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五篇1:勇敢衝上愛情前線
常說愛情是頭餓狼,惹不得踫不得,特別是烈女的愛情,但偏偏男人又有舖心癮非要床上床下征服最勇猛的女性不可,情場如戰場都滿是硝煙和槍炮,動不動就一身傷痕,隨時斷手斷腳,唔死一身傷,你以為這個係比喻?你完全搞錯,這是真正的戰場,我指的是反逃犯條例令香港街頭變成真正的戰爭,在你追我逐中勇士向前衝而得到真正的愛情,懦夫望也不敢望,就彷彿被勇士烈女們嘲笑,你今生今日也配有真正的愛情,愛情是不理刀山火海萬丈懸崖想也不想就衝進去的勇氣,哪怕是漫天峰火,催淚彈形成的煙霧迷陣,還有不知名的中空彈/海錦彈/汽油彈和磚頭,拆開的金屬圍欄,有時不辨敵我,去到前線也再沒有生死,而前線在什麼地方,這不是書面上寫的「內戰」,這條線在什麼地方,這條線是在所有地方,我多少也想不到一直以為是最不會被黑警波及的將軍澳,我以為樓價高是一道防線,原來黑警在將軍澳買不到樓就發爛渣,偏偏我最心愛的白鴿女神梁XX就住在這兒,我朝思暮想的她就生活在這一條戰線,如果我衝上去,是不是人生就開闢了這條愛情戰線?如果不向前衝,是不是一生都註定做寂寞單身的男人?
中產的柏家喻生活富足恬意,開發程式每日寫百行程式碼就可以過財爺心目中的中產生活,對數學一流的我沒有難度,我卻是不愛咖啡嫌它太強烈,女人/援交妹我多錢到可以隨便去買,中一到中五燕瘦環肥任君選擇,這堆樣子姣好的少女為了名牌手袋/書包/遊戲機/廸士尼/iPhone和像我這樣的好色男人過一晚夜,用她們的嬌小的口又吮又吸,左手右手套住小羊直到變成巨羊,她們最私密緊窄的小洞洞,就飢渴的套在我私人大炮出出入入,為我帶來的無上快感,直到就像黑警見到光復香港的示威者一樣,在避孕套這個我最厭惡的東西內不斷發炮,令她們床上支支吾吾/雙眼反白的大炮變成小炮,交易完成,大家各得其所,我理得她們是真高潮還是裝高潮來令我射精,她們用過她們平時說是說非的口為我陽具服務,用拖她們男友的手為我套動,用她們根本不會讓男友碰的小穴去夾緊我陽具進進出出、出出入入、左旋右轉,不斷啊呀啊呀,我忍了半小時的精液終於在她們設計用來盛精液的地方發射,雖然多了一個膠袋,這和她們的情人是同級的待遇,同一條通道包我的陽具包得好緊,最後一剎那我就一洩如泉,精液就好像情慾得到了全面解放,我就多了一次和少女做愛的經歷,對朋友我一定說是又中出少女了,你不怕令她們懷孕嗎?她們做得這一行就明知男人喜歡在她們口中/閪內爆發的感覺,射得多爆得多就沒有感覺,她們子宮陰道也會習慣了適應了陽具的磨蹭,對G點的刺激,以及陽具射精前的 動,你的精液不外是在她們穴內多了一點液體,她們的洞本來就好多水,吃了避孕藥就不會懷孕。
反逃犯條例打亂了我本來的生活,這不關什麼政治立場事,而是一街都是年輕女性實在太養眼,勇敢的女仔不怕死衝出來總令懦夫的我血脈沸騰,腦中不其然想到如果她們床上也是對我這樣熱情如火,不斷吃我的腸仔,騎在我身上不斷搖擺旋轉來爭取更多的快感,當我射精一次之後她們還不罷休再想要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甚至五次,這會是什麼樣的光景? 這決不會是和年輕援交妹上床或者是和妓女開房時的情景,公式化的前奏,公式一樣的調情,最後公式一樣的性交姿勢,還有就是未插入已經叫床,她們有幾享受真係天知地知。
我因為喜歡了梁烈女,也就令我必須愈走愈前,離開我的安全領域,探索未知的領域彷如和不認識的女性第一次開房上床一樣刺激,所謂No pain, no gain,想食新鮮海鮮最少也要去像三聖流浮山之類的海鮮坊,在網上追新聞哪有什麼難度? 我一早就看所有的媒體的直播,各間報館和大量的網絡傳媒,當中好一些是翻炒再翻炒,人云亦云,另一些旨在刻意煽動受衆的情緒而沒有什麼新奇內容,作新聞也有一些是錯得太離譜,你總不能說觀星筆的所謂激光可以傷人,也不能說由高空拋射的催淚彈其實不是由高空發射,黑警把催淚彈當成實彈來𣈴準人群發射,難道是他們渴望「射精」但現實上只是發射子彈?
我這次見到梁烈女在將軍澳街頭糟遇黑警,就知道「英雄救美」機會千載難逢,這時我剛好在油塘附近和朋友談生意,就即時乘的士去到現場,因我怕地鐵隨時會被港共停止運作,我就見不到我心目中的大美人,大美人是態度立場素來非常曖昧的白鴿黨的一員,她喜歡李光耀我就想她其實是喜歡強壯的男人在床上把她折磨再蹂躝,蹂躝再虐待,虐待而後被強姦,就令她得到最強烈的高潮,她的陰道會像吸塵機一樣不斷譠動再譠動,好有節奏一樣的磨擦我陽具吸吮我龜頭,刺激到我最後受不住而射精進她子宮。
終於去到這個剛變成戰場的街頭,用Google地圖還要加上小小運氣,出奇的是街邊的人都沒有阻止我往前線,好像還好羨慕去到激戰的現場,人一世物一世,戰爭在身邊發生,不去經歷一下就算是浪費了,也浪費我買來的裝備/過灑催液氣的豬咀和一身的黑衣,只差沒有防彈的衣服,跑來跑去越過一街的路障,這些由垃圾桶/回收箱形成的路障也是太兒嬉了,我跨過去就可以但黑警就可以駕車撞散它們。
東追西趕我終於見到梁烈女已經在後撒,但現在似乎是前無進路後有追兵,去到好像是某私人住宅的附近,住宅的門一早被鎖上,我即時在網上號召聲東擊西,另一條街的人不少都湧了出來叫囂,這黑警速龍聽見「光復香港,時代革命」就轉戰向這邊,因黑警在離開前向這個方向發射了幾發催淚彈,梁烈女正在忙調校智能手機,大概是訊號一時接收不良,沒有留意到其中一發就去到她附近,我一個箭步本來想抱住她不小心就壓住了她雙雙倒地,她這時轉身面對我就問: 你是誰,想對我做什麼?
我見附近的人都轉戰另一條街,就摑了她一巴說我好喜歡你。
「無賴走開! 你來救我還是想姦我?」
我沒有聽錯,她是問我想不想強姦她? 一時口快就應了她: 我是來強姦你咁又點? 我右手手想捉住她其左手,但她的右手已經開始打過來,好在我腰力夠略為退後,否則這一巴的力道非輕,幾乎可以毀容,或者可以打爛我的眼鏡。
她開始用腳踢我,我另一隻手就按住她的腳,再遊上去她大腿中間的地方按揉,大約感覺她陰啻已經開始發硬,她以憤怒的神情望箸我,但憤怒之中卻好像有些 喜,我即時說: 梁烈女其實我已經喜歡了你好久,你是我心儀的女神,白鴿雖然曖昧,但你是當中最勇猛的一個。
「當真?! 你好喜歡我? 所以才衝過來將軍澳?」
「當然,珍珠都無咁真,我好喜歡你,你是我最喜歡的一個。」
我為了看清楚她起伏不定的乳房就不理她來勢兇兇的掌摑貼���她的臉,一下子就吻向她咀唇,她的唇又軟又滑,卻是緊閉不讓我的舌頭得逞,我就改為咬的臉,作勢要把她吃掉。
「走開! 走開! 走開! 你休想非禮我!」
「我點只非禮你,係你話我想強姦你,而家就強姦你!」她另一手就想推開我,我就再用力壓向她,幾經辛苦終於捉實她兩隻手,但是她卻不斷左扭右搖,我這隻本來放在她大腿中間的手不理這麼多就伸入她牛仔褲再穿過她底褲感覺到她的嫰肉開始搓起來。
「你不會得逞的,死無賴!」
「我就不信我不可以征服你,世界上沒有一個我不能征服的女人!」
我趁她轉頭時吻向她耳背,咬她的耳仔。
「痛!」
她的抵抗已經不這樣強烈,但一不留神,她右手掙脫了我的左手,推勢將我在探索她下體的手拉出,我左手就乘機伸入她上衣內揸她左波,感覺相當堅挺,她就回防擋我的右手,我就將她左邊的胸圍拉脫了,她去整理胸圍時我就用右手隔箸衣服揸她右波並開始逆時針旋轉。
「你唔爽咩? 頭先感覺你下面有點濕,乳頭唔係已經硬起來了?」
「唔好,死色狼死開!」
「我死都唔會放手,即管打死我,死之前都要插到你高潮,在你子宮射精,射死你這隻死白鴿!」接箸左手就去除她的牛仔褲,拉脫了一點點就隔箸她底褲在她的坑道上下不斷磨擦。
「強姦啊!強姦啊!強姦啊!救命!救命!救命!」
「時代革命,我要用精液光復你子宮,我要射到你懷孕等你無得參選,日日求我錫精俾你下面食,下面食夠再食上面,含吹賴吮賤過雞,死政棍等我日日俾幾十億票你,票票你都出晒水。」
「你得嗎? 死虧佬! 牙籤仔!」
「你都未含過點知它好細?條女女都被我操得死去活來!」我見到她的面色已經紅得像蘋果一樣,直覺告訴我她已經動情了,我沒有估錯,她是M女喜歡被蹂躝折磨,常常幻想自己被強姦,而政客在街頭被強姦就更加羞辱了。
「我好喜歡你,所以牙籤仔在你面前都變巨龍,我辣手摧花,巨龍衝入你子宮橫衝直撞,撞到你扑街,死扑街白鴿支持假政改出賣普選?」
我本來進攻她下體的手忽然放棄她已經濕得開始令她青蟹現形的坑道,左手攻她右乳,右手攻她左乳。
「你的乳房好好手感,你不是常常和男人上床?」
「民主黨投贊成票的時侯我未入黨,唔關我事。」她因為我放棄搓揉她下體好像有些失落。
「唔關你事?! 你唔支持又入黨? 臭西想學人做政棍? 你食過男人碌棍未?」
「我日常生活太忙,唔鐘意搞三搞四,只係好鐘意政治。」為了滿足她的慾望,我就趁她想推開我雙手時突襲她下面,將她的牛仔褲連底褲一起向下除,她以為身驅推向前來逃避我去吮吸她一對像木瓜混西梅的奶,反而幫了我手除去她的防護罩。
「無同男人口交過,唔可以除我褲。」
「咁我而家就插你個口再係口內射精!」
「唔可以,太污糟了!」
「及得你們白鴿入中聯辦和中共談判出賣香港人 ? 我今日就要係到插死你! 口裡就不,下面就長江缺堤是不是?」她已經放棄抵抗她下半身,只是不斷想防守以防我咬她兩個好堅挺的乳房。
我冷不防就插手到她才剛剛露出來的陰啻不斷搓扭掐,再用舌頭在她的陰毛上㖭,看她的表情又痛苦又享受,可能是她男友之前沒有什麼前戲就插入,不理她感受就開始在她體內動起來,她又羞又享受不敢叫停,但不夠三分鐘,她的處女陰道就感覺到男友的陽具忽然軟下來,知道他射精了,因精液由比較遠的地方發射到她的子宮頸,勁力不夠,她這下子好享受卻又「唔夠喉」,想男友再接再厲塞到她子宮頸再射精,但男友已經把軟化了的陽具退了出來,陶醉在射精後的快感。她以為這是男友第一次就原諒他不解溫柔,但是第二次第三次第四五次他還是老樣子,一則沒有狠狠的攻擊她非常敏感的乳房,瘋狂得像要把她撕開兩邊一樣,像我現在一樣不斷狂咬她的乳���在衣服含吮令她最終也放棄了抵抗,她的陰道隨時因為太興奮已經濕透,二則是耐力非常有限,可能是她陰道非常緊窄,每次都不是正中紅心在塞到最盡時才射精,又不懂得好多女人喜歡連續的高潮,即時就把陽具抽出去,由插進去到拔出來不到十分鐘,漸漸她不只是失望,而是對和他性交再沒有什麼期望,也不在乎和他見面,因他沒有帶給她連錦不絕的高潮,沒有令她非常難忘的超強烈性快感,每餐正餐其實都是快餐,她又不想傷他自尊心說他需要改進自己的性技巧,結果關係就愈來愈疏遠,說是事業為重,實則是相當不滿他在床上的表現,我竟然是第二個來想和她她上床的男人,我強烈的慾望加上街頭野戰的場景完全滿足她被強姦的性幻想,她渴望被強人征服現在就得嚐所願。
我還要進一步羞辱她,就說: 而家除衫,唔除衫唔插你,唔使旨意被我射到一面都係精。
她主動除去了上衣只剩胸圍,我就她粉頸開始吸吮,用口水在她身上寫標語,好一會才爬到她兩座高聳挺立的山峰,兩手就一手攻她右乳一手不斷在她坑道上下磨擦,我的手指在去到她門口時就好像想闖進去令她有所期待,但在她門口左轉右轉好一會就改為一手強掐她左乳,一手扭她的右乳,我左右逢源吃完左乳又右乳,她的乳頭已經完全站立了,
「好想要嗎?」她點頭,「想被大街上被插嗎?」「我想要。」「聽唔到?」「我好想要!」「這就自慰給我看看,你平時是點玩自己的?男友滿足不到你,你一定好喜歡食自己,還幻想和其他女性磨豆腐? 所以你常常去某區幫這個梁巨乳小姐?」
這時,她就用慣常的方法自慰起來,一手玩弄自己的陰啻,一手扭自己的乳房,後來就兩手不斷扭掐陰啻。「玩自己條坑」她一手未有放棄陰啻,只是另一手在坑道前後磨擦了一會就伸手指鑽了去深入挖掘,忍不住就開始發出呻吟聲了。
「誰說你可以用手指? 只准玩外面!」
她就聽我命令一手玩乳房一手擠自己的小豆豆,我的手指就完全伸進去她最敏感的地方不斷左挖挖右摷摷,另一隻手摸到她肛門附近就大力壓下去,她好像是啊了一聲張開了口,我就命她用手令我的陽具舒服,還未命令她,她已經相當知機坐了起來,用手在陽具外面不斷套動,看來她曾經為男友/性伴用手解決,再用口把我的陽具全枝吞沒。
「你好喜歡主人的陽具?」她因為陽具在她口中默不作聲只是點頭,在她點頭的剎那,因舌頭盡處碰到我龜頭令我有觸電一樣的快感。
「專心口交」,因距離問題我再玩不到她的陰道,就改成狂掐她乳房,她就不斷有節奏的用口令我陽具出出入入,時而扭向左邊用舌頭在右邊㖭我陽具,時而扭向右邊用舌頭在左邊㖭我陽具,雨露址沾。
「還未可以! 主人要你自慰同時口交,賤白鴿!」
她點點頭,就單手繼續套動我陽具,另一手如獲大卸一樣直接伸入她陰道扮成陽具在抽插,她想叫床又因陽具在口不能叫的樣子好可愛。
差不多是時侯了,就忽然雙手離開她好好手感的乳房捉住她的頭大力用陽具頂向她喉嚨,作勢想射時抽出,撐開她大腿成V字,就一下子把陽具全條插到她子宮深處,未等她適應就開始不斷抽插了,現在我是她主人,我要她有快感就有快感,要她享受就享受,她想要高潮就要聽聽話話。她是面向我,我大腿把她夾住開始深入鑽探,她毫不猶疑的也用大腿把我鎖起來開始扭動她腰肢以謀更強烈的快感。
不久,我就把她上半身推向地下,捉住她乳房,陽具在她淫穴出出入入、入入出出,她快樂得叫了起來。我把速度減慢,再問她: 你是不是好想要男人陽具? 是,你想我在你體內射精嗎,賤白鴿? 是? 這就改成女上男下我躺在地上扭她的乳房,她就不斷扭動她腰肢,我只負責上上下下的搖動來改變陽具鑽探她陰道的角度,我完全感受到她陰道比較怪異的形狀,這個是她不說出來的秘密,或日因此而交不到太多男友,好多男友因為太易在她體內洩精就好快放棄她了,唯獨我到現在已經三十分鐘還未放棄,又轉回男女面對面的姿勢交合,不久我就把開她左邊大腿側交一手玩她乳房一手刺激她肛門,再又由她趴向前以狗仔式不斷衝擊她子宮,我終於忍不住開始衝刺,她也不斷向後挺動腰肢來配合,十九八七十九八七十九八七五六四三二五六四三二,四三二四三二四三二,重複了四次,忽然將節奏加到最強,四三二一就塞進她子宮頸,感覺到她陰道開始有節奏地收縮,再感覺她陰精衝擊我龜頭,忍不住就在她體內發射了,這次射了好久,三分鐘才完事。
正當她以為我要拔出之際,我就把陽具退到她陰道口附近忽然大力猛進,她大喜過望,眼泛淚光,說: 主人你真的好喜歡我? 無錯,我現在就要插到你懷孕,強姦你到我精盡力亡,賤白鴿!
她全力配合,我和她就在街頭野戰了六回合,到完事時天已經半亮,她抱箸我依依不捨,我就說: 是不是未有一個男人令到真正在床上滿足? 是。
想不想以後都得到這種滿足? 是。
這我以後都會射在你體內,幾時想射你口,射你西由我話事,是不是? 是。
給我你的電話號碼我和你保持聯絡,我到時打電話給你去開房,當然,房錢你全包,我要黃金海岸酒店這個級數才來,明唔明? 明。
這樣她就成了我正正式式的第五個女友,我幾乎因此而入了白鴿黨,後來更征服了梁巨乳小姐,還有一次是一箭雙鵰把兩個淫女同時馴服,怎樣也想不到一次偶然的衝動,就嚮往在女性體內無拘束射精的感覺,就成就了我這個單身男一段可歌可泣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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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ardian - Epilogue by Priest
I repost the whole text for whoever can’t access Weibo. It’s under the read more.
(一)
“……然后点这个,你再设一个支付密码就行了。”赵云澜把手机递给沈巍,不等沈巍接,他想了想,又顺手给代劳了,“算了,我给你设,反正你也没什么新鲜的。”
沈老师死心眼,所有密码都是他们家门牌号,一点安全意识也没有。
赵云澜:“幸亏你也没什么钱。”
从微观上看,沈巍同志挺会生活,把摆布三界的心用在安排衣食住行上,必定是游刃有余、妥妥帖帖的。
从宏观上看,沈巍从不过日子——乱世他就找个山旮旯一苟,太平年间就随便租个房凑合住,他在人间游荡多年,清清白白、一毛不攒,更别提买房置地,至今,除了一张学校发的工资卡,可以说是两手空空。
至于天下名山大川,旅游开发由国家统一规划收费,并不给他分成。
“来,我再教你怎么发红包,”赵云澜一伸手,勾过沈巍的肩膀,破坏了他端庄的坐姿,借教学的名义,拿人家手机给自己发了个红包,美滋滋地收了,“本世纪最后一个老古董正式进入移动支付时代,可喜可贺……啧,怎么又来了。”
话没说完,他电话就响了,赵云澜瞄了一眼,不想接,把手机扣过去了。不料对方不依不饶,连打三个,发现他装聋作哑,又把电话打到了他办公室座机上。赵云澜就伸长了腿,跨过小沙发,用脚丫子捅了捅专心舔毛的大庆:“死胖子,接电话。”
碍于沈巍在场,大庆敢怒不敢言,愤怒地甩着尾巴跳上旁边的办公桌,把座机听筒当成赵云澜的脸,一巴掌扇了上去:“喂,特调……啊?啊哈哈……那个老领导好……您找我们赵局啊?哦,他说他不在。”
赵云澜:“……”
他把手机翻过来一看,这才发现三通电话不是一个人打的——后面那俩来电显示是他爸,只好头疼地爬起来,一步一挪地往办公室桌边晃:“这些妖魔鬼怪,有事没事啊?后门都走到老头子那去了。”
人间的特别调查处,也就是“镇魂令”,以前就是个“托儿所”加“劳动改造定点收容所”。
团队里,除了凡人小郭,以及汪徵桑赞等被镇魂令主收留的个别同志,剩下的大体可以分为两种:一种像祝红林静,被长辈或者家族送来历练,一种就是楚恕之这样前服刑人员。因为镇魂令本就是协调三界、保人间安宁的,日常得给各路在人间行凶的亡命徒擦屁股不说,自己还得遵守社会法律法规,干起来吃力不讨好,老大呢,又是个凡人,跟着混他也没什么前途,所以也没什么高人愿意来。
但现在不一样了。自从大封轰轰烈烈地破了一场,而后四圣重置、大轮回落成、鬼王成圣、昆仑归位。这些事虽然不至于天下皆知,但对于三界各路消息灵通人士来说,也不算什么秘密。于是苦差事特调处一夜之间成了个“香饽饽”,谁都想钻进来沾点仙气,赵云澜烦不胜烦,都以“镇魂令写不下那么多人”为借口推了。
然而,镇魂令上写不下那么多人名,特调处可以——特调处是个行政机构。
于是聪明人们为了跟镇魂令沾点关系,开始到处活动,硬是推着原来的特调处改制。龙城特调处改为“特殊调查总局”,在各地成立分支机构,弄得挺像那么回事。
就这样,天天在大学路9号阁楼里躺着的赵处,莫名其妙地躺成了“赵局”。
今年是改制后的特调局第一年正式对外招聘。岁月静好、一心种菜的赵云澜应上级指示,被他们从阁楼拖出来主持工作。虽然招来的这些人不入镇魂令,但好歹挂个“分支机构”的名,赵云澜也不想招来一帮歪瓜裂枣来凑数——他手下又不缺脑残——现在总局人手有限,大规模公开招聘不现实,因此今年只发了有限的报名表,摊给各族各派,由他们自行选拔。
为了能多拿几张报名表,各界高人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喂?”赵云澜懒洋洋地接起电话,“唉,您老不都退休了吗,不好好组织老年妇女们跳广场舞,操那么多闲心干什么?谁找您活动关系了?呃……”
大庆支起耳朵,听电话那头传来了中气十足的长篇大论,赵云澜一开始还试图插话,辩解“我不是,我没有”,均未果,于是他放弃了,靠在桌边,百无聊赖地翘脚站着,目光从天花板一直检阅到沈老师一尘不染的袖口,认真地怀念起神农药钵来——起码那位破碗先生没有这么强的演说欲。
这位退休老干部近日接到好多不明人士的殷勤拜访,等弄明白怎么回事以后,勃然大怒,万万没想到,8012了,还有人为了个破报名表走这么迂回的后门,这办的叫什么事?
于是打电话把儿子训了一顿。
赵云澜念经似的回答:“是,我知道……您说得对……不是,我不是借机搞寻租,真的是条件有限,报名的太多,接待不过来……我没有被腐蚀,龙城又没下酸雨……不是,没天天耍贫嘴,我天天都对着墙认真自省,真的,防微杜渐……不信您问沈巍!”
办公室的门被人敲了三下,林静举着一本日历探头进来,先朝沈巍作了个揖:“谢谢沈老师——领导,明天端午节,我代表全体同事来问问,咱过节发点什么?”
赵云澜歪脖子夹着电话,正没好气,一指门口:“发一份关于廉洁过节的通知,出去!”
林代表挨了卷,臊眉耷眼地跑了。
他前脚刚走,祝红又敲门:“谢谢沈老师——赵局,我四叔让我跟你约顿饭,几个妖族长老都想来拜见,唉,我就是帮他传句话,他们真挺烦人的,你懒得去就不去,不用看我面子。”
祝红是自己人,确实不用跟她讲那些虚头巴脑的面子,可是妖族算是昆仑君铁杆嫡系,妖族长老的面子不能不看,赵云澜只好无奈地冲她摆摆手。
祝红一转身,差点跟楚恕之撞在一起,楚恕之行色匆匆,只来得及跟她点个头:“慢点——老赵,出了点事,有人在报名表上搞小动作。”
正在专心玩手机的沈巍闻声抬起头:“怎么了?”
特调局日常事务,沈巍一般不插话,除非有人问他,这回他主动开口,是因为报名表上的“防伪标识”是他帮忙做的。斩魂使看守大封,上下五千年不是白混的,各界各族看家的本领从兴起到衰落,都在他眼皮底下,他整个人就是一座活体“失传术法图书馆”……不过鉴于没人敢跑来跟他买专利,“图书馆”依旧很贫穷。
楚恕之说:“离报名截止日期还有十天,但是咱们回收的报名表已经超过发出去的数量了——哦,对了,谢谢沈老师。”
沈巍一皱眉。
“都收集起来,给我看看。”赵云澜放下电话走过来,“哎,话说回来,‘谢谢沈老师’是什么接头暗号?怎么谁进来都是这句?”
沈巍:“呃……”
楚恕之说:“沈老师刚发的红包啊,端午节过节费,对吧?”
赵云澜从沈巍手里抽走手机,一看,自己就接个电话的功夫,沈巍同学已经熟练掌握了移动支付技巧,并且认真做了课后练习——他沿着通讯录,给特调局每个人都发了红包。
不是群发一个让大家去抢的那种,赵老师还没讲到这课,他是挨个单独发的。
通讯列表刚发完一半,还剩一半,账户里没钱了。
他们家沈老师视金钱如游戏币——还是登陆即送,不用氪金的那种。
赵云澜:“……”
沈巍:“?”
“没……事,”赵云澜把“没”字拖出了二里地,并在二里地外,往回传送了一个牙疼的微笑,“没钱我给你转点,别剩一半,接着发吧,都发完,啊……哈哈,你学得还挺快。”
就这样,今年端午,大家还是领到了过节费,由某赵姓先生匿名赞助,感天动地。
(二)
出了问题的报名表都堆在地下室,地下室没开灯,但也不暗,报名表上淡淡的银色荧光汇聚在一起,够顶一排白炽灯管了。
汪徵和桑赞白日通天加班,赵云澜他们下楼来的时候,他俩刚把报名表按种族和地域分门别类。
报名表做得很精致,发下去的时候装在白纸信封里,上面贴个小封印,也是沈巍出品。谁能打开封印,里面的报名表就算谁的,其他人就算拿了,信息也录不进去,这也算是个代替笔试的初级筛选——组织笔试不太现实,一来是“术业有专攻”,大家的专业领域不同,理论知识统考不公平,二来,好多在深山老林里修炼的也认不全简体中文。
桑赞说:“赵局,我们总而言之发了七百二十九份报名表,此时此刻收回了一千五百六十多份。”
赵云澜:“差这么多?”
桑赞叹了口气:“唉,是啊,蔚为大观。”
赵云澜:“……”
桑赞兄弟在特调局工作的几年间,非常上进,通过努力学习,他现在已经能把普通话说明白了,成功��脱了“洁扒”的污名,于是对自己有了更高的要求——他开始自学成语,并常常试图引经据典。对同事们的忍耐力发起了新一轮的挑战。
赵云澜差不多已经习惯了,熟练地忽略掉他话里所有四个字的词,摆摆手:“辛苦了。”
“岂有此理,不辛苦,”桑赞笑眯眯地回答,“我身无长物,也就能帮上这点九牛一毛了。”
夭寿了,汪徵也不管管,还一脸纵容地站在旁边,就知道看着他傻笑!
“好吧,你开心就好。”赵云澜无可奈何道,“赶紧下班吧,二位。”
沈巍的防伪标识,不是一般人能山寨的——尤其还山寨得这么像。赵云澜和桑赞他们两口子说话的功夫,他已经把摞在那的报名表都翻了一遍。
楚恕之:“沈老师,您怎么看?说实话,我是真没看出区别来。”
沈巍没作声,沉吟片刻,他忽然一挥手,打乱了汪徵他们原来的分类,闪着荧光的报名表蝴蝶似的飞了起来,“呼啦”一下,在一片让人眼花缭乱的光影交叠里,落成了两堆,其中一堆明显比较厚实。
赵云澜一拎裤腿,半跪下来,从两摞里各抽了几张看了看,指着比较厚的那一摞:“这边的都是一样的?”
沈巍一点头。
楚恕之旁听得一头雾水:“不然呢?不就是都一样才分不出真假。”
“不,”沈巍说,“他指的是每张报名表上的封印。”
原来每张报名表信封上的封印看着虽然都一样,但解法各有不同,这样可以有区别地选来不同素质的人才,还可以防止私下对答案。
报名表下发的时候,不同属性的封印其实是按着不同种族分的,比如蛇族属水,拆封印非得让人拿出三昧真火烧,这就属于强人所难了。
而回收的报名表封印当然都已经被破开了,但上面残留的一点气息,已经足够让“出题人”看出问题了——比较厚的那一摞报名表上的封印完全相同,明显是拿其中一张复制的。
沈巍说:“发报名表的时候,每一张的去向我那都留了底,可以先查查这张是给了哪族哪派的。”
楚恕之目瞪口呆:“不是……您等等!七百多份,每一份都不一样?还有跟踪留底?”
“唔,”沈巍扶了一下眼镜,“怎么了?”
楚恕之:“……”
怪不得局里从没提过给这位大外援申请劳务费,这个工作量换算成市场价,恐怕只有拍卖昆仑君才请得起了!
有了线索,后面的事就简单了,一查记录,出问题的报名表给的就是妖族——南海水族。
赵云澜站起来:“叫祝红给她四叔打个电话。”
妖族大体分飞禽、走兽、水族、精怪几大类,也就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以及山石草木成精,下面又根据具体种族,各有各的聚居地。
因为特调局的祝红是蛇族的,族长四叔又比较会来事,处事公允不藏私,蛇族可以说是“上面有人,下面又会做人”,所以格外有排面,短短几年,已经成了群妖之首。妖族出事,都找蛇四叔。
蛇四叔接了侄女电话,不到五分钟,就顶着烈日赶到了大学路9号,了解情况以后,先跟昆仑君请了罪,报名表肯定是没脸再要了,转身,他老人家就亲自掳起袖子,前往南海捉王八去了。
(三)
“这件事,其实细想起来很奇怪,”晚上回家,沈巍在厨房片火腿的时候说,“山外有山,我做的东西,当然也不敢说绝对没人能复制,可那信封简陋得很,真正的高人一摸就知道每张报名表上的封印都有差别,怎么会干出盯着一张复制几百份的蠢事?”
赵云澜游手好闲地靠在橱柜上,不干活,光捣乱。沈巍一边切,他一边从案板上捏着吃:“那法宝呢?这些年环境污染得厉害,妖族素质都不怎么样,不过各族都有历史,没准谁那有什么祖宗传下来的小道具。”
沈巍片完火腿,沉思片刻,转身去拿瓷盘:“可我一时还真想不起来有什么东西……”
厉害到能复制斩魂使这个先天鬼王的印记,还能被拿来干这么无聊的事——这能是什么法宝?
盘古大神牌复印机?
等他拿了瓷盘回来盛火腿,一回头,发现案板上的火腿片已经被某人捏完了。
沈巍:“……”
赵云澜后知后觉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眼,飞快地嚼了几下,把嘴里的“证据”咽了,然后若无其事地伸了个懒腰,好像这事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沈巍:“……不咸吗?”
还没等赵云澜畏罪潜逃出厨房,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沈巍同一时间抬起头,两人一起朝南天望去。
沈巍:“是什么?”
“不知道,但是……”赵云澜眯起眼,“好像有三皇的气息……喂,祝红?”
“老赵,我四叔出事了!”
“稳一点,慢慢说。”
“他不是去南海了吗,方才族里传来消息,族长的本命灯忽然灭了!我四叔他……”
“你先别着急,”赵云澜说,“大妖陨落会有异象,不会这么无声无息,也许只是出了什么意外,让他跟命灯的联系暂时断了,这样,你先让蛇族把你四叔的本命灯拿来,我和沈巍走一趟。”
晚饭是来不及好好吃了,沈巍匆忙把处理了一半的食材塞进冰箱,看来俩人只能晚上回来叫外卖了。
蛇族一个长老很快送来了蛇四叔的本命灯,赵云澜和沈巍缩地成寸,转眼到了南海。
自从南海的旅游资源被开发出来以后,南海水族的虾兵蟹将们就一天不如一天,小妖们被“阳光沙滩椰子树”的花花世界吸引,天天穿个大花裤衩,混在度假的人类里傻玩傻淘。可是人家度完假走了,回去接茬上班上学,该干什么干什么,这帮缺心眼的小妖就跟着下一波游客继续混,混来混去,文化素质没见提高,修行也耽误了,把虾线鱼鳞都晒成了小麦色。
按理说,蛇族族长亲临,这帮不成器的玩意是要拉横幅迎接的,哪个海胆给他们勇气造反的?
莫非是天天在岸上嗑淡水,改变了渗透压,膨胀了?
反正赵云澜没想通。
等到了南海一看,发现那里的水族已经乱了套,听说昆仑君和鬼王殿下驾到,各族管事的吓尿了,在沙滩上跪了一片,都穿着大裤衩、光着膀子,面朝白沙背朝天,一人后背刺了一个大字,连起来看,写的是:“吾辈罪该万死,向上神请罪。”
太壮观了,把寄居蟹吓得都不敢冒头。
“都起来,干什么你们?有话好好说,别现眼了!”赵云澜坐在云端,雷得太阳穴直蹦——他俩下不去,沙滩没地方落脚,“我就不明白了,怎么那点封建糟粕都埋土里一百年了,还能在你们妖族里保持完整器形?长点心吧!”
南海物产丰富,海鲜……不,水族的种类繁多,这一支水族是多族混居的,各族族长成立了联盟,联盟主事是一位三千岁的大海龟,副主事是位两千五百年的海参。
俩主事堪称黄金搭档,谁也别嫌谁磨蹭,赵云澜听他俩“嘤嘤嘤”地上前汇报事情原委,听了一半,神魂已经绕着三十六山川游完了八圈,眼神都涣散了,头一次觉得他们郭长城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难为沈巍耐心地听完:“也就是说,贵族看守南海禁地的长老没分到报名表,心怀不满,所以私自偷走了一份,利用禁地大量复制?”
海龟主事唉声叹气道:“唉,是啊,此人原型是条梭子鱼,贩售假报名表,从中牟取暴利,用来批发摈榔,现在已经畏罪潜逃啦!”
“……批发什么不要紧,先不谈。”沈巍说,“方不方便告诉我们,贵族禁地看守的是什么东西?报名表是怎么复制的?”
海参副主事愁眉苦脸地回答:“大人,除了历代看守禁地的梭子鱼一族,我们小妖都不敢靠近的,相传那里封印着上古神器。对了,方才蛇族大族长也来过,嫌我们说不明白,非要亲自去禁地查看,我们也不敢拦呀,结果他刚进去没多久,南海突然大震,大族长也一去不回,现在还不知道什么情况呢!”
沈巍回头和赵云澜对视一眼,赵云澜醒了盹,直起腰:“哎,那别废话了,带路。”
此时,夜色已深,端午未过,不见月华,海面看起来沉重而浓稠,但海底深处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骤然惊醒,躁动不安,激起来来回回的浪,竟隐隐呼应着赵云澜的心跳声。距离禁地还有两百多里时,南海水族两位主事就已经吓得脸色惨白,说什么也不敢再往前走了。
副主事说:“以往我们逢年过节,还能鼓起勇气到禁地里巡视一圈,自从那个呲牙臭鱼动了不该动的东西,禁地就一天比一天恐怖,刚开始是外围十里,现在百里以外,我们就已经喘、喘不上气来了……”
说到这,副主事两眼一翻,气血两虚地往水底沉去,沈巍手里黑影一闪,斩魂刀凭空落进他手里,瞬间伸长了数丈,隔着刀鞘,眼疾手快地把沉底的大海参捞了出来。
海龟主事顾不上多客套,老远朝沈巍作了个揖,现了原形,驮起自己的搭档,鱼雷似的游走了。
两道影子飞快地掠过暗潮,往南海禁地去了。
越靠近禁地,海水就越平静,到了五十里处,水面开始平静得不自然,仿佛被一双看不见的手强行抻平,死水似的,一点波澜也没有。
很快,赵云澜和沈巍就到了禁地的最核心处,那里有一个奇怪的漩涡,直径不超过两米,转得飞快,像一根针笔直地戳进了海底。都说抽刀也不能断水,可这漩涡里和漩涡外的海水却像是被什么割断了,里面转得飞快,外面纹丝不动。
漩涡上隐约缠着一点若隐若现的黑气,与沈巍的斩魂刀遥相呼应——正是同源。
“如果是洪荒时期某位圣人留下的神器,很可能跟我相克。”沈巍说,“别的东西就算了,那份报名表上沾着我的痕迹,刺激了封在这的东西,封印松动,蛇四又闯进来,加了把火,我看这封印已经破得差不多了——这里面是什么,你有印象吗?”
赵云澜皱起眉,想了半天,摇摇头:“我没见过,但……”
这时,他手里拎的公文包里有东西一闪,是蛇四叔那盏本命灯亮了——本命灯其实就是一小截蜡烛,外面有龙珠护着,像个水晶灯,忽明忽灭,要断气似的,微弱的光落在海面上,很快凝成一线,直指漩涡处。
紧接着,命灯外面的龙珠毫无预兆地崩裂,瞬间碎成渣,微弱的火苗狠狠地跳了一下,赵云澜下意识地伸手一拢,海面的漩涡突然往四周“炸”开,满天星辰一瞬间如同被狂风吹散的尘埃,几乎同时,沈巍一把揽过赵云澜,长刀横在两人身前。
然而随即,沈巍感觉出了不对——他的手没能碰到赵云澜。
沈巍惊愕地一转头,两个人近在咫尺,中间像是隔了一层透明的膜,赵云澜说了句什么,声音却传不过来,沈巍只能看他的唇语,他说:“这些气泡是……”
气泡?
沈巍往周围望去,蛇四叔命灯的光来回反射折射,纷繁的光影交叠,照出了他们周围无数透明的膜,像密集的肥皂泡,“气泡”上隐约掠过海市蜃楼似的影子,映照出千万个赵云澜、千万个沈巍,让人看了心惊胆战,片刻的光景,分别被关进了两个“气泡”的两人越离越远,沈巍眼眶一红,抽出斩魂刀,劈手就砍。
“轰”的一声,能破开万物的斩魂刀似乎陷进了泥沼里,无数诡异的“气泡”被他一刀震碎,更多的“气泡”从海底升腾起来,海面卷起排山倒海般的浪,呼啸而来的,仿佛是开天斧破开混沌时的那声巨响,群山震荡、沧海沸腾,沈巍眼前一黑——
(四)
赵云澜惊醒过来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命灯上那截短短的蜡烛,上面亮着豆大的火光。他才刚动了一下,倏地一愣,脸上闪过震惊神色。
赵云澜缓缓地垂下目光,落在自己的右脚上……脚崴了。
昆仑君的化身,刀枪不入、寒暑不侵,赵云澜神魂觉醒后六年,都已经快忘了蚊子包长什么样,没想到今天在南海居然崴了脚!
他一边呲牙咧嘴,一边又觉得有点新鲜,摸了摸自己的脚踝,觉得大概没有伤筋动骨,就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会,扶着墙站了起来。这一站,他又发觉了不对,手和脚沉重得不像自己长的,昆仑君飞天遁地、踏碎三界的力量消失了。
不光是这样,他的手表明鉴停了,钱包里剩下的半打符纸都成了普通的糊墙纸,一点反应也没有,长鞭召唤不出来,就连与他血脉相连的镇魂令,这时也悄无声息地躺在他掌心,成了一块凡木。
赵云澜举起蛇四叔的命灯,看清了周遭——这里荒凉极了,一眼看过去,整条街的路灯没一盏亮的,两侧是里出外进的破房子,到处浮着沙尘。
像个遗迹。
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他又不得不停下来,把鞋里的细沙倒出去,呼吸间肺腑针扎似的,心脏一阵一阵的难受,有点喘不上气来。赵云澜记得自己以前做凡人的时候,身体不能说十分健康,可好像也并没有这么多毛病……难道是不适应了?
赵云澜拖着有点沉的身体,沿街转了一圈,手机也没信号,他看了一眼时间。
20:45。
晚饭前捏的那一小碟火腿也就是塞牙缝的,继崴脚、胸口疼之后,这具凡胎肉体又让他回忆起胃病的滋味。
这时,“喵”一声,赵云澜一抬头,看见只黑猫从旁边的枯树枝头跳到了房檐上,肉垫轻巧地踩过破破烂烂的墙头,竖着大尾巴,不慌不忙,怎么看怎么像他们家大庆小时候——那有脖子又有腰,是还没发福的青葱岁月!
赵云澜习惯性地招猫逗狗,冲那猫��了声流氓哨,就在黑猫碧绿的眼睛看过来的一瞬间,赵云澜看见它嘴里叼着一张纸符。还不等他看清,眼前忽然天旋地转。猫消失了,街道飞快地扭曲变形,赵云澜一脚踩空,重重地摔在地面,好不容易不疼了的右脚又崴一次。
赵云澜“嘶”地骂了一声,然后,他愕然地发现,自己回到了刚醒来的地方。
他扶着扶过一次的墙,重新站起来,才一迈步,就觉得脚感不对——已经倒出去的沙子又回到了他鞋里。
赵云澜瞳孔微微一缩,瞬间意识到了什么,掏出手机再次看了一眼时间。
20:35。
这是……十分钟以前?
赵云澜快步走过街道,拿出手机掐算着时间,十分钟以后,那只黑猫果然又一次出现,以同样的姿势,从同一个地方跳了出来。这回,赵云澜没有贸然过去招这只魔性的猫,他靠在墙角暗中观察了一会。
叼着符纸的猫抬起脚,走了五步……方才那天旋地转的感觉又回来了!
再一次的,赵云澜回到了十分钟以前。
这么来回反复了两三次,赵云澜干脆不想站起来了——他那鞋忒不好脱。
这个世界就像单曲循环,曲长大约十分钟,空间应该也不大,而他被困在这十分钟里,周而复始。
赵云澜摩挲着身边的墙,想起他和沈巍分开时那些奇怪的“气泡”。
“气泡”……循环的时间……
忽然,赵云澜站了起来,再一次把鞋里的沙子倒干净,飞掠过荒凉的街道,在黑猫出现的刹那,他叼起命灯,助跑几步,双手一搭屋檐,踩着矮墙蹿上了屋檐,一把捞起炸毛的黑猫,拽出了猫嘴里的纸符,翻身一跃而下。还不等他落地,时空重置的时间点就快到了,赵云澜眼疾手快地把纸符往命灯的火苗上一凑,纸符一下着了,与此同时,赵云澜听见耳畔“啪”一声轻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手里的黑猫倏地化作一缕青烟。
赵云澜踉跄几步站稳,再抬起头,发现自己没有被重置回原点——眼前的街道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盏路灯亮了,空气中的风沙浮尘少了许多,大树不再是光秃秃的,虽然只多了几片叶子,却有了生机。
赵云澜弹了弹衣服上的尘土:“原来是这样啊,啧,我还当南海真有什么宝贝呢,原来是个麻烦。”
众所周知,时间不可能倒流,一个人也不可能在自己的时间线上来回乱蹦。同等维度下,因果律牢不可破。
昆仑君没归位时,赵云澜曾经有一次,“穿越”回了十一年前的壬午年,但其实那并不是真正的时间穿越。当时是神农把一个十一年的小轮回放进了女娲鳞里,“小轮回”就是神农捏的一个芥子世界,一个很像、但不同于现实的幻境——他是在芥子世界里转了一遭。
蛇四叔把女娲鳞交给他的时候,赵云澜就无知无觉地走进了这个芥子里,芥子世界到时间重置,于是身在其中的赵云澜也跟着一起,转到了十一年前……直到沈巍用斩魂刀从外面劈开这个世界,才把他拉回现实。
方才把他和沈巍分开的“气泡”,原来就和那十一年的小轮回一样,每一个“气泡”都是个在一定时间内无限次循环的世界。
有十分钟就重置的简陋世界,也可能有成千上万年才重置一次,无限逼真、无限复杂的大世界。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神器”,就是先圣们在缔造真正的轮回前走的歪路,留下的“实验垃圾”,一直封印在南海,没想到这回封印意外被鬼王气息惊扰,又被大妖误闯撞破,重现人间。
赵云澜抬头看了看那盏路灯,心说:“我就知道,你们才不会给我留遗产,留下的都是要打扫的烂摊子。”
现在沈巍自己都不知道被卷到猴年马月去了,指望他的刀当外援,肯定不现实。这一个一个无限轮回的小世界只能从内部破开。
这也不难——每一个芥子世界,都有一个和现实黏连的点,通过这个点,赵云澜他们才能从外面进来。找到它,破坏掉,芥子世界就会无所依凭,继而灰飞烟灭。
举个例子来说,当年那个十一年小轮回的“黏连点”,就是那本神秘的《上古异闻录》。
当时,现实世界的赵云澜手里有一本,小轮回里也有一本,他带着这本书走进小轮回的时候,里外两本一模一样的《上古异闻录》重合,芥子世界同时和真实世界“黏”在了一起,幻境与现实交叠。
那会赵云澜迫切地想知道沈巍向他隐瞒了什么,一直跟着这本书跑,没想毁掉它,但如果他在小轮回里拿到这本《上古秘闻录》的时候就把它烧了,小轮回里的因果就会与现实世界的因果严重背离,这个小轮回世界自然就灰飞烟灭了,不用等沈巍从外面劈那一刀。
如果他当时在小轮回里烧了里面的《上古异闻录》,回到现实以后,那本书就应该还在他手上,而不会永远留在小轮回里循环。
至于现实的《上古异闻录》,最早搞不好就是神农药钵那老头偷偷塞进特调处的。
此时,这些重重叠叠的芥子世界形如“气泡”,赵云澜的倒影投射其中,每一重都会复制他身上的一样东西,作为芥子世界和现实的“黏连点”,停摆的明鉴、废纸似的纸符、变成凡木的镇魂令、召唤不出的长鞭……甚至是他作为昆仑君的神力。
赵云澜不知道每一重世界对应的都是什么,只能一个一个摸索。他在每一个世界中毁去一样东西,才能敲碎一重芥子,那东西才会跟着他回到现实。
“麻烦死了,”赵云澜叹了口气,“早知道这样,还不如回去组织统考呢。”
都是这帮没轻没重的南海水族,他出去一定要吃一次海鲜大排档。
(五)
赵云澜已经不知道在无数芥子中盘桓了多久。
一开始,芥子世界都是一些简单的场景,破败的街道、暗无天日的城市、郊外、水下……周围没有其他人,循环的时间最短十分钟,最长三天,复制的都是他身上一些无关紧要的小玩意。
可是紧接着,芥子世界开始越来越复杂、越来越大,里面开始出现其他人,甚至是他认识的人——比如明鉴表的那个世界,循环时间是整整三年,场景是赵云澜的前世,民国初年。
明鉴表是赵云澜上一任镇魂令主,也就是他上一次转世留下来的,当时他追一只绑了人质的魍魉,逮捕过程中撞碎了表盘。人质是个孤儿院的小孩,一个自称院长男人赶来,接走了孩子,看见他手表坏了,就主动说认识好匠人,帮他拿去修,还回来时,那块表就已经是能沟通阴阳的法宝明鉴了。
赵云澜冷眼旁观,看见那个跟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前世回过味来,跑到孤儿院去找院长,发现孤儿院的院长是个矮墩墩的修女,根本不是那个替他修表的男人。
“沈巍啊,”赵云澜缀上前世的自己,想起了这表的来历,摇头失笑,“这藏头露尾的王八蛋。”
再后来,循环时间越来越长,当循环时间超过五十年时,赵云澜就不再是芥子世界里的旁观者了,他发现自己会以某一个身份融入其中,按着芥子世界的剧本走。
一个个芥子世界里发生的事也不一定是他的记忆,有些很像他某一世的记忆,只有些细微的差别,有些则是一些光怪陆离的世界,里面闪过几个熟悉的片段——赵云澜比较喜欢后者。
因为他五千年轮回真实记忆里,沈巍很少出现,偶尔被他逮到一次,也只是惊鸿一瞥,旋即消失。
但不真实的世界里,沈巍一直都以不同的身份在他身边,陪他过一辈子,一直到两个人各自拿到关键物品,破开轮回……真的沈巍——沈巍的斩魂刀果然也已经被扣在了里面,而且他就算有刀也不敢用,从外面破开芥子世界的话,被复制的东西就会像那本《上古异闻录》一样,永远留在这个轮回里了。
赵云澜打破了八十个芥子世界,每一次离开,时间都会回到20:35。
他仿佛已经在转瞬间历尽众生。
好在昆仑君是千万年轮回锻造的神魂,始终清明如初,终于,来到了第八十一个芥子世界。
八十一,是九九之数。
赵云澜有种预感,这应该是最后一个世界了,沈巍也在,可是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循环时间居然有万年之久,漫长的时间让这世界无限接近于现世,世界的束缚力无限大。颠倒沉浮,行将走到时间尽头时,赵云澜仍然没找出这个世界的黏连点。
他身上带进来的大大小小物件——连同心头血、脊梁骨在内,都被打碎在轮回中了,还会是什么?
还剩下什么?
(六)
哦,对了,还有他自己。
人为外物役。
心也为形役。
(七)
赵云澜从最后一重芥子中脱身而出,十万大山雀跃不止,巨大的海浪仿佛从九天而下,有灵性似的自动在他面前让开一条通路,让大荒山圣扶摇而起。
与此同时,他耳畔传来一声凄厉的呼啸,斩魂刀从虚无处来,落在海面上,整个南海眼看要被一分为二,赵云澜倏地睁开眼,一伸手探入怒浪中,攥住了持刀的手:“沈巍!”
巨浪落下,露出沈巍的身形,比他还要狼狈,乍一见他,沈巍似乎还没从无限的轮回中回过神来,怔了半晌没言语。
“没事了,”赵云澜轻声说,“回来了。”
沈巍整个人晃了晃,踉跄着扑在他身上,手腕瞬间脱力,斩魂刀轻飘飘地掉了下去——落在了一条浮起的大蛇背上。
赵云澜松了口气,太好了,蛇四叔的魂灯还亮着,这老长虫还健在,祝红还可以继续在特调局混吃等死,不用回族里继位了。
(八)
“啊?啊……啊!那好、好吧。”
一大早,大学路9号办公室里,就听见郭长城接电话的语气连变了好几次,从震惊、不知所措……到不好意思——郭长城不好意思地对着电话说:“我没什么想要的东西,谢谢领导,真、真的不用……免税店的也不用,您就别费心了,自己开心最重要……哎,好好玩,假期愉快……”
最后一句美好的祝福没说完,楚恕之和林静就同时拍案而起,大庆炸成了毛球。
楚恕之:“是不是老赵,什么意思?什么叫假期愉快?他有溜没溜!”
林静:“他跑了?他就这么撂挑子跑了?天理何在啊!”
大庆直接从沙发上蹦了上来:“这个臭不要脸的,你把电话给我。”
郭长城讪讪地放下听筒:“已、已经挂了。”
大庆咆哮:“打回去!他电话打不通就打沈老师的!”
不出所料,赵云澜的挂了电话就关机,操作那叫一个熟练。
然而众人万万没想到——
沈巍光脚站在沙滩上,一手揪着自己的领子,一手攥着腰带,脸都挣扎红了,宁死也不肯入乡随俗,换上大花裤衩。
什么玩意!有辱斯文,太有辱斯文了!
赵云澜追着他跑:“试一下嘛,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好呢?你肯定喜欢的。沈巍,小巍,大宝贝儿……你老穿一身黑,自己看着不烦吗?没准就打开新世界大门了……哎!不穿就不穿,别跳海啊!”
沈巍被他逼到海边,一脚踩进海水里,手机从兜里滚了下去,正好一个电话打进来,刚响了一声,手机就壮烈牺牲,黑屏了。
大学路9号,郭长城一脸无辜地宣布:“沈老师把电话挂了。”
大庆崩溃了,“喵嗷”一嗓子。
“沈老师这种浓眉大眼的,怎么也能叛变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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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桥博士Janus Dongye:“那是什么?那是中国的‘海鲜农场’。”图为谷歌地图的中国沿海。(Public Domain)
前几天在网上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中国人为啥饿不死 这组数据震撼外国人》,不仅震撼外国人,连我这个中国人也感觉到那种如遭雷击的震撼。这篇文章是引证或摘录,原作者是一位名叫Janus Dongye的剑桥大学博士。文章说:“眼见方为实。打开你的谷歌地球,从天上看看中国大地上到底在发生什么。西方媒体一般不会报道这些东西。”博士先引导围观者来到福建宁德港,并给出一个精确的坐标:东经119°57’45.2″、北纬26°43’02.8″,解释说,这是福建沿海地区。
把谷歌地图放大一点,可以看到海面上漂着上百万个房子和网箱。从浙江到广东,这段1000多英里的海岸线上,你几乎到处都可以看到类似的网箱。那是什么?那是中国的“海鲜农场”。
与其出海捕野生海鲜,不如在同一个地方养海鲜。这样一来花较少的精力就能养出鱼、虾、蟹、龙虾、贝类等,挣的钱还多。中国农民不只海水养殖,任何开阔的水域,水库、河流、湖泊都能养水产品。
想象一下,每个网箱养几十条鱼或螃蟹,加在一起是多大的规模。那中国的海鲜消费量是多少呢?据估计每年全球海鲜消费总量1.44亿吨,中国是最大的海鲜消费国,以6500万吨占全球总量的45%……
接下来,Janus博士举出一系列数字,证明欧盟、日本、美国和印度等国海鲜消费量加起来也比不上中国。岂止比不上,我粗略计算一下,也就是相当于中国的一半。我还可以补充一个数字:目前中国是全球最大的养殖水产品生产国,其产量佔到全球的60%。
——这的确是令人震惊的伟大成就。但对于我这个中国生态环境的长期追踪者来说,这种震惊感来自另一个方面:水污染,几乎所有水域及近海重度污染!——这巨量的养殖水产品敢吃吗?
Janus博士还十分兴奋而愚昧地说“在中国每年消费的6500万吨海鲜里,只有1500万吨是捕捞的,其余5000万吨都来自水产养殖农场。而日本90%的海鲜都来自捕捞。多亏了海鲜养殖,普通中国百姓可以买到便宜的海鲜,日常三餐可以吃得起海鲜。”——他可能真的不知道中国大规模、爆炸性养殖业的发生史之源头是灭绝性捕捞和灾难性的水污染。——近海捕捞业遭到彻底摧毁,只好用铁笼子围起来养。日本90%的海鲜都来自捕捞,不是人家落后,而是一种健康的、正常的可永续发展的渔业。出海捕捞比养殖成本低,中国过去也是出海捕捞。在全世界渔业大国中,中国是唯一的养殖超过捕捞,并完全依赖于养殖的国家。一言以蔽之,这不是伟大成就,这是灾难的结果,灾难的象徵。
壮观的中国近海养殖鱼排。(Public Domain)
Janus博士还晒出一张“典型中国家庭的团圆饭”照片,大都是水产品,确实令人馋涎欲滴,但我的理智告诉我,最好别吃,尤其是发育期的青少年。前两年,发生过北京各大超市下架活鱼事件,媒体猜测或许与孔雀石绿有关。孔雀石绿既是染料,也是水产养殖杀真菌、细菌、寄生虫的药物,但孔雀石绿具有高毒素、高残留和致癌、致畸、致突变等副作用,人吃了很危险。因为这种药物高效,便捷又便宜,所以成了水产养殖户的必备法宝。虽然国家明文禁止使用,但仍然阻止不了其泛滥。孔雀石绿还有一种神奇效用,能使半死不活的鱼恢复生机:只要在集装箱里撒一把孔雀石绿,那些经长途运输而奄奄一息的鱼立即变得生龙活虎。这正好迎合了国人爱吃活鱼的喜好,而且这些添加了孔雀石绿的鱼的口感更好。记者在采访天津塘沽区一养殖户时,养殖户表示从不吃过自己养殖的鱼,并称:“你说哪个鱼塘不用药?不用的话,还有活鱼吗?”——这句话需要解释:养殖户之所以大量给鱼塘用药,主要原因是因为水太脏了,鱼得病的几率也大大增加,只能用更多药物来保证不死鱼。根据联合国粮农组织的资料,中国是全球最大的水产品出口国,也是全世界动物用药量最大的国家。一位业界人士直言不讳:“庞大的产量背后,是禁药的滥用。”《经济观察报》曾刊登一篇报导,题目是《水产老板:海鲜100%都有抗生素 避孕药1周喂2次》接受采访的宫先生说:“只要是海水养殖的鱼类,都有大量抗生素投放,例如多宝鱼、大黄花鱼、黑鱼还有金凋,这些当地人根本不吃。我了解的还没有不加的,100%吧,不加不行啊,赔钱的事谁做,这个算是行规了。”
近海渔业资源枯竭,渔民多上岸另谋出路。图为青岛港闲置的渔船。(Public Domain)
Janus博士盛��不已的近海养殖业,不过是中国近海生态灾难深化的一个象征。他激动万分的目光所看到的那些无比壮观的鱼排,本应是星罗棋布的渔船。现在鱼排代替了渔船,是因为中国近海生态已经崩溃了。摧毁中国近海的两大灾难,一是灭绝性捕捞,一是无法遏制的污染。这两大灾难,经媒体反复披露,其实早已广为人知。过度捕捞、灭绝性捕捞也称“酷鱼”,能“酷”到什么程度呢?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东海曾发生过“鳗苗大战”,因鳗鱼苗越来越稀少,价格升至历史最高值。鱼讯一到,渔民与更多的并非渔民的淘金者驾船出海,海面上布满了成千上万的渔船。其场面壮观而疯狂,其结果无需智者预言。短短几年后,鳗苗灭绝,数以万计的渔船望海兴歎。以主要産地江苏省东台市而言,6 000艘渔船每天捕不到10 000尾,平均每艘船不到1尾半。接下来,不光是“软黄金”鳗鱼苗,所有的鱼都捕捞一绝。使用的网具越来越厉害,有一种“底拖网”,渔民们自嘲是“绝户网”,网口从海面一直张到海底,像扫地那样一遍一遍反复拖,扫荡一切。一位船长对记者说,“舟山近海早就没什么鱼了,甚至整个中国专属经济区也没太多好鱼了,只能偷偷去别国的海域盗捕。”
鱼没有了就捕虾。说是捕虾,其实是电虾。以电网扫荡大海,电流大到能电死人。新型的“电虾船”越造越大,越来越多,电流越来越强。有渔业专家感叹:“威力太大了,把虾子虾孙都给捕了!”谁都明白这种疯狂的后果,但渔民们说:“你不捕,人家捕,你不就是傻瓜了。”“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吧。”——果不其然,鱼虾绝迹了,渔民也随之绝迹了。在这种情况下,近海养殖业应运诞生,壮观的一眼望不到边的鱼排代替了先前壮观的渔船。
再谈污染。中国几乎所有河流污染并重度污染,再加上海边数不清的排污口,中国近海在劫难逃。有害物质超标,动辄超标几十倍上百倍,甚至能达到上千倍。说超标上千倍,并非吓唬人。辽宁有条入海的五里河,其接纳的污水量大大超过原来的河水量,水质为“劣五类”,其实早已爆表。镉、铅、锌等重金属超标可达国家标准的数千倍。流入大海固然会稀释,但稀释过的海水仍然是毒水,没有任何生物可在其入海口存活。
从谷歌地图上看中国近海污染。(Public Domain)
我在20年前所写的《中国之毁灭——中国生态崩溃紧急报告》一书中,曾有如下评价:“中国近海北起大连南至北海,除了极个别地方,几乎全部海域都受到严重的污染。按照中国国家标准,三类水质为最劣,但中国近岸海水水质以三类和超三类为主。”——按照那时的标准,三类海水已经是污染最严重的水质,所谓“超三类”则是超出了标准制定者当时最大胆的预想。后来情况继续恶化,“超三类”打不住了,1998年又制定了新的标准,增加了一个第“四类”,制定者们的想象力再次遭到摧毁,只好出来个“劣四类”。20年前我曾宣称“我们的海洋正在变成没有渔汛的‘空海’和五毒俱全的‘死海’。”现在灾难更加深重。“鱼讯”是早就谈不上了,鱼已经绝种了。岂止“五毒俱全”,不忍多言了。
几年前,中央电视台在一个新闻节目中曾这样概括:“海洋牧场成海洋墓地,近海捕鱼似大海捞针”。中国已进入魔幻之境。写《百年孤独》何须去拉美,去哥伦比亚?有一位南非鲍鱼专家怀疑中国的鲍鱼养殖产量,觉得一个国家不可能养殖出那麽多的鲍鱼。当他站在福建的大海边,亲眼看到一望无际的养殖鲍鱼的鱼排,大为震惊。在南非,海水养殖业有极高的准入门槛。要兴办一个鲍鱼养殖场,首先要通过严格的环境评估和得到周边社区民众的支持,还要去办理一系列的认证和手续,条件苛严,时间漫长。这位南非专家终于在事实面前低了头,然后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在中国真的是一切皆有可能。陪同他去参观的中国专家后来写了篇文章《鲍鱼产业的‘公地悲剧’该如何解决?》,很有见地。他认为这是一个“公地悲剧”:“反正海域是公用的,成本不高,而治理需要成本,即使我很遵循这一原则,但其他人不遵循的话,事情也是如此,于是乎,我们所说的「公地悲剧」现象是不是就这样在我们的产业中处处可见。”
——其实他不必这样过于委婉地问“是不是”。有什麽“是不是”的?正是。“公地悲剧”正是现在中国的悲剧。近年来,越来越多的中国学者开始使用“公地悲剧”这一概念解释中国的资源与环境问题。简单地说,所谓“公地悲剧”是指公有的资源如森林、草原、河流、海域、大气等等,由于属于公共拥有,每一个人都有使用权,而每一个人都倾向于过度使用,从而造成资源的枯竭。过度砍伐、过度捕捞、高密度养殖、超标排放,都是“公地悲剧”的典型例子。之所以被称为悲剧,是因为每个当事人都知道资源将由于过度使用而枯竭,但每个人对阻止事态的继续恶化都感到无能为力。而且都抱着“及时捞一把”的心态加剧事态的恶化。正如东海渔民所说:“你不捕,人家捕,你不就是傻瓜了。”“要死就大家一起死吧。”
简而言之,中国“改革开放”以来的环境恶化、资源枯竭、掠夺性发展、破坏性增长,都可视为“公地悲剧”。回忆起来,其发韧应该是始于土地“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土改那一段不说了,后来又把公有的土地交给私人耕种,却不给土地所有权,造成土地所有权与使用权“两权分离”。这种产权模糊或产权虚置的独特制度,使土地失去了自己的主人,最后的结果必然是掠夺性使用和短期内产量疯狂增长,以及随之而来的资源与环境的毁灭。
剑桥博士Janus从谷歌地图上所看见、所赞美的浩瀚无际的鱼排,其实是近海污染和灭绝性捕捞这两大灾难叠加的结果,是“公地悲剧”极速蔓延的新一幕。要到什么时候,我们才能学会把灾难视为灾难,而不是激情满怀地把灾难宣扬为又一伟大成就?
2019年5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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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链接:评论 | 郑义:海水养殖业爆炸——近海生态崩溃的象征 - 新闻评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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