,我刚刚是不是……”
 “放心吧,”柯拉松长长地呼出一口气,阖上眼帘,“我不会告诉他你说漏嘴的。——话说你手里拿着的是蛋糕吗?”
 “嗯嗯,因为今天是船长生日嘛。”
 生日……吗?
 那个用死亡倒计时来计算自己年龄的孩子,从未开口告诉过他自己的生日是哪天,更不会庆祝自己的生日。
 毕竟,身患重病的孩子能庆祝什么?庆祝自己离死亡更近一步了吗?
 “蛋糕……能让我交给他吗?”
 “可以呀,我觉得船长不会介意的。”
  “抱歉,我居然睡着了。我……睡了多久?”
 “半小时吧,没有很久。”柯拉松不易察觉地活动了下被罗压麻的手臂,“你可以再睡会。昨晚你顾着给我们治疗,都没能好好睡觉吧?”
 “有人来找过我吗?”
 “啊,你的同伴,那只会说话的白熊让我告诉你,它和佩金刚刚一同发现了那道跟把你们卷入那个时空同样诡异的洋流。也许,乘上那道洋流,你们就能回到正常的时空了。”
 “……”罗的神情看起来没有半点欣喜,反而神色有些黯然,“比我想象中要快啊……离别的来临。”
 “确实呢。我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你长大后的样子。”柯拉松故作轻松地笑了一下,伸手捏了一下他的脸,“别难过啊,我们在未来还能再见面的。”
 他以为罗会如同小时候一样冲他发脾气,然而罗只是抬眸望向他,淡淡一笑。
 “嗯,我在未来等你。”
 在没有你的未来怀念着你。
 “啊,等等……”柯拉松想到了什么,叫住了转身欲走的他,“有件事我一直都想做一次的……”
 “哈?——喂,等……”他的鼻尖突然被柯拉松点上甜腻的奶油,而那“罪魁祸首”,则笑着看向自己。
 那个笑容,跟胸口文身的笑脸一样,开心而又温柔。
 是他同样会用一辈子记住的笑容。
  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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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liu-ga · 3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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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氏的起源始祖
源流一
  部分刘姓最早的祖先之封地:尧曾封其第九子监明于刘地(也称留地,今河北保定唐县)。
  按当时依封地为氏的惯例为祁姓里的刘氏,氏是姓的分支,监明(或曰又名源明)雄才大略,开拓进取。他把后裔分两支南迁:一支到山东平源,占领黄河下游一大片沃地;一支迁到山西一带,建立南唐(都临汾)和北唐(边界线上)。监明十八代刘氏里刘累名气最大。
  《史记》载:夏朝孔甲时,监明十八世孙刘累善养龙,被夏封为御龙氏,为豕韦后专事养龙。传说在今河南临颖县豢龙城一共饲养了四条,不幸有条雌龙病死,刘累畏罪,领带全家老少一同逃到河南鲁山县一带隐居起来,称为豕韦氏。商朝又在唐(今山西省翼城县西边)立国,称为唐氏。周成王灭唐后,把他的子民迁往杜原(今陕西西安市南杜林)建立杜国,因范围小称杜伯,便以杜为姓,称杜伯氏,又称唐杜氏。200年后周宣王灭杜国,杀害了杜伯,其子隰叔逃往晋国,叔的儿子杜蒍,任晋狱讼官,称为士师,故又名士蒍。其子成伯缺生子士会,在晋为大夫。士会才智过人,操守严谨,深得晋主赏识,封其食邑于范,亦称范氏。晋襄公去世,士会奉命赴秦迎襄公之第公子雍(在秦作亚卿)回国继位。晋太子夷皋的生母闹求大臣赵盾立幼子夷皋为晋君,故当士会和雍一行到达晋国边境时,遇晋兵阻挠,打败了护送的秦军,士会便滞留在秦国。赵盾考虑士会留秦对晋不利,便以献魏地为名,私召回士会。士会归晋,其子康和一些亲族仍留秦国,恢复刘姓。士会生长子明,明生远,远生阳。秦灭魏后,其第10世孙获被迁徙梁国(今河南开封)生子清,清迁至沛县生仁号(又名荣),号生煓字执嘉,嘉生子四:伯、仲、季(邦)、交。邦是为汉高祖(尧帝第76代孙),郡望彭城郡、沛郡(郡治分别是今江苏徐州市和安徽北部一带),刘邦后裔里中山王(中山国,今河北南部)刘胜儿子多达120余人,成汉景帝后代里分衍最多的支系。历史上最有名的刘氏开拓日本人物,是今天日本原田、高桥、大藏等家族的共同祖先阿知王。刘姓在韩国亦有分布。另外,根据日本可查档案记载日本第三大姓高桥氏出自中国刘姓,为刘邦后裔。
  源流二
  源于姬姓,出自周定王赐给弟弟姬季子的封地,属于以封邑名称为氏。
  周定王姬瑜八年(公元前599年)前后,周定王将刘邑(今河南偃师),封给他的弟弟姬季子做领地。至此,姬姓刘子国就正式地在东周王畿之内建立起来了,刘康公也就成了姬姓刘氏的肇姓始祖。姬姓刘氏世代任周朝卿士,主理内政外交长达一百多年。
  《左传》成公十一年:晋郤至与周争鄇田,王命刘康公、单襄公讼诸晋。
  源流三
  源于投降汉朝的秦末齐国将领刘到:据史书记载,“平都孝侯刘到,平都。索隐县名,属东海。以齐将,高祖三年降,定齐,侯,千户。五年孝惠四年庚戌(公元前191年)六月乙亥,孝侯刘到元年。索隐故齐将。巳上孝惠时三人也”。
  源流四
  赐姓或改姓。
  1.出自项氏:汉初赐项羽的叔父项伯等人为刘氏,封射阳侯,刘邦当了皇帝之后,为感谢项伯的救命之恩。
  还封了三位项氏族人:桃侯项襄封邑在山东汶上,平皋侯项它封邑在河南温县、玄武侯,对这三位项氏侯爵及其家人均赐姓为刘氏。
  2.出自姒姓娄氏:赐娄敬为刘氏,封关内侯:娄敬,齐国人,刘邦采纳了娄敬迁都长安的建议,赐姓为刘氏。
  3.源于汉代礼仪(官职),出自汉代皇室秋祭——貙膢(貙刘),属于以官称为氏。注意:貙刘一支刘氏,本字为貙膢,因此正确姓氏读音作lòu(ㄌㄡˋ),不可读作líu(ㄌㄧㄡˊ)。
  4.出自王氏:东汉舞阳人王常,平王莽立大功,被更始帝刘玄赐姓刘;王郎冒名汉成帝之子刘子舆,自立为帝,被诛。
  5.出自龚氏:宋真宗继位后,赐皇后刘娥表兄(一说前夫)龚美姓刘,��其为弟;明朝嘉靖年间著名大将军都督刘显原姓龚,为报人知遇之恩,改姓刘。
  6.出自卢氏:安定三水人卢芳,诈称武帝曾孙刘文伯,曾自立为帝,据平凉等地,后失败逃奔匈奴:
  7.出自寇氏:三国蜀将刘封,原姓寇。为刘备义子,改姓刘。
  8.出自丘氏:西晋义阳(今河南新野)人丘沈冒称汉宗室后裔,改姓刘名尼。被拥立为帝,建年号为神凤。汉高祖刘邦。
  9.出自留氏:留氏改刘氏:后坡刘氏为永春留氏族裔,于宋末元初的动荡中易姓为刘;另《清源留氏族谱》载:第三十九世留天禄,泉州路录事,因军情严重,不仕,复入永春,居留安故地,改留为刘,为本支始祖。
  10.出自柳氏,为唐朝文学家柳宗元之后,因柳宗元和当时朝政大臣不和,招惹很多皇室亲信,其后人恐遭陷害,逃荒到山西的洪桐县,改姓为刘。很多年后因当地遭水灾,他们纷纷迁移到河南的周口、安徽的亳州、山东的曹县、泰安一带。
  11.出自薛氏:沙陀北汉王刘继恩,本姓薛,因是刘承钧的外甥和养子,改姓刘。
  12.出自何氏:沙陀北汉王刘继元,本姓何,因是刘承钧的外甥和养子,亦改姓刘。
  13.一说元末陈友谅败亡后其后代有改姓刘的。
  14.唐宦官刘贞亮,原名俱文珍,无嗣。
  15.明代宦官刘瑾本姓谈(音dan),改姓刘,无嗣。
  16.出自侯氏:刘亨赙(1872-1926年),又名侯夏饱,字图琼,号纯青,菲律宾名何塞·伊格拉西澳·宝华,福建南安码头人,是菲律宾独立战争中的一位华侨将军。其他近代、现代改姓刘氏者略。
  其他民族或外国刘姓
  我国是一个多民族的国家,长期以来的民族混合,也反映在姓氏的演变上,刘姓是颇为典型的一例。
  中华刘姓始祖苑。
  1.匈奴刘氏:西汉初年匈奴强盛,刘邦采“和亲政策”,以刘姓宗女嫁给匈奴单於冒顿(普通话音modu墨读)为妻,冒顿姓挛(音luandi銮低)。匈奴族文化上汉化后,匈奴很多后代有以刘为姓者。汉朝打败匈奴后,南匈奴投降汉朝后,与汉族人杂居而作,慢慢文化上同化,由游牧转入农耕,姓名也改为汉字,当时说法是“胡人附刘,十胡九刘”。���胡十六国时期记载有汉国-前赵国建立者匈奴屠各部刘渊、刘曜,夏国建立者匈奴铁弗部刘屈孑(即赫连勃勃)匈奴铁弗部刘虎、襄国刘显等。
  2.独孤部:是五胡十六国末期出现的北方游牧部落之一,匈奴后裔。后归附拓跋鲜卑。北魏时孝文拓跋宏采取了一系列的汉化政策,部分独孤氏改为刘姓,(另一部分仍保持独孤姓,如李渊和杨广的外祖父独孤信)成为当时北魏鲜卑贵族最显赫的八姓之一。
  3.稽胡,又称山胡、步落稽,源于南匈奴。北魏时期稽胡首领刘蠡升、其孙北周时期稽胡首领刘没铎等曾先后称帝,建立割据政权。离石胡是山胡的一支,隋末唐初,离石胡人刘龙儿、刘季真,刘苗王曾建立割据政权。
  4.沙陀刘氏:唐德宗时,中亚沙陀人内附,定居于今山西大同一带,长期与汉族杂居,不少人改汉姓。其中沙陀部的刘知远家族两度建立政权:后汉(刘知远建立)和北汉(刘崇建立)、还例如五代.后汉刘承佑、五代北汉刘崇旻、五代北汉刘承钧、五代.北汉刘继恩、五代.北汉刘继元。后降宋朝,沙陀刘氏散居北方各地,成为刘姓又一支脉。
  5.契丹刘氏:
  辽太祖耶律阿保机建立大辽之后,因为追慕汉高祖皇帝,便将自己的耶律氏兼称刘氏,起汉名刘亿。《辽史·后妃传》“序”:“太祖慕汉高皇帝,故耶律兼称刘氏。以乙室、拔里比萧相国,遂为萧氏。”《金史》记载“移剌曰刘“。(“移剌氏”即契丹国姓“耶律氏”)因此耶律氏有改为刘姓的。当代天津市郊区宝坻区耶律各庄村中刘姓村民较多。当地人说,这个村刘姓村民多为坐地户,是当年随蒙古军队来到这里定居的,刘姓是由耶律姓衍转过来的。
  6.魏晋时乌桓部族有刘姓者;另外后燕时独孤部刘亢泥曾被封为乌桓王。
  7.据《旧唐书·南蛮传》所载,唐代南蛮有刘姓者。
  8.回族中的刘姓,多为改姓。中国回族形成于宋元之间,初无固定姓氏,入居中原后,回、汉杂居,很多人使用汉字姓。刘姓是从古兰经经名译音“辽艾辽艾”(汉语义为珠宝)转音而来。明初以后,随着回汉民族间人文交融,内地回民普遍使用汉字姓,其中刘姓不少。至元七年(1207年)授蒙古国诸万户府奥鲁总管的铁迈赤之子,虎都铁木禄(字汉卿),母姓刘,故改名刘汉卿。(参见《古今同姓名大辞典)。清代归附回回伊不热业墨,“原隶内务府,后在凤城县(分属辽宁)入籍,改姓刘氏,遂为凤城刘姓回民先祖。”(《中国回族人名大词典》)另有元至正十七年(1357年)任河南行省平幸政事的刘哈刺不花,虽《元史》言“其先江西人”,但就其“哈刺不花”和“探马赤军户”的身份,以及受回回人泰不华(达不华)赏识推举为椽史(属员)的迹象来看,或是回回人。哈剌不花的刘姓,赐即改。再有,甘肃的回族中,也有将马、白等回族显姓,改为刘姓者。刘姓回族在中国分布较广,主要分布于河北、京津、山东、河南。
  9.蒙古族刘姓
  (1)元朝蒙古族中刘氏出现在公元1285年,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即位,后来有位蒙族人名呼图克特穆尔的名士,酷爱汉族书籍和文化,他的母亲是汉人,姓刘。有一天,这位名士拜见元仁宗皇帝,谈论中,元仁宗对他的汉学水平加以赞赏,并为他起了个汉人的名字,叫刘汉卿。从此,刘汉卿的后代就形成了一支刘氏家族。
  (2)蒙古族鄂尔果诺特氏,满语为ErgonoteHala,亦称鄂柳特氏,本蒙古族姓氏,世居喀尔喀,后多冠汉姓为刘氏。
  (3)蒙古族刘佳氏,亦称留佳氏,后有满族引为姓氏者,满语为LingiyaHala,世居李佳和罗、瓦尔喀、乌喇、辉发、松花江等地,后多冠汉姓为刘氏、雷氏(蒙古留佳氏世居察哈尔)。
  (4)蒙古族崔珠克氏,亦称赤穆特氏,世居察哈尔,后有满族引为姓氏者,满语为CuijukHala,多冠汉姓为崔氏、刘氏。
  10.满族刘姓,源于满族,属于汉化改姓为氏。据史籍《清朝通志·氏族略·满洲八旗姓》记载:
  (1)满族乌库理氏,亦称乌色里氏,满语为UkuriHala,汉义“细鳞鲮鱼”,满族最古老的姓氏,源于金国时期女真“乌古伦”,世居黑龙江,后多冠汉姓为商氏、刘氏、乌氏、李氏、讷氏、桑氏等。
  (2)满族宁古塔氏,满语为NinggutaHala,汉义“六”,既清六祖世居地。以地为氏,所冠汉姓为宁氏、刘氏,世居宁古塔、绥分、珲春、讷殷和佟吉等地。元朝时女真人乌古伦氏迁居到中原,改姓刘氏,其后裔中有位刘国杰,英勇善战,成为湖广行省的要官,后又升任光禄大夫。还有一支女真人宁古塔氏也迁居到中原,改姓宁和刘,宁为宁古塔氏的头一个字;而“宁古塔”按满语的意思是“各六”或“每六”,其实就是“六”,“刘”与“六”同音,故姓氏为刘。
  (3)满族钮图氏,亦称宁武图氏,满语为NiotuHala,世居哈达。后有锡伯族引为姓氏者。后多冠汉姓为钮氏、刘氏。
  (4)满族喜塔喇氏,亦称奇塔喇氏、喜特勒那氏,是满族大姓,满语为SitaraHala,汉义“指甲”或“插孔雀翎的管”。俄国学者史禄国认为,它与瓜尔佳氏,满语为同属“阔雅里满洲”。另考,《龙飞御天歌》有哈兰都达鲁花赤姓“奚滩”,乃明时女真望族,曾冠汉姓为“刘”,有学者认为喜塔拉即其演变而来。世居尼雅满山、蜚优城、长白山盖吉、佛克顺等地,所冠汉姓为管氏、赵氏、图氏、祝氏、文氏、齐氏、孙氏、希氏、奚氏、喜氏、线氏、祁氏等。
  (5)满族伊喇氏,亦称伊拉喇氏,满语为IlanHala,汉义“三”,满族最古老的姓氏,源于金国时期女真“移喇”(即契丹国姓“耶律”),世居三姓,后多冠汉姓为刘氏、王氏、肖氏、萧氏、李氏、黄氏、白氏。
  (6)满族纽塔氏,亦称努他氏,满语为Nuntamongu,老满洲部族,人数很多,有四个分支。满语NINGUTA为远祖之意,推想表示其远祖来自宁古塔,后多冠汉姓为刘氏。
  (7)满族查佳氏,满语为CagiyaHala,是满族脱谱姓氏之一,今内蒙古自治区呼和浩特市的满族同胞中有此氏,后改汉姓为刘氏。
  (8)钮祜禄氏(多改汉姓为钮或郎,改姓刘的不多)。
  其他还有伊里氏、伊拉齐氏、刘佳氏、以及隶属各旗本为汉族的刘氏和朝鲜族刘氏。
  11.朝鲜族\朝鲜国\韩国刘姓
  中国朝鲜族刘姓人口数量位居第30名左右。朝鲜族刘氏以江陵为核心本贯,后来分衍有忠州、巨昌、金城、裴州、延安、我州、庆山、平尚等数本。在韩国的二百五十多个姓氏中,韩国刘氏人口总数排在第三十二位。据记载泉州人刘载在高丽哲宗元佑三年(公元1088年)定居高丽后,被任用为“守司空尚书右仆射”。日本第三大姓高桥氏出自中国刘姓,为刘邦后裔。
  12.京族\越南刘氏
  京族原称为越族,人口近两万,有31个姓氏,居住在广西南疆诸岛,刘姓人口数量在京族中占20%,是这个少数民族的第一大姓。在越南的京族刘姓有三类,一类是完全融入越南民族的刘姓,一类是越南族人使用汉字姓刘氏而形成的刘姓,再一类就是近代以后移民越南的华侨、华人。不过,今天这几种不同的刘姓已很难区分了。
  13.傣族、景颇族刘姓
  明朝初期,朝廷派军队到滕冲地区屯田戎边,许多内地刘氏将士随军来到该地,其中一部分人则定居下来,与当地主要民族傣族、景颇族女子联姻,成家立业,繁衍生息。由于这些刘氏人与傣族、景颇族人通婚,其后代多随父姓为刘氏,融入傣族、景颇族。据近年云南腾冲刘氏收集到的351个族谱中发现,有七支刘姓演变为傣族、景颇族。
  14.维吾尔族刘姓
  维吾尔族刘姓形成于元末明初。元代在河南为官的维吾尔族人刺真海牙,曾孙名叫忽都海牙,明初随祖母姓刘,名仲琛,隐姓埋名,作为普通百姓繁衍生息下来。刘姓维吾尔族人现居河南渑池县尚有500余人,一小部份移居到西安等地。
  15.壮族刘氏:
  湖南、广西等地都有壮族刘氏分布,名人有唐代著名的歌仙刘三姐。
  16.高山族刘姓
  高山族人本无固定姓氏,清乾隆二十三年,朝廷赐给高山族七个姓(卫、金、钱、廖、王、潘、黎)。高山族人多依托当地汉族人,认其姓为己姓,据统计共有79个姓,其中有刘姓。
  17.柯尔克孜族刘姓
  清末民国初期,柯尔克孜族姓氏改称汉姓,并从柯尔克孜族姓“蔡音德热”分化出汉族姓“刘”。
  18.达斡尔族刘姓
  清末民初两次户籍调查时,满文已被汉文代替。用多个汉字书写达斡尔族姓氏已不方便,于是便采用“哈勒”或“莫昆”音首或意义字表记,随着社会的发展和不同民族的联烟,达斡尔族又增加了讷迪、扎尼、雅库斯、尼尔登、涂库敦、张、王、李、赵、徐、邵、刘、陈等姓氏。
  19.仫佬族刘姓
  在仫佬山乡的客家人主要居住在龙岸镇,他们当中有刘家、陈家、李家、古家等13个姓氏
  20.苗族刘姓,湘西等地有分布
  21.瑶族刘姓,湘南等地有分布
  22.白族刘姓,湖南桑植、慈利的白族姓氏比较多,有谷、王、钟、熊、李、段、高、杨、张、刘、孔、施、车、于、马等。
  23.藏族刘姓,古代藏族逐渐发展成为六大氏族,即赛、穆、党、东、札和珠,各大氏族中又分化出若干小氏族和家族,取的汉姓中,其中有刘姓。其实,藏族人取汉姓是历史及生活环境的产物,也是社会发展、民族融合这一大趋势的产物。
  其他外国刘姓的来源,略。
  魏晋南北朝时期
  刘氏大举南迁,在江南影响很大,部分迁往日本和朝鲜半岛。据日本史籍也有关于此事的记载。有一部分汉朝皇室成员(刘氏)因出使、避难等原因开始渡海来到日本。西文首氏(王氏)也有人到达了日本。阿知使主及其儿子都加使主率领的汉人,自称为汉灵帝的后裔;身狭村主青又自称为吴孙权的后裔;再晚些如司马达止等则自称为南朝司马氏的后裔等等。刘姓作为两汉皇族也是此时到达日本的汉族归化人的主力。历史上最有名的刘氏开拓日本人物,是今天日本原田、高桥、大藏等家族的共同祖先阿知王。阿知(也写作阿智)王,又称阿知使主,是东汉最后一个皇帝汉献帝的玄孙。日本原田家族族谱《大藏朝臣原田家历传》称,阿知王是汉献帝的玄孙。后来司马氏灭魏建立西晋,刘氏皇族地位表面上没有改变,但实际情况开始恶化。太康十年(289年),刘阿知见当时天下混乱之像已生,便于五月初一召集旧臣商议对策。这样,刘阿知便率领他的儿子刘都贺、舅舅赵舆德和族人刘国鼎、刘涛子、刘鹤明、刘信子等男女共2040多人,离开中国本土,飘洋过海,几经艰难,日本。阿知王到达日本后。据记载,当年随阿知王来日本的,还有段姓、郭姓、李氏、多姓、皂姓、朱姓、高姓等7个姓。阿知来日本后,派遣使都前往高丽、百济、新罗等国,将许多流落在这些地方的同乡族人招来日本。
  明末
  明末开始,闽、粤刘氏陆续有人移居台湾,后又有不少人到海外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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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sauke0509 · 3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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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意外 2
无论菲利克斯度过了多少次发情期,他自始自终都不理解他的理智到底是怎么被他的本能和性欲一点点蚕食的。他的确感到越来越热,腹内越来越酸胀,且逐渐生出股拿过随便什么足够长、足够粗且软硬适中的东西捅入他肠道后摩擦他的肠壁、前列腺以及宫颈的欲望,然而他总觉得明明前一秒这尚不强烈的欲望还像只蹲在他掌心里的雏鸟般惹得他掌心微微发痒,下一瞬掌心上的雏鸟就化作野狼扑咬住他的脖颈。
原本菲利克斯只是懒洋洋撸动着自己的阴茎并摩挲着诸如乳头、侧肋和腿根等敏感处,可不知不觉间,一种无法压制的饥饿感在他全身的血管里流窜,那股代表着他发情的樱桃酒的气味填满了整个客厅,同时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由于他知道在那个小房间里呆着一个能满足他欲望的、减缓他饥饿感的alpha——当然,他没忘记那个alpha是布拉金斯基,但随着时间流逝,这一事实变得愈发不值得在意——且那该死的alpha竟敢躲在门后,他的信息素仿佛感知到他的愤怒般正气势汹汹的、不停息的从那扇并不牢固的木门的门缝里钻进小房间中试图化作一根镶嵌着刀片的鞭子把里面的alpha赶出来。
分不清该庆幸还是遗憾,布拉金斯基遵守了他的承诺,直到菲利克斯射了三次、客厅里的气味浓郁到此处像是突然变成了发酵酒液的专用地窖般,布拉金斯基仍留在那个小房间中。甚至,若非菲利克斯能隐隐嗅到一股洋甘菊[1]的气味——换作别的时候,首次嗅到布拉金斯基信息素的气味的菲利克斯一定会惊诧地嘲笑出声,因这甘甜的、普通的、不具侵略性的气味同布拉金斯基的性格、体格以及给旁人留下的印象太过不相符——他几乎以为要么布拉金斯基已经死了,没准儿是冻死,要么布拉金斯基已经通过小房间的窗户偷偷溜走独留他在这座被风雪包围的木屋内。
菲利克斯皱眉喘息着坐起身,他已经竭尽全力尝试了各种方式利用自己的手指满足肉体里那像是永无尽头的性欲,他摩挲自己的尿道口,并拢三根手指狠狠往自己的肠道里捅,只是由于姿势和他的柔韧度的缘故,这些本应消耗他欲望的动作变成了浇在他欲火上的油。他愤愤瞥看着小房间的门,几欲在本能的教唆下砸开那几片木板去夺取他理应获得的东西,不过他残存的理智拼命在他脑中跳跃着高嚷着‘那是布拉金斯基,和你两看生厌的布拉金斯基’、‘清醒后你会因过于后悔和耻辱而情绪失控杀掉他导致外交事故的’以及‘用强奸来回报一个放弃了强奸你的机会的人很卑鄙,即便是布拉金斯基也不应遭受如此对待’等劝说的言语。
于是经过一番艰难的挣扎后,菲利克斯瞪了小房间一眼,跳下壁炉来到背包前胡乱翻找背包试图找到个能代替手指的东西,几秒后他摸索到了某个冰凉的、坚硬的圆筒形的物什、即手电筒,他匆忙把手电筒拿出来,尽管掌心传来的触感告诉他把这个看似能代替假阳具的、实则表面有各类凹凸不平的防滑纹路以及对粘膜来说非常锋利的边缘塞进自己肠道中不是个好主意,可他的理智的警告声早被淹没在欲求不满之中,他伸手绕至身后,一手掰开自己的臀肉,一手拿着手电筒把摸上去较为光滑的那一端往自己体内戳。
事实证明,这的确不是个好主意,相比真正的阴茎或假阳具,手电筒的顶端太过平整,金属外壳温度低且坚硬到能轻易划伤脆弱的肠壁,然而菲利克斯却不想停下来,他额头抵着壁炉壁,一面发着抖一面施力缓慢地将手电筒推得更深,他嗅到了一股极淡的、但在浓郁的信息素中尤为明显的新鲜血味,他的理智再一次发出警告,不过他认为靠着意识体的回复和愈合能力,他根本不需担心这点儿在他下一次射精前就会愈合的伤口。
奇怪的是,在菲利克斯嗅到自己的鲜血后不到一分钟,那股代表着布拉金斯基的洋甘菊的气味突然明显起来,随即一道充满迟疑的声音自他侧方传来。
“你还好吗?我闻到了血腥味儿……”布拉金斯基犹豫地说,他从打开条缝隙的门后探出头担忧地望着菲利克斯,见菲利克斯转头看向他,他又补充说:“别担心,我没有进入客厅的想法,只是出现了血的气味,而且我敲过门可你一直没有回应……”
布拉金斯基的声音在菲利克斯耳道里化为模糊不清的杂音,他的双眼无法自控地钉在布拉金斯基那只握住门的手上,他无法看见手的全貌,只能看见四根略微分开的、搭在门板上的手指和露出指尖的拇指,但这对菲利克斯来说足够了,那几根手指足够长,足够粗,且根据他脑中残存的、遥远的过去中同布拉金斯基战斗的记忆来看,布拉金斯基的双手显然也很灵活。
“帮我。”在菲利克斯意识到以前,这个要求就擅自从他嘴里溜了出来,布拉金斯基随即露出惊诧的表情,而那份惊诧成功得惊醒了菲利克斯让他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只是即便他回过神来,让布拉金斯基帮忙的想法也没消失,相反,他忽然认定让他讨厌的布拉金斯基帮忙解决他现在的麻烦再好不过了,他扯出后穴中的手电筒,咬唇咽下一声痛呼后瞧着布拉金斯基的手指说:“帮我,用你的手指。”
布拉金斯基张开嘴又闭上,他朝门内退了些,转开视线盯着自己身前的地板说:“……这不是个好主意,你不是真正想让我触碰你的,卢卡谢维奇,现在你只是受到——”
不等布拉金斯基说完,菲利克斯就怒冲冲站起身几步跨至小房间门前,他伸手撑着门以防布拉金斯基关门躲进小房间内,居高临下瞪着布拉金斯基用暗示‘如果你不同意我将使用自己的方法获得想要的帮助’的语气说:“现在的我想要借用你的手指!”
布拉金斯基瑟缩着干咽一下,他似乎情不自禁抬起眼想同菲利克斯对视,半途中又因瞧见了菲利克斯沾着精液的、仍半翘起的阴茎而立刻垂下眼,“……这不是个好主意,”他喃喃再次说,“等你的发情期过去,甚至仅仅是更好的人选出现,例如醒来后发现我俩失踪的塞尔维亚等人前来搜救我们,你都会后悔你现在的要求。”
菲利克斯忍不住用看怪物与疯子的眼神看向低着头的布拉金斯基,一个正处发情高峰期的omega站在alpha身前,任何一个alpha都会毫不迟疑地扑倒发情的omega,而布拉金斯基竟然拒绝了他,两次,还在担心他结束发情后会后悔自己此时的决定。菲利克斯能肯定布拉金斯基不是真的在担心他后悔,而是在担心他后悔后会给自己制造的麻烦,例如又一场肢体冲突和受菲利克斯的主观影响而略微不符合事实的流言一类的。
仿佛觉得菲利克斯心中的不可思议还不够多,布拉金斯基叹息一声后继续说:“卢卡谢维奇,我不知你为何会表现得如此的……嗯,就好像发情这一生理反应真能掌控你的大脑、改变你的人格似的。我猜你是受人类那些错误但流传广泛的观念的影响太深了,以至于你忘记了发情时真正的生理反——”布拉金斯基没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因为菲利克斯扑向他并把他压倒在地,并抬手格挡住布拉金斯基下意识的反击动作,随即他握住击向他的布拉金斯基的右手,将其扯至自己股间后前后摆动着胯部去蹭磨那只骨骼与关节在此刻变得尤为明显的手。与菲利克斯预想的一样,非自己肢体所带来的、充满新奇感和意外感的触感消除了由自己的肢体给予的抚慰所带来的厌倦空虚,然而那份像是永远无法被填满的饥饿感却依旧存在,在饥饿感的驱使下生出‘既然我都压倒了布拉金斯基,那么为何我还仅限于借用他的手指呢’的念头,他本欲朝后伸手拉开布拉金斯基裤子的拉链以解放那团隔着几层布料仍用热度以及外凸的硬度彰显自身存在感的海绵体,但他阴茎处毫无预兆向他大脑发射出的、被轻柔摩挲的触感令他打着哆嗦仰头喟叹一声。
“……好吧,”布拉金斯基无奈的声音从下方传来,“我会帮助你,只是即便发情期结束后你后悔了,也别传出我是个利用你omega的本能和生理反应的强奸犯的谣言,好吗?我真的厌倦了你们用这种不切实际的谎话羞辱抹黑我的做法了,我宁愿你们说我酗酒,至少那是真实的。”
菲利克斯恨不得把手指或别的什么东西——比如他的阴茎——戳进布拉金斯基的嘴里好堵住布拉金斯基的嘟囔,不过布拉金斯基对着他龟头和冠状沟的抚慰以及主动探入他后穴中戳蹭他前列腺的动作很好的安抚了他的不耐。他两手撑在布拉金斯基的胸膛上揪住布拉金斯基的衬衫,不一会儿就在前后配合的刺激下射了出来,他胳膊有些发软,唯一阻止他趴伏在布拉金斯基身上的理由是这一动作显得太过亲密了。由于菲利克斯依旧硬着,所以布拉金斯基没有抽出自己的手指,只是停下撸动菲利克斯阴茎的手并缓慢地摩挲着菲利克斯的腿根,菲利克斯盯着掌下隔着加绒衬衫仍能感知其形状和手感的布拉金斯基的胸乳,随后又抬眼同布拉金斯基对视。
‘真是个怪物……’菲利克斯迷迷糊糊地想,布拉金斯基的阴茎正委屈的被裤子禁锢成又热又硬一团顶着他的臀肉,但布拉金斯基瞧上去并不受自己的阴茎困扰,仿佛布拉金斯基能自主把自己的意识与肉体的体感切割开般。虽然比起方才,布拉金斯基的呼吸变得急促了些许,脸颊上也浮现出一层在昏暗的灯光下极易被忽略的红晕,可菲利克斯无法在布拉金斯基的神色里找到任何一丝对性爱的渴求与急切,他只看见布拉金斯基专注得观察着他的表情,像是在确认自己何时该继续手上的动作般。尽管菲利克斯觉得不受、或者说能抑制omega信息素对自己的影响的布拉金斯基是怪物,此时他却再次喜爱上布拉金斯基的不符合常人的怪异之处,因他不但继续掌控着这场性爱的主动权,且布拉金斯基正一心一意的取悦着他。
在布拉金斯基的帮助下,菲利克斯又射了两次,不幸的是,持续不断的、长时间的撸动对阴茎脆弱的皮肤来说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在最后一次射精时,菲利克斯已经感到自己性器表面传来了火辣辣的痛楚,在快感的混淆和遮掩下,他尚能忽视那股疼痛,然而当他度过过于敏感的余韵期,布拉金斯基抚摸他大腿的手再次回握住他的阴茎时,大脑接收到的疼痛信号使他一面朝后瑟缩一面挥打开了布拉金斯基的手。
布拉金斯基愣了一瞬,随即他立刻明白了——显然是依靠他过去同无数omega们交媾后得来的经验——菲利克斯为何会有此反应,他嘴里发出安抚的嘘声,被菲利克斯挥开的右手轻拍着菲利克斯的大腿和腰胯,又上抬揉捏菲利克斯的胸乳、侧肋等身体较为敏感的区域,同时他的左手那三根插在菲利克斯后穴中的手指对准菲利克斯的前列腺有力且匀速地推按起来。菲利克斯不能说自己没获得快感,可失去阴茎这一能将积蓄的快感一泄而空的途径后,骤然降速的性爱节奏令他感到不适应且难以忍受,他主动迎向布拉金斯基的手指,数下后不耐烦的朝后伸手试图拉开布拉金斯基的裤子拉链,放出禁锢在布料中的那根能满足他性欲的器官,只是当他的手指触碰到布拉金斯基的凸起的下一刻,他的手就被布拉金斯基握住了。
“不。”布拉金斯基轻柔但坚定的拒绝说,“卢卡谢维奇,我不想进入你。”
被制止的菲利克斯心中猛然生出股急躁与愤怒——坦白说这不能责怪菲利克斯,能满足他欲望的途径就在眼前,然而自发情期开始到现在他却总是被挡在一步之远的距离——他反攥住布拉金斯基将布拉金斯基的手压在地板上,“你有什么毛病,布拉金斯基?”他前倾着靠近显出一丝惊讶和茫然的布拉金斯基,用野狼扑咬势均力敌的对手前发出低吠的姿态和语气说:“你是alpha,我是正在发情的omega,你现在唯一该做的事就是操我直到你在我体内成结。”
布拉金斯基眨了眨眼,他微皱起眉,张开嘴似欲说什么,已读出他尚未说出口的拒绝的菲利克斯抢先说:“你不必担心发情期结束后的事,我不会编造说你利用omega的本能借机强奸我的谎言,我清醒的、清楚的知道现在我想要你操我!”
布拉金斯基脸上又显出几分惊讶,他仔细打量菲利克斯几秒,像是在确认菲利克斯的话的可靠性,“人们在这种时候说的话总是不可信的。”布拉金斯基平静地说,这一次是布拉金斯基抢在菲利克斯反驳和自证前继续说:“况且,我不想进入你,不止是担心你反悔你的决定后给我制造出的麻烦。”他顿了顿,“如你那般,我也是清醒的、清楚的作出这一决定的。”
菲利克斯因脑中沸腾的不敢置信和愤怒而生出晕眩感,不过也许是大量的激烈情绪引起了质变,晕眩之中他反而抓住一丝布拉金斯基之所以一直拒绝他的、表现得和正常的alpha截然不同的灵感,“你——”菲利克斯深吸着气说,“你喜欢被插入?!”
布拉金斯基没立即接话,而是又打量菲利克斯几秒,也不知是在推演菲利克斯以此嘲笑他的概率还是提前做好即便受到菲利克斯嘲笑也得压回自己殴打发情期中的omega的冲动的心理准备。“是的。”布拉金斯基肯定了菲利克斯的推测,“你看,我无法从插入这一行为中获得太多快感,或至少我获得的快感不足以抵消插入你后导致的一系列琐碎的麻烦。”
菲利克斯想不出能有什么琐碎的麻烦,他也没再费力向布拉金斯基承诺说他事后不会编造抹黑布拉金斯基品行的谣言以及会在旁人就此事传出谣言时出面澄清,因无论布拉金斯基给出了什么样的、不愿插入他的理由,最根本的原因就在于布拉金斯基不愿意,但菲利克斯并未气馁,毕竟布拉金斯基的话指出了另一个可能。
“那我插入你呢?”菲利克斯撑在布拉金斯基上方问。
布拉金斯基沉默数秒后说:“我没什么问题。”他顿了顿,平静的表情中混入一丝探究,“可你真的想要吗?”
菲利克斯觉得自己今日已经受够了布拉金斯基的质疑了,他俯下身,直接用吻堵住布拉金斯基的嘴以防对方继续说些导致他急躁生气的话,他松开布拉金斯基的手腕,两手快速掠过布拉金斯基的手臂移至布拉金斯基胸前会合并不耐烦地半扯半解开布拉金斯基衬衫的纽扣。大约是害怕菲利克斯毁掉自己的衬衫——在不知救援何时抵达,也不知风雪和低温将持续多久的情况下,失去一件尺寸合适的、具有保暖功能的贴身衣服不是件好事——布拉金斯基的右手加入了解开衬衫纽扣的行动中,左手则抬起���摸菲利克斯的肩背又向下滑至菲利克斯的大腿上,仿佛想通过抚摸消除菲利克斯的急切般。
遗憾的是,终于能伸手拿去自己想要的东西的菲利克斯完全没被布拉金斯基的爱抚安抚,他咬了咬布拉金斯基的下唇,随即伸舌插入布拉金斯基的唇间示意布拉金斯基张开嘴,他本以为他得舔上好一会儿才能让布拉金斯基屈服,可出乎他意料的是,在他的舌尖触碰到布拉金斯基的牙齿的下一刻布拉金斯基就乖巧地张开了嘴,任由他的舌头探入自己的口腔。如此一股菲利克斯急需的、对他体内饥饿的omega本能而言是最好的食物的alpha信息素在他的舌尖绽开,菲利克斯感到自己恍惚了一瞬,随即他无法自控的像只饿久了的幼崽吮吸母乳那样利用自己的舌头肆意在布拉金斯基嘴里翻搅以吞食布拉金斯基的气味,同时他撕扯布拉金斯基衬衫的力道也越来越大,因他迫切的想要触碰掌下那具温热、柔软却又暗藏攻击力的肉体。
菲利克斯依稀听见布拉金斯基发出了几声分不清是“等等,别——”还是单纯的呻吟的哼哼,等他从失去理智的吸食中回过神来时,他的双手已捧握住布拉金斯基的两胸,拇指正���搓着布拉金斯基的乳头,他下意识翘舌舔舐布拉金斯基的上颚,引得布拉金斯基又发出一道颤抖的喉音。布拉金斯基搭在菲利克斯大腿上的左手手指颇用力陷进菲利克斯的皮肉中,右手抵着菲利克斯的左肩,他偏头中断了与菲利克斯的吻,喘息着说:“你扯坏了一颗纽扣……”
“抱歉。”菲利克斯喃喃说,他不会说自己被布拉金斯基迷住了,可他的双眼擅自死死贴在布拉金斯基的脸上不愿移开,他从未见过布拉金斯基流露出如此……菲利克斯无法在乱成一团的脑子里找出合适的形容词,他也不能说他真的从未见过布拉金斯基和此时类似的情态,在他比布拉金斯基强大的过去,他曾见过布拉金斯基因性刺激而失神的样子,只不过那时布拉金斯基即便被操弄得因非自愿的高潮而失去意识,其表情里总混着耻辱和不甘。
“……去壁炉边吧,”布拉金斯基的喘息平复些许,“得找可以用来润滑的东西,我记得你带了护肤霜。”
经由布拉金斯基的提醒,菲利克斯才想起对方并不像自己这样能分泌出人体润滑液来,他暗自啧了一声,站起身半是为了防止布拉金斯基改变主意趁机逃跑半是因不耐烦而拽着布拉金斯基的手腕拉起对方跨步至他的简易巢穴边。在背包里翻找护肤霜的过程形同折磨,所幸布拉金斯基不但没逃跑,还趁着菲利克斯摸索护肤霜时脱掉了身上穿着的所有衣物——理智告诉菲利克斯布拉金斯基之所以这样做,是害怕他撕坏剩下的衣服,可菲利克斯宁愿相信那是因布拉金斯基和他一样急切——等菲利克斯终于找出护肤霜并从内以指剜出一块湿润的白色膏状物后,布拉金斯基已经拿下原本铺在壁炉凳上的被褥垫在地板上并仰躺上去,若换作别的时候,菲利克斯没准儿会带着揶揄吹一声口哨,而现在菲利克斯却只能如扑向盛满狗粮的碗的狗那样扑向布拉金斯基。
和兴起登山念头之后发生的一系列意外相比,与布拉金斯基之间的前戏顺利到菲利克斯心里冒出种本应发生点儿什么糟心事的空落落之感,当然,这种空落落也可能是因这场前戏完全是出于润滑和扩张的必要而没加入任何一丝高于相互容忍的正面情感导致的。菲利克斯瞧着躺在他身下伸手扶住自己膝弯的布拉金斯基,他真希望躺在身下的是托里斯,或保加利亚等人也成——当然了,假如在场的是另一个人,那么此刻他才是躺在被褥上的那一个——他两眼朝下瞥了眼,发现布拉金斯基的阴茎像一根在制作时往里塞入了过多的肉的香肠那样又胀又硬的翘在两腿之间,他仍为自己无法使用那根看上去会很好用的器官而遗憾,不过当他用沾满润肤霜的手随意撸动一下自己的阴茎后插入布拉金斯基比体表温度略高的后穴里,另一只手按在布拉金斯基柔软丰满的臀股表面时,他又觉得自己没什么可抱怨的,毕竟无论如何总比他依靠自己的手指以及失去理智后找到的、包括但不限于手电筒一类的东西度过发情期好。
菲利克斯插入布拉金斯基体内后没有立即开始顶弄,他俯下身又一次吻向布拉金斯基,将舌头伸进布拉金斯基的嘴里摄取alpha的信息素以平息体内那股因方才的性爱间隙而再次翻腾起来的饥饿感。也许是饥饿感几分钟前刚进食过的缘故,此时那团笼罩着他的、使他的思维陷入泥潭之中的浓雾散去了一些,足以让他清醒到真切的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的地步,于是原本被omega本能盖过的由无数历史积累下的、对布拉金斯基的负面情绪一点点破土而出,这无法用轻蔑或厌恶等简单的词语概括的情绪与他的肉欲、体感交织在一起,导致他进入一种浸泡在布拉金斯基的信息素、体温和蠕动的肠壁挤压他的阴茎的触感的同时,灵魂又仿佛脱离肉体漂浮在上空观看这场荒唐的意外的情形中。
很难说这一独特的抽离感让菲利克斯变得更冷静还是更兴奋,他缓慢的前后摆胯,以对着布拉金斯基唇角的轻咬结束这个吻后沿着布拉金斯基的下颌骨朝下啜吻,他没立即想起下方连接着头颅和身躯的身体部位对布拉金斯基来说意味着什么,直到布拉金斯基突然握住他的肩膀迫使他停下,他抬起头疑惑地看向布拉金斯基,才从布拉金斯基警惕的神色中想起脖颈是布拉金斯基的禁区,或至少,对布拉金斯基而言,他并不在《我足以信任到允许对方触碰代表着我耻辱的过去的旧伤》的名单上。
菲利克斯挑起右眉,与布拉金斯基的相处模式的惯性催促他就布拉金斯基用了五个多世纪都无法治愈自己的创伤或布拉金斯基反应过激等方面说些讽刺布拉金斯基的话,可也许是布拉金斯基脸上的、做好准备迎接他说出些毁掉气氛的、伤害人的话的表情激起了他的逆反心,他吞回了含在嘴里的讥讽,沉默地低头吻在布拉金斯基的锁骨上。布拉金斯基没放开菲利克斯的肩膀,不过紧握的力道放松了不少,菲利克斯将其视为鼓励和自己做了正确的事的信号,他张嘴用牙齿轻挂那层盖在锁骨上的皮肉,加快挺胯的速度并调整角度朝上顶,他成功蹭过了布拉金斯基的前列腺,引得布拉金斯基发出声粘腻的呻吟。
菲利克斯不愿自己成为那种在性爱中只顾自己愉悦的无床品之人,但发情期使得他真的没有太多余力去照顾布拉金斯基,随着他的快感快速积累——布拉金斯基的肠壁裹住阴茎挤压的触感比不上来自灵活的手指的直接刺激,然而对已过于敏感且阴茎表面受到过度摩擦的菲利克斯来说,这种程度的刺激恰到好处——他不再用唇与舌品尝布拉金斯基肩与胸处的皮肤,仅剩额头顶着布拉金斯基的胸膛艰难挺胯的力气,而他挺胯的动作之所以变得艰难,全因他的两腿和腰被快感冲刷的无比酸软,他想要躺下,却又被接近发泄刻度线的快感与追寻高潮的本能鞭打着继续动作,他的内心大半部分被一种非典型的疲惫占据,剩下的那小部分则刷满了“就快要——”、“即将——”等词句,他用力钳住布拉金斯基的大腿,分不清耳边响起的布拉金斯基的闷哼是由疼痛还是由他一次次蹭过布拉金斯基的前列腺引起的,他抽插的速度越来越快,待所有的快感凝聚成一股从他尿道口喷出的精液后,他才骤然停下并摔在布拉金斯基身上。
菲利克斯用了几十秒来回神,随后他颇尴尬的发觉他和布拉金斯基的腹间杵着根硬且烫但略干燥的器官,显然他自插入到射精的那点儿时间甚至不够让布拉金斯基兴奋到分泌尿道球腺液,更令他不自在的是,���管他已射精,可他的阴茎一点儿都没有软下去的迹象,唯一阻止他立即直起身继续挺胯的原因是他的力气已被耗尽了。
不过感谢幸运垂怜,或也许菲利克斯应直接感谢布拉金斯基,这名可亲可敬的同族自菲利克斯发情后就展现出远超菲利克斯意料的、极高的道德水平与体贴。像是发觉了菲利克斯面临的有心无力的困境般,布拉金斯基用给趴在自己肚子上的猫顺毛的方式抚摸菲利克斯的后背并提议道:“我们换个体位如何?你躺下,我跨坐在你身上?”
菲利克斯脑中不合时宜冒出登山途中布拉金斯基坐在他肚子上的那一幕,他还记得自己在布拉金斯基体重的、字面意义上的压迫下出现呼吸困难的状况,他对此心有余悸,但身体又可耻的在欲求不满和在被坐成两截的同时能满足性欲之间选择了后者,‘这次他是坐在我的胯上,况且他不会一直坐着不动,大约能好些?’菲利克斯一面点头同意布拉金斯基的提议一面自我安慰,他抽出自己的阴茎在布拉金斯基身侧躺下,看着布拉金斯基直起身后两手撑着地板并让两脚蹲踩在他腰胯两侧。
布拉金斯基的姿势不但不体面,还一览无遗以至于菲利克斯能瞧见布拉金斯基鼓胀的阴囊与微红的、泛着层湿气的腿根,这场景莫名使菲利克斯兴致勃发,他那从未软回去的、像根棍子般直挺挺竖在两腿间的阴茎蹭过布拉金斯基的会阴又滑至布拉金斯基的两瓣臀肉间。布拉金斯基伸手绕至身后扶住菲利克斯的阴茎并缓慢朝下坐,由于视角关系,菲利克斯只能通过感知来‘看’见他的阴茎被布拉金斯基一点一点吞入体内的模样,‘想看’与‘该用后背位和布拉金斯基做一次’这两个念头一同浮现在菲利克斯脑中,随即因布拉金斯基上下起伏的动作冲散。
布拉金斯基低头盯着菲利克斯的腹部,一边调整自己的姿势一边撑起自己又往菲利克斯的阴茎上坐,数次后,布拉金斯基抿唇抽吸一声,接着依照同样的角度开始加快起伏的速度,大约是蹲坐的姿势并不好用力,他原本扶着菲利克斯阴茎的手转而撑在菲利克斯的左大腿上——没准儿是菲利克斯负责接收体感的神经皆被快感占据,他竟不觉得那只沉沉圈握住他大腿的手有给他带来任何不愉快的感觉——右手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菲利克斯的下腹、侧胯与右大腿,他的阴茎在重力的影响下随着他的动作可笑的甩动着,饱满的阴囊则沉甸甸垂在菲利克斯的下腹上方。
菲利克斯错觉布拉金斯基的肉体产生了奇怪的吸引力以至于他根本无法将视线从布拉金斯基身上移开,他盯着自己的阴茎被布拉金斯基后穴吐出的、表面沾着些不知是润肤霜还是他的精液的、半透明的白色的半凝固液体的那一截,不由自主干咽一下后又抬眼看向布拉金斯基的脸。很难说布拉金斯基是否兴奋,因从生理表现上,布拉金斯基肩膀以上的皮肤都染上层浅红,他的乳头像颗蒙尘的宝石般镶嵌在他的乳晕中央,使菲利克斯生出用舌头将其舔亮的冲动,可布拉金斯基脸上的表情却和他的生理表现相反,始终呈现出种‘我在帮住发情的omega’而非‘我投入其中’的冷静。
菲利克斯感谢布拉金斯基的帮助,但他半是对仅有自己享受这场不知会持续多久的性爱而感到不适,半是被布拉金斯基的无动于衷激起了好胜心,于是他扯过两个枕头垫在自己的头与肩下,然后抬手捧握住布拉金斯基胸膛的两侧推按并用拇指揉搓布拉金斯基的乳头,他记得上次这样做时布拉金斯基给出了良好的反应。
布拉金斯基因菲利克斯的爱抚而咬着唇颤栗一下,“……你不必这样做。”他轻喘着说。
“你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拒绝,更像是一句礼貌的客套话。”菲利克斯回应道,他的声音比布拉金斯基的更加不稳,他没停下手上的动作,布拉金斯基也没说出第二句拒绝。然而,虽然菲利克斯想用挑逗和爱抚牵动布拉金斯基的情绪,但他很快就在布拉金斯基有意收缩后穴裹缠他阴茎的刺激下再次濒临极点故不得不中断对布拉金斯基胸乳的揉搓,他仰头让自己的脑袋、脖子和肩背深深陷入两个枕头内,双手掐握着布拉金斯基的膝盖射进了布拉金斯基体内。
布拉金斯基体贴的停下起伏等待菲利克斯从高潮中回神,菲利克斯迷迷糊糊眨着眼,好一会儿他涣散的视野焦距才再次聚集到能让他瞧清印在头顶的木头天花板上的、在火光的照射下小幅度来回移动的家具的影子,他长长喟叹一声,垂眼去瞧布拉金斯基,他先是瞧向布拉金斯基的阴茎——令菲利克斯挫败的是,布拉金斯基仍未兴奋到分泌出尿道球腺液,‘至少布拉金斯基还硬着。’他无奈的想——随后视线才一路向上移至布拉金斯基的脸上。
“继续?”布拉金斯基问,他原本略急促的呼吸在菲利克斯回神的时段内恢复了平稳。
菲利克斯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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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月第一周
  01102022  清晨的海边纵然有着温暖的日出却依旧冷冽,走入阳台的我很自然地收紧了睡袍,贪婪地将清新的空气占为己有,面对美景却不敢再向前走上一步。可能是早起后赤脚走上阳台已经是我的习惯了,我并没有捕捉到空气中那一丝海的味道。远处海平面上还看不到太阳,它暂时只用橙色的光芒把世界点亮。看着和海面截然不同的两个颜色的冲撞,清凉的蓝色和甜美的橙黄竟然激起了我的食欲。阳光照射不到的建筑背面是几乎全黑的,无意地成为了它们夹缝间天空和海洋的相框。
  天空越靠近海平面的地方就越被太阳所渲染,最上面还是淡淡的天蓝色,最下面就已经是污浊的赤红色。好动的大海此刻一动不动,平静地像是只为了反射光芒而存在。暴躁的太阳还很温柔,趁着无人可以看到它的慵懒,它只是无精打采地敷衍着天空。云彩,云彩是出乎意料的。由于眼中可以观察的画幅并不大,而其中尚在运动的更是屈指可数,这就让建筑边上的那几片云彩显得分外活泼。它们赶着在人们睡醒之前去到它们该去的位置,哪怕被像我这样的无趣之人看到那手忙脚乱的窘相。
  以天空之高远,为了能看清云彩的我往前走的这两步有点自不量力,阳台围栏的冰冷触感也的确令人冷静。可我还是用力地抓着,因为我想找到沙滩边隐约传来的声音。那像是有人在演讲,有人在附和,有人在训练,有人在喊口号。我不确定是否被建筑挡住了视野,只是我在东张西望的过程中发现随着太阳的逐渐升起,空气中那附着在皮肤之上反复蚕食又锻炼着我意志的寒冷已经逐渐减弱。不知不觉间我已经可以看清酒店花园里的很多细节了,初秋的落叶平均分配在各条小路上,暂时还无人打扫。夏天让人恼怒的鸟叫和蝉鸣也消失不见,在空气留下了真空般的回响。曾经在阳光照射下反射耀眼蓝色光芒的室外泳池由于光照不足,现在看起来分外阴沉又冷淡,幽幽的蓝光等待着一切落入其中的猎物。只是稍微注视了一下,我口鼻和喉咙深处就泛起了消毒液的味道,眼角的余光涌现出只有在水下才能看到的散射光芒。我后退半步,转移了视线。
  对面酒店的几个屋子已经亮起了灯光,我猜测他们一定是因为即将到来的节日早早地退房,马不停蹄地赶往机场。总之一定不会是因为和我一样无聊,每天早起这两个小时就为了早睡带来的社交隔绝。身后酒店房间的门后陆续传来了孩童在地毯上追跑打闹的噪音,而此刻在我隔壁的同事怕是毫不知情。这就是我分外珍惜的独处时���,只想独享的美好时光。
  02102022 眼前的湖泊安静地将肉眼范围内的一切震撼景色都如实倒映在了自己身上。远方的山峰上可以看到被狂风吹起的漫天大雪,云层之上。在靠近我的湖面上同样上演着完全一致的剧情,这一上一下的两座连绵不绝的雪山就像是合体成为了一辆在雪国飞驰的极速列车,而山峰上飞下的雪和山峰同样高的云彩就是火车冒出的浓烟。在雪的吸收噪音和反射阳光的双重特点之下,一辆咆哮着疾行着的白色猛兽就这么张牙舞爪地被刻在了时间上的某一刻度,寂静无声,亘古不变。
  湖面上除了那几座孤单的小岛便空无一物,没有动物甚至没有人类的拙劣造物。被少许云彩点缀的天空此刻还没有静止又深邃的湖水纯粹。小岛上也是千篇一律又精彩卓绝的装饰,它们和自己的略微深色一些的倒影组合成了多样的图案,在无人注视的地方自由地生长。近处岸边那每一颗笔直向上的单调乏味又各有千秋的高大松树也在纹丝不动的湖水上被塑造成为了两面毛糙的刷子,在相对平射的阳光照射之下还染着一丝金黄色的温暖氛围,为视野范围内的严寒留下了一丝缓冲的余地,在冷色系的世界中显得分外珍贵。
  同时也不难想象,当夜幕彻底降临,月光照亮这片宁静的湖泊时的那份静谧。墨绿色的森林将会彻底沦为黑色,清澈的湖水会因为失去大量的光线变成更加深沉的颜色。原本就并非透明的湖水此刻变成了千年的寒冰,不再是无色的介质而变为了深蓝色的固态。从人畜无害的人间仙境完成了变成吞噬生灵的寂静陷阱的蜕变,静静地等候毫无防备的冒失生命。
  刚刚,湖面上的第二个月亮刚刚泛起涟漪。也许是湖水下的精灵,那个不愿被打扰的高傲的精灵。那个拥有修长美腿的精灵,白发蓝眸和数十条纤细手臂的精灵。我享受着寒冷空气从鼻腔直冲大脑带来的冷静,也发现此刻我竟然已经无法动弹。就那么看着月亮的影子被一丝涟漪打破,而那水面下的异物也逐渐逼近我此刻伫立的岸边。
  肉眼可见的一切的植被都是垂直向上,唯独那个红白相间的信号塔是略有倾斜。毫无意外,人类的造物无法与这天地共鸣,这让我难以不和水下的精灵同仇敌忾。享受着后背越发肆无忌惮的寒意和水中逐渐清晰的影子同时向我逼近,我发自内心地露出了释怀的笑容。
  03102022在2044年的今天,我终于在港口成功说服了一个中国的船长,让他允许我登上他的船并用文字记录这在荒废牧场寻宝的一天。
  早在天还一片漆黑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准备出发了,有经验的水手们都无聊地打着哈欠,整条船上看起来精神状态不错的只有我和船长。船只从码头解绑的那一瞬间令我兴奋不已。我也不由得看向船尾站在船舵之后的船长。他是如今海边很少见的中国人了,这么标准的中国人长相很轻松就可以推测出他和我是同一时期的人。而在那场持续了几年又蔓延了全球的巨大凯旋之后,我们就很少有人还外出从事着这种辛苦又没有丰盛回报的工作了。当然,我很能理解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和我一样固执地热爱自己所热爱的事物的人。
  一旦离开海边,哪怕现在距离码头还不到100米,包括在内的全船人员就都不再回头。我们所有人各司其质地忙碌着,也都偶尔望向那太阳升起的方向。天空中的太阳还不算刺眼,赤红的光芒已经强势地渲染了整片天空。漫天的云彩整齐的像是鳞片,层层叠叠地布满了我们头顶之上的每一个角落。在我们前进的方向上,天空暴露出了唯一的漏洞,而那个大洞内正是此时光芒正劲的红日。被戳破的云洞内照射出的红光铺天盖地地替海面上的每一个海浪和每一滴腾空的海水都注入了一丝金红色。
  其实早在陆地上我就可以看到海岸线附近的海洋中歪七扭八地插着许多人为的巨物,这些茂密又庞大的金属废墟就是这篇海域被称之为荒废牧场的理由。如今,我已经如愿以偿地接近了它们。它们比我想象的还要神奇、雄伟百倍。自称文字记录者的我并非出于对于这段历史的兴趣才出现在这里,尽管此刻铁锈和海风铺面而来,而不知道是不是海浪的拍打,我内心深处一直有一面战鼓在神奇地和什么频率开始共鸣。这区区的冰山一角就已经让我对那场旷日持久的大战到底有多惨烈产生了不可抑制地猜想,同时也感叹着船长居然能在如此危险的地方靠着风能驱动的船就出入自由。我拙劣地在船两侧看着会不会有碰撞发生,偶尔还多余地出声提醒,索性无事发生,代价不过是船员们对我的鄙视逐渐加重。
  战役过后人类的科技倒退了不止百年,我拿着纸笔记录着船员靠力气驱动船只,船长靠肉眼和记忆操控全局。感受着太阳逐渐加大着力度却越发寒冷的天气,我开始观察起这密密麻麻又连绵不绝的钢铁丛林。
  介于某种很浅显的化学知识,大量金属插入海床导致很多海洋生物的急速繁衍。这同样也可以解释放眼望去的破败巨兽上栖息了无数白色的海鸟,它们毫无节制地捕食着泛滥的鱼虾。时刻都有它们集体收紧翅膀一头扎入海中的身影,那连绵不绝的场景无时不刻地周围重复上演,是这片牧场里特有的小型白色雨。我将这前半生都没听说过的奇妙景象颤颤巍巍地写在小本子上,将本子和笔都塞回风衣的口袋里,正了正帽子站了起来。看着周围这些当年令敌人闻风丧胆的战争机器在死后竟然成为了海鸟的天堂而唏嘘不已。
  04102022很快,我们就在海鸟伴随着海浪冲击废墟的声音下不停地向着海下发起冲锋的见证下逐渐走出了钢铁的参天芦苇丛。(很快,随着海浪冲击废墟的声音下,我们见证着海鸟不停地向着海下发起冲锋,我们逐渐走出了钢铁的参天芦苇丛。)密集的机械残骸几乎消失不见,眼前的视野瞬间开阔了不少。耳朵中的海鸟鸣叫弱不可闻,而失去了其他目标的海浪也只好拿我们泄愤。刚才还叼着烟圈的船长和忙里偷闲时一样会东张西望的水手们在此刻都明显紧张了起来,在随时有可能碰撞或搁浅的废墟中穿行并没有让他们像现在一样紧绷。
  答案其实每个人都知道,由于多年前的那场大战,不光是地球的环境发生了变化,同时改变了的还有很多我们当时很熟悉现在却急速演化成了陌生模样的生物。纵然荒废牧场前段的复杂地形让很多技术和勇气都不达标的船长望而却步,但是在很多海边生活的人看来其实那些碍事的障碍才是保护了岸边人类的主要防线。现如今还没有任何确凿的证据表明海洋里的确出现了对人类杀伤力极大的海怪,但是时不时就会突然消失的船只的确让海边生活的每一个人头顶上都出现了阴霾。而我,可能是整艘船唯一一个期待那神秘的海怪真正出现的人了。科技的突然倒退让很多我们这个时代的人难以适应,我从没有哪怕一秒怀念过当时那个信息过载、蠢材横出的时代。在现在这个后现代复古时期的我们处在第二次蒸汽时代左右,学校里的孩子们听着之前的航天航空知识仿佛像是在听神话故事。而这就是我这种人可以名流青史的绝好时机,我靠着纸笔的力量记录并复原着大灾变后的一切。在我垂暮之前的最后一块拼图便是眼前海洋中可能存在的全新生物,想到这里我不再畏惧摇晃的船只和刺眼的阳光,我扶着栏杆站了起来,开始眺望我们驶向的前方。我猜我猜到了我身后的船长猜到了我的心理变化,他一定看到了我反常的兴奋,即便刚才的一切心理变化都只在我脑海中进行。他此刻可能已经把目光从我的背影上抽离,望向了更重要的海洋。
  我的雄心壮志没有改变我的体魄,原生内陆地区的身份还是在大海上不堪一击。我的肉体和我的意志很快就像是天气一样变得阴云密布、急转直下。此刻哪怕是在海上一无所知的我也能从风中听到不详,从天空中看到愤怒,从海的颜色中察觉到压抑,从海的形状中体会到危险。都说海上的风暴发生的很快,我一直都认为因为在无处躲藏的海洋上,水手们对于风暴的恐惧导致出现的认知偏差。没想到就在经验丰富的观察员喊出风暴来袭的前一秒,我就已经被扑面而来的大雨险些击倒。我只觉得眼前的海浪表面以极快的速度从远到近沸腾了一下,我们就被风和浪还有不能称之为雨水的水流同时打中。我立刻按住了胸前的小册子,在从干燥到湿润瞬间切换的甲板上小心翼翼地向着船的中心歪歪扭扭地前进着。我身边的水手同样在横着袭来的大雨中急忙地搬运着什么或者呼喊又回答着什么指令,但是他们明显在海浪中的姿态要比我优雅许多。戴上兜帽的我笑着想到自己小时候玩蹦床的时候会有大人闯入我们的领地,而这时所有的孩子都会拼命地围攻这个大人,想必我如今的狼狈姿态就像是被大海这群大人恶意驱赶的小孩子吧。在暴风的肆虐下,我们早早地收起了风帆,而就是船下涌动的海浪也一样屡屡让我们所有人上下翻飞。听着木质结构的船在呼啸的狂风中依旧刺耳又令人牙酸的声音,我感受到了我那个时代的人少有感触的大自然的怒火。
  05102022 陈旧酒吧里,两人身份和地位都不应该出现这里的人对面而坐。年长的中年男子没有脱下大衣的意思,他拿起手中的酒杯,轻轻喝了一口便放回了木质并轻微开裂的桌子上。他对面稍显年轻的男人则继续吹着手中的那杯拿铁,头都不抬。两人就这么坐在老酒吧的最阴暗、最偏僻的位置上一言不发。
  你上次说,你的夫人不见了?现在找到了吗?年轻人毫无征兆地将咖啡从嘴边移走,看着中年人的眼睛说道。
  并没有,警察还没有找到她。啊,可怜的孩子,快快回到我的身边吧。中年男子更加低迷地蜷缩了一些,他痛苦的面部就像是想要和桌面接触一样。
  是啊,亲爱的女士,不光警察找不到她,就连她的爱人也对她的下落毫不知情,真是可怜。咖啡被他喝了一口,话题也被他推进了一下。
  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她总是夜不归宿,谁知道这次竟然四天夜里都没有回来。我实在害怕,才去报了警。中年对于已经发生的惨剧显然还不能接受,他把额头放在自己喝过的酒杯上,即疲惫又无力。
  警察就没有怀疑过你吗?我亲爱的大人,他们就没有想过是你把人藏起来的吗?年轻人终于说出了他压抑了很久的话语,说完这话他的嘴角都还在抽动。
  什么?你在说什么呀?中年人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抬头看向了伸进灯光中的年轻人的愤怒的脸。
  我说你,亲手害了你的夫人,她一定是发现了你的情妇或者你的腐败。总之,你把她藏起来了,要不然就是你直接把她杀了!你这个凶手!年轻人坐直了身子,努力控制着自己的音量和音调。他手紧紧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看起来像是在预防自己的挣扎。
  我怎么会杀了她?我每天都在祈祷她的平安归来,你是不是病了?我是不是应该给你点上一碗热汤,服务员!中年人不再那么拘谨了,他开始扭头呼唤并不��在的服务员。
  你还不承认吗?你这个懦夫,我分明听你在梦里说过了!没想到吧,大人,有一天夜里你喝了太多啤酒,在梦里我听到你的忏悔了。年轻人越说越激动,他的头已经来到了桌子的正上方。要不是此刻他手腕上的手铐还连着他几乎没有坐上的椅子,他都快要爬上桌子了。
  也就是说,你没有证据?亲爱的先生,梦话可不能当作证据呀。中年人慢慢从椅子上下滑了一点,他逐渐离开桌子前面的光源,进入黑暗中。虽然如此还是能看到他的表情已经放松了很多,在其中还有一丝得意。
  06102022 2018年秋季,从泰特现代走入了细雨。你我都戴上了卫衣的兜帽,沿着泰晤士不紧不慢地向着绝不是最近的一个地铁站行进。刚才在馆内看到的展览普遍来头很大,其中有几个甚至连我都险些叫出名字。礼品店内的货物价格并不算离谱却依然让我望而却步,买了两杯价格正常的咖啡,它俩都没能活着走出大门。步行的过程自然是轻松写意的,比泰晤士还要美好的只有雨中的泰晤士。她从刚才有着些许聒噪,在我耳边不停地灌注着现代艺术的碎片化知识,而我自然更加虚伪地附和又在不理解的领域大放厥词。身边卖艺的人在雨中变得比以往更加卖力,简直像是癫狂。低矮又莫名其妙的桥洞下充满着我更能欣赏又不想承认的涂鸦,同时上下翻飞又时不时摔倒在地的滑板少年让我们两个人都加快了走路的速度。从彼此的脚步声中,从刚才不小心断开了一秒钟的谈话中我们都感受到了对方的老化。桥下,我借口抽烟,实际上是发现卫衣上的水珠已经快要彼此触碰。我回头看着靠在桥墩上又藏在兜帽里的她,第无数次感叹着她的容颜。将香烟吊在嘴里,我蹲下去替她系上一只脚的鞋带,抬头望去,她面无表情。我站起后用我的胸膛将她的压在了柱子上,远处的滑板少年们欢呼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庆祝我们这两个老人的爱情。她吐出了一口香烟后,平静地用躲在我左肩后的嘴巴说着刚才是我第一次替她系上鞋带。随后又带着笑意地问我,这个动作你想了多久。我恶狠狠地回应,就凭你这个邋遢样子,大概从第一天起每天三次。
  随后,我们继续隔着彼此卫衣的袖子牵手一路走到了地铁口。伦敦的美,说起来很好唤回,随便几个地铁站的名字就可以闻到雨水。我们站在地铁站的屋檐下抽着烟,想要鼓起勇气走入地下。我眼中并不聚焦,看着屋檐下不断滴落的雨水有了一个不算明显的间隔。将口中家乡的香烟和空气中永远潮湿的空气一齐吸入肺中,没有回头就抓起她的手又走回了雨中。在下落越发缓慢的雨中,我带着她撞开了数不清的雨滴,我没有解释,她也没提出疑问。
  在一家贺卡店的门口,我把她塞进店家的伞下。从店家推门而出的时候,我向她展示了我买的一盒铅笔,怕被她偷走一样地又塞回了胸前。我向她保证,我将画出那匹黑色的白马,那一瞬间我的眼神一定比她的还亮。卫衣帽子下她嘴角的弧度从未消失,那匹马没有出现,那笑容我也画不出来。
  5年后的今天,画画早就已经不是我最痛苦的爱好,但那个被拉入雨中还会反过来抓紧我的人却和吸烟这个恶习一样变成了记忆。回民宿的路上,伦敦的那一班地铁没有空调。你我各自看着自己的书,偶尔的对话就和当时空气中一定存在的不快气味一样模糊。
  07102022 住在村东头的熊二婶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她对人严格的同时又总是怕伤害到他人的感情。偏偏她自己又停不下来那张咄咄逼人的嘴。家中排名老二的她其实家境十分优越,自己男人又长时间在外打工,每两年的圣诞节才回一次家,她就变着法子地打扮自己和自己的居所。所幸,她是个有品位也舍得花钱的女人。
村里人早就发现,不论有个什么节日或喜事发生,又或者只是天气的好坏,过几天就一定会有装修的队伍开始进出她的屋子。我们全村的人都亲眼见证了她屋子的内外的变化和装修队老头买了新车的事实,她屋子的变化比起海边天气还要多变。
  二婶她是个高挑又丰满的女人,她精心打点过的短发总是让人想起在城市中生活的那些模特。而她精心购置的各式外衣也同样在村庄内引人注目。她偏爱大面积的单色,这也就是为什么她的房子里总是被各种色彩切割开了。全村人都知道的那座海边的蓝房子属于她,而推开房门后又能看到棕色的墙纸贴满了屋子,每个人房间的地板颜色也从不相同,这一人让很多人都不能接受,其中不包括我。我喜欢她那红色又印有植物图案的客厅和米黄色上带着裂纹的厨房,至于那神秘的卧室,我虽然没有见过,但是也能猜到会是一样的色彩缤纷,绝不单调。而最让我敬佩的就是她家的装潢并非一成不变。她对待我们这些邻居的直言不讳,换在自己屋子上更是雷厉风行。
我已经忘记了这是第几次看到一卡车的工人在一大早就停留在她的门前了,她一如既往地在门口欢迎着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工人们。工人自然也对她十分有礼貌,毕竟她一个人可能就养活方圆数十公里的装修工。在工人们完成了每次的工作后,她还会给他们端上果汁。每每这个时候,我们几个和二婶关系不错的邻居就猜到接下来一定会到来的聚会邀请。每一次,待她将房子收拾整齐,她就会挨家挨户地邀请我们一齐去她新装修好的房子里聚会。我是不是忘记说二婶本身也是个绝佳的厨师了?她家的聚会一直都保持着非常高的水准,不论是菜肴的丰盛水准还是美味程度都在我们村庄首屈一指。奇怪的是,每次她都是笑着看我们吃,而自己很少享受她自己烹饪的美食。起初,大家以为她是已经自己在家享受够了。直到有一次,一个邻居突然在她家门摔倒,被她扶进了自己家中。那个人无意间看到了二婶十分简单,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对付的晚餐。
也就是从那一天起,我们才意识到,心直口快的二婶其实并不是像她表现出来的那样热衷炫耀又奢侈。她只是尽力地想办法排解着自己的寂寞和孤单。就像是我小时候看到的那样,她在别人停止高谈阔论后,从不吹嘘自己华丽又精致的装潢,只是会经常趴在客厅的窗前,看着海边的景色,一言不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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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ellguard-gate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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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クロリン】nightmare
搬家备注:于2018年2月25日首发于lofter
※含闪3剧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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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眼前漆黑一片。 只能感到细小的雪花正在一点一点的带走自己的体温。
三片,四片,在头发上渐渐堆积起来。
再过些时候,自己就会被掩埋在洁白的雪地毯之下。 没能被任何人需要,没能被任何人发觉,就这样迎来生命的终点。
想挣扎,想呼喊,但身体冻得发麻,手脚似乎都结了冰。
五片,六片,直到甚至无法再感觉到雪花融化的那一瞬冰凉。
把自己找回去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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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第三学生寮熟悉的天花板。
又做了那个噩梦。
被亲生父母抛弃,丢在冰天雪地的尤弥尔,内心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等待着将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第一次做这个梦是在九岁。
和妹妹爱丽榭两人在出现异常气象的尤弥尔遭遇魔兽,自己因为那个力量暴走,而后昏迷。
醒来之后的里恩产生了极大的恐惧。 对自身未知力量的恐惧,对伤害亲人的恐惧,还有是否会因此再度被抛弃的恐惧。
可能是童年遭亲生父母遗弃的记忆太过深刻,那时模糊记得的恐惧和寒冷成了他不安的具象化——因此每当感到不安时,即使里恩本身没有意识到心理的变化,也会本能地做这个梦。
今天做梦的原因恐怕是因为昨天发生的事吧。
忍着浑身的肌肉酸痛,里恩撑起身来。
妹妹爱丽榭来学园找兄长,结果在旧校舍遇险,为了保护妹妹,里恩在外人面前解放了诡异的力量,差点又迷失了自我。 久违地释放了那份力量,又让里恩想起了驱散不去的那份恐惧。
“但是,这次我好好地取回了自我,也保护了爱丽榭。” 像是为了肯定自己的成长一般,里恩喃喃自语。
这次能压住那股力量不被吞噬,都是多亏了和七组的大家相遇。 真得好好感谢大家才行。
今天也是,知道里恩过去使用鬼之力后的惨状,爱丽榭坚持要等看到哥哥恢复才肯离开,怎么劝都不听。 知道里恩担心妹妹独自行动再遭遇危险,为了让里恩安心休息,七组的女性阵主动接下了陪伴她的任务——从时间上看,现在恐怕是让她在班里旁听历史课。 把妹妹交给信任的同学,里恩才能放心地睡到这个时候。
缓缓穿上衣服,里恩拉开窗帘,被阳光晃了眼。
由于这次迅速控制住了力量,里恩并没有像之前几次那般狼狈得昏迷不醒。 昨晚身体还和火烧一样疼,今天已经感觉不到那股灼烧感,只是肌肉酸痛,行动也多少有点僵硬。 没办法,使用了诡异的力量去强迫身体发挥出本不具备的力量,被压榨过头的肌肉和骨骼向主人抗议,再正常不过了。
里恩简单活动了下身体,总觉着关节有点迟钝,还没找回原来的状态。 伤脑筋了。 为了让爱丽榭放心,也是为了感谢大家的体谅,他非快点恢复不可。
拿起太刀,里恩悄悄下楼,来到了平常中意的秘密训练场地。
第三学生寮的宿舍很大,挥刀和一些简单的练习在房间里就能完成,但里恩这回想加上些户外运动,就走出了宿舍楼。 毕竟是被妹妹勒令好好休养之身,里恩不敢在容易被目击的操场出现,就选择了平时偶尔会光顾的训练场。 这里处于托利斯塔这座小城的西侧,往大路方向有树林遮挡,另一侧则是围墙,两者间留出的空间也不小,非常适合隐蔽的户外训练。
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倒似在演奏一首充满自然风味的乐曲。 里恩在这个小训练场尽情地活动身体,活动开了筋骨,出了身汗,反倒比小心翼翼地躺在床上时来的舒爽。
觉得有些累了,里恩靠在树边休息,调整自己的呼吸。回想起老师的教诲,他用坐禅似的姿势坐下,调节心神,感受人与自然的天人合一。
按现在的身体状况,虽然还没复原到能与人交手,但外表看起来和往常一样行动自如。 干脆等午休时间出现在大家面前,给爱丽榭一个惊喜,也好让她早点放心。
正这么想的时候,树林演奏的旋律忽地乱了一拍,接下来有一声踩着草地落地的轻响——若不是里恩现在沉下了心思,可能就没法捕捉到这些细微的声响。
里恩睁开眼睛,看到远处有个模糊的人影。 大白天的应该不会是小偷,但从围墙对面翻进来,恐怕也不会是因为什么好原因。 爱管闲事的毛病发作,里恩站起身来,往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
然后和某个熟悉的人物撞了个正着。
戴头巾的学长像是冷不丁地被人打中了要害,还保持着落地缓冲的姿势,僵着一张脸看着里恩,眼球滴溜打转,一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的尴尬模样。
“学长,你……”没想到会在这儿撞见这位前辈,里恩正在犹豫要不要指出自己的猜想。
穿着平民班的绿色制服,一手背着初次见面时的白色行囊,听到自己向他搭话更是一派做贼心虚的警惕模样。
“……该不会是翘课了吧?”
“嘘!嘘!小声一点!别把人招来了!”听见里恩说出那两个字,���洛一个箭步冲过来,大呼小叫地捂住里恩的嘴,但里恩觉得他的声音比自己大得多了。
“学长……我可听托娃会长说学长的出勤率已经很低了……”虽然被后辈指出这种问题应当非常丢脸,但为了这位前辈着想,里恩还是选择坦言。
“没办法啊!这节课是那个烦人的教头代课,每次见到他我就要倒霉,当然要躲得远远的啊!”库洛理直气壮地说。
看着这位前辈说着不想去日曜学校的小孩子一样任性的话,里恩有些哭笑不得。
老实说,他非常感激这位学长。 昨天自己六神无主地寻找爱丽榭时,是他提供了目击线索,并主动陪着自己进入了危险的旧校舍。 非但如此,在目睹了里恩因为那个力量产生异变后的模样,他依然毫不犹豫地对自己伸出援手,和自己一同击退了魔煌兵。 平时看上去一副吊儿郎当自由散漫的模样,但在关键时刻却十分值得依靠。 这种活法在里恩看来十分帅气,在感激他救了妹妹外,也觉得这位前辈非常值得尊敬。
然而这位可靠的学长,在令自己萌生了敬意后的第二天,就被自己逮到了逃学。
“因为出勤率不够毕不了业的话……”想起会长的嘱托,里恩尝试做最后的努力。 “这个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啊,对了,”库洛突然想起什么,一脸坏笑,“要是你跟托娃打小报告的话,我就把你偷偷溜出宿舍的事告诉你妹妹。要死一起死。” “……好吧,我知道了。”被对方一眼就看穿了弱点,里恩只好投降。
“太好了,幸好后辈君是个明事理的人。”库洛笑嘻嘻地松开了手,“彻底保密哦。托娃以外的人也不能说。这就是我们两个之间的秘密。” “是……”里恩无奈地叹了口气。 在他来看,与其逃课后担惊受怕地威胁人,还不如开始就老老实实地尽一个学生的本分学习,但总是有愿意承担前一个恶果还乐在其中的人。
“不过,”乐在其中的人之一上下打量了里恩一番,“看起来你的身体恢复得不错,这下大家也能放心了。” “啊……是的,我已经没事了。多亏了学长昨天出手相助。”话锋转得过于突然,里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担心自己,感激之情一下从心底涌了上来,“真的非常感谢您,库洛学长。” “喂、喂……别那么郑重啊,怪不好意思的。”库洛摇着双手拒绝,又做了个耍帅的姿势,“飒爽登场救后辈于危难之际是前辈应该做的。” “请别这么说。学长救了我和妹妹是事实,我再怎么道谢也不为过。” 凭里恩一人根本不可能战胜那个巨大甲胄模样的魔煌兵,更何况那时妹妹还在一旁昏迷不醒,即使里恩拼尽全力与魔煌兵同归于尽,也不能保证不会在战斗中波及爱丽榭。 库洛及时加入战局吸引了魔煌兵的注意力,并给一旁吓傻了的帕特里克下达了准确的救人指令,兄妹两人才能平安无事。
“噢噢,那就是要点谢礼也没问题?”接受道谢的当事人用轻佻的语气说。 “……嗯,是的,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什么都可以。”里恩认真地点点头。 “好!那我毕业为止的生活费都由你包。” “可以啊。” 里恩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喂,你还真的同意啊?!”提出要求的库洛反倒一脸受打击。 “不如说学长的要求并不高吧?”里恩屈指计算,“我在会长那边见过帝都招聘打工的宣传单。从托利斯塔到帝都也不远,平时的晚上加上自由行动日,多找几份工的话,两个人生活费总是付得起的。” “天真,太天真了,别小看金钱的陷阱。”库洛一副人生前辈的模样,摇了摇手指,“我并没有对生活费下严格的定义。我没给日常的饮食穿戴开销设上限,光是一顿饭的差价就会很大,更不用说加以解释的话一般平民学生不会碰的奢侈品也可能被归入其中。所以拿你自己的生活费衡量我开的价就已经犯错了。” “啊……”里恩微微张嘴,不知是恍然大悟还是想反驳却无从说起。 “然后等你发觉通常手段供不起我,而我又不愿妥协时,只好通过其他方式来集资。一般人的话,可能问父母要钱,向同学借钱,或者接触那些更棘手的生意……不管哪种都是把篓子越捅越大,等醒悟之后想挽回也来不及了。” 库洛绘声绘色地说着,好像这些事他再熟悉不过一般。话中的信服力让里恩自然地认同了他的说法。
“学着点吧后辈,别那么轻易地相信别人。大人里可是有很多坏人的。尤其是在钱这方面,为了钱,人什么都做得出来。”库洛拍了拍里恩的肩膀,“像你这么老实可是会被吃到连骨头都不剩的。” “我知道有这种事,也听说过有被恶德商人骗到倾家荡产的贵族……”里恩顿了顿,“但是我不觉得学长会骗我。真的要骗我的话,也不会把刚刚那些告诉我。” 里恩用直率的目光看着眼前的前辈。
“喂喂,就不能让我好好耍个帅,以前辈的忠告完美结束这个话题吗?!”库洛抵住额头,“好啦,刚才那些请��什么的全都是玩笑。玩笑啦��” “是玩笑吗?”当真打算履约向学长道谢的里恩疑惑地确认。 “当然!我怎么可能会向后辈要钱?!”库洛摇起头,“真的靠后辈养活我,杰莉卡绝对会指着我的鼻子嘲笑我是小白脸,我才丢不起这人。” 库洛后退一步,双臂交错打了个叉,以表示发自内心的抗拒。 “那……”里恩想起什么似的,给出了学长一个质疑的眼光,“那50米拉?” “啊……”摆着拒绝姿势的库洛瞬间冻结。
看着眼神游移,嗫嚅着我也没说不还的库洛,里恩笑了。 真不可思议。 一会儿是会给出人生宝贵经验的可靠前辈,一会儿又像是可以和自己打闹的同龄玩伴。和库洛在一起,不知不觉会忘记前后辈的上下关系,彼与此的概念也会慢慢变得模糊起来,让人不由自主地想向他倾诉自己的烦恼。
“学长,那个…………” 没有坦然说出心底恐惧根源的勇气,里恩为自己下决心似的握紧拳头。 “关于昨天的事……”
“不想说的话不用勉强自己。” 像是看穿了里恩在逞强,库洛抢在他前头说。 “你放心,我可是成熟的大人,不该问的不会问,不该说的也不会说。”库洛做了个给嘴上拉链的动作,“海恩斯家的少爷也是,虽然有一开口就惹人生气的才能,骨子里也是个正直的家伙。就算你们之间有过矛盾,他也不会用什么龌蹉的手段。所以,你就放心吧。”
“不,学长,我不是这个意思。”里恩摇了摇头。
库洛说的事,里恩自然明白。 学长远比看上去稳重,不是那种会挖掘人隐私的人;帕特里克之前当众和自己发生过冲突,但之后拐弯抹角地表达过对当时失言的歉意。 况且昨天能救下妹妹多亏了两人的帮助,就算两人将昨天里恩的异样宣扬了出去,给里恩带来的困扰也不会大过里恩对他们的感谢。
他提及昨天的事并非是想封库洛的口。
“我只是觉得……我不能再这么欺骗大家了。” 不敢直视对方的眼睛,里恩的视线在库洛的身体两侧游移,看到抓着行囊的手臂微动了一下。
“大家也隐约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但是每次大家关心我时,我总是含糊其辞,从来没有向任何人提过这件事。” “我自己都不知道下一回能不能再控制住那个力量,有可能下次就会伤害到身边的人。所以我……” “我不应该再隐瞒这件事了。”
那个力量暴走时,他像野兽一样失去理智,只知道破坏。 这种充满攻击性的状态任谁都难以将其归为正常。 他无疑是异类,还是最危险的那种——允许他留在身边就和怀揣了一个不知何时会引爆的炸弹一样。
所以开始的时候,里恩不敢说出来。
爱丽榭和养父母接受了自己的异常,但不代表所有人都会——毕竟,自己的亲生父母说不定都是因此抛弃的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尚且如此,更不用提本来无关的他人。 自己所珍视的人,随时都可能因为自己的异常而离开自己。
好不容易来到了七组,和同伴们建立起了羁绊。 大家信赖他,需要他,也不会有人因为他的存在而受到伤害。 好不容易找到了容身之所。
他害怕因为说出真相而失去这一切,于是他选择了沉默——这无疑是逃避,就像他当初选择离开尤弥尔时那样。
然后渐渐的,七组融入了他的生活。 在七组的日子太温暖,太充实。同伴会成为自己的力量,不会让里恩孤零零的一个人去面对强敌,不会让他沦落到到不得不倚靠那个力量战斗的境地。 在七组的生活太过舒适,使他麻痹到不刻意去想就会忽视自己身体里还有那种诡异力量的事实。
但是没想到昨天那个挥之不去的阴影又重新向里恩强烈主张了它的存在。
里恩不知道库洛是怎么看待自己,但至少并不是用看怪物的眼光在打量自己——如果是那样的话,库洛昨天就不会出手相救,更不会像今天这样和自己交谈。
他迟早要将真相全盘托出,而为此他需要顺利迈出第一步。如果可以,他希望对方不会完全否定自己,甚至鼓励自己向大家说出真相,给自己前进的勇气。 而这时,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里恩觉得自己很狡猾。 欺骗了大家,还想利用学长的善意,简直糟糕透顶。
“是吗?我觉得友谊并不是必须把一切都向人全盘托出,人多少都会有点隐私和秘密。”知道这不是三两句能解决的话题,库洛干脆放下行囊,双手插在裤袋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墙上,“你敢说你了解七组的每一个人吗?” “我……”里恩自认为对同伴有所了解,但从其中一些人的经历上看,也猜出自己所知的只是凤毛麟角。 “那么,你打算去指责他们骗你吗?” “怎么会?!我只是……”里恩反驳,“我的情况……会给不知情的人带来危险,和大家不一样。” “危险这种东西,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埋下种子,更何况你连别人隐瞒的是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这么断言?再说……”库洛顿了顿,“不是有句老话,有些事情还是不知道才比较安全。” “这种想法只是在为自己开脱。”里恩并不认可这个说辞,“就事论事,我所隐瞒的事极可能伤害大家。”
“那么,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出来?” 库洛的反问让里恩一时语塞。这个答案他自己心里清楚,库洛恐怕也早已猜到了。
“人总有些秘密,比如为了陷害他人,或者为了保护自己,而我不觉得后者有什么问题。”库洛看着眼前这个钻进牛角尖的学弟,“不是什么事都归结到自己有错上,就能让一切顺利进展的。”
与其是在开导自己,里恩总觉得这位前辈的话语中带上了些指责。脑海中被那个力量带来的烦恼占据,让他无暇去思考库洛话中的深意,但心里明白被前辈指出了不足之处,里恩不由开始默默反省。
“啊,说这么多大道理真不像我。”看着学弟沉默的模样,库洛烦躁地抓着头巾,“总之我的意见是,如果你还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就不要仓促地说出来。反正不管其他人怎么想,我可以等你到你能毫无顾忌地说出来的那一天。”
“是……确实是我太轻率了。”里恩颔首,“谢谢学长。” 库洛并没有盲目地附和,或是轻率地承诺会接受里恩的秘密。 他非常仔细地观察了里恩,甚至看到了里恩自己都未发现的部分,并在充分为里恩考虑的基础上引导他自行判断。 库洛看似制止了里恩的坦白,但他并没有完全拒绝里恩,而是答应会等待里恩直到他自行找出答案。
快被重新出现在自己生活中的那个噩梦压垮的里恩,突然感觉卸下了重担。 虽然不该逃避,但也不必急于一时。可以在充分思考,做好充足的准备后,再去面对它。 学长想告诉自己的,恐怕就是这个道理。
“又受学长照顾了,真的非常感谢您。” “啊——都说你别那么郑重了,搞得我都觉得自己和那帮子教官一样老了……”库洛嘟囔着,一副比刚刚显得更困扰的模样,把里恩逗笑了。 “学长真的很会照顾人……怎么说呢,有大哥的话大概就是这种样子?”里恩只有妹妹,地处偏僻的尤弥尔也没有什么其他玩伴,但想象中很受同龄孩子青睐的大哥应该就是这样。估计库洛从小起就是孩子王。 “哈哈哈,要叫我哥哥也可以哦?”库洛开着玩笑,一脸陶醉地点头,“你会被我的领袖魅力折服也是理所当然,毕竟哥哥我可是很受欢迎的。” “可是有两年级的学长们都提醒我们要小心被库洛骗钱,安杰莉卡学姐也说库洛从没和同级的女生约会成功过……” “唔唔唔,竟然那么大言不惭,还不都是她害的?!”好像被触及了伤心事,库洛气得直咬牙。 “啊,但是你看,学长不是跟会长和安杰莉卡学姐和乔治学长他们都很要好吗?”误踩了地雷的里恩见状,慌忙安抚他,“还有学长平时不是都在和学园外头的朋友们忙吗?一定是交友圈太广没空和其他前辈交流才引起误会的……” “喔?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一瞬间,里恩突然感到一股杀气。 那股杀气转瞬即逝,就如锋利的细针,穿透了身体却找不到伤痕,只有那股被刺伤的疼痛感清晰地传达到了全身。
里恩警惕地观察了四周,并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感觉不到第三人的气息。
“怎么了?又有哪里不舒服吗?”库洛站在他面前,低头看着他。 “啊,不。没什么……”里恩急忙摇手,“对了,就是一下没反应过来你问的是什么……” 不想给库洛留下更奇怪的印象,里恩随口敷衍。 附近没有可疑人物,和自己在一起的学长也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八成是自己的错觉。
“我问的是你为什么觉得我都在和外头的家伙要好?”库洛补充,语气出奇地平静,也没有追问里恩刚刚奇怪的反应,“你看,就算学校里的家伙没眼光,镇里的妹妹们可都很喜欢我。怎么突然就想到外头了?” “啊,确实,孩子们都很喜欢学长。”想到库洛教镇里几个小孩打blade反将糖果输得精光的事,里恩不由扬起嘴角,“我不是在帮学生会做事吗?各种各样的���求都有,经常会需要满城跑,但是大多时候跑了一圈也都没看到学长。我也没听说学长参加了社团,所以就在想学长是不是都和城外的朋友在一块儿……”
“什么啊,这不压根就是乱猜嘛。”听到这个答案,库洛噗地笑了出来,像是觉得这个答案荒诞无稽。 “确实是加入了不少个人联想,但都是合理范围内的,不是乱猜。” 里恩一本正经地解释,让库洛夸张地笑个不停。看到这种取笑自己一样的反应,本应觉得对方失礼,但里恩却不知为何觉得松了口气。 “哈哈哈,我算是知道我在你心目中是多受欢迎的人了。很好很好!不过……”库洛眯起眼睛,表情有些暧昧,“跑遍全城找我,你就那么想见我吗?” “不、不是,”没想到对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不想被误会自己有他意的里恩尴尬地解释,“是因为会长嘱咐我见到学长告诉她,我才会特别留意。那个,不是有什么奇怪的想法……” 里恩正说到一半,脖子就被库洛一把搂住。对方把头凑了过来,脸几乎快贴到里恩的脸颊。
“要不要下回带你一起去?” 库洛压低声音,几乎是咬着里恩的耳朵说悄悄话。 语调隐隐让人嗅到危险的气息,既让人警戒又激发人的好奇心,里恩不由紧张起来。
库洛神秘兮兮地在身后摸索了一阵,狡黠一笑。
“锵锵~!”库洛啪地抽出什么亮在里恩面前。里恩定睛一看,是一本被摊开的花花绿绿的杂志。 因为刚才为止都被卷起塞在了裤子后口袋,即使库洛将其摊在面前,左右两页都还以一定的弧度卷曲着,看不见那部分的图文。剩余的部分能看到几张骏马的照片,旁边除了印刷字体的介绍说明外,被密密麻麻的手写字填满。
“这可是我这么多天来心血的结晶!我多次赴帝都赛马场和各参赛马匹的训练场实地调查,从报刊杂志摘录的历年的数据,根据前两者推算出的今年变数,再加上搜集到的坊间老手们的意见……特奖绝对是我的囊中物。”库洛得意的敲打着纸上那堆不知所云的数字,“怎么样?感兴趣的话我可以给你讲解一下,或者带你去帝都赛马场直接感受一下气氛?”
“不、不用了……”对赌马毫无兴趣的里恩非常想立刻结束这个话题,但无奈对方盛情难却,勾着自己的脖子一个劲儿要解说给自己听,脸皮薄的里恩不好意思直接挣开,只好一边找机会岔开话题,一边看着库洛晒出应募回执,并对这些马的特征逐一讲解。
明白了库洛不在学园时都在忙活些什么,里恩不由觉得适才有所期待的自己才是傻瓜。 里恩之前就听说了库洛摩拳擦掌准备夏至杯的事。未成年无法直接买马券,不死心的学长就钻了杂志的有奖问答这个空子。虽然里恩认为既然法律禁止未成年赌博,那他们也不应去从事变相的赌博行为,但毕竟库洛的做法合法,里恩也没法反对。
库洛在短短几分钟内介绍了各参赛马匹的经历特性和战绩,然后绘声绘色地说起他对这次夏至祭比赛的预测结果。 杂志上写下了库洛最终预测的结果“2-3”,并画了个大大的圈彰显其存在感。看着这儿,里恩突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学长的独胜应募的是3号吧?”里恩清晰地记得瞄到的库洛手中攥着的应募回执上填的数字,“既不是热门也和特奖填的不一样,有什么理由吗?” 五选一中押中独胜的概率很高,因此奖品性质和参与奖无异,再加之又杂志应募不考虑赔率,一般来想读者都不怎么高兴在上头花心思,不是按特奖相同的结果写,就是随手选择最热门的马匹。 “哎呀,就是想爆个冷。”库洛松开勾着里恩脖子的臂膀,后退一步比了个拇指,“普通的赢法没意思,爆冷门才比较帅。” “押冷门夺冠的话,也是4号的黑色公主或5号轰雷闪电更符合些吧?”一下就看穿学长又开始满嘴跑火车,里恩有理有据地回击,并提出自己的猜想,“学长是很喜欢3号这匹马吗?” 库洛为这个比赛做出如此充分准备的,恐怕对小奖也会全力以赴,那选择3号也一定有其含义。想不到这个选项可带来的客观收益,自然就想到了主观感情上。
“3号莱诺花开……虽然听上去没什么霸气,但我还挺喜欢这个名字的。”想起出来托利斯塔时漫天的白色花瓣,里恩有些腼腆地笑了。 莱诺花开的季节,是他迈出新的一步的季节,也是和包括库洛在内的现在的同伴们相遇的季节。 看到这个名字,里恩胸口暖烘烘的。如果让他这个外行来选一匹,他可能也会选择它。
“哈哈,这名字很有欺骗性吧?但这匹马的爆发力和耐力都不可小觑。被它缠上的对手没有一个能甩掉它,不知道有多少次比赛都是在后盘反超其他马夺冠,蝉联了三届夏至祭冠军。”夸到这匹马时,库洛没有刚才那股兴高采烈的劲儿,但平静的叙述中却能听出一股自豪感。 “真厉害啊。”里恩感叹,他确实没想到名字和外形都其貌不扬的马竟然有这种辉煌的过去。 “但那是以前的事了。可能是因为年纪上去了,这两年又遇到了瓶颈期,成绩一直在中下游徘徊。再拿不出好成绩恐怕明年或者后年就该退役了。”虽然语气听上去还是一如既往地轻松,但库洛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这次大赛高手云集,恐怕能拿个第二就是极限了。但毕竟是从小看着它创造的奇迹长大的,称得上我师傅的人也特别中意它,所以感情上多少希望它能再赢一回……” “你看,在要输得一败涂地的情况下绝地反击,一下扭转整个局势取得胜利……啊,这种人生真是男人的浪漫。”库洛笑了,“看到那种奇迹成真的话,不由会相信自己也有创造奇迹的力量吧?” 风吹拂着树叶沙沙作响,阳光透过乱舞的枝叶照射进来,让库洛的半边脸孔看上去闪闪发光。
里恩看着面前的端正的面孔,忽得意识到再怎么学长学长地喊,库洛也是只比自己大上一两岁的少年——虽然不曾在后辈面前显露过,但他也有他的烦恼,有他内心柔弱与天真的一面。 里恩觉得自己第一次窥见到了这个外表吊儿郎当的前辈的真心。
“学长,”里恩注视着少年的红瞳,斩钉截铁地说,“奇迹一定会实现的。学长的话,也一定能让奇迹成真。” 红眼中的瞳孔收缩,库洛愣了一两秒,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 “那就借你吉言了,后辈君。”库洛笑着伸手,揉了揉里恩的头发,“要是它夺冠了,我就请你这位功臣吃大餐。” “……费用设不设上限?”想起���才库洛警告自己注意的骗局,里恩半警惕半玩笑地回了一句。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了。
爱玩又轻佻是库洛的一面,可靠又成熟是库洛的一面,也许还有很多自己尚未察觉的另一面。 但是,今后还有很多和这位学长相处的机会,总有机会了解到不同的他——就像库洛答应会等自己,直到有朝一日自己毫无顾虑地将恐惧多年的秘密告诉他一样。
听着远方传来的下课铃声,两人意识到托尔兹士官学院上午的课程结束,马上要进入幸福的午休时间。为了监督这位学长不逃掉下午的课,也为了到班里露个面让妹妹和同学们放心,里恩邀请学长一同去学生食堂和大家共进午餐。
库洛欣然应允。他边说着“可别想敲诈学长请全员吃饭”这种半真半假的胡话,边将那本宝贝杂志重新塞回裤子的后口袋里,还小心地用外套罩住。接下来,库洛捡起了被他丢在地上的白色行囊背在肩头,一副迫不及待地模样走在了前头。
看着学长的背影,里恩忽然又想起一个问题。 就那本杂志的大小,与其勉强放在口袋里还把它卷得皱巴巴,当然是放入大小刚好的行囊更好。但既然没法放进行囊,就说明里头塞得满满的,没有留给杂志的余地了。
那么,库洛在那个沉甸甸的行囊里塞了些什么呢?
里恩想都没想,就决定放弃去问那些煞风景的问题。
就像库洛所说,人总该有些秘密。
而留给他们的,还有很长很长,长到说不定哪天秘密就不再是秘密的时间。
里恩快步跟上高大的背影,与库洛肩并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今天食堂的套餐特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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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七片,八片,寒意侵蚀了思考,他只能选择接受降临在身上的命运。
朦胧之中他会想。
如果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温暖,是不是就不会觉得寒冷竟有那么难以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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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看到的是第三学生寮的天花板。 尽管最近在宿舍过夜的时间变少了,但毕竟是之前生活了半年多的地方,天花板上的划痕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最近又开始频繁地做那个梦。
被噩梦惊醒,睡意全无。因此尽管比预定的时间早了些,里恩还是决定起床。 里恩打开衣柜,在私服和制服间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后者。
换好衣服,收拾好课本,里恩关门下楼。 住客减少,为了节省能源,宿舍楼里只开着必要的导力灯,晚上尤其显得昏暗。好在已进入了五月,天亮时间开始渐渐变早,窗外的亮线让人不至于看不清走廊。 在一楼的厨房做了简单的料理,里恩在最近的位置坐下吃起了早餐。
教职人员离职,除了里恩以外的学生全部提前毕业,第三学生寮的住人只剩下了里恩一个人。 想着一个人占着那么大的房子会不会给人添麻烦,里恩曾询问过其他教官,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可以搬入其他宿舍,但对方和他说到毕业为止都可以留在那里。 从学生间的小道消息得知,明年塞德里克皇太子有可能入学,预定要将这栋学生宿舍改建成适合殿下用的居所。但听说是受到了政府上层的指示,尽管早已决定了这块土地的用途,却迟迟没有动工,也没有任何要赶老住民出去的迹象。 里恩多少猜到是谁在其中作梗,但也不会主动拒绝这份恩惠——对里恩来说,能继续待在这个充满和同伴们的回忆的地方,比他那小小的尊严来得更重要。
里恩收拾了碗筷,将餐具摆回橱柜。 第三学生寮和其他两个学生寮不一样,没有配备专属的仆人,也没有帮忙一起大扫除的舍友。虽然知道这么大的学生宿舍,里恩一个人也打理不过来,第一学生寮的女仆们会定期过来帮忙打扫,但日常的家务就只好都由自己承担。 确认把整栋宿舍的灯都关好了以后,里恩拿起书包准备离开。
“那么,我出门了。” 里恩站在玄关道别,即将再陪伴他一年的建筑用无声作答。于是他转身开门,迈过门槛,锁上了宿舍门。
宿舍可以给里恩单独留一栋,但授课怎么也不行了。今年开学就走了两个教官,甚至有传闻说校长明年也要返回军部,学校没有为里恩单独开课的余力,因此里恩的文化课会视进度和一组或五组一起上。
今早第一节就是一组的战术课,离上课时间还有一小时,里恩打算去图书馆自习。
“舒华泽。” 路过公园时,听见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里恩往那儿看去,帕特里克正坐在旅馆前的露天区域向自己打招呼。 “早啊,帕特里克。”里恩快步走到友人身边,“真难得,你竟然在外头用早餐。” 从桌上放着茶具和只留着食物残渣的餐盘,里恩大约可以推断出他点了什么。那虽然也是这家店里拿得出手的招牌菜,但远比不上第一学生寮里专为贵族服务的大厨的手腕。 “一时兴起,尝试一下庶民的味道。”帕特里克不慌不忙地品了一口红茶,“没想到一早就遇到你。喏,坐下吧。” 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里恩坐到对面。 “不了,我刚吃完早饭,就不打扰你了。”里恩婉拒,微微颔首准备离开,“我先走了,第一节课再见。”
“我的意思是愿意请你喝杯茶……喂,等一下。都说了让你等一下!” 身后传来的声音越提越高,拿不坦率的友人没办法,里恩苦笑着停下脚步,转身坐到了他对面。帕特里克心满意足地吐出一口气,招呼侍应生换了壶红茶。
红茶冒着热气,茶水清澈,散发着怡人的香味,让紧绷的神经也放松下来。 “真是好茶。”里恩抿了一口,将茶杯放回茶盘。 “你要是来沙龙,保管你天天喝到比这还好的茶。”帕特里克突然提起了贵族学生专用的沙龙,让里恩想起两人刚认识时的事,有些怀念的同时,心底又泛起股不知名的苦涩。 “呵,对我来说这里的红茶已经足够好了。”里恩打了个哈哈,没有正面回答。
本来,他作为贵族收养的无血缘的孩子已经与其他贵族格格不入,现在的立场则更是微妙。 内战结束后,以四大名门为首的贵族派受到了革新派的打压,军队的控制权与征税权遭到了政府的严格把控,从根本上削弱了其财源与军力。而作为现在也时常帮政府做事的内战的英雄,里恩恐怕被不少贵族视作了眼中钉。贵族出身的同学们即使未必迁怒他,受家庭的影响,多少会有些隔阂。 不止是贵族的学生,对平民的学生,甚至这个小城的其他居民来说,里恩恐怕都与以前不同。 他可以感受到落在自己身上的或嫉恨或艳羡或好奇或同情的各式各样的目光——尤其是在托利斯塔只剩一个七组学生的现在,红色的特班制服出现在人群中,格外扎眼。
但即使如此,里恩也没法换掉七组象征的红色制服。
帕特里克并没有像一年前那样骂他不知好歹,只是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没有人发声,两人间只能听到续杯时的细小水声。
“和七组那帮人……有联系过吗?”像是思索了许久后终于找到了话题,帕特里克打破了沉默。 “大家刚毕业没多久,一定都在忙吧。”里恩笑了笑,“不过我们有约好,等各自的事告一段落就写信告诉其他人。” “那就是没有咯?”对方撇去那些弯弯绕绕,直接了当的问。 看帕特里克直勾勾盯着自己的眼睛,里恩只好点点头,如实回答。
“……你一个人,真的不要紧吗?”得到了答案,逼问里恩���人反倒叹了口气。 “我不是一个人啊。同学们,教官们,大家都在我身边……帕特里克你也在不是吗?”里恩让自己露出微笑。 “那我问你,这一个月里除了上课,你和我见过几次?”
里恩没有回答。 并非答不上来,而是察觉了对方的意思,难以启齿。 内战刚结束那段时间里恩是忙得脚不着地,但这一个月来他过得还算太平,并没有频繁离开托利斯塔——可是他几乎没怎么和其他人独处过,或者准确地说,并没有和其他人有过学业或工作以外的交流。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确实是一个人。
“所以我问你,真的不要紧吗?……不,问都是多余的。”帕特里克摇了摇头,自问自答,“本来成天叽叽喳喳成群结队地行动,突然间变成一个人,一下子怎么可能习惯得了?!这点我最清楚也不过了。” 里恩知道,他一定是将里恩与刚和亲近管家分别的自己相重合。正因切身体会过那种无助,知道要克服那份不安需要多大的勇气与毅力,他才无法对此坐视不管。
“你和我们不熟,有些话没法和我们说,这我理解……但为什么不和七组那帮人联系?”面对里恩的沉默,对方更是进一步追问,“雷格尼茨进修的检察院就在帝都吧?格雷格的音乐学院离帝都不远,爱丽榭小姐也在帝都的学院上学。从托利斯塔跑过去和他们见一面不过也就一两小时……其他人也是,路过帝都的时候说一句,见一面就可以了,更别说还有其他的通信手段……为什么什么都不做?” 里恩想起,妹妹爱丽榭第一次跑来士官学院找自己时,也说过类似的话。 这回他没法像上次一样,再搬出学业繁忙当理由——无论是当时的妹妹,眼前的友人,甚至是里恩自己都知道那只是借口。 里恩当然知道真正的原因。 归根结底,他从那时起就毫无长进,依然在逃避。
“帕特里克,谢谢你。”看着比里恩自己还为里恩着急的一组友人,里恩心里涌起一股暖意,“你今天一早跑到旅馆开的咖啡店来,就是为了和我说这番话吧?” “什……你、你不要自作多情!我只是偶尔看到这张没出息的脸觉得火大,想说几句解气而已。”帕特里克矢口否认。但不管是他早晨不在第一学生寮用餐的反常的举动,自己路过时刻意的招呼,还是现在被戳穿差点慌得打翻了茶杯的举止都证明了这点。 “哈哈,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知道对方的个性,里恩没再继续深挖他的谎言。
“但是,我没关系的。” 里恩露出微笑。 “我不是不信任你,也不是和大家有什么矛盾,只是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心情。” “所以,我没关系的。” 里恩笑着,明明是被友人感动而发自内心笑容,看上去却像是在脸上撑起的幕布,一阵风都可能把它吹垮。
“既然这样,作为劲敌,我就再给你最后一个忠告。”可能是明白即使继续这个话题,也无法从里恩那儿得到“谢谢你”和“没关系”以外的回答, 帕特里克叹了口气。
“你啊,偶尔也可以任性一点。”
“……嗯?是说偶尔犯错也没问题吗?”里恩不解地歪过头。 “我说过是最后一个忠告了吧?木头脑袋!你自己去想。”里恩的回答像是踩到了猫的尾巴,帕特里克气鼓鼓地扭过头去。 “呵,那这个忠告我就收下了。”里恩被他斗气的反应逗得笑了。
“谢谢你,帕特里克,幸好还有你在我身边。”注视着和自己同龄的少年,想到一向嘴硬的朋友因为担心自己说到了这个地步,里恩不由有感而发。 “快住口!别拿你对付那帮人的手段来对付我!我心里只有爱丽榭小姐一个人!”对方却像听到什么可怕诅咒一般大呼小叫起来。 “哦?这句话我可没法当做没听见?”里恩站起身来,保持着完美的微笑逼近。 “咿——!”
当然,朋友归朋友,彼此也有不可让步的界线。
和帕特里克打闹了一阵,里恩久违地感到了轻松,但帕特里克的最后一句话将他拉回了现实。
“舒华泽……有件事得告诉你。”对方似乎犹豫了很久才终于下决心开口,“早上我从第一学生寮的时候,看到亚兰德尔上尉的背影,我想是……” 帕特里克没有说下去,但里恩知道他的意思。
在米莉亚姆回到情报局的现今,雷克特会来学校的理由只有一个。
和帕特里克告别,里恩返回宿舍。丢下书包,换上了有些与季节不符的毛领大衣,跑去技术栋,骑上导力摩托,驶离了托利斯塔。
在老地方停下摩托,里恩走进了修梅尔灵园。看到里恩,知道不用费口舌和他讲规矩,守墓人见怪不怪地哼了一声就随他去了。
走到墓园角落的墓碑前,里恩单膝跪下。 这是库洛阿姆布拉斯特的安息之处。
“早上好,库洛。我又来打扰你了。”像是怕惊扰到陷入沉睡的损友,里恩的声音很轻,“对不起,这次恐怕事出紧急,花店都还没开门,只好空手来了。”
墓碑前很干净,坟前也没有杂草丛生,看来守墓人忠于职守地呵护着亡者们的住所。
库洛是作为苍之骑士下葬的。 不知出于什么缘故,政府并未公开他作为帝国解放战线头目的过去,对外只称其作为因立场不同而一时与政府军敌对,最后为守护国家牺牲的战士——也是亏得隐瞒了这个真相,不然就算是信仰根深蒂固的帝国民众,也难免会出现几个恨他到想把坟都刨了的人。
但是里恩他们知道库洛是<C>的真相。
回想起来,很多迹象都能看出他的真实身份来。 卢雷晚上的那个电话,夏至祭在帝都的偶遇,甚至里恩撞见他翻墙溜回城里的那天,他恐怕也是刚处理完帝都袭击的准备工作——因此他才叮嘱里恩保密,还拿出逃学和赌马当幌子,令里恩对他外出的动机深信不疑。
但里恩从来没有怨恨过库洛的欺骗,他只是怨恨自己的无力。 如果能早点发现库洛的异常的话,如果能早点阻止库洛的话,是不是就不会有今天这样的结局?
“我是来和你道别的。刚刚帕特里克告诉我雷克特上尉来了,恐怕又是带着政府的请求……”里恩伸手拂去墓碑上的积灰,让墓主人的名字露出来,“不知道是去哪里,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又有段时间不能来看你了。”
离开托利斯塔前要来和库洛道别,这已成了里恩的习惯。
曾经他以为还有很长的时间去和库洛互相了解,直到能够共享彼此的秘密。 而现如今,里恩还没有了解库洛的全部,也没来得及将约好的秘密完整地告诉他,那家伙就先一步离开了人世。
但里恩却并没有就此忘记这个约定。
来到这里,待上几分钟,说说平时难以向其他人启齿的心里话。 短短的片刻,他能忘记孤单和不安。
“呵呵,听我说啊,库洛。”仿佛墓主人正在聆听似的,里恩用温柔的声音诉说,“今天一早帕特里克教训我了。一个人不要紧吗?为什么不和大家联系啊?诸如此类的,估计他想说这番话也很久了……一定是今早看到雷克特先生,知道我马上又要离开托利斯塔,担心现在不说就来不及了,才一早到宿舍门口堵我的吧……还是那么不坦率。”
“我……又让大家担心了呢。” 放在膝头的拳头紧握。 “那个时候我们……和库洛约好了要向前进。所以再寂寞,再痛苦,我们也必须向前。”闭上眼睛,还能想起煌魔城里的一幕幕。在耳边响起的微弱的呼吸,同伴们的啜泣声,还有库洛胸口刺眼的红色,久久不能从眼底抽去。
“但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睁开眼睛,没有刺目的猩红,只有清冷的死寂与灰白。
“大家都找到了前进的方向,现在正在拼命做着只有自己才能做到的事情。但是我却不知道该往哪里前进……” 同伴们都找到了出路,为了目标勇往直前,而自己却还在迷茫。 对比如此坚定而耀眼的同伴们,里恩自惭形秽,更不想因为自己的迷茫连累他人,打乱其他人的前进的步伐,所以里恩才不主动联系过去的同伴。
“库洛,我真的……是在前进吗?” 内战中作为第三势力活跃,在克洛斯贝尔击退共和国军……里恩以为是以自己的意志选择了伤亡最小的道路,为了这个国家的未来而努力前进。但是冷静下来他也会想,自己是否只是他人手中的牵线木偶。
“对不起,我不应该拿这些来问你的。”里恩牵起嘴角,勉强挤出一个笑容。 在内战中,库洛是站在贵族那头的苍之骑士;而在来帝国前,他的故乡和克洛斯贝尔一样被帝国无血占领,纳入了帝国的版图。 光从立场是来看,以自己在这两次战役中的作为来询问他,无疑是给他出难题。
“谢谢你听我说这些,我感觉好多了。”里恩轻抚刻在墓碑上的名字,“虽然还没有找到方向,但我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的,你就放心吧。”
……你们要继续向前走啊…… ……只管不断……不断向前……
回想起库洛留在人世的最后两句话,里恩抵住自己的胸口。 “我……我们七组,一定会达成和你的约定的。”
里恩闭上眼睛,仿佛在等待已逝之人的回答。 四周安静地仿佛时光都已冻结。
过了良久,里恩站起身来。 “那我走了,回头见。”摆手与库洛道别,里恩转身离开。
害怕一回头又会产生新的留恋,里恩径直走下台阶。 一阵风吹过,里恩打了个寒颤,明明已经到了五月,却感觉身体发冷。里恩拉了拉领口,低着头,快步往停车的地方走。
“这位小哥哥,急��匆地赶路,是在玩捉迷藏吗?” 一个与这个寂静环境不符的愉快的声音响起,里恩一抬头,看到了预料之中的人。 “哟~”雷克特倚在那辆导力摩托旁,甩着手和他打招呼。
“雷克特先生……您是在我身上装了发信器吗?”没想到会被拦在灵园门口,来扫墓的心情也被他破坏的精光,里恩不由有些没好气。 “哎呀,就是碰巧而已,碰。巧。”雷克特笑嘻嘻地,被冲了一句也不生气,“不过看你这个反应,怕是已经有人偷偷告诉你我要来吧?” 里恩一下子被噎了回去。
确实,见到这位不速之客时自己并未震惊其为何出现,而是质问其为何在此时此处出现,无疑是知道对方要来才不打自招。 恐怕雷克特在发现里恩开走了技术栋的导力摩托后,就推测出了他的目的地,并提前在外头等候——没有直接冲入灵园中打扰,怕是知情的他对两人的同情与尊重。
“那位小朋友有没有告诉你,这次我来找你去哪里?”雷克特从包里拿出一个精美的信封。见过它几次的里恩知道,里头装着的就是唯一能差使灰之骑神的帝国政府的“请求”。 “不过,”雷克特将蓝色信封在里恩眼前晃了一圈,又收回了公文包里,“在正式宣读命令之前先和你说一说要去做什么吧。” “诶?”本已做好行礼受命准备的里恩感到意外。 “共和国那边又有些不太平,所以想让你再去一趟克洛斯贝尔。嘛,估计对方就是想试探一下,拿骑神在唐古拉门晃悠两圈吓吓他们就行了,我估计这回不会真的打起来。”雷克特的口气很轻松,根本不像是在谈论军国大事。 “然后,我受到的另一个任务是私下问问灰之骑士愿不愿意接受这个任务。”雷克特指了指那个公文包,“不接受的话我把这个信封带回去,就当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什么意思?”里恩警惕地瞪着情报局的年轻将领。如果是政府的命令,军令如山,里恩根本不可能有拒绝权,而对方现在的说法却似将军令视同儿戏,“这到底是政府的命令,还是那个人的命令?” “这两者有区别吗?”红衣青年一摊手,“想拒绝还是想接受都由你选择——阁下是这么说的。” 雷克特引用了某个下达命令的人的话,更是一下点燃了里恩的怒火。 “戏弄我很有意思吗?值得动用政府的权力,还让亲信大老远跑一趟?”想起自己做好肩负国家重任远行的心理准备,结果对方却压根没拿自己当一回事,饶是好脾气的里恩也有些生气,“你去告诉他,有意见让他自己来找我,别老是麻烦别人。”
“话我可以帮你带到,不过这样好吗?”雷克特意味深长地反问,“如果他真的来的,会困扰的可是你哦?” 里恩看着只比自己年长几岁的青年将领。确实如他所说,自己并没有做好和所谓的生父见面的准备,也不愿去见他,但总觉得雷克特另有所指。 “你看,大叔那种大人物特意跑来这种小城镇见你的话,很快就会有流言传开的吧?你们两个可能不在意,但其他人未必会不受影响。”知道里恩没领会自己说的是什么,雷克特解释,“比如舒华泽男爵,立刻就会被其他贵族怀疑和宰相长年勾结,加之他这几年本来就很少在贵族的社交场合露面,贵族派内奸这个名头说不定就坐实了。谁让那帮子人吃了败仗正想找个出气筒呢?” “那、那个是……!”知道养父真正拒绝出席贵族社交场合的原因,里恩不由更后悔自己刚刚轻率的话语——他不希望再伤害任何人,尤其是他重要的人。
“只是打比方,打比方。你别往心里去。”看着灰之骑士一副犯了错的优等生一般的模样,雷克特不知是为他打圆场还是想乘胜追击,“言归正传,你打算去吗?” 里恩低着头,没有回答。 “克洛斯贝尔可是个好地方啊~有山有水有吃有玩。回头任务结束再带你去赌场玩一把怎么样?”雷克特像是为了引起里恩的兴趣一般,旧事重提,“你之前赢完那几把老板可就要我下回再带你过去。连续出皇家同花顺的强运神秘人!嗯,这个名号一定能吸引不少赌客慕名来挑战。” “哈,您说的太夸张了,我只是新手运气好。真论实力怕是远不及雷克特先生。”在克洛斯贝尔的赌场里,里恩听说了不少雷克特的传奇故事,“况且,我对赌博没兴趣。所以多谢老板的好意,我就不去叨扰了。”
里恩对赌博本就没什么兴趣。 那天在克洛斯贝尔被雷克特拉去了欢乐街,在被问到是不是要进赌场试试运气的时候,里恩鬼使神差地答应了。 他并不喜欢赌博,只是在想,体验过赌博的话,是不是就能更接近喜欢赌博的那家伙一些。
然而莫名其妙地赢了一大堆钱以后,里恩还是不明白为什么库洛会喜欢赌博。 比起押上身家性命去赌一夜暴富或是输光后一贫如洗,他宁可过艰苦又安稳的生活。
“那就带你去米修拉姆玩怎么样?两个大男人去游乐场也别有风味,不喜欢的话还有海滩和其他疗养设施。对了,那边有一栋堪比离宫的豪宅,去那边住一晚好了。里头的人工水池可漂亮了,还能玩钓鱼,那边的黑猫小黑是我的朋友,到时候给你介绍一下。”
“雷克特先生。”打断了打算继续飚胡话的青年,里恩看着他,“您希望我去克洛斯贝尔吗?” “我可是大老远追到这里来给你送信的,当然希望能送出去啊。” “可是给我选择权也是您的任务。”里恩抬起头,“您知道我不愿意去,所以才说那些话来诱导我,而我想知道您这么做的理由。”
“舒华泽,你很聪明,但是还是太年轻。”雷克特笑了笑,有些无奈,“不要太相信别人了。尤其是本来就打算诱导你的人。” 里恩想起库洛也说过类似的话。 但是里恩不明白,相信值得信任的人有什么不对。他知道人有恶意,但也想相信人的善意。不值得被爱的他从那么多人那里接受了那么多的善意,那理所应当的,他应当用善意去回馈这个世界。
“接下来的话,就当我是在自言自语。”雷克特华丽地一转身,坐在摩托车上,宛若在沙地玩耍的少年。 “这个任务需要一个足以威慑敌军的力量,比如骑神。” “但是如果灰之骑士不能出动,就需要可以替代他的强大力量。” “那么,该到哪里去找这种力量呢?正规军能用的兵力早都派完了,现在研发武器也来不及了。” “哎哟,正巧!” 晃着腿的雷克特突然从摩托上跳下,高举双臂。 “那边还有一大堆领邦军。”
此言一出,里恩瞬间就明白了局面。 所谓的选择权只是一个借口,当里恩拒绝援助的时候,克洛斯贝尔总督府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从领邦军调取兵力,借此继续削弱地方贵族的兵权。
“真糟糕,这可是保卫国家领土的战争,不再是区分正规军或者领邦军的时候了!” “那么,路法斯老爷会先从哪边搬救兵呢?公爵家?侯爵家?哪边他都再熟悉不过了,毕竟过去都是他的部下嘛。”
在翡翠之都孤军奋战的友人,今晨和自己相谈甚欢的友人,还有将这部导力摩托交付给自己后离开的前辈。 脑海中闪过这些人的容颜,里恩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这样好吗?自言自语了那么多。”里恩有些担心地开口。 “没关系,既然给了我两个任务,就说明大叔给了我自由发挥的权利。”言下之意是,其中恐怕也包括将其中的利害告诉里恩的权利。 “但这不是在拆路法斯先生的台吗?”里恩有些不明白,他们的立场应该一致才对。 “谁知道?”雷克特暧昧地笑了笑,就不再继续说了。
是宰相在堤防路法斯,不想继续将更多的兵力交到他手里,还是宰相将自己与雷克特都算计了进去,想谋划些别的什么? 里恩只觉得很可怕。 或许他并不知道父子间最正确的关系是什么样的,但在他的认知里,那绝对不是互相堤防互相利用的关系。
“那个人从一开始……”里恩开口后,发觉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知道,他把我塑造成‘灰之骑士’就只是为了利用我,但我以为只是需要一个假英雄来提高士气,安抚民心……但他从一开始就是出于这种目的吗?” 为了牵制一些人,为了陷害一些人,自己是不是为了这种目的被制造出来的虚伪的英雄?
“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是灰之骑士,那现在会变成什么样?”
雷克特冷不丁的一问让里恩一愣,他从没想过这个问题。 “我应该没法再像成为起动者前一样生活,但我恐怕也不会参加什么战争。”里恩想象了一下再作答。
“哈哈,果然你还是太年轻。”红衣将校笑着说出同样的话,但这回里恩却隐约嗅到些不同的情感。 “骑神确实很强,以现在的科学水平还无法完全解析起原理,甚至还藏着我们不知道的力量。在战场上,骑神能发挥机甲兵远及不上的强大威力,这是事实。”雷克特用往常的语调分析,“但是这却是把双刃剑。” “你已经在内战里打响了名头,所有人都知道了骑神的强大。于是各个阵营会不择手段地争取这股强大的力量,尤其是当力量的所有者势单力薄的时候。” “富有正义感又只想过平静生活的你当然不可能点头投奔某个阵营。那么,无法获得强大力量,又忌惮起其他竞争对手获得力量的人会怎么做呢?”
“杀死一个人的方法可有很多种。” 脱离了帝国政府的保护,暴露在无数看不见的敌人眼中。情报局的上尉暗示了这种假设下里恩的结局。
“你是想说,那个人不是在利用我,而是想保护我吗?”里恩的语气里带上了讽刺,他极少这样说话。 “这就不是我该插嘴的事了……不过我好像已经说得太多了。”雷克特一脸搞砸了的模样,锤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这个时候后悔不想继续说了,你不觉得自己太狡猾了吗?”谈到这个话题时,里恩有些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唔,确实是我多嘴了,那就作为给我自己的惩罚,再多说一句吧。”雷克特清了清嗓子。 “那个大叔,确实是爱臭美又爱算计人,一副深不可测的样子,把身边所有能利用的人和物都利用起来的老狐狸。” “但是他虽然把我们当成棋子,却没有把我们当成道具。”
“这两者有区别吗?”里恩用之前雷克特的话回敬。 “至少对我们来说有,”雷克特笑了笑,表情复杂,“不知道我们家笔头怎么想,至少我、克蕾雅,还有米莉亚姆都是这么想的。”
听到另外两人的名字,里恩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 无论自己对那个人有什么想法,也不该去质疑他人间的羁绊。 “雷克特先生,对不起。”里恩低下头道歉,“我不该把火发到您头上。” 在自己生父的话题上,里恩似乎比较容易情绪化,之前克蕾雅上尉送自己回托利斯塔时也曾有过失礼的举止,后来想想都觉对她有歉意。
“没事没事,我也不是第一次给大叔背锅了。”雷克特还是往常的模样,不知是真的恢复了情绪还是只是戴回了面具,“再说了,就你的立场,想对他任性两句再对这他的鼻子来一拳也正常。要不到帝都后我先顺道带你去找他?”
里恩干笑两声,没有回答最后一个看似不经意的问题。 雷克特话中的关键词让里恩想起了早上帕特里克让自己回去好好思索的那番话,但还没等他细想,穿着红色礼服的青年一跃跳入了导力摩托的副驾驶座。
“需要回去整理行李吗?”他背对着里恩,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舒展手脚。 “不了……”里恩出门前已做好了所有准备。 “那就劳驾,直接载我去帝都车站吧。瓦利玛的装车已经安排好了,到下一站再汇合。”从雷科特的话来看,他也早已为自治州之行做好了准备。事到如今,再告诉他自己的选择也显得有些多余。
坐上驾驶席,里恩发动导力摩托,向帝都驶去。 被前轮划开的风吹乱了头发,气流让里恩有了前进的实感。
接下这个任务的现在,里恩依旧在迷茫。 自己身世的秘密,体内力量的秘密,这片大陆隐藏的秘密,他一无所知。 至今选择的正确与否,应该前进的方向,他还没法给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友人的关心,年长者的告诫,还有或许存在或许只是臆想的其他感情,越发感受到这些感情,他就越发反思起自己的无力,为不安与焦躁所笼罩。
但是即使每晚都为梦靥所折磨,里恩也不会一了百了地自暴自弃。
因为他和库洛约好了。 不管发生什么,他都不会停下前进的脚步。
所以里恩舒华泽才在这里。
“对了对了,虽然只是程序,但可不能把这个忘了。”坐在副驾的雷克特突然一拍脑袋,从副驾驶座上站了起来,从公文包里掏出了那只精致的蓝色信封。 “雷克特先生,车还没停,很危险的!等一下再……”里恩慌忙阻止,然而雷克特对他的劝阻充耳不闻。 怕雷克特摔下去,里恩不敢刹车也不敢拐弯,只能笔直地向前进。
“现在向灰之骑士——里恩舒华泽传达帝国政府的请求。”雷克特自顾自地开始了仪式。 “「前往克洛斯贝尔自治州,阻止共和国军队的入侵。」” 纸片被风吹得上下飘舞。
“这份请求,我确实接下了。” 里恩朗声说完,看到红衣上尉坐回了座位,才加大马力,让钢铁的骏马载着两人向帝国的中心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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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的雪落在脸上。
一片,两片,一会儿就化了。
九片,十片,冰雪将身体掩埋,这里即将成为自己的墓碑。
把自己找回去的人,永远也不会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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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恩舒华泽睁开眼睛,眼前一片黑暗。
体内像烈火在燃烧,热得发烫。 就像火焰在脏腑间乱窜,血液沸腾,好似流遍全身的助燃剂,将内脏似乎都烧得精光。
好难受。身体像要爆炸一样。 把折磨自己力量宣泄出去,就能得到解脱。 想破坏。想破坏。 所能触及到的。所能看到的。都破坏掉。 干脆能将这具驱壳也撕得粉碎也好。
喉咙里发出不成声的古怪音节,里恩难受的晃动身体,禁锢四肢的铁链发出哐啷哐啷的响声。 像是感应到他的不适,关节处的装置发出暗红的光,高浓度的灵力一瞬贯通全身,惨叫还未冲出口,感官就被暂时麻痹,连声带都不听使唤。 渐渐恢复知觉后,才发觉灼热消失不见,他又获得了短暂的安宁。
里恩靠在身后的墙上喘息。 鬼之力暴走之后,自己就一直陷入“力量积蓄-将要爆发-被装置压制”的循环之中。 里恩不知道自己被囚禁在哪里,但从超常的听觉捕捉到的声音来判断,他应该是被受生父命令的地精看管。他们并没有找到让里恩回复原状的办法,只能利用不知是科技还是地精秘术,在力量将要暴走前强行压下去。 这过程对里恩本人来说并不好受,但他也明白,如果没有这个抑制装置自己恐怕早已发狂殒命。
唯一庆幸的是,经过数十次循环后,力量的发作间隔正在逐渐变长——至少留给里恩喘口气的时间越来越长。
墙壁和地板均经过特殊处理,触手冰凉,体温也无法将其焐热。鬼之力发作起来时,这些低温会使里恩好受些,但力量被压下去后,以正常人的体温会觉得寒冷。
就好像尤弥尔的那个雪天一样。
无法移动手臂,里恩蜷起膝盖,试图让自己变得稍微暖和一些。
可能是不想给里恩多余的刺激,室内没有照明,自然也没有窗。习惯了黑暗后放眼望去,也只是个空荡荡黑漆漆的房间。 恢复意识时,里恩已经在这个房间内了,此后没有人进过这个房间,他也不知道这个房间是藏起了出口,还是压根就封死了出口——反正被铐在墙上,他也没法探索这个房间。 鬼化之后感受不到饥饿,新陈代谢都停下了,感觉不到疲倦。不用进食也不用休息,里恩也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靠燃烧哪里的能量生存。不过正因如此,即使被一个人丢在这个地方那么久,他也不会被渴死或饿死。
看不到昼夜交替,生物钟也失了常。里恩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就好像是一个人被从世界中割离开来,丢弃在时空的夹缝中。
即使肉体还能勉强撑下去,精神上也早已突破了极限。
里恩试图想一些让自己产生活下去的勇气的事,例如他的故乡。 但是他立刻就会想起最后见到的帝都,灰暗的天空下魔物肆虐,民不聊生。 放弃想那些,希望从别处获得一些坚持下去的��力,例如他所重视的亲人和同伴。但所能想起的,只有同伴们在自己眼前丧生的片段。
于是里恩放弃了去回想那些,努力让自己睡着——即使不觉得疲倦,也是可以睡的。
那时他会梦见那个使他痛苦多年的噩梦。 在尤弥尔的雪乡里,被亲生父母遗弃,无助地看着天空,孤零零地等待降临在自己身上的命运。
可笑的是,和现实比起来,反倒是那个噩梦来得温和一些。
被遗忘在漆黑冰冷的房间里,无法动弹,更无力抵抗,只能等待。 二十岁的里恩依旧在经历五岁的里恩想摆脱的痛苦。
他从那个时候起就毫无长进。
说着要变强,说着要前进,却只是接受自己的命运,将逆来顺受视为美德。 害怕失去,害怕被人讨厌,靠着他人的感激和称赞而自我满足,但却从未自发地面对自己的内心。
十五年过去了,他依然是那个对命运无能为力,祈求着有谁能带自己脱离苦海的幼童。
在这些日子里,反复做着那个梦,思考着这个问题,里恩忽然明白了。
面对加身的过于残酷的命运,再怎么祈祷,再怎么哭叫,都不会有人来。 想要摆脱这个境遇,只有自己踏出一步和命运抗争。一步不够的话就踏出第二步,第三步,直到能够跨越这恼人的命运为止。
但现在一切都为时已晚。 用来迈出第一步的双脚被套上了枷锁,无法再从命运的掌控中逃开。
恍惚之间,里恩听到了脚步声。 来来往往的脚步声比平时来得急促,夹杂这兵刃相交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交战声还未断,一个人的脚步声却听得越来越清晰,直到撞击到了这间密室的墙。 “咚” “咣” “咣” 打击声富有节奏地响起,凭着优秀的夜视力,里恩看到一处的金属墙慢慢开始变形,直到完全被砸开,整个墙板掉在了地上。
外头的光线照进来,太��没见到光明,里恩立刻闭上眼睛,直到习惯了隔着眼皮的亮度才敢睁开。 眼前是一个高瘦的人影,看到里恩后,就将手上笨重的机器“哐当”丢在地上,如释重负地走过来。 逆光看不清对方的脸,但里恩知道来者是谁。
他的噩梦里,第一次有了来访者。
“为什么要来呢?”想必是因为太久没说话,里恩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干涩。 “来带你出去啊。”库洛用他最熟悉的语调说,好像他俩从未分开过。光是听到这个声音,里恩就觉得眼眶发酸。
“很危险的。” 声音在发抖。 “我知道。” 声音出奇的温柔。
“把我带出去也是没用的。”里恩用尽全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我的力量不听使唤,没有地精的装置抑制就会……” “我知道。”库洛冷静地说,“所以我不是空手来的。”
他从口袋里摸索了什么,举到了里恩眼前,小声念叨了一句什么。 紫色的吊坠发出柔和的光芒,身体开始升温,刚刚还安分的鬼之力向在抵抗光芒似的活跃起来,交相辉映。 光芒不稳地闪动,紫色的水晶在库洛手中啪地一声爆裂开来。
鬼之力迅速侵占了身体,像彰显主权似的,发出不详的红光。 身体在发出攻击眼前青年的信号,里恩竭力抗拒着,连接四肢的锁链叮当作响。 库洛掏出了第二个吊坠,蓝宝石发出幽静的光芒,沐浴着光芒,身体里的热度冷却下来,但还未等彻底恢复,蓝宝石也碎成了片。
库洛咂舌,拿出了一个红宝石吊坠,宝石的体积就前两个大了一些,念完咒文就发出耀眼的光芒来。 灵力流入体内,难缠的力量终于被压制住,又一次陷入了沉睡。
“现在还有问题吗?”库洛伸手摸了摸里恩的额发,鬼化后的白发已经恢复成了原本的黑色。他双手绕到里恩的后颈,将吊坠戴到了里恩的脖子上。
里恩这才想起这和班长之前交给自己的吊坠很像,封入魔女灵力的吊坠帮助他控制了鬼之力,库洛和其他人怕是废了不少功夫才想到了这个法子,再将封入三位魔女灵力的吊坠带了过来。
“我很感谢你来找我,但是我……我不值得你这样做。”里恩抬眼看着眼前的青年,内心有千言万语想说,但却优先说出了这句话。
本以为女神也厌倦了自己的毫无长进,让自己就这样孤独地了却一生。 然而库洛没有忘记自己,还愿意来找自己。 光是知道这一点,里恩欢喜得胸膛都要炸了。
“即使现在压制住了,它迟早还会再发作的,到时候一定会伤害到你,所以……” “这话我两年前就听过了。”库洛站起身,挥动双刃剑,砍断了吊起里恩右臂的链条,然后托住无力摔下来的右臂,小心翼翼地让它恢复自然下垂的状态。
“但是我也和你约好了吧?会等到你将那个力量的秘密说出来的那一天。”库洛用同样的方法砍断了另一根链条,托着左臂降到里恩能平视的高度,朝他眨眨眼睛,“不过我猜你自己也搞不明白,那就先帮你找出真相再说了。”
“但是这样的话,救我出去有什么意义呢?”里恩想抓住库洛的手,阻止他继续割断束缚自己的锁链,但别说拉住库洛了,刚刚恢复自由的双手连抬都抬不起来,“现在的我没法战斗,只会拖大家的后腿。我派不了任何用场啊!”
帮不了任何人,救不了任何人,除了继续为大家添麻烦,一无是处。 这样的自己没有任何的存在意义。
“里恩,你搞错了一件重要的事。”库洛将绑在脚上的链条砍断,在里恩面前蹲下。
“我不是为了让你报答我,或者要你派什么用场才来救你的。”红色的双眸中倒映着略显苍白的脸。
“我来救你,只会是因为我想救你。”库洛捏了捏似懂非懂的人的脸颊。
“所以明白了吗?不要因为受了些小恩小惠就惶恐地想把一切都拿去报答人家,你不欠任何人什么。真正值得你去奉献的人,只要你好端端的在这儿就别无所求了。”历经风雨的青年,此时仿佛又变回了校园里教导后辈的学长模样。
“我不明白。大家对我那么好,对我这种人那么好……我……” 不管做些什么都无法报答那么多人给予的善意。 所以里恩才拼命地努力,努力回应着所有人的期待,从自己的本心逃开,全身心地扮演他人所期盼的模样。
“很简单,你只要做你自己就好。”库洛举起一根手指,左右摇晃,“只要这样所有真心对你的人都会感到开心的。” “库洛也会?”里恩看着眼前的人,仿佛看着他的世界。 “那当然。”对方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那我该怎么做才好?”对一直以来克制着自己的人而言,做自己并非一句简单的话。 “喂,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刚刚的话?刚说了按自己的方法活就来问我是想怎么样?”库洛有些脱力,“好吧,那就想想,你自己想做的事,想得到的东西,什么都可以。” “我……想再和大家并肩作战。” “……不许带大家。” “那我……”
里恩陷入了沉思。 料想这时候其他同伴应该已经彻底镇压了这个秘密基地的武装,库洛不紧不慢地在他身前等他。
“莱诺花开……” 里恩突然冒了一个不着调的词来。 “莱诺花什么?”里恩的声音太小,库洛只听到这个词的一部分,会错了意,“啊,赏花的话,得等明年三四月的花季了……不过有进步,比前头那个好。” “它赢了,库洛。”无法移动手臂,里恩靠膝盖直起身子,往库洛那边凑过去。 “莱诺花开赢了,在夏至祭预赛的时候,独赢。”里恩盯着库洛,眼睛闪闪发光。
被学生怂恿着买一张马券时,里恩选择了这匹马。 参赛选手中垫底,赔率为十,比完就要退役的老马。 台上的那匹马唯一支持者的话语,让里恩想起了库洛当时的话。 于是他买下了那匹马独赢的马券,见证了它创造的奇迹。
库洛说的没错,看到那种奇迹成真,不由会相信自己也有创造奇迹的力量。 现在,他的奇迹就回到了他身边。
“所以我想,和库洛一起去吃大餐。约好的,你请客。”可能当时只是库洛为了搪塞而随口许下的承诺,但和库洛的每一个约定,里恩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记得,一直记得,做梦都希望那些约定可以实现。 但是库洛离开了这个世界,无论是约定还是自己单方面的愿望,都不可能有实现的那一天——所以为了不让悲伤绊住前进的步伐,每次产生了想和库洛一起做某事的愿望,里恩都会强迫自己快些忘掉。 久而久之,连里恩自己都忘记了曾有过多少个愿望。
“好啊,但是你学长我最近手头有点紧,店的价位商量商量成不?你看咱们当初也没定费用上限。”听见里恩终于提出的愿望是当年和自己的约定,库洛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脑袋。 这个熟悉又温暖的动作,开启了里恩尘封的记忆之门。
“我……想和库洛去喝酒。我买单就可以。” 他想起了在第二分校喝醉的那个夜晚,醉醺醺地倒在宿舍床上,借着酒意朦朦胧胧地想,要是能和库洛喝上一杯该有多好。
“哈哈,那可更不能错过了。”怕里恩的膝盖跪不住,库洛搂住他的肩,让他慢慢靠到自己身上。 隔着布料传递过来的温暖,让里恩的眼睛也不由发热,视野渐渐模糊起来。
“我还想把库洛介绍我的学生们。” 不再是对着冷冰冰的墓碑讲解,而是将活生生的库洛带到学生们面前,让他们知道教官的学长是多出色的人。
“我、我还可以带库洛进赌场。赌场给我办了会员卡……两家……” 想帮本因年龄限制没能进到憧憬地方的库洛完成心愿,想在一旁看到库洛因输赢较真生气勃勃的模样,那恐怕是赌博这个设施最能令里恩快乐的时刻。
光是想象了一下那些场景,眼泪就止不住地流下来。
“还有好多,好多地方……我都想和库洛一起去……我……呜……” 例如山清水秀的自然风光,风景优美的名胜古迹,最有人气度假胜地。 又比如两人一起生活过的学园,两人的故乡,还有其他对两人来说意义非凡的地方。
有好多地方想和库洛一起去,有好多事情想和库洛一起做,还有好多好多的话想和库洛说。 想把认识库洛以来两年多的感情,全都原原本本地传达给他。
但还没能说出口,里恩就伏在库洛怀里泣不成声。
“乖孩子,乖孩子。”库洛搂着里恩,轻拍他的背脊哄他,“好好地说出来了,真了不起。” 库洛边用哄小孩一样的口气哄他,一边温柔地抚摸着对方的背,直到里恩的情绪稍微稳定了一些才停下。
在近距离听到库洛的心跳声,里恩感到说不出的安心和快乐。 并不是一定要和库洛去哪些了不起的地方,做出些惊天动地的大事。 只要像现在这样,和库洛两个人在一块儿,即使什么都不做,里恩也觉得很幸福。
温暖的体温和流下的眼泪融化了掩埋自己的厚厚冰雪,里恩终于窥见了早已萌芽的感情的模样。
“好了,我们出去再慢慢说。”见里恩平复下来,库洛松开手,作势要背起里恩,结果对方却摇了摇头。
“等一下……”里恩的声音里还带着点抽泣,但却很坚定。
泛着泪花的紫眸映着库洛的身影,缓缓放大。
“还有最后一个……想做的事情……”
不管今后面临的是喜是忧,自己一定还会继续做那个噩梦吧。 但是,即使是同样的梦,做梦的人变了,梦的后续也一定会变——就像刚刚库洛闯进了自己的噩梦一样,这次由自己让它改变。
所以,不能只在原地等待着谁来到自己身边。 鼓起勇气,试着迈出一步,直面自己的心。
库洛还没来得及问那是什么,嘴唇就被堵住了。没法用手臂固定住对方,里恩不大好控制位置和力道,结果两人的牙齿撞了个正着。
“呃……嗯,这个也有点……”库洛摸着装得生疼的牙,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脸去。
“太突然了。” 他只能用这四个字形容。
“对不起,但是我怕出去之后,就没勇气像这样说出自己的真心了……”里恩一脸愧疚,但是却没有移开直视着银发青年的眼睛,“我喜欢你,库洛。不为别的,只是因为我自己喜欢。” 刚才教育里恩的话被他原原本本地还了回来,库洛在内心暗自叹气,真不知道这辈子还要栽在他手里多少次。 “对不起,很困扰吗?”里恩可怜巴巴地看着他,眉毛都弯了下来。
“太困扰了,”库洛说,“你的技术烂到了家。” 将里恩横抱起来,库洛将嘴唇叠在怀中人的唇瓣上,濡湿因未进水而干燥的唇。
放开了脸红成番茄的里恩,库洛也觉自己脸上一阵阵发烧。 饶是苍之骑士本领滔天,也没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于是库洛只好边稳稳抱着还略虚弱的身体往外走,边祈祷不会在路上撞到熟人。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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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许章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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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停课的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许章润。(图源:网络)
二月。墨水足够用来痛哭, 大放悲声抒写二月, 一直到轰响的泥泞, 燃起黑色的春天。
——帕斯捷尔纳克
猪鼠交替之际,九衢首疫,举国大疫,一时间神州肃杀,人心惶惶。公权进退失据,致使小民遭殃,疫疠散布全球,中国渐成世界孤岛。此前三十多年“改革开放”辛苦积攒的开放性状态,至此几乎毁于一旦,一巴掌把中国尤其是它的国家治理打回前现代状态。而断路封门,夹杂着不断发生的野蛮人道灾难,迹近中世纪。原因则在于当轴上下,起则钳口而瞒骗,继则诿责却邀功,眼睁睁错过防治窗口。垄断一切、定于一尊的“组织性失序”和只对上负责的“制度性无能”,特别是孜孜于“保江山”的一己之私而置亿万国民于水火的政体“道德性败坏”,致使人祸大于天灾,在将政体的德性窳败暴露无遗之际,抖露了前所未有的体制性虚弱。
至此,人祸之灾,于当今中国伦理、政治、社会与经济,甚于一场全面战争。再说一遍,甚于一场全面战争。此可谓外寇未逞其志,而家贼先祸其国。老美或有打击中国经济之思,不料当轴急先锋也。尤其是疫疠猖獗当口,所谓“亲自”云云,心口不一,无耻之尤,更令国人愤慨,民心丧尽。
是的,国民的愤怒已如火山喷发,而愤怒的人民将不再恐惧。至此,放眼世界体系,揆诸全球政治周期,综理戊戌以来的国情进展,概略下述��项,兹此敬呈国人。
首先,政治败坏,政体德性罄尽。保家业、坐江山,构成了这一政体及其层峰思维的核心,开口闭口的“人民群众”不过是搜刮的税收单位,数目字管理下的维稳对象和“必要代价”,供养着维续这个极权政体的大小无数蝗虫。公权上下隐瞒疫情,一再延宕,只为了那个围绕着“核心”的灯红酒绿、歌舞升平,说明心中根本就无生民无辜、而人命关天之理念,亦无全球体系中休戚相关之概念。
待到事发,既丢人现眼,更天良丧尽,遭殃的是小民百姓。权力核心仍在,而低效与乱象并生,尤其是网警效命恶政,动如鹰犬,加班加点封锁信息,而信息不胫而走,说明特务政治临朝,国安委变成最具强力部门,虽无以复加,却已然前现代,有用复无用矣。其实,老祖宗早已明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哪怕网信办再有能耐,也对付不了十四万万张嘴,古人岂余欺哉!
盖因一切围绕江山打转,自以为权力无所不能,沉迷于所谓“领袖”之自欺,而终究欺瞒不住。大疫当前,却又毫无领袖德识,捉襟见肘,累死前方将士,祸殃亿万民众,却还在那里空喊政治口号,这个那个,煞有介事,令国人齿冷,让万方见笑。此亦非他,乃政体之“道德性败坏”也。若说七十年里连绵灾难早已晓瑜万众极权之恶,则此番大疫,更将此昭显无遗。惟盼吾族亿万同胞,老少爷们,长记性,少奴性,在一切公共事务上运用自己的理性,不要再为极权殉葬。否则,韭菜们,永难得救。
其次,僭主政治下,政制溃败,三十多年的技术官僚体系终结。曾几何时,在道德动机和利益动机双重驱动下,一大批技术官僚型干才上阵,而终究形成了一种虽不理想、弊端重重、但却于特定时段顶事儿的技术官僚体系。其间一大原因,就在于挂钩于职位升迁的政绩追求,激发了贫寒子弟入第后的献身冲动。至于乘势而上的红二们,从来尸位素餐,酒囊饭袋,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此不论。
可惜,随着最近几年的不断整肃,红色江山老调重弹,只用听话的,自家的,其结果,技术官僚体系的德性与干才,其基于政绩升迁的那点儿冲动,不知不觉,乃消失殆尽。尤其是所谓“红色基因”的自家人判准及其圈定,让天下寒心而灰心,进而,离德离心。于是,这便出现了官场上普遍平庸而萎顿委琐之态。鄂省乱象,群魔乱舞,不过一隅,其实省省如此,举朝如此矣。
其间原因,就在于这个后领袖时代,领袖制本身就在摧毁治理结构,口言现代治理却使整个国家治理陷入无结构性之窘境。此间症状,正为“组织性失序”和“制度性无能”。君不见,惟一人马首是瞻,而一人暝朦,治国无道,为政无方,却弄权有术,遂举国遭罪。百官无所适从,善者只堪支应,想做事而不敢做事,恶者混水摸鱼,不做事却还搅事,甚而火中取栗,遂劣胜优汰,一团乱象矣。
再次,内政治理全面隳颓。由此急转直下,遂表现为下述两方面。一方面,经济下滑已成定势,今年势必雪上加霜,为“风波”以来所未有,将“组织性失序”和“制度性无能”推展至极。至于举国信心下跌、产权恐惧、政学愤懑、社会萎缩、文化出版萧条,惟剩狗屁红歌红剧,以及无耻文痞歌功颂德之肉麻兮兮,早成事实。而最为扼腕之处,则为对于港台形势之误判,尤其是拒不兑现基本法的普选承诺,着着臭棋,致使政治公信力跌至谷底,导致中国最为富庶文明之地的民众之离心离德,令世界看清这一政体的无赖嘴脸。
那边厢,中美关系失序,而基于超级大国没有纯粹内政的定律,这是关乎国运之荦荦大端。恰恰在此,当轴颟顸,再加上碰到个大洋国的特没谱,遂一塌糊涂。网议“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想做而没做成的事,却让他做成了,岂只调侃,而实锥心疼痛也哉。
另一方面,几年来公权加紧限制与摧毁社会发育,钳口日甚,导致社会预警机制疲弱乃至于丧失,遇有大疫,便从封口而封城,死心覆死人矣。因而,不难理解的是,与此相伴而来的,便是政治市侩主义与庸俗实用主义蔓延政治,无以复加,表明作为特殊时段的特殊现象登场的“知青政治”,早已德识俱亡。可以说,上上下下,他们是四十年来最为不堪的一届领导。因而,此时此刻,兑现《宪法》第35条,解除报禁,解除对于网络的特务式管控,实现公民言论自由和良心自由,坐实公民游行示威和包括结社在内的各项自组织权利,尊重全体国民的普遍人权,特别是政治普选的权利,而且,对于病毒的来源、隐瞒疫情的责任人及其体制性根源,启动独立��责机制,才是“战后重建”之大道,也是当务之急也。
复次,内廷政治登场。几年来的集权行动,党政一体之加剧,特别是以党代政,如前所述,几乎将官僚体制瘫痪。动机既靡,尾大不掉,遂以纪检监察为鞭,抽打这个机体卖命,维续其等因奉此,逶迤着拖下去。而因言论自由和现代文官体制阙如,更无所谓“国王忠诚的反对者”在场,鞭子本身亦且不受督约,覆以国安委一统辖制下更为严厉之铁腕统领,最后层层归属,上统于一人。
而一人肉身凡胎,不敷其用,党国体制下又无分权制衡体制来分责合力,遂聚亲信合议。于是,内廷生焉。说句大白话,就是“集体领导”分解为“九龙治水”式寡头政制失效、相权衰落之际,领袖之小圈子成为“国中之国”,一个类似于老美感喟的隐形结构。揆诸既往,“1949政体”常态之下,官僚体系负责行政,纵便毛时代亦且容忍周相一亩三分地。“革委会”与“人保组”之出现,打散这一结构,终至不可维持。
晚近四十年里,多数时候“君相”大致平衡,党政一体而借行政落实党旨。只是到了这几年,方始出现这一最为封闭无能、阴鸷森森之内廷政治,而彻底堵塞了重建常态政治之可能性也。一旦进路闭锁,彼此皆无退路,则形势紧绷,大家都做不了事,只能眼睁睁看着情形恶化,终至不可收拾之境。置此情形下,经济社会早已遭受重创,风雨飘摇于世俗化进程中的伦理社会不堪托付,市民社会羸弱兮兮,公民社会根本就不存在,至于最高境界的政治社会连个影子都没有,则一旦风吹草动,大灾来临,自救无力,他救受阻,必致祸殃。
此番江夏之乱,现象在下,而根子在上,在于这个孜孜于“保江山,坐江山”,而非立定于人民主权、“以文明立国,以自由立国”的体制本身。结果,其情其形,恰如网议之“集中力量办大事”,顿时变成了“集中力量惹大事”。江夏大疫,再次佐证而已矣。
第五,以“大数据极权主义”及其“微信恐怖主义”治国驭民。过往三十多年,在底色不变的前提下,官方意识形态口径经历了从“振兴中华”的民族主义和“四化”的富强追求,到“三个代表”和“新三民主义”,再至“新时代”云云的第次转折。就其品质而言,总体趋势是先升后降,到达“三个代表”抛物线顶端后一路下走,直至走到此刻一意赤裸裸“保江山”的“大数据极权主义”。
相应的,看似自毛式极权向威权过渡的趋势,在“奥运”后亦且止住,而反转向毛氏极权回归,尤以晚近六年之加速为甚。因其动用奠立于无度财政汲取的科技手段,这便形成了“1984”式“大数据极权主义”。缘此而来,其“微信恐怖主义”直接针对亿万国民,用纳税人的血汗豢养着海量网警,监控国民的一言一行,堪为这个体制直接对付国民的毒瘤。而动辄停号封号,大面积封群,甚至动用治安武力,导致人人自危,在被迫自我审查之际,为可能降临的莫名处罚担忧。
由此窒息了一切公共讨论的思想生机,也扼杀了原本应当存在的社会传播与预警机制。由此,“基于法日斯(法西斯)主义的军功僭主政治”渐次成型,却又日益表现出“组织性失序”和“制度性无能”,其非结构性与解结构性。职是之故,不难理解,面对大疫,无所不能的极权统治在赳赳君临一切的同时,恰恰于国家治理方面居然捉襟见肘,制造大国一时间口罩难求。那江夏城内,鄂省全境,至今尚有无数未曾收治、求医无门、辗转哀嚎的患者,还不知有多少因此而命丧黄泉者,将此无所不能与一无所能,暴露得淋漓尽致。盖因排除社会与民间,斩断一切信息来源,只允许党媒宣传,这个国家永远是跛脚巨人,如果确为巨人的话。
第六,底牌亮出,锁闭一切改良的可能性。换言之,所谓的“改革开放”死翘翘了。从2018年底之“该改的”、“不该改的”与“坚决不改”云云,至去秋十九届四中全会公报之诸般宣示,可得断言者,中国近代史上的第三波“改革开放”,终于寿终正寝。其实,这一死亡过程至少起自六年前,只不过至此算是明示无误而已。回头一望,二十世纪全球史上,但凡右翼极权政治,迫于压力,皆有自我转型的可能性,而无需诉诸大规模流血。纵便是“苏东波”,尤其是东欧共产诸国等红色极权政体,居然亦且和平过渡,令人诧异而欣慰。但吾国刻下,当局既将路径锁闭,则和平过渡是否可能,顿成疑问。若果如此,则“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夫覆何言!但愿此番大疫过后,全民反省,举国自觉,看看尚能重启“第四波改革开放”否!?
第七,由此顺流直下,中国再度孤立于世界体系,已成定局。百多年里,对于这个起自近代地中海文明、盛极于大西洋文明的现代世界体系,中国上演了多场“抗拒”与“顺从”的拉锯战,反反复复,跌跌撞撞。晚近三十多年里,痛定思痛,“低头致意”以及“迎头赶上”,乃至于“别开生面”,蔚为主流。
惜乎近年再度犯二,犯横,表明“改开”走到头了,左翼极权“退无可退”,无法于和平过渡中完成自我转型,因而,也就怪异于现代世界体系。虽则如此,总体而言,几番拉锯下来,中国以其浩瀚体量与开放性态度,终于再度跻身现代世界体系,成为这个体系的重要博弈者,重新诠释着所谓“中心—边缘”的地缘叙事,也是事实。但是,与国力和时势不相匹配、太过张扬的外向型国策,尤其是内政回头,日益“法日斯(法西斯)化”,引发这个体系中的其他博弈者对于红色帝国崛起的戒慎戒惧,导致在高喊“人类命运共同体”之际却为共同体所实际拒斥的悲剧,而日呈孤立之势,更是眼面前的事实。
事情很复杂而道理却很简单,一个不能善待自己国民的政权,怎能善待世界;一个不肯融入现代政治文明体系中的国族,你让人怎么跟你共同体嘛!故尔,经济层面的交通互存还将继续存在,而文明共同体意义上的孤立却已成事实。此非文化战争,亦非通常所谓“文明冲突”一词所能打发,更非迄今一时间数十个国家对中国实施旅行禁限,以及世界范围的厌华、拒华与贬华氛围之悄悄潮涨这么简单。——在此可得提示者,隐蔽的“黄祸”意识势必顺势冒头,而买单承受歧视与隔离之痛的只会是我华族同胞,而非权贵——毋宁,关乎对于历经磨难方始凝练而成的现代世界普世价值的顺逆从违,而牵扯到置身列国体系的条约秩序之中,吾国吾族如何生存的生命意志及其国族哲学,其取舍,其从违。
在此,顺昌逆亡,则所谓孤立者,全球现代政治文明版图上之形单影只、孤家寡人也。扭转这一局面,重建负责任大国形象,担负起应担之责,而首先自良善内政起始,必然且只能皈依人类普世文明大道,特别是要坐实“主权在民”这一立国之本。在此,内政,还是内政,一种“立宪民主,人民共和”的良善政体及其有效治理,才是摆脱孤立、自立于世界体系的大经大法,而为国族生存与昌盛之康庄大道也。那时节,顺时应势,中国加入G7而成G8,亦且并非不可想像者也。
第八,人民已不再恐惧。而说一千道一万,就在于生计多艰、历经忧患的亿万民众,多少年里被折腾得一佛升天二佛出世的“我们人民”,早已不再相信权力的神话,更不会将好不容易获得的那一丝丝市民自由与三餐温饱的底线生计,俯首帖耳地交还给僭主政制,任凭他们生杀予夺。毋宁,尤其是经此大疫,人民怒了,不干了。他们目睹了欺瞒疫情不顾生民安危的刻薄寡恩,他们身受着为了歌舞升平而视民众为刍狗的深重代价,他们更亲历了无数生命在分分钟倒下,却还在封号钳口、开发感动、歌功颂德的无耻荒唐。一句话,“我不相信”,老子不干了。
若说人心看不见摸不着,最最无用,似乎经验世界早已对此佐证再三,也不无道理。这不,万民皆曰可杀,他却坐享天年,如那个人人唾骂之李大鸟者,令人感慨天不长眼,天道不公,可实际上,天是苦难本身,与我们一同受罪。但是,假如说人之为人,就在于人人胸腔里跳动着一颗人心,而非狼心狗肺,其因生老病��而悲欣交集,其因祸福义利而恨爱交加,其因落花而落泪、流水而伤怀,则人心所向,披荆斩棘,摧枯拉朽矣!人心丧尽之际,便是末日到来之时!至于脑残与岁月静好婊们,一群乌合之众,历史从来不是他们抒写的,更不因他们而改变奔流的航道,同样证之于史,不予欺也。
第九,败象已现,倒计时开始,立宪时刻将至。戊戌修宪,开启邪恶之门,集权登顶之际,恰恰是情势反转之时。自此一路狂奔倒退,终至败象连连。撇开人心已丧不论,则前文叙及之港台应对失策与中美关系失序,以及经济下滑之不可遏止、全球孤立,表明治理失败,违忤现代政治常识的强人政治事与愿违。大家面对闷局而恐惧其已成僵局,苦思焦虑其开局与再布局,期期于内部生变式与自下而上式之破局犹如水中捞月之时,港台形势发展实已自边缘捅破铁桶,而开辟出一线生机。此种自边缘破局、而渐进于中心的和平过渡之道,或许,将成为中国式大转型的收束进路。
此时,吾友所说之“难城”,或为华夏旧邦新命之耶路撒冷。换言之,边缘突破意味着现代中国的立宪时刻再度即将降临。当此关口,天欲晓,将明未明,强权抱残守缺,不肯服膺民意,则崇高之门既已打开,可得预言者,必有大量身影倒毙于黎明前矣。
以上九点,呈诸国民,均为常识。而一再申说,就在于国家治理未入常态政治轨道,国族政治文明有待现代转型,而于积善前行中,期期以“立宪民主,人民共和”收束这波已然延续一个半世纪的文明大转型。正是在此,我们,“我们人民”,岂能“猪一般的茍且,狗一样的奴媚,蛆虫似的卑污”?!
行文至此,回瞰身后,戊戌以来,在下因言获罪,降级停职,留校察看,行止困限。此番作文,预感必有新罚降身,抑或竟为笔者此生最后一文,亦未可知。但大疫当前,前有沟壑,则言责在身,不可推诿,无所逃遁。否则,不如杀猪卖肉。是的,义愤,如西哲所言,正是义愤,惟义与愤所在,惟吾土先贤揭橥之仁与义这一“人心人路”之激荡,令书斋学者成为知识分子,直至把性命搭进去。毕竟,自由,一种超验存在和行动指归,一种最具神性的世界现象,是人之为人的禀赋,华夏儿女不能例外。而世界精神,那个地上的神,不是别的,就是自由理念的绚烂展开。如此,朋友,我的亿万同胞,纵然火湖在前,何所惧哉!
脚下的这片大地啊,你深情而寡恩,少福却多难。你一点点耗尽我们的耐心,你一寸寸斫丧我们的尊严。我不知道该诅咒你,还是必须礼赞你,但我知道,我分明痛切地知道,一提起你,我就止不住泪溢双眼,心揪得痛。是啊,是啊,如诗人所咏,“我不要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怒斥,怒斥那光明的消逝。”因而,书生无用,一声长叹,只能执笔为剑,讨公道,求正义。置此大疫,睹此乱象,愿我同胞,十四万万兄弟姐妹,我们这些永远无法逃离这片大地的亿万生民,人人向不义咆哮,个个为正义将生命怒燃,刺破夜瘴迎接黎明,齐齐用力、用心、用命,拥抱那终将降临这片大地的自由的太阳!
庚子正月初四初稿,初九定稿,窗外突降大雪。
※作者为中国清华大学法学院教授,2018年7月发表文章《我们当下的恐惧与期待》,提出数项担忧与建议,引发巨大回响。隔年3月,中国清华大学暂停许章润的教学和学术工作。
(文章仅代表作者个人立场和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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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许章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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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kiraling · 4 yea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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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F】Counting Stars
反正《逆光》完售一年多了,放出来放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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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古老的说法。
大海孕育人类的起源。
手塚看着头顶摇曳的蓝色波光,一点点从漫长的黑暗中醒过来。
他首先感到的是一阵沉重又疲惫的压力,像是一个新的梦境,让人分不清现实。大脑开始活动三五秒后神经系统才终于接上了轨,逐渐找回对身体各处的控制权。
浅蓝色的营养原液包裹着他的皮肤,带来妥帖的温度和舒适感。他试着握了握拳,肌肉鼓胀而酸涩,这种感觉他已经很熟悉了,每一次从长期假眠中醒过来都难以避免。手塚移动了一下手腕,点开身侧的控制屏。
营养液一下子被真空机抽走,温暖干燥的风从通气管道里释放出来,舱底微微抬起他的上半身,同时启动医疗系统,激光对他进行了一次从头到脚的扫描,确认身体体征基本正常。
舱顶的绿光亮起,半弧形的舱门从两侧打开,露出外面金属的白色房顶。
以及趴在舱边上的一颗圆圆的脑袋。
“早上好啊,tezuka先生。”半透明的虚拟人工智能亲切地对他挥了挥手,“按照标准恒星时刻现在是宇宙历1029年3月1日早上9点,你一共睡了377天16个小时21分钟,现在感觉怎么样?”
“很好。”他言简意赅地回答,“我们到哪了?”
“按照你的设定,一直向着17星系的β星飞行。预定抵达时间是昨晚11点。不过前几天飞船的固定航线上遇到了陨石堆,不得不重新校准更改航线,所以我们要后天下午才能抵达了。”
手塚点了点头,试图用手撑起上半身坐起来。这对于一个刚醒过来的人实在是有点艰难,手塚感到自己的手臂肌肉在微微颤抖,他的人工智能露出了担忧的表情。
“需要我改变重力设定吗?”
“不需要。”
“呃,可是你现在看上去不太好。”它歪着头,“规定应该先从恢复性训练做起的。”
“我没事。”手塚没有继续勉强挣扎,而是把舱床调整在一个高倾斜的角度方便自己靠上去,“请帮我把衣服递过来,谢谢。”
人工智能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微笑:“乐意为您效劳。”
三个小时后,手塚已经穿戴整齐,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用餐。
他看上去好了很多,最起码四肢不再像刚苏醒时那样毫无支撑力,金属刀叉和餐盘接触几乎没发出一点声响。
他的人工智能饶有兴趣地站在一边看着他进食。
在它第一次这么做的时候,手塚问过原因。对方回答是因为觉得进食是一件美妙的事,作为人工智能自己是没办法享用美食了,那么看看也挺过瘾的。
被盯着看总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好在手塚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他安静地用完餐,把空盘放在家政机器人手上,然后从墙柜上取下光电脑开始工作。
“看来轻度肌无力也没法改变你的用餐速度啊。”人工智能趴在手塚的工作台上,用静电吸起一张纸在手心里玩儿,“我觉得你应该先休息休息。”
“我休息得足够久了。”手塚一边说一边打开眼镜戴上,“请把这几个月的飞行资料传过来。”
人工智能摇了摇头:“tezuka……你会找不到女朋友的。”
他抬起手,走过去轻轻点了点电脑屏幕——那里出现了一个新邮件提醒。
手塚点开它,开始认真进入工作状态。
人工智能叹了口气,转身消失。
它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早在5年前手塚准备这次星际旅行的时候,他的朋友跡部就这么形容过。
“科技在发展,人类在进步。但极少数的人在倒退。”
他在Hyutei主星上的一家高级酒吧里,和几个老友一起给手塚践行。
“所以我们应该敬这位老古董,他不但向着古科学致敬,对宇宙保持着高度好奇心,还为此奉献一生,连女友都不要了。”
金黄色的酒液反射出他傲慢至极的微笑。
如跡部所说,自踏入宇宙那一刻开始,人类文明的发展就如同核爆炸一样不断膨胀扩张。
从第一次移居其他星球,宇宙时代开启,到人类适应并第二次疆域开发只用了十年。
然后就是不断地拉开了星际探索的旅程,找到下一个,下下个。
逐渐地,世界的范围不再以星球为单位计算。几大星系遍布人类的足迹,空间跳跃技术、重力控制技术,宇宙航行如同地面交通一样便利,几万光年的距离也不过转瞬即至。
领土的过度扩张甚至超过了人类繁衍的速度,到后发展时代,人们意识到这一点时,大家终于把脚步放慢了下来,开始做一些实际的事。
发展应用科学、刺激社会人口增长,科学家们把在宇宙中发现的一切都应用到了人的身上。星系社会蓬勃发展,手塚和跡部正是诞生于这个被称为“新纪元”的最为和平稳定的一个时代。
“大家都在忙着享受���活,只有你这种人才会闲得没事儿跑去无人区吃苦。”跡部举着酒杯靠在沙发里,“当然了,身为投资者的我还是希望你有所发现,最好带几个外星高等生物回来,要知道我们移居宇宙几百年,还没见过活的外星智慧生物,连电影的版本都不更新了。”
“谢谢。”手塚的回答永远清淡面无表情,像是没听懂话中的讽刺。
“要不是你父亲是我的导师,我简直要怀疑你是在哪个开发半完成星球上生下来,大脑里植入了人工智能,还是上世纪版本的只有几项功能。”
手塚看了他一眼:“生物电脑开发是非法的。”
“我当然知道是非法的,不然我也不会傻到给一台电脑投这么多研究资金。”
“飞船已经制造完毕了吗?”真田问。
“嗯。”手塚点点头,“明天试飞,十天后就可以正式起航。”
幸村也露出笑容:“手塚君是我们里面唯一一个在科学领域有如此高成就的,我很期待你的发现。”
“我尽力。”
跡部举起酒杯:“敬科学。”
正如跡部所说,他们是大学同学,跡部在飞行制造学上的导师是手塚的父亲,所以不知不觉大家的关系就走得近了。
跡部自己并不欣赏手塚这种人,他刻板、冷漠、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为科学现身在所不惜”的味道。
手塚在大学里主修的是星球环境学,毕业后直接升入中央大学地质研究所,常年往返于各个行星之间,对于星球地质勘探有相当丰富的实践经验。
原本再呆三五年,手塚就能够升职成为副教授当上研究室主任,或许混得好将来当个地质部长也不是痴人说梦,但令人没想到的是他突然开始申请研究宇宙探索项目。要知道在和平稳定共进的现在,建设星系之间的跳跃通道都比开拓更遥远的星球有价值,一时间有不少人以为他疯了。
手塚为此并没有多做解释,只是在提交报告申请的时候说了一句:“科学发展不该止步于探索。”
据说跡部就是因为这句话才动心的。
“我只是单纯表达一下赞同。”他在办公室签完支票,用钢笔轻轻敲了敲桌面,“好的商人都该具备独到的目光和挑战精神,风险越高回报也就越丰富不是吗?”
事实证明他的确是一个眼光独到的投资家,这几年手塚每到一个新的星球,回传的资料和研究物质都优先在跡部的商业研究室备份后才进入中央研究所的数据库。除此之外他飞船进行空间跳跃的力点数据和航行数据都要单独传送给跡部。
所有人都在说跡部简直做了个一本万利的生意,凭借着手塚的研究和探索,跡部集团已经在星球物质开发一项完全傲视主星系的其他企业。
花费了将近一个下午的时间整理好飞船航行数据,手塚又在健身室简单做了一些简单的恢复性训练,到傍晚才从休息区走上舰桥。
“zero”号探索船是当时设备最好的科学探索船,它整体并不大,却搭载了一切长期宇宙航行必备的设备,包括休眠舱、宇宙物质探测器、防护服、食物和饮用水储藏处理设备等等。尽管如此它还是在刚面世的时候遭到了大金主的嫌弃——因为太朴素了。
“我给你那么一大笔钱,你就给我造出这玩意?”跡部指着zero号蓝白的舰身一脸嫌弃,“长得还不如我家厕所。”
“好用就可以。”实用主义科学家手塚这么说。
“你确定?”跡部看了他一眼,“这上面没有人工智能系统吧。”
对方默认了。
手塚对于人工智能的不感冒是全院皆知的事。倒不是他排斥,对于严谨的他而言,人工智能作为开发还未完美的系统搭载在成熟的系统上很有可能会成为隐患。
“关键时刻,我更信任自己的判断。”手塚还说过这样的话。
飞船是他的,整体设计连跡部都没有参与,所以也没有人会说什么。
而此时zero号上舰桥部分的灯光全部没有点亮,只有操作盘上的蓝色指示灯发出了莹莹的暗光。宇宙是一层又一层沉重的黑色,压迫得驾驶座上那个半透明的虚拟人影更接近透明。
手塚沉默地走过去,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轻轻亮起,人工智能转过头:“hi,tezuka。”
看他打量了一圈四周,人工智能又笑了笑:“我关的灯……刚才就是想看一会儿星星。要过来坐吗?”
它从驾驶椅上轻盈地“飘开”,手塚点了点头,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
“你真是我见过最强韧的人类。”人工智能自己虚拟了一个转椅坐在手塚的身边,“一般从长期假眠状态醒来的人类恢复体力至少要3-5天不是吗,你连一天不到就能出来走了,还是正常重力的状态下。”
“我习惯了。”手塚说,“这并不难。”
“也就你会说这种话。”对方托着下巴,“其他人都不这么说。”
手塚看着他:“你见过多少人?”
“呃,光电脑里的算吗?”人工智能局促地笑了笑,“不算的话,你,fuji,yuta……嗯没了。”
手塚知道他说的“yuta”是谁。
那是他在一年前救过的人,在一艘抛锚于边缘行星的民间飞船上,“bear”就是当时那艘飞船上搭载的人工智能。
哦忘了说,“bear”也是现在坐在他身边的这位。
两年前手塚的飞船路过一颗位于联邦星系外围的荒星。这颗行星原本已经被探索过,以资源稀缺和环境不适应居住而被放弃。按照常理,他应该直接从它身边擦过往下一颗行星直飞的,但手塚是一名非常严谨的科学家,崇尚一切眼见为实,所以他选择了在这颗行星上降落;也幸好如此,他才有机会见到了bear,并拯救了它船上的那名青年。
手塚是在着陆点三千公里外发现那艘民用船的,声波探测器很容易地找到了它。船身并没有严重损毁,所以应该是燃料供给不足造成的迫降。
从外侧可以看见船头的挡风玻璃上被喷上了白色的雾气,写着大大的“SOS”。
手塚迅速登舰,在船舱深处找到了被放置入休眠舱的人类青年,以及在他旁边几乎快断电的人工智能虚拟像。
看现场大概是青年用泡沫灭火器在玻璃上喷了字后自己进入休眠舱保命,应急判断倒是很好。不过这艘民用船简陋得令人惊讶,看上去还被改装过,应该属于只能在星系内部短期跳跃的小型船只,不知道为何会飘到边缘星系来。
一切推测都不重要,当务之急是救人。手塚判断好情况,迅速将自己的飞船开过来,设置好联络信号后把青年连同休眠舱一起放入救生子舰发射回了主星。
为此他后来还被跡部臭骂了一顿。
“啊哈,我当初让你寄外星生物回来,你还真寄了个大包裹。”星系间的光通讯价格不菲,尤其是到边缘外星系,更是字字珍贵,“我记得你那船上就一个救生舱吧。本大爷姑且信任你,你最好祈祷在之后的过程中不会出任何意外,我可是不会来救你的。”
至于那个人工智能,手塚原本打算和太空船一并处理掉。只是在数据处理的时候不小心激活了电源。原本垂头坐在舰桥上的青年抬起头,用它虚虚实实的模拟画面对着手塚露出一个笑容。
“你好,我是bear。”
然后它就上了zero号。
当然,这肯定不是一次冲动的决定。
人工智能有时候在飞船上也担当黑匣子功能,出于数据保护的思考,手塚留下它是为了将来回到主星,需要针对此次事件解释的时候,可以将它作为证据。
转移人工智能并不是件简单的事,但bear的数据传输却非常快。手塚为此疑惑了一下,打开了它的主程序包,才发现它居然是假性拟人式的。
意思就是,AI本身并没有性格,只是一部传统的辅助系统,而虚拟人则是系统投射的一个播放程序。
换句话说,如果正常的人工智能是把人格写进运行系统,那么bear的成像则是系统保存再转放的人格。
打个比方,就是有人录制好了虚拟人像,放入了AI系统之中,让它看上去像一个“人工智能”。
这种手段手塚在大学时期的课程里见过,是早年人类刚开始开发此类程序的常用手法,因为那个时候还没有发明性格编写程序,录像是最便捷的方式。
研究AI史和编程的学科会留这样的作业,让大家把喜欢的偶像的影像片段收集起来,合成一个虚拟人像,利用对话编辑器简单编辑答复系统。
这玩意乍看起来和市面上的人工智能没什么区别,实际上它的反应能力和计算力都要低一些,因为系统分割了一部分储存空间用于记忆成像,有时候由于资料不完全,还会出现系统bug。
在性格编写程序日月精进的现代,这种旧系统显得越来越累赘,一个不小心还会侵犯到他人的肖像权,所以几乎没人会用。
手塚检查了bear的系统——是市面上最普通的家用辅助型AI,这种AI以方便经济风靡过主星一阵,占领了不少市场。
但是谁把它合成假性拟人人工智能的?是市场贩卖还是私人制作,这些手塚都不能判定,唯一可以判定的是,bear的原型绝不是什么星际偶像或者联邦英雄。
它看上去五官柔和,发色是偏浅的咖啡色。在这个种族融合的时代,还保留了一些古地球东方种族的外貌特点,皮肤白皙骨架偏小,除了眼睛是漂亮的海洋一般的蓝色。
他和手塚救助的那位青年长得有三分相像,他们很可能有血缘关系。
要么是那个“yuta”自己用自己的亲属编了���么一个程序;要么,也许是这张脸的主人自己制作的。
它经常提到另一个名字——“fuji”,而且每次提到的时候,都露出眼睛笑得弯弯的愉快表情。
连手塚都不禁感到好奇了。
但bear对于“fuji”了解甚少。它是录制程序,受原始资料限制,超负荷的东西一向无法回答。
除此之外bear都是一个很好的人工智能,它不做多余的事,不问多余的话,偶尔聊天也让人感到愉快,可见它的原型是一个风趣幽默性格不错的人。
zero号系统并没有留给AI空间,于是手塚删除了它一部分基础功能,只保留了数据储存和传递的功能,让他成为了系统里的一个飞行纪录员。
除此之外他还保留了它所有的虚拟成像程序。
手塚并不惧怕孤独,他天生沉默寡言,三年的宇宙探索生活把他这个性格特性扩大到极致。
跡部说他“性格孤僻天生是科学家的料”一点也没说错。
但这不意味着他拒绝交流。
而此刻,人工智能关掉了所有的灯,将舰桥上的观测窗开到最大。
“你睡觉的时候,我就经常坐在这里看星星。”bear说,“太空这么美,我可以理解为什么前人会如此为它着迷了,如果有一天我能到达宇宙的边缘,一定也要尝试一下这么被星星们包围的感受。”
“你已经在宇宙里了。”手塚说。
bear眨了眨眼,并没有回答。
手塚清楚是因为这段对话超过了他所能承受的信息量。制作它的人没有考虑过要给这句话添加反应程序,因为不需要。
“他”只是想这么说罢了。
很难想像录制它的人,在毫无作用的基础上塞了那么多“私人”的东西在里面。
几乎可以透过这个虚拟播放器,看见站在宇宙另一边那个真实存在的青年。
他开朗、爱笑、语言丰富幽默——有时还有点小浪漫、有一定的欣赏水平、对宇宙了如指掌但却从未真正进入过太空。
手塚不知道这段虚拟智能是在什么时候录制的,也许现在他已经触摸过繁星了。
他的母亲是一个星际连续剧爱好者。托她的福,手塚小时候看过不少类似跨越种族、性别、甚至人与AI的恋爱狗血剧。
幸好他父亲是个严谨的科学家,也造就了他这种严谨的性格。
但无论他的父亲还是母亲,或者是哪部剧集都没有告诉过他,通过一个AI投射而爱上它的原型时应该怎么办。
手塚站了起来。
窗外的繁星一瞬间暗了下去,舰桥的指示灯亮起,照亮了他们身后的一大片空间。
他看了看表。
“晚饭时间到了。”
恋爱能跨越星系,但不会影响科学。
zero号准时在第二天下午抵达了目的地。
17星系β行星是目前距离人类居住的星系核心最遥远的一颗可探测行星。不过长久以来因为交通问题,除了地面观测之外,从来没有人到达过这里。
它或许是某次超新星爆炸后抛出的遗留物,除了行星本身之外,四周还存在不少小行星带,如果真如科学家所推测的,或许还存在黑洞。
这也是为什么它人迹罕至的原因。
手塚在这里停留了两周,充分采集了样本,并一一做了处理。
bear就像看他吃饭那样乖巧的看着他处理这些。
采集和分析是AI纪录范围以外的活动,成像系统一旦接收到类似信号,就会投射出这种乖巧的立体像,一言不发,跟立体照片似地坐在一旁。
手塚光处理这些资料就花费了三天,好在的确有意料之外的新发现,所以长久以来的远距离航行和孤独探索都有了意义。
返行也被提上了日程。
这是他探索旅程最远的一处,也是他第一阶段旅行的最后一处。在简单处理好数据之后,他应该返回阔别五年的主星,针对这次航行获得���数据进行二次具体分析,也许还要准备下一次的出航。
“tezuka看上去不像会思乡的人呢。”bear一边看他在操作台上忙碌一边说,“和你共同旅行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提过自己的母星。”
“不过也很正常,我们认识了才两年多,中间有一大半你还在睡觉。”
“tezuka的母星是哪里的呢?”
“seigaku。”
“咦,这么巧。”bear笑起来,“我们是老乡啊。”
手塚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我也很久没回去了,不知道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bear在空中转了一圈,“还要和过来时同样进入休眠模式飞行吗?”
“不用。”手塚摇了摇头,“我已经在路线上定位过空间跳跃力点,只要穿过小陨石群,直接启动空间跳跃模式就可以了。”
“哦?”bear变得有兴趣起来,“我还没试过空间跳跃,是什么感受?”
“一会你就知道了。”
空间跳跃的确不是什么困难的事,但也不能一蹴而就。手塚坐在驾驶座上操作系统,bear站在他身边看着。
从船头的挡风玻璃可以看见外面闪亮排列有序的星星,然后只有眨眼那么快的一秒,漆黑的世界被扭转了一下,星星们重新排列。
bear仔细看了看外面:“是第三星系。”
“嗯。”手塚轻轻推动推进杆,“记录好飞行数据,检查船体状况,5分钟后抵达下一个跳跃点。”
“真神奇。”人工智能在他身后赞叹。
可是五分钟后它没有再次发出感叹。
意外总是不约而至。
手塚在确认了一切正常的情况下开启了第二次空间跳跃,这次是从第三星系到第一星系主行星的外围,本来是一段最为稳妥的路程,每天都有无数船只从这个段落往返。
他确实成功了,第一星系主星hyutei铅灰色的表体出现在视野。
但与之相反,zero号却陷入了沉默。
像是被拉了电闸,所有的灯光和系统都熄灭了,作为系统一部分的AI自然也消失在空气之中。
zero号自从离开主星后就没这么安静过,没人说话的时候也会有低沉的机械运作声沉在整个舰桥下面。
现在它就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抛进宇宙,和繁星们融为一体。
重力控制系统也停止了,手塚轻轻一推,身体从驾驶座上浮起,借力向船区深处飘去。
突然遇到这种事,他也并没有慌张,确认一切都停止工作后才开始行动。他对整艘船了如指掌,即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情况下也能自由穿行。
动力室在船末尾处,手塚贴着走廊墙壁一路浮跃过去,手摸到紧闭的阀门,四肢并用地将它拧开。
作为整艘船最热闹的地方,动力室现在陷入了一片不详的寂静。这里是所有系统的总控制处,包括船体的生物循环系统。换句话说,如果机械室不工作了,这艘船上第一个会被消耗光的是氧气。
手塚设置的跳跃点在距离hyutei主星外围防护轨道的附近,如果漂浮时间太久,遇到守护卫星“kabaji”自主防卫反击,恐怕事情就更糟糕了。
控制室里是完全的黑暗,窒息般密不透风地网下来。手塚沿着墙边一点点摸索,终于在墙角找到了一个嵌入式的铁柜。
他用手拉开,一丝微弱的红光照亮了他的脸。
是紧急联络用信号箱。
手塚拉开面板,按了一串数字,等红色灯光转绿后摘下了扣在顶端的听筒,把微型麦克风别在领子上,慢慢旋开按钮。
一阵吵杂的电波杂音流过,接着一个清晰的女声从听筒里冒出来:“hyutei地面控制中心,请问您有什么需要?”
“您好。”手塚言简意赅地说,“我的船在空间跳跃后丧失了动力,请求帮助。”
“请问您的船只上没有安装救生舱吗?”
“有,但已经用过了。”
对面传来一阵细小的杂音,像是电脑操作:“很抱歉今天宇宙港上由于突发的宇宙风暴导致了大面积设备故障和事故,我想您和您的船只很有可能是受此影响才发生意外的。目前地面上的救援船都赶去宇宙港了,我们暂时没有多余的船只能够派送。请问您船里现在的氧气状况如何?”
手塚看了看自己的手表:“还能坚持四个小时。”
“那么您有驾驶基础,或者船上有其他驾驶员吗?”
“有。”
女声顿时变得轻快:“太好了,我们虽然不能在短时间内指派救生船过去,不过在此之前我们可以联络机械专家帮您自救,请放心,绝对是联邦屈指可数的专业人才,照着专家指示操作或许可以让您的船自主恢复动力。”
“好的。”
“那么请稍等。”对方似乎按了几个按钮,手塚听见了一连串的连线声,然后再一次接通了。
“您好。”
这个声音……手塚微微愣了愣:“……你好。”
“听说您的飞船遇到了麻烦?”
“是的。”
“呃最近天气是不太妙。”对方说,“不过不用担心,风暴总是来得快去的快。”
“承你吉言。”
“不客气。”对方的声音很柔和,在杂流乱窜的电波声中显得格外安稳和熟悉,“请问您怎么称呼。”
“手塚。”
“tezuka先生吗,你好,我是fuji。”他说,“现在告诉我你所处的位置,和发动机的状况吧。”
那的确是非常熟悉的声音,和他船上的AI如出一辙。
fuji。
手塚冷静地重复了一遍自己的位置,以及目前整个船体的状况。他说话一向逻辑明晰重点清楚,对方也迅速判断出了故障原因。
“还是风暴的错,它最近越来越调皮了,空间跳跃多多少少会产生影响。很明显你的主供电系统短路,备用电源系统又受到风暴冲击不能正常使用。幸好没有冲击到动力系统,否则你就真的要等到明天救援船来找你了。”
“可以修复吗?”
“没问题,照我说的做,我能帮助你手动启动备电系统。”
“好。”
fuji果然如地面控制中心的联络员所说,是非常专业的宇宙船机械工程师,手塚虽然对船体系统了如指掌,但对于它的硬件并不够完全熟悉。到底是跨学科的领域,隔行如隔山。但fuji根据他的发动机类型就推测出了机体的年龄,甚至判断出了备用电源的型号和操作手续。
“把推杆上面的接线头插入主控系统下面的红色接口就好了。我真诚建议您在这次着陆后换一台新的发动机和电源系统,五年前的东西放到现在可以算老机器了。”
“我会的。”手塚说。他按照fuji的步骤接上电源,发动机发出令人安心的轰鸣,灯光亮起来。手塚落到地面,“好了。”
“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控制台正常吗?”
手塚提着联络机走回舰桥,“一切正常。”
指示台的灯光闪动,人工智能系统重新启动,bear的虚拟画像投射在他面前。
“你好,我是bear,很高兴为你服务。”
通讯听筒里是同样的声音。
“恭喜,我也可以回去继续工作了,祝您安全着陆。”
它们几乎融为一体,却又清晰地彼此分离开。
“谢谢。”手塚听见自己说。
五天后,跡部在自己的公司为手塚举办了一个盛大的回归庆典。
“英雄科学家顺利回归母星——你知不知道现在报纸上都这么写你?”
他搭着手塚的肩膀把他带进宴会厅,他们刚在楼下成功召开了发表会:“好像我公开替你庆祝,就真成了无良奸商了。”
“这只是开始阶段。”手塚说,“初步的成功不值得炫耀。”
“怎么五年的返祖生活也没让你这副臭脾气改改?”跡部挑着眉看他,“重返人间也需要过程,你可以当作是一个重新适应现代人类社会的活动。”
他踩着楼梯走下去,优雅自如地和四周的人群打了招呼,然后像是又想起什么似地转头对手塚说:“对了,还有件事,我得跟你介绍一个人。”
他的视线环绕会场一圈,定在某个墙角:“你还记得两年前你快递给我过一个巨大包裹吗?”
“你是说X星上的那个?”
“是啊,你的救生舱。”跡部带着他向深处走,“后来调查那小子听说是离家出走。说来也巧,他哥哥就在中央大学的飞船机械工程系就读,还拿着我设置的奖学金。我看他的确是个人才,毕业就挖过来了,现在在飞船设计部上班。他一直想亲自见你一面表达感谢。”
他一直走到窗边,那里站着一个身材瘦削的青年,背对着他们,柔软的咖啡色头发盖住了衬衫领口。
“fuji。”手塚听见跡部这么叫他。
对方转过身来。
“我来介绍一下,不二周助——我们的首席飞船设计师;手塚国光——你弟弟的救命恩人。”跡部看着他们俩,“听说前几天电子风暴的时候你们彼此聊过?那就不需要我介绍了。”
的确是不用他介绍,不二完全是手塚熟悉的样子,咖啡色头发下深蓝色的瞳孔。或许是因为不再透明,那颜色也显得格外深邃和漂亮。
他对手塚伸出手:“原来您就是手塚先生,我一直很期待见到您。”
手塚看着他的眼睛,同样握住了他的手。
“我也是。”
不二下班的时候恰逢一阵大雨。
hyutei主星上一向有气象控制人造卫星旋转,风雨晴雪安排得严格有序,在不二看来多少有些失去自然即兴演奏的乐趣,所以他从不看天气预报。
既然是不看的,出门没带伞也不是什么新鲜事。
这场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赶在不二下班的当口磅礴而至,天空阴沉沉得像是要掉下来,正值饭点,街上一个人也没有,他站在研究院的大门口,雨水从透明的玻璃房檐上滑下来,连成一片透明的水晶帘幕。
办公室好像还有备用雨伞,可是他懒得再坐电梯上去了。就这么靠着墙,呆呆地盯着这场人造雨洗刷世界。
最近工作有点忙,都没有时间东想西想。
不二努力放空着大脑,可惜天不随人愿,另一张脸从他意识里慢慢浮出水面。
手塚国光。
距手塚国光从遥远的星星堆回到地面也有三个月了。
三个月前,不二在欢迎宴上经跡部介绍认识了手塚。他是个伟大的科学家,这一点全星球都知道;除此之外他还是自己弟弟的救命恩人——知道这一点的人就比较少了。
至于他救过手塚的事,了解内情的人更是寥寥无几。
不二觉得他和手塚挺有缘分的。他们同一所大学毕业,现在在同一家研究所打工。谁都知道手塚的科学探索船是跡部全额打造的。他还负担了手塚在星际探索的一切费用,所以手塚在返航后的一周之内迅速从中央研究所跳槽到了跡部这里。
手塚在无人的荒漠行星上救了裕太,他在人手不足的宇宙空港帮助他成功靠岸。
如果讲给别人听,大概会被编成什么好人有好报之类的感人事迹。
不二被自己的想象逗笑了,嘴角抿着上扬。
他长了一张万分适合微笑的脸,不说话看着心情都好。
有同事说每当熬通宵做试验第二天早上看见他端着咖啡杯走进研究室,都有一种从地狱里被拯救的感觉。
说话的人有点夸张,但也获得了全室上下的认同。
倒是那个手塚和他相反,简直把不苟言笑四个字写到了脸上,据说一回来就扑进了实验室,五天五夜也没见出来。
不二在宴会之后遇到过他两次,都是在大楼里,穿着白大褂手里拿着资料或试管,来去匆匆的样子。
但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别的什么,不二发现手塚每次与他擦身而过,对方都会将目光投注在他身上,如果不二抬头看见他,也会有礼貌地点头示意。
这些都是见到认识的人和职场上正常的反应,但不二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以前听跡部提起过他几次,得到的都是:刻板、教条、固执、目中无人等一系列的贬义词。
但当他真正见到手塚,自然清楚那些不过是跡部夸张的一面之词。手塚就是那种最典型的科学家,逻辑清楚条理分明,探索实践经验丰富,而且对自己的事业充满热忱,几乎全身心都投入在上面。
所以……问题又回到最初的那个点。为什么是他?
因为是“过命的交情”?
不二摇了摇头,姑且不提裕太,飞船停电那件事说起来惊心动魄,其实远没有想象的那么紧张。如果当天值班的不是不二,换做研究室的任何一个人都能够解救他的飞船。
也许真的只有错觉才说的过去了,不二望着房檐上滴滴嗒嗒的雨帘出神地想。
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没见雨停,倒是有愈下愈烈的趋势。
不二开始认真考虑是不是该回去拿个伞什么的,他虽然没有什么事需要急着赶回家,但忙了一整天,肚子还是有点饿了。
但又真的不想动。
天人交战的当口,一辆黑色的悬浮车停在研究所门口。
从不二的角度,可以看见驾驶座打开的门侧露出一把长柄黑伞,然后是光洁的皮鞋,关上车门后沿着阶梯一路走上来���
脚步踏在雨水里发出清晰可闻的声音,在乱作一团的雨音合唱里格外有韵律。
不二眨了眨眼,看见走到顶端的人收起伞、站在他面前。
手塚?!
手塚看上去也很意外,对着不二点了点头。
“你好。”不二露出招牌的笑容。
“没带伞?”对方问。
“呃,是啊。”不二耸肩,“出门忘了看天气预报。”
手塚转过头看了一眼灰色的天��“我也很久没见过下雨了。”
“因为你都在呆在宇宙里嘛。”不二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没办法体验每一颗星星的四季。”
研究室所在地是市中心,放眼望去高楼林立,但都被这场暮时的豪雨洗得灰蒙蒙,像一座忧郁的现代迷雾森林。
手塚把掌中的伞递过去,不二愣了一下,很快摆摆手。
“办公室里有伞,只是刚才突然懒得走,干脆听一会儿雨。”他笑眯眯地说,“倒是手塚君你,这么晚还穿着正装来研究室,有急事?”
“不,事情刚办完,我回来取东西。”手塚低头看了看他,“你下班了?”
“嗯,今天早一点。正好明天是周末,不用着急回家。”
“既然没事,请等我一会儿。”手塚推开大门走进去,“我请你吃饭。”
不二不确定别人有没有一句话把自己卖了的经验。
反正他现在是有了。
黑色的磁悬浮车,古典造型,实用大于舒适度,很标准的手塚选择。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神色复杂地看着自动安全带上锁,电子表盘启动,狂风带着雨水在玻璃上划出一道道平行的水痕。
事件的发展速度好像有点太快了。他又转头看了看驾驶座上的手塚,对方正在专心设定导航路程。
也许是因为离得太近,感觉那种“手塚式”的压迫力蔓延了他半个身体。指尖仿佛都沾上了一点气息——不属于任何牌子的古龙水,也没有香烟的气味,单纯是从另一个人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独特且唯一。那种感觉说不上来,却也并不讨厌。
他想叹气,却又觉得心脏跳动得有点紧,忍不住轻轻绷紧了脊背。
到达预定餐厅的一段路长得不可思议。
两个人一路上都没说过话,但是沉默和安静并没有显得尴尬,手塚本身就不善言辞,不二没开口,他就专心开车。
不二侧头看着窗外飞舞的雨水和融化在其中的霓虹,意识到的时候,车子已经停了。
雨还在下,手塚撑开伞转到另一边给不二开门。
“呃,谢谢。”不二笑了笑,跟他并肩走进餐馆。
手塚定的不是什么高档场合,是一家以甜点出名的中餐馆,四周坐着许多穿便服的情侣,倒显得他自己过于正式了。
看着他毫不在意地把西装外套脱下放到一旁,不二还是笑了出来。
“怎么?”
他摇摇头:“不,就是想起第一次看见手塚君好像也是穿着西装,还挺适合的。”
“……谢谢。”
“该说谢谢的是我。”不二双手放在桌上,“要不是手塚,恐怕裕太到现在都找不到。”
“是他自己运气好。”手塚打开menu,“我只是做了该做的。”
“咦,真意外从你嘴里能听到运气两个字。”不二饶有兴趣地打量,“我以为科学家们都喜欢用概率什么的来形容。”
“幸运值虽然目前还没有科学论证有迹可循,但的确是存在的。你弟弟是,我也是。”
他指的是那次意外停电。
“你那种情况不算吧。”不二托着下巴,“我只是凑巧值班而已,换个人也一样。”
“但我遇到的是你。”他放下menu,认真看着不二。
他无疑是英俊的——在男多女少的研究所,姑娘们都喜欢凑到一起八卦。不二有幸听到过一两次,谈论的无非是天气衣服包包化妆品偶像,时不时还带着点评一下办公室里的男同事们。原本他以为不苟言笑的手塚在姑娘里应该颇受排挤,没想到他的得分居然意外地高。
“因为帅啊!”生物研究室的芝一边磨着她的指甲一边说,“如果说我们活在古地球侏罗纪时代,手塚就是上天派下来穿越时空拯救大众于水火超级英雄——用脸。”
“想到这么一张脸独自漂在宇宙里五年就觉得实在太浪费了。”
“没错没错,如果他还打算继续研究,我就去机械工程那边帮忙,给他的船上弄台视频联络器,以后天天让我做收信员都没意见。”
“那还不如直接在船上装摄像头来得直接。”
“这个注意好……”
后面的谈话就歪到八十星系去了,总而言之,女性们对于手塚的脸看重到可以完全忽略其性格的地步。用她们所说的,“特别适合一夜情不用负责的对象”。
现在这个对象正坐在桌子对面,没有经过视力修正手术的双眼藏在镜片之后,依然有一股凌厉的气势。搭配上他英挺俊朗的五官,不二算是了解一点那些女性们的想法了。
“那……就算我们有缘吧。”不二举起水杯,掩饰住了自己不正常的心跳,“下次有机会让我请客,我母亲还有裕太都很想谢谢你。”
“好。”
手塚用自己手里的杯子,轻轻碰了碰他的。
一顿饭虽然吃得各怀心思,但总体上来说仍然气氛愉快。
或许与食物有关——令不二惊讶的是手塚似乎对他的喜好了如指掌,点的几个菜都是他喜欢吃的。不二自己也清楚自己味觉比一般人来得诡异,喜好也特别。但他很少表现出来,也不知道手塚从谁那里打听到这些。
离开餐厅的时候居然雨还没停,不过比来的时候小多了,但看样子也得下到半夜。
入夜的城市变得好看了一点,彩色的霓虹点亮了黑暗,像一团团稀释过的水彩垂在低矮的夜空。
因为下雨的缘故,天变得厚重拥挤,看不到一颗星星。
本来也看不到——城市太亮了,政府曾经尝试在晴天的夜晚虚拟繁星投影在头顶,但最终除了让家长指着星座教教小孩以外没有人会抬头看它。真正的爱好者只要用一台望远镜就能将这个把戏拆穿。
最后还不如乘旅游飞船到真正的宇宙里去看。
不二有些出神,直到手塚结完帐从里面走出来,撑开的伞沿闯入他的视线。
“我送你回去。”
刚想开口说我打车走吧的不二一下子被堵了回去。
他站在伞下,看着手塚被雨水打湿的半边肩膀,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
这次恐怕真的不是错觉了。
的确不是他的错觉,自那次以后,他就在上班的地方和手塚相遇得勤了一点。
不二的部门是负责研究开发新型宇宙飞船的,手塚这次成功的科学考察注定了他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进入遥远宇宙的机会,到时候自然也需要新的探索船。而身为研发设计部首席的不二,最近已经开始和对方讨论起有关的问题了。
尽管这事儿还完全没有被提上日程。
科研人员们在忙碌工作之余也是十分八卦的,“归国著名科学家手塚国光和飞行部首席不二周助关系不错”的传言迅速在不大的研究大楼里不胫而走。
说起来大家八卦也都是善意,手塚这人是在太过刀枪不入了,所以突然出现了一个穿墙而过的人,群众们都很好奇。
“这样也不错,你们可以结成一个‘王子组合’来拯救普罗大众了。”隔壁的姑娘这么说。
“或者其实手塚是来拯救你的?”芝好奇地端着咖啡跟不二打听。
还有人更八卦地直接找上了门。
“我来看看那个能让恒星降落的人。”跡部大摇大摆地走进实验室,“你们开始交往了吗?”
不二把试管放上离心机,摘下护目镜一脸无奈地转过身:“我很好奇……好像我们俩都从早到晚各自呆在实验室里没怎么出门吧?你们到底是怎么看出来我们‘关系良好’的?”
“气氛不同。”跡部上下打量了一下不二,“看样子还没成,不然或许我现在就得把你调去地质部上班了。”
“谢谢,我对外星矿石一点兴趣也没有。”
“你感兴趣的是人。”跡部说。
“……”
不二觉得有点心累:“你干嘛那么期待我和他有点什么?”
“因为我确实感到他对你的不同”跡部站起来,“我认识那家伙这么多年,这还是第一次。简直迫不及待等着看他的笑话。所以对我来说,你拒绝他是最好的选择。”
“……你们真的是朋友吗。”
跡部惊讶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是了?”
送走跡部这尊大神,不二出门倒水的时候又遇见了手塚。
冤家路窄啊,他第一次发现人类即使遍布太空,世界有时候还是那么小。
手塚在用茶水间的壶泡茶,看见不二过来他点头打了招呼:“喝吗?”
“不,谢谢,我喝咖啡。”不二挤出一个微笑,迟疑了一秒钟,还是走了进去。
茶水间里只有他们俩,依旧是没人说话,但这次气氛怎么看都有点尴尬。
先开口的居然是手塚:“试验很忙?”
“呃?啊,还好……”不二顺了顺滑到耳边的碎发。他的头发留得有些长,平时在研究室都用卡子别住或者绑起来。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同事们却喜欢大呼小叫,还夸张地说什么看背影以为是个美女,转过身换了个性别,心都碎了。
同样是白大褂,手塚穿着怎么就挺阔有型,而且因为短了一截,还特别显得腿长。
造物主的确不公平。
手塚泡好茶却没有走,而是和不二一起等咖啡烧开。
“明天有空吗?”
“什么?”不二以为自己听错了。
“明天有空吗?”手塚又问了一遍,“下班后,我想给你看个东西。”
所以说,真的不能怪群众们八卦,不二自己就没有什么定力和立场。
再次答应手塚的邀约,不二有点沮丧地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在椅子上对着桌面的光动能机械臂出神。
就像跡部说的,他的确能感受到手塚对他的不同。凝视的目光、停驻的脚步,偶尔猜不出目的的试探。
不二不相信一见钟情,哪怕他信,手塚国光也不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但自己又是在哪一天哪一个时间点让他心动的呢?
不二想不通,手塚甚至对他有一种微妙的熟悉,了解他的口味、他的兴趣和喜好,像狩猎的人,一步一步放下诱饵,令他走进陷阱。
更可怕的是自己好像同样心甘情愿。
等待的时间总是难熬,到第二天的下午下班,同事们都走光了,不二才慢吞吞地脱下白大褂,往地质部那边蹭。
整栋大楼里静悄悄的,只有几盏灯开着。路过其他部门门口,依稀能看见还有留下来值班工作的研究员。
到了地质门口,才发现里面居然一个人也没走。
大家都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人一架显微镜,手塚站在靠窗的位置,拉了一块巨大的光电板,用触控笔在上面算着什么。
看上去好像不该打扰的样子,不二犹豫着敲了敲门,对面的人转过头来。
“抱歉,你等我一会。”手塚把他领到自己座位上坐下,又继续投入了跟算式的搏斗。
这一等就是一个小时,开始他还好奇地在手塚的桌上东摸摸西看看。桌面和他想像的一样整洁,都是一些数据盘和资料。唯一一点不同的是他在电脑旁养了一株仙人掌。
那是古地球遗留下来的植物,生命力顽强,但种植条件有限,所以无比珍贵,几乎可以列为活化石。
不二很喜欢这种植物,他在家里养了一盆,没想到在手塚这也能看见。
小小的仙人掌顶了一颗圆滚滚的毛刺脑袋,控温花盆虚拟了一颗小太阳挂在它头顶上。
这种东西出现在手塚的地盘实在有些过于违和,简直是太过可爱了。
他轻手轻脚地把它放了回去,顺手打开电脑玩起了游戏。
直到手塚过来打招呼,不二抬起头,发现四周的人都走光了。
“抱歉让你久等了。”手塚换好衣服带着他向外走,“我们先去吃饭。”
还是那家餐厅,这次人又多了一点,外面已经排起了等位的队伍。手塚提前定了桌,直接进去就餐。
即便如此还是晚了点,出来的时候天早就黑透了,不二看了看表,和上次差不多。
“所以,你要给我看的东西呢?”他笑着问。
手塚看了他一眼:“只要你不着急回家。”
他把不二带去了港口。
凡是大型公司都在宇宙港附近包了仓库,为了方便放置飞船。跡部财团也不例外,手塚开回来的zero号就停在这里。
他取了钥匙打开门,声控感应灯自觉亮起,打在它蓝白的机身上。
“真漂亮。”不二昂着头赞叹,“我一直想来亲眼看看,可惜没能抽出时间。”
“想上去吗?”手塚问他。
“当然!”
虽然有一阵子无人问津,zero号保养得还是相当好。
不二职业病发作,在舰桥上东摸摸西看看,还跑去了机械动力室转了一圈���
“果然跟我想的一样呢。”他笑着说,“最经典的系统——虽然现在已经过时了,不过保存下来一定能作为纪念款拿去展览。”
他直起身转头看向手塚:“就是有点可惜,动力装置和操作系统还可以运作几年的。”
“会有机会。”手塚点头,“可以用于短途星系内科考。”
“也是。”不二走到驾驶座前,抬手摸上操控盘看着手塚,“可以吗?”
手塚也走过去,轻轻在上面按了几下。
操控盘亮起来,系统运行的声音在不二听来简直是最为美妙的乐章:“设计这个系统的人品味真不错,当初是谁决定的?”
“我。”
“……”
看着不二露出难得惊讶的表情,手塚又补了一句:“但具体搭建是由其他人来做的,我只是提出了基本要求。”
“那也……很不错了。”不二笑起来,“这么说是有些手塚你的风格。”
“什么?”
“就是实用主义,没有任何多余的累赘,难怪它能够平稳运行这么久……”不二又触动几个键,“咦,你还搭载了AI?”
“嗯。”
“这个稍稍有些多余。”不二说,“本身系统已经很完美了……还是大众款的,语音系统坏掉了吗?”
“是我拆了。”手塚说,“它原本不属于这艘船。”
“那它是……”
“我遇到了一艘宇宙飞船。”手塚看着不二的眼睛,“它搁浅在边境行星上,里面只有一个人,和一套改造人工智能系统。”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随身投影仪:“我救了那个人,然后把那套AI带上了船。”
他打开投影系统,一个虚拟人投射在不二面前,柔软的咖啡色头发和蓝色的眼睛,微笑起来弯成两道月亮湖泊。
“您好,我是bear,很高兴为您服务。”
不二愣在那里。
“这是……”
“我想你应该比我更清楚它的来历。”
不二盯着那个虚拟人看了半天,终于叹了口气:“没错,它是我做的。”
他低头笑了笑:“更确切点说,是我录的,我用录制成像系统和对话编辑器制作了伪虚拟人,然后把他植入了AI系统。”
手塚安静地看着他。
“其实只是大学课上留的作业,我一时兴起拿自己的影像录了,最后送给了裕太。”他叹了口气,“裕太把他放到了自己旅游船上,没想到后来我们吵架,他一时冲动就……我不知道他连它也一起带出去了。”
“你们兄弟感情很好。”手塚说。
“现在看起来是这样。”不二眨了眨眼,“至少我们把那个问题解决了。”
他用手指戳了戳bear透明的脸:“这么看真奇妙,我当时还在上大学,现在看起来那会儿的头发还要短一点,而且年轻好多。”
“差别不大。”手塚也看了看,评价道。
不二觉得自己的耳朵肯定已经红了,还好有头发挡着:“所以你要给我看的,就这个?”
他指了指bear。
“不,还有别的。”手塚思考了片刻,走过来握住他的手,“准备好了。”
他在控制台上按了两下,世界突然暗了下来。
黑色是最厚实的幕布,盖住了眼睛、耳朵和呼吸。
不二安静地站在一片黑暗的中央,他的确是被吓了一跳,但并没有害怕,因为手塚始终握着他的手。
然后黑夜被一点点点亮。
“这是……”他看着眼前无数的星星,落在凝水一般的黑暗里,明明暗暗地散发着微光。
先开始有些模糊,接着越来越清晰,每一颗星星都栩栩如生,杂乱又有序地排列在空间里。
不二发现它们甚至还在游动。
不,不是星星在动,是不二自己。他的身体浮起来,像是重力松开了它的手,逐渐脱离了地面。无力可施的窘境让他紧张不已,攀着手塚的手不由自主地靠近。
“一开始不习惯很正常。”手塚牵着他,慢慢浮到舰桥正中央,“放松。”
“你开了重力控制?”不二试着按照他的话说的做,“为什么……”
“被繁星包围的感受。”手塚说,“虽然没有完全接近真实。”
“……”不二看了看还站在下面的bear,“它说的?”
“你说的。”手塚看着他。
不二想了想,居然找不出反驳的理由:“好吧,的确是我……我那个时候还年轻嘛,本来就是私底下做着玩的……”
“所以。”手塚问他,“你后来上过太空吗?”
不二摇了摇头:“没有,因为���忙了。说起来也好笑,明明是制造宇宙飞船的,居然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星球一次。小时候没有条件,等长大有条件,又离不开了。”
“而且……”他用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眼前的蓝色行星,“有一点我一直没告诉过别人,我能设计制造飞行器和飞船,却不能驾驭它们。也许是天生没那个细胞。你看,我连驾照都没有。”
“但你仍然是这个专业里最好的。”手塚说,“所有人都会为你的成绩骄傲。”
“包括我。”
“……”不二咬了咬下唇,“手塚。”
“我一直想问你,你是不是因为它?”
“?”
他们在黑暗里互相对望,明明离得很近,却因为昏暗的星光而看不太清彼此脸上的表情。从刚才起手塚就一直握着他的手,直到不二习惯了失重也没有放开。
好像今天一整晚都在被人牵着鼻子走。不二的胸口涌起一阵不服之气,他突然笑起来,拉了手塚一下。
“呐,手塚……”
无重力让他轻而易举地把手塚拉到眼前,不二的另一只手捧起他的下巴,贴着他的嘴唇吻了过去。
星星之火很快燃烧了整个船舱。
他从未试过这么奇妙的吻,像是被一下子抛进了宇宙,在繁星间穿梭,彼此口中是他们仅有的氧气,在唇舌之间交换着,越来越少,直到将近窒息。
不二把头抵在手塚的肩膀上,身体控制不住地抖动,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这么开心。
“它还告诉过你什么?”
“很多。”手塚抱着他,轻轻抚摸着不二的后背,“足够我去了解你。”
“我那时真是年少无知,才把自己都卖光了。”不二用下巴戳了戳他,“所以你就被这些‘录像带’弄得喜欢上我了吗?”
“宇宙是个很大的空间。”手塚说,“我并不惧怕孤独,但是仍然庆幸遇到了你。”
那是穿越了时空的不二,陪着他一起渡过苍茫的黑暗。
手塚把储存器放入不二的手里:“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
不二握着那块小小的磁卡:“干嘛不自己留着?”
手塚低头看他:“你在这里,不需要。”
“我看错你了。”不二深深叹了一口气,“不苟言笑?手塚先生上过情话培训班吗?你怎么不把它留在船上?”
“因为没时间,而且跡部看到会很麻烦。”
“我觉得他以后会更麻烦。”
手塚揽着他,嘴唇滑过他的下巴,鼻尖,和他耳鬓厮磨。
“不用理他。”
“还有其他人。”不二蹭着他的嘴唇笑,“说起来,我得重新考虑一下了。”
“什么?”
“吃饭啊。"不二抬起头,星光映着他的眼睛是深蓝色,像深邃的海洋。
“我母亲一直想见见你,但是现在看来我得给你换个头衔了。”
他拉着手塚的领子,让他再次靠近自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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